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問配方,由誰負責、都有誰參與,一切叫出來就既往不咎。不用嘰嘰歪歪的民生物價亂兜圈子。但凡有點黑心商人覺悟的,只會用來參考,絕不會感慨那麼多屁事。
連物價爲什麼上漲都搞不清,什麼獨家壟斷不得長久啊,什麼競爭機制得從內部開始啊,明明就是想把話題岔開;你有閒工夫磨牙,我一寸光陰一寸金,說話就到了寫瞌睡字的時間,這是我冬季最大的愛好。
那是灑家所創絕技,只傳親朋,不傳二女。所謂瞌睡字,午後陽光和暖之時,當庭高呼‘老爺要練字了!’一干丫鬟雜役趕緊書房裡佈置,躺椅上軟棉墊鋪好,門窗大敞讓陽光撒播整個書房,猛吸日頭精華。看差不多了,朝裡面一窩,書案橫了前面,熱茶預備上,紙墨筆硯鋪開,拿了毛筆隨手橫橫豎豎。不多時就曬的周身舒暢,眼皮打架,漸入夢鄉……
即陶冶情操,又培源固體,集養生之道之大成者,莫過於此。
自打程初打了勝仗,程老爺子氣的落下病根,每天都要抽幾袋老四牌‘旱菸’才能入睡,學了王家瞌睡字後,煙量也大了,精神也好了,田間地頭拐騙婚齡少女的次數也頻繁了。這一招被樑建方學去後效力斐然,老樑第N房妾室與兒媳同時產下健康男丁,大排筵席三日,蓬蓽生輝。
“這還早呢。”老四見我不想扯閒話,老大不樂意,“總是要給您交代,平時您和姐和二女都能扯幾個時辰閒話,到我跟前就着急練瞌睡字了。”
“扯閒話嘛,正事完了纔是閒事。少廢話。趕緊交代。還有理了!”耐心這東西得看人,與穎和二女拉閒話那是習慣,和老四談工作也是習慣。一見老四就忽然有了資本家的責任感。立刻進入工作狀態,提高企業效率,加強員工管理是一貫的主題。再說了。老四本身也沒有拉閒話的天賦,這得看資質。
“不公平。”
“對,行商就是以不公平爲準則,這才說到點子上。”笑着從盤裡挑了個梅乾放舌頭上舔舔,酸,扔遠。“沒有公平可言,看你站誰的立場了。若站了陳家立場。身爲一字並肩大股東,合作多年來卻從沒進入過產品的研發核心,當然窩火。暗地裡耍點手段也合情合理;可進了王家就該站王家角度看待問題,從頭至尾沒有違背初始條款原則,籌資擴建到股紅分配上做的問心無愧,陳家暗地裡耍這麼一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老四聽完有點發氣,果乾劃拉地滿桌都是,低着頭質問道:“可我到底算哪頭地?”
“……”杏核卡喉嚨裡,及時灌兩口茶硬衝下去,差點死了。
“姐昨天和我說了。”老四見死不救,低個頭也看不清表情,“說和您商議定了。定了就定了,本當叫人安心的事,可您這邊一聲不吭的算什麼?回去是我給爹孃交代還是姐給爹孃交代?我姐什麼時候能做這麼大地主了?”
底氣不足,可能喉嚨卡的不妥,沙啞的揪了嗓子偷聲道:“定了就定了,定唄。”
“您可是朝廷命官,朝堂上也這麼說話?”老四惱了,急不擇言斥責道:“王家及時多了個三房,陳家不過踢出去個老閨女,可對我是一輩子地大事,天大的事!又是王家角度,又是陳家的立場,你到底是找個配方進門呢還是打算娶陳家的立場?怎麼就從沒朝我身上想想!”
哎呀,你還不願意了,還敢找事?“靠!就這個聲音上朝堂怎麼了,沒上過朝堂的大官多了,用不着你提醒!老子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假裝害羞不成啊!”
“對,就這個嗓門給爹孃就好交代了。”老四外面經的場子多了,見我發飆眉頭都不皺一下,“方子是我的,和陳家沒關係。金銀珠寶見得多了,不稀罕,這就是留下作嫁妝用地。”說着懷裡掏了個方勝出來放了果乾盤子上,“放這,誰那就誰的。”
“這可給家裡省錢了,爹孃一定高興。”我還怒氣衝衝沒表態,穎忽然從後面過來給方勝拿去了,“妾身先替夫君收着。老四就別惹你姐夫生氣了,既然閒一天,就幫姐把家裡事情料理料理。二女又不好使喚,老四就抽點時間看顧看顧,別都壓了開春上麻纏。管家就門外侯着呢,先把家裡田畝莊戶的弄清楚。家事不決有錢叔,錢事不決找賬房,對吧?”
老四見姐姐跑來打圍,狡猾地撤退了。剩我一個沒地方發泄,給穎揪住,摸懷裡給秘方搶出來,“還一套一套的,商量好了擠對我。房事不決找誰?受死吧!”
