李離開丹江口的時候,有點失望。
後世的丹江口水庫,多麼神奇的工程啊,那可是亞洲第一大人口淡水湖。水庫水域面積達到一千多平方公理,蓄水量達近三百億立方米,被譽爲亞洲天池。
水庫最寬處達到四十餘里,最深處達二十七丈深。
後世這個水庫建成爲具有防洪、航運、灌溉、電等諸多功能。
李這次實地考察了丹江口,心裡原來也想着看能不能在這裡修個水庫,也不說一下子修那麼大的壩,但修矮點壩,攔起點水來,起碼對於航運和灌溉作用是很大的。
南陽襄陽盆地,雖然是塊很肥沃的盆地平原,但這個地方卻一直缺水。南襄地區向來有水貴如油的說法,如果能腰斬漢江,引漢江水或者攔截丹江水來灌溉南襄盆地,那可是能灌溉大片田地。
後世的丹江口水庫,可是足足能灌溉三百五十萬畝地。使的那片缺水之地,變成了商品糧基地。
可實際觀看了之後,李卻有些失望。
現狀並不讓人滿意,要把漢江和丹江攔截下來,非常難。哪怕只把丹江攔截修壩,這也會是項級工程。
丹江口最窄處,都起碼有百丈之寬。
修一條百丈寬的大壩,尤其是攔截丹江這樣一條數百里長的大江,而且水量那麼大,這可不光是工程大,而且還會技術難度相當高。
修大壩,可比修堤難的多。
修堤還只是約束,修壩可是攔截啊。
帶着失望的情緒,李離開了丹江口,順河向着襄陽而去。從丹江口到襄陽一帶,航運狀況還是不錯的,只不過因爲乾旱太厲害,河中水少,原本一些能通航的地段,也變的有些險。
順流而下還好,有經驗的船工能夠平安通過。
可如果要逆流而上,那就比較麻煩了,必須得讓縴夫拉縴一點點的過灘。以前有水的時候,過了襄陽之後,漢江段就有許多地方得拉縴過灘,越往上游,這樣的灘頭越多。這也就造成了漢江上游,有許多長年在江邊上的拉縴人。
“老師,你看那河邊上,好多人都沒穿衣服啊,這些人是什麼人,衣服都不穿,他們是南蠻子嗎?”承乾等一羣小孩子,看着前方岸邊,一排排的人彎腰行在岸邊,揹着纖繩,這些人都有個奇怪的特點,那就是統統沒有穿衣服。
“這些人就是縴夫!”李回道。
漢江上的縴夫,也算是一羣古老的職業者,但卻又是最辛苦的人。一些貧苦的漢子,憑着一把子力氣,在河上討生活。
幹拉縴這一行,最是辛苦。不管什麼樣的季節,哪怕是三九寒冬,過灘的時候,也得跳下河去拉縴。冬天冷,夏天熱,衣服溼了乾乾了溼,加上汗漬,最容易壞。所以許多縴夫們,往往在拉縴的時候,都是直接光着身子。冬天的時候,則身上加蓑衣。
等拉過了那段灘,便又下河回到船上,重新穿上衣服。
他們因爲經常這樣在河裡走,特別是冬季也一樣赤着身子下河,所以縴夫們往往都有風溼病關節病,而且非常嚴重。一到冬季變天的時候,經常會痛的雙腿不能下地。
縴夫們往往就居住在那些灘頭附近,搭個吊腳樓住着,受過往船家僱傭。一般船隻下襄陽、江夏的時候就僱傭縴夫隨船,這個時候的縴夫是最輕鬆的,因爲順流而下不用拉縴,可以在船上休息。就是在靠岸時要搬運下貨物而已,等到回程的時候,就比較累了。到襄陽以前的河段,都還好,灘少,船都能過。
只有過了襄陽,就比較麻煩了,經常要遇到灘,必須拉縴。
漢江是條很重要的河流,甚至能和長江相比,在古代,中國的重心一直在北方,而漢江,正是溝通着南方和北方的重要通道,尤其當中原的都城在洛陽或者長安的時候,西南和東南的物資,往往都是先沿長江進漢江,然後再逆流而上,到襄陽,再從唐白河北上洛陽,或者進丹江直通商州,經丹霸道到長安灞水。
今年的天氣持續大旱,已經旱了兩月了,漢江水位持續降低。本來許多不需要拉縴的河段,眼下也需要拉縴了。
對於商家們來說,這無疑增加了成本,航行的時間增長。
而在李看來,這無疑就會讓糧食越的難從巴蜀東南等地運進來了。
傍晚,船隊靠岸。
李下船,沿着河灘漫步,一羣小蘿蔔頭跟在後面。
“把你的刀給我!”李對上官儀道。
上官儀連忙把自己的佩刀遞給李,李拔出刀,在河灘上挖了起來。
承乾等孩子都好奇的望着李,怎麼今天老師也跟他們一樣玩起挖土遊戲來了。
一羣孩子也開始拿出隨手小刀,開始挖土,可他們挖了半天,卻並沒有看到什麼。
李從挖出的土中,抓了一把到手中。
王玄策上官儀等都湊了過來。
李的手中似乎有東西,一些長條狀的東西。
“那是什麼?”幾個人都不解的問。
“這就是蝗蟲卵。”
“蝗蟲卵長這個樣子嗎?”
