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石封侯,此事鬧得已是人盡皆知。
上皇親自下的詔書,上頭加蓋的,乃是中書省的印章,所有的禮儀,一應俱全。
這種封官許願,其實早已普遍。
從唐初到現在,勳爵的制度,其實也已經破壞殆盡,起初的凌煙閣功臣,曾立下何等功勞,也不過堪堪一個國公而已。
可是隨着時局動盪,把持着國器的人爲了收買人心,這樣的爵位,可謂是一錢不值,武則天登基,武家上下,人人都成了王侯,即便是阿貓阿狗,也搖身一變,成了國公、郡公。
如今韋氏更加肆無忌憚,韋氏一門,盡皆封王,便是韋弘敏這種遠親,亦成了國公,關隴門閥,凡是與韋氏相交莫逆的,俱都加爵一等。
小小的一個侯爵,其實早已提不起別人太多的興致。
而之所以讓人詫異,只是因爲這個爵位,乃是武則天頒發,這裡頭的意義可就非凡了。
上皇可以封爵沒有,當然是可以,上皇乃是太上皇,即凌駕於天子之上,這種尊崇,比之天子更加顯赫。當然,一切……都不過是理論上而已,在理論上,太上皇是理應指導天子施政的,理論上,太上皇可以頒佈自己的詔書。自然,之所以會有這麼多的特權,只不過是當初的時候,李世民玄武門之變,殺死了自己的兄弟,逼迫自己的父親退位,當時爲了掩人耳目,畢竟任誰都知道,兒子殺了自家兄弟,欺凌自己的父親,實在是違反人倫之事,所以李世民在其父李淵禪讓之後,便尊李淵爲太上皇。並且一再下詔,只說上皇年紀老邁,不能視事,這纔將帝位傳給自己,一旦上皇身子好一些,理應指導自己來治理天下。
這種當然不過是掩耳盜鈴的把戲,天下誰人不知這裡頭的蹊蹺,可是明知如此,卻還不得不弄出一套顯示上皇尊貴、顯赫的規章出來,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當時的李淵,甚至是可以參知政事,甚至可以召宰相來處理國政,可以頒佈詔書,並且擁有許多與天子同樣的特權。
不過……不過…∫◆ding∫◆點∫◆小∫◆說,.¢.※o< s=";arn:2p 0 2p 0";>
…又後世的話來說,這些所謂的特權,然並卵啊。李淵即便是白癡,也絕不敢去越這個雷池,他若當真愚蠢到跑去幹預國政。那麼連這最後一點的父子之情怕也沒了,說不準第二天,就可能因病駕崩於宮中。
而如今,武則天在殺韋正德之前。也是同樣的處境,她明爲無所不能的太上皇,可是一旦想要使用任何權利,都可能遭來滅ding之災。只是韋正德一死,洛陽宮已經徹底被武則天所控制的時候,卻是另一回事了。
一個小小的侯爵。卻表明了某種態度,當生米煮成熟飯,當詔書一出,覆水難收,當快馬將消息帶去了長安的時候,長安異常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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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天大帝回來了。
那個曾經壓在每一個人心頭的女人,如今又回到了數年前的時候,那時候她是天子,現在,她是上皇,可是……這又有什麼分別嗎?
這個女人,給了太多人不同的記憶,有痛苦,有惶恐,也有歡呼雀躍。
而如今,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此時的長安,竟是無人敢發一言。
大家只有不安,雖然有人想要說什麼,可是他們還是膽怯了,或者說,這個上皇給人的印象太過深刻,想當初,她還只是皇后的時候,任何阻止他的人,都被慘遭殺戮,那種啓用酷吏,動輒牽連一族,毫不猶豫舉起屠刀的殺戮,今日的情景,實在和當初沒有多大的分別。
韋氏也在等,在等有忠良的人,站出來義正言辭。
只是可惜,狄仁傑這樣不畏強暴,凡是認爲這樣不有利於國家而堅決反對的人早已消失殆盡了。
羣臣都沒有做聲。
韋家內部,也早已是吵鬧不休。
今日韋氏在宮中設宴,韋家大大小小的人,來了不少,韋玄貞、韋弘敏、韋安石,這些韋家的重要人物,在賜了幾杯酒水之後,俱都心事重重。
韋氏擡起鳳眸,她的身軀在顫抖,其實從得知了韋正德死了之後,她便總是沒來由的總是抖動,她身子疲倦了不少,不過現在,卻還是搶作鎮定,她擡眸,壓着嗓子道:“你們現在很擔心?擔心……這是理所應當的,誰不擔心呢,姓武的那個賤婦,實在不是省油的燈,哼……她還給楊石封爵,真是好算計啊,一方面,是宣告天下,告訴別人,楊再思已經成了她的左膀右臂,一個侍中尚且如此,其他人,難道不會人心浮動嗎?另一方面,則是藉着這個,來試探本宮,她是想看看,本宮是不是會反對,又當如何反對,這個女人,心機深不可測,做的許多事,更不能用常理來度之,很不易對付,你們說,本宮該不該反對呢?”