穎氣喘吁吁給我推開,臊紅個臉朝我身上拍打幾下,“日頭還沒走正,亂來。老四鬼精鬼精,也不先看看方子裡寫些什麼。”
看啥,就一個大豬頭!非常大,給尺餘寬的紙面佔的滿滿。穎一下火了,小眼睛瞪的渾圓,拍了桌子就起身。
“豬頭畫的還行。”強拉穎坐下,品評道:“耳朵不自然,眼睛再小點就更好了,不過整體給人大氣的感覺,沒想到老四的繪畫天賦如此了得。”
“明明就是您畫的!”穎伸手給名畫揉成一團,不解氣,又打開撕成碎片,“早就給您說了,就這幾筆怪手藝見不得人,自己畫畫撕了就算;成天寶貝一樣還存了書房裡,讓老四拿去當而立秘方再還回來。”
“哦,怪不得。”怪不得這麼順眼,原來是本大師手筆,‘嘖嘖’讚歎幾聲,“下次不得毀壞本候創作的藝術品,違者以房事是問!”
“找老四去!”穎見我無動於衷,眼前虧吃的不甘,急眉火眼的就處於爆發邊緣。
“這會還找啥?神經病。”看到這豬頭的瞬間我就已經想通了。若是絕了進王家門的心思,老四也許會主動將配方交給我;可如今進王家已成定局。老四覺得還是自己保留的好。
既然說是嫁妝了。無論給不給我,對王家來說沒有絲毫損失。老四保留配方地出發點也能理解,交出配方就等於交出了苦心組建地研發隊伍。這些人最終的下場是被二女收編,研發成果也立刻被打上二夫人的印記。誰都不願意看着自己多年地心血就這麼煙消雲散。
姓陳的時候沒必要爭這些;現在姓了王,尤其把二女當作假想敵的時候。手裡若不掌控點實在東西肯定不踏實。畢竟縣官不如現管,王家二夫人在自家產業裡地勢力不是曾經的陳家老四能比的,別的不說,公司裡會計主管胡賬房就是二夫人的人,老四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想到這不得不讚嘆下老四的戰略眼光。怪不得一開始就提大道理,獨門不得長久,競爭機制得從內部開始之類我曾經給她講過地話。是給自己找保留配方的藉口呢。不過的確在理,花露水誕生至今才短短十年時間,香水等衍生產品時間更短。雖說從研發到定型地過程都採取了保密措施,可高度酒的提純工藝已經不算是國家機密了。若真是別有用心,即便拿不到方子也能照貓畫虎的弄個‘百花玉液’之類的僞劣產品出來,說不定若干年後就成了氣候,有了和九花玉露分禮抗衡的底氣。
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未雨綢繆,競爭從內部開始這話說的實在太好了。二女、老四個把持一個完整的研發隊伍,好不好用成果說話,相互競爭,相互提高,兩廂較力中也是一個積累的過程,提高產品質量,完善產品門類,從研發道產出的過程層次分明,這才能最大程度的挖掘產品的商業價值,讓利潤來的更有深度。即便是出現商業對手也能詩情畫意有條不紊的將其挫骨揚灰,靠的是內裡內涵,而不是抓X龍爪手類的另類功夫,更不是人見人很的那種響馬型托拉斯。
見穎還憤憤不平,笑道:“你妹子可比你聰明多了,配方的事到此爲止,不許追究。”
“不!”穎這邊犟脾氣上來了,“既然進了王家門,她捏個方子有什麼用?交家裡存起來纔是!”
瓜媳婦都穎這模樣,可又沒辦法和她解釋這麼些道理,“好,我去要。存你手裡不過多了把鑰匙而已,鬧騰的。”
給老四說明來意,隨便給個配方讓你姐消停會云云。老四見我沒追究,感激的看我一眼,“姐夫心裡明白就好,我姐那不用理會。”
這瓜女子。進廟拜神都還有個講究,三寶殿裡的大佛可以不理會,幾個菩薩的場子還是得捧捧的。“你姐說啥就是啥,一時辰內編也要編個像樣的出來,不管你煮肉還是炒菜,只要菩薩高興,我這三不管大佛也得個清靜。”
難得清靜,在家是佛,在外咱也是尊菩薩,還是越來越牛的那種高成長期的菩薩。大夥心裡都有數,什麼時候當學監用,什麼時候當銀監用,什麼時候當將軍用,頭一句就能聽出是爲什麼事來的。
一開口王學監才高學重、精如金錫;德行皎潔、寬厚溫良……不用問,這是想朝農學、織造學裡安插倆親戚,混個場子之類的;簡單,一般都推託道剛正不阿的劉學監身上。
王銀監清正嚴明,克己奉公,大公無私,兩袖清風……這位是來探虛實找門路的,續崔家進入金融業猛摟一筆後,滿大唐有實力的投機倒把分子豁然醒悟,此時不幹,更待何時?可內府和崔傢俬下里達成共識,蘭陵公主強大後盾的支持下,在王、李兩大銀監的許可下,經戶部審議朝廷裁決有效後,這一內一外倆打銀梟開始聯手製定行內規則。如今想加入這圈子已經不是銀監府說了算的,拿出你的實力是一方面,還要看能不能得到戶部認可,最關鍵還得看內府和崔家的臉色,受不受得了殘酷的遊戲規則。