一羣人都好奇的問道,他們早聽李說過今秋會有蝗災,明夏還會有更大的蝗災。他們也吃過烤蝗蟲炸蝗蟲,甚至吃過蝗蟲粉做成的救災餅。
可是從土裡挖出來的蝗蟲還真是頭一回見。
“這是蝗蟲卵,這河灘上的那些小洞看到沒有,都是蝗蟲下的卵。一個洞裡就有一個卵鞘,而一個卵鞘之中卻能孵出數十上百隻蝗蟲。蝗蟲最喜歡在河灘地上產卵,河灘地上缺少植被,土壤會日照會比較幹。”
“爲什麼?”
“這是蝗蟲的特性,畏溼喜幹。有植被覆蓋的地方,土地一般都會相對溼潤,這不利於蝗蟲卵的成長。因此他們最喜歡的就是那種平時被水覆蓋,但到了乾旱時節退水後裸奔的河灘地,這種河灘地沒有植被,太陽一曬,就會很乾。這最適合蝗蟲產卵,可正常情況下,河灘地遇降雨等水量又會上漲,水漫過河灘蝗蟲卵還沒出世便會淹死,那麼蝗蟲數量也會大減,成爲了災。”
李看着那片河灘,指着那些遍佈小孔的河灘地,“你們知道這裡能產出多少蝗蟲嗎?一張桌面大的地方,就能長生數以十萬計的蝗蟲,這一條河兩岸,到時不知道會飛出多少的蝗蟲來。”
一想到一張桌子大的地方,就能長出數以十萬計的蝗蟲,別說承乾等孩子都面色有些慘白,就是王玄策他們,都震驚的無以復加。
“今年秋旱,沒有雨,河水不會漫上來,就只能盼着冬天下大雪了。如果有大雪,這些蝗蟲卵可能會凍死大半,如果多來幾場大雪,那麼不但旱情能緩解些,這蝗蟲更能凍死絕大多數。”高侃說道。
“正常情況下,自然是如此,雨水和降雪,能殺死絕大多數的蝗蟲卵,所以正常年份裡,蝗蟲雖然一直會有,但很難形成大蝗災。可今年乾旱了這麼久,而且就算到了冬天,極可能也會是個乾旱無雪的暖冬。”
上官儀他們連連吸氣。
“那這真是流年不利,難道是上天的警示?”
“不過是正常的氣象罷了。”李淡然的道。
當天晚上,許多人都失眠了。
以前老聽李說蝗災蝗災,可並沒有真正的意識到蝗災的嚴重性。他們對蝗蟲,多數還停留那個能吃的蝗蟲上,就算有蝗災這些,可也僅是從書上看過的記錄而已。
但今天河灘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孔洞,看着那些卵鞘,聽着李說一個桌面大的地方,就會有幾十萬枚卵,他們是真的嚇到了。
徹夜難眠。
清晨,李起來,牽馬出去遛了遛,回來的時候太子頂着黑眼圈出來。
“老師今天怎麼沒叫我一起去騎馬。”
“看你睡的正香,便沒叫你,知道你昨夜睡的晚。”
說話間,有快馬到來,卻是山南各州送來的報告。
接過公文回來船上,報告是從商州轉來的,有些甚至還是從襄州轉到商州再轉來的。山南東道十六州的公文報告,李打開一一看過,最主要的還是糧食和買的報告。
各州和買的糧食數量又有增加。
之前已經一百萬石了,現在才過了幾天,又增加了三百來萬石,李在商州威之後,加起來新增快五百萬石了。
大戶們拿出來的糧食很多,可各衙門現在卻拿不出錢帛來交易了。
不過大戶們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說沒錢付給就把糧拉回家去,糧食還是先存入了各州縣官倉之中,由州縣衙門開具了收條給大戶們。
打白條。
這算是古往今來官府的通用手段了。
不過這個時候,李也沒有太多的辦法了,朝廷是個沒錢的朝廷,現在一下子從地方買這麼多糧食進來,哪有錢付。
地方官府沒錢,指望朝廷拔付,當然也不現實。
李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這個時候,也只能是打白條先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