韋玄貞只是冷着臉,他不肯發言,只是陰測測的看向韋弘敏。
起初的時候,韋氏非要提拔韋弘敏不可,反而韋玄貞這個堂堂國丈,反而灰頭土臉,他心中不滿,卻礙於女兒的面,不敢做聲,如今韋家內部,早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韋弘敏身上,再大家眼裡,這一切都是韋弘敏的干係,他故意不做聲,就是想要看看這韋弘敏又要出什麼餿主意。
韋弘敏只是漫不經心的喝着酒,不置一詞,他現在說的任何話,都可能遭致羣起攻之,某種程度,他有了宰相之名,已經沒有宰相之實了。
韋安石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是搖頭苦笑,也不敢輕易發言了。
面若寒霜的韋氏似乎留意到了韋安石的舉動,便道:“安石,你來說說看吧,本宮,該反對嗎?”
韋安石忙道:“若是放任此事,只怕那武氏得寸進尺,武氏非等閒之輩,既然此舉是試探,今日能封楊石,明日……”
真正擔心的就是這個。
一個小小的侯爵不算什麼,可是假若朝廷放任不管,甚至予以承認,那麼接下來,就會有許多的楊石出來。
今日可以封爵,明日就可以封官,而一旦如此,接下來將發生的就可怕了。
人活在世上,爲的是什麼,爲的不就是高人一等嗎?而當洛陽那兒,也可以使人多一個晉身階梯,那麼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可想而知。
韋安石說出了問題的根本,所以絕不能縱容下去。
韋氏當然能明白韋安石的意思,而事實上,這個楊石的封爵,讓她如鯁在喉,於是她接下來問:“那麼如此,安石以爲,理當如何?”
是啊,既然問題很嚴重,那麼當如何解決呢,就算要反對,那也該有一個辦法不是嗎?
韋安石不吭聲了。
他無計可施。
韋家的子弟,也俱都沉默。
不是他們不肯盡心竭力,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反對,當然可以,可是既成事實已經造成了,就算反對,有沒有效用呢?最後的可能,只是隔空的罵戰,把朝廷拉到了神策府的級別,反而會讓人恥笑。
單憑罵戰的戰鬥力,關東的那些士族,可一點都不比朝廷的御史們要差,更不必說,朝廷的御史,未必也肯賣命,誰知道將來韋氏還能不能穩如磐石呢,韋家一倒,就要秋後算賬了,按着武則天的傳統手法,這筆賬會算的很恨。
朝廷直接不予承認?這裡頭牽涉到的,又是禮法的問題,大唐的禮法中,上皇比天子還要高上一等,確實有敕封的權利,反對無效。
當然,最直截了當的辦法,就是索性將武則天干掉,這樣做雖然簡單粗暴,卻很是有效,只是,武則天已經鞏固了洛陽宮,河南府又在秦少游的勢力範圍,除非出動大軍討伐,否則都是徒勞無益。
出動大軍……兒媳和兒子出兵,討伐自己的母親嗎?這顯然有悖人倫。
韋家的人都在乾瞪眼,因爲他們突然發現,無論做出任何選擇,都無法觸及問題根本。
進又進不得,退有退不得。
這局面,實在是有些尷尬。
見韋安石不言,韋氏幽幽嘆口氣。
倒是這時,韋玄貞厲聲道:“當初,就不該讓武氏那妖婦留在洛陽,更不該,讓韋正德襲擊武氏,若非如此,又豈會陷入如今這個境地。說來說去,還是悔不當初,韋弘敏……”韋玄貞忍不住發難,冷冷看着韋弘敏,後頭的半截話,卻是沒有說下去,只是某種程度上,韋玄貞藉此來形成某種威懾。
韋弘敏沒有做聲,他如老僧坐定,似乎並不願與韋玄貞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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