強者纔有制定規則的權利。我也想通了,後世的理論往往和唐代地實際結合不起來,大地條條框框架立起來就行。其餘的還是遵守商業發展規則。有成敗纔有總結,有總結纔可能去完善,不能強求。
就把我當金融業大佛高高供起來就行。咱這人就喜歡煙霧繚繞下偷奸耍滑,無關緊要的香油錢還是要收的,六萬貫現金就不必了。愛好早改了,喜歡來電精美的工藝品,風雅人士嘛,不沾葷腥那種。
當然也有無聊人士王將軍的亂稱呼,像崔彰之流地我就忍了,可有些不長眼的跑來王將軍文武雙全之類的話一出來,我就立即叫他見識一下安邦定國的荑蠻拳法。
不是什麼值得上心的事。外面風光的索然無味,家和萬事興纔是真理。也不見得合,一般興就滿意。二女一回來就問我老四有沒有交方子。我說交了,二女不信,穎也證明交了,二女嘴上信了,拉我出來就要一同找老四商議研發隊伍收編二夫人麾下的事。
“那你得把老四打死才成。”
“那妾身就給她打死。”二女斜眼朝我笑,“人還沒進門就開始算計了,連夫人都敢誆騙。”說這裡眼珠子一晃,興致勃勃道:“真是高看老四了,腳都沒落住就開始圖這圖那不夠,就好像王家上了夫人可以,少了她反倒就不行。”
伸手給二女耳朵揪住,哎呀哎呀地拉出院子,“話還沒撂地,你就開始起歪心了,誰說人老四能不夠?凡事擡不過個理字,你尋思是不是這道理?”
二女假裝尋思一陣,喜眉笑眼道:“心思淺,心裡憋不住事,倒不是個壞人。有些事好想不好做,以她在作坊的根基還輪不到和妾身爭,明知爭不過才弄個半死不活的配方得您支持罷了。夫君索性就答應她,讓她心裡踏實些。”
“是答應了……”
“那二女就合了您地意思,內部競爭一下下,嘻嘻……”說罷笑的在我身上亂拱。
“你還真是什麼想法都不瞞我啊。”給二女腦袋扳起來,告誡道:“老四沒你那麼些手段,也沒夫人那麼些心思。直來直去個人,連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爲什麼要來王家做小的,生意上精明是受陳家影響,與生活中世故是兩碼事。不強求你和她好如姐妹,可也別下生手欺負,知道不?”
正和二女說話間,老四帶了一隊雜役從廊前過,大箱小箱的朝過搬,看來是給陳家的日用擺設都拿來了。不合禮數,就算進門也得我朝陳家去一趟纔是,沒有女方這麼着急過門的,三房再沒地位也不該和戲班子一樣說去哪就搬哪。
“是妾身吩咐的。”見我質問,穎臉上有點不自然,小聲道:“戶部上造個冊子就好,不必那麼多規矩,您有空了去陳家坐坐,要不妾身回孃家一趟也罷。”
“胡說!”這話就不該從個當姐的嘴裡出來,嫁閨女辦的比買頭牛的手續都簡陋,放了王家這等門戶太說不過去了。
穎見我不滿,趕緊拉了我胳膊回話,“何必呢?這不是露臉的事,辦不辦的老四不在乎,爹孃安心就好。”
“不露臉,也不丟人吧?雖不操辦,也把禮數盡到,誰家把閨女養活這麼大都不容易啊。”我本就沒朝這事上想,王家這地位納個三房而已,說起來已經極度儉約了,不用弄的做賊一般。
穎起身給門關延時才貼了耳根上蚊聲喃喃道:“老閨女,怎麼不丟人吶!娶八房十房的常見,娶老四這年紀的也就咱家了。妾身就想了,老四反正已經在王家住了這麼些年,外面也三夫人叫開了,不如就這麼真真假假的混過去也不驚動旁人,戶部造冊嘛,就只當娶回來十年了。往後改不改口都好,叫郎君叫姐夫您只管答應就成,管家那邊妾身招呼過了,四小姐三夫人的混了叫,叫叫都習慣了。”
“……”無語,都娶回來十年了,還大姑娘一個,別人還以爲我有問題呢。正哭笑不得,外面傳話的來了,有人求見雲麾將軍……
“誰?”
“您啊!”穎順手給雲麾將軍腦門戳一指頭,“不記事。”
哦,我就是傳說中的雲麾將軍啊,誰這麼大膽跑來求見?提這頭銜簡直就活煩了!“傳雲麾將軍的話,甲冑在身,恕某不能相見,他日有緣再聚!”
穎笑着推我一把,“也得先看看是誰,可別爲這個得罪人。”從傳話的手裡接了拜帖,還沒遞過來就‘啊’了一聲。“謝寶!”
謝寶!這會怎麼忽然回京了,大冷天也不知道怎麼翻的秦嶺,快迎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