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李世民早已經封李妘娘爲蘭陵郡主,但李妘娘從來不會顯擺自己身爲郡主的身份,無論是對府中的下人,還是對外邊一些原本熟悉的人,特別是小王村那些鄉親,在他們眼中她還是當初的那個溫柔、賢惠的小啞巴。
對於李妘娘而言,無論她冠上了多少個稱呼與名號,她唯一清楚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她是羅信的妻子,除此之外,別的東西她根本不在乎。
現在的李世民似乎並不在意李妘娘這般稱呼自己,他看向李妘孃的眼眸當中只有關切之色。
“妘娘,她今天怎麼樣?”
蕭皇后躺在病牀上也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一開始她顯得十分痛苦,茶飯不思,經常在病牀上一躺就是三兩天。
自當李妘娘回來之後,情況有了很大的改觀。
根據孫思邈的診斷,蕭皇后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心病。
這心病的內容究竟怎麼樣,孫思邈診斷不出來,畢竟再高明的醫術,也不可能看穿一個人的內心。所謂“心病需要心藥醫”,雖然李妘娘也不是蕭皇后心病的主要來源,但畢竟小女兒在自己邊上,她又懂得醫術,在治療蕭皇后這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李妘娘微微頷首,對着皇帝說:“母親的身體狀況已經基本得到了解決,但是她卻有一個心結,如果這個結打不開,時間長了,等下次再方便,恐怕神仙來了,也沒有辦法醫治。”
對於蕭皇后的心病,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是皇帝李世民恰恰是其中一位。
其實他很清楚,蕭皇后最大的心病是楊廣。
無論如何,她是隋煬帝的皇后,這一點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更不能篡改的。
隋煬帝楊廣死了之後,蕭皇后可謂是顛沛流離,她服侍過好幾個男人,在當時一個個都是梟雄般的人物,最後是李世民將她從別人手裡搶了回來,一直幽居在長安。
但是現在的長安,已經不是當年大隋的長安了。
楊廣的墓葬在揚州,身爲他的皇后,她入土之後肯定要與楊廣葬在一起。
只是蕭皇后對李世民也十分了解,她擔心自己死後,李世民沒準會將她偷偷地葬入昭陵。再加上近些年來她所經受的遭遇,這些心思攏到一起,會很自然的使得她夜不能寐,百轉千回。
蕭皇后已經不是第一次向李世民提出她要去揚州了,但每一次李世民都是嚴詞拒絕。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二話不說,快步進入蕭皇后的閨房。
很快,裡邊的人都被趕了出來,同樣也包括身爲貴妃的楊淑妃。
這是羅信第一次仔細觀察楊淑妃,他發現楊淑妃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了一種如同“一個被人拋棄小女孩”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似乎不可能會在身爲貴妃的楊淑妃臉上出現,但是羅信確實看到了,儘管那個神色只是一閃而過。
其實仔細說起來,衆人當中,心裡最苦的應該是楊淑妃。
箇中關係就不需要仔細都說了,李妘娘彷彿一下子就看穿了楊淑妃的心思,她走到楊淑妃邊上,並且牽過她纖細的手兒,帶着她前往旁邊的一個小院,姐妹倆一言不發地走着。
此時周邊無人,姐妹倆走了一小段之後,楊淑妃卻是突然轉身看着李妘娘,她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一種懇求之色,她對着李妘娘說:“妘娘,你能不能幫幫我?”
其實這段時間,楊淑妃的身體狀態也不是很好,李妘娘早先在給她檢查身體的時候,也已經感受到了。
女人畢竟是一種感性生物,無論是蕭皇后也好,還是現在李妘娘面前的楊淑妃,她們雖然都錦衣玉食,卻都有着尋常女子所無法經歷的感情傷害和苦楚。
蕭皇后就不必多說了,而楊淑妃由始至終卻只是自己母親的一個替代品,她曾經一度以爲自己是一個十分幸福的女人,直到這個夢幻泡沫破滅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纔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悲最可憐最無助的女人。
李妘娘以前雖然是個啞巴,但她卻長着一顆玲瓏剔透的心,通過觀察以及對自己親姐姐的瞭解,對方甚至不需要多說,李妘娘就已經知道,她央求自己的事情。
眼見李妘娘抿着略薄的櫻脣,楊淑妃抓住李妘孃的雙手,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都流露出了懇求,甚至可以說是乞求之色。
她對着李妘娘說:“我想離開這裡,我想離開這個囚禁了我二十多年的牢籠,我真的不想再當母親的替身了。我想做我自己,哪怕僅僅只有幾天的時間。”
說着說着,楊淑妃就顯得十分激動起來,她甚至要對着李妘娘下跪。
李妘娘連忙將楊淑妃柔軟的身子扶正,用她特有的嗓音,用一種不溫不火的口吻說:“這件事情,其實我也已經跟母親商量過,母親也明白你這些年的苦楚,所以這一次,她乾脆演戲演到底。你放心吧,我和母親一定,會讓姐姐再活一次。”
李妘孃的話,使得楊淑妃怔怔出神,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這個向來不怎麼喜歡多說話的妹妹,早已經爲她做好了安排和打算。
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因爲妹妹這一個舉措而感動,一行清淚,從楊淑妃那漂亮的眼眸當中緩緩垂下……
當身爲皇帝的李世民,從蕭皇后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院子裡就只剩下三個人,羅信李妘娘和楊淑妃。
這個時候,蕭瑀反而成了外人,而且這件事情,雖然他已經知悉,卻是無法左右,只能當一個看客。
這是羅信第一次從李世民的臉上看到如此頹廢之色,此時李世民給羅信的感覺,就好像他被敵人打敗了,他的臉上充滿了沮喪、失意,甚至還有一份難以言喻的痛苦。
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出發,羅信認爲李世民應該是真的很愛蕭皇后,只不過在愛情和大業上,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