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原本以爲東宮又會雞飛狗跳一陣,但看着那輛急匆匆的馬車,逃命似的跑進了東宮,而後下來一個跟要飯的似的,穿着破破爛爛的太子,再到皇后走進麗正殿,整個東宮一直都是很平靜,並沒有出現他預想的情況。
他敢肯定,李弘的那一身裝扮,怕是讓武媚動了慈母之心,或者是李弘的解釋,讓武媚免去了追求太子的責任,但到底是因爲什麼呢?
站在空中樓閣的上端,整個長安城都被他踩在腳下,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壯志油然而生。
他喜歡這種俯瞰的感覺,就像他身爲大唐的皇帝,掌控天下蒼生一般,權利的感覺,掌控生死的感覺,但這種感覺,隨着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便會被消磨殆盡。
“咦?皇兄竟然沒有捱揍啊,這麼大的罪名,母后爲什麼不揍他?”李令月放下手裡的望遠鏡,一臉遺憾的說道。
皇城冬日裡的暖陽中,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陪着國色天香、雍容華貴的皇后,緩緩的走在皇城前往大明宮的街道上,身後則是跟着皇后的儀仗等。
“你就這麼想讓你皇兄被你母后揍嗎?”李治緩緩坐下來,同樣放下手裡的望遠鏡,皇城街道上兩人的面目神情,便在他眼前一片模糊了。
李令月撇撇嘴,搖着頭蹦蹦跳跳的跑到李治跟前,咯咯道:“不喜歡母后揍皇兄,但是喜歡看皇兄害怕、處處讓着母后的樣子。”
李治無語的撫摸着李令月的小腦袋瓜兒:“那你皇兄對你還不是處處忍讓?”
“那是,但是我小啊,他們就得讓着我啊。”李令月看李治側頭有些疑惑的看她,繼續說道:“這當然不能是理所當然的,但皇兄說可以理所當然。”
“那父皇考考你,你猜猜爲什麼你母后沒有揍你皇兄?”李治深知,不單是李弘,就是李賢、李哲、李旦這幾個皇子,哪一個不是處處寵着眼前的小人兒?
自己身邊如今就這麼一個小公主,而且還是與皇后所生,又是聰明伶俐、乖巧可愛,這大唐上上下下,恐怕還沒有不寵她的人呢。
“嗯……我猜可能是皇兄有事兒耽擱了昨日去迎駕了,而且吧……這事兒肯定很大,對大唐很重要,所以讓皇兄不得不放棄迎駕您跟母后吧,要不就是有意外?”李令月如今正在換牙,說話還稍微有些漏風似的。
李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攬着七歲的小李令月膩在他旁邊的小身體,望着皇城內的兩個人影,淡淡說道:“你倒是聰明,都讓你給說了。”
父女倆人的說話,皇城路上的母子兩人肯定是聽不見的,而母子兩人的談話,空中樓閣中的父女兩人,自然也是聽不見的。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李淳風這次航行能夠成功,可以找到更多的農作物?比我大唐現有的畝產要多很多?”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上,武媚享受着皇城難得的靜宜跟祥和,微微側擡頭,看着旁邊不知何時起,比她高出很多太子問道。
“不只是農作物,還有其他一些我大唐沒有的,具體會有多少種類,這個兒臣也需要仔細的回憶一番,那本奇書上的記載……。”
“唉,早知道就不該讓你去國子監、弘文館胡作非爲,這麼一本奇書就被你不明不白的弄丟了,一會兒回宮後,我也幫你找找,看看蓬萊殿內,你的那些舊物裡可否有。”武媚一聽到奇書,就像是讓人從頭上挖了一刀似的疼。
李弘聽到武媚的話卻是心裡嚇了一跳,怎麼自己的舊物竟然還有被母后保存的?
察覺到李弘臉上的驚容跟一絲不明所以的神情,武媚淡淡問道:“怎麼了你這是?”
“兒臣的舊物您……還有保存?”李弘感到心裡一陣陣的愧疚,這麼多年來,面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他總是會若有若無的帶着有色眼鏡,帶着防備之心跟母后相處。
歷史上關於母后的一切記載,無論是正是邪,都讓他在與母后相處時,不知不覺間被他再次放在了母后身上,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讓他去揣摩很久,揣摩母后到底是何用意!
就像今日剛纔趕回東宮後,如母后剛纔所言,不過是在自己下馬車的那一刻,看到自己的樣子感到心疼跟心酸,所以就免了問責他昨日未曾接駕。
但自己呢?卻從母后命自己洗漱一直到剛纔,都在心裡暗自琢磨着母后今日非同尋常的作爲,到底是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其真正的用意到底何在!
與母后的相處,自己永遠帶着防備之心,哪怕是自己在母后跟前再得寵,都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無論是小時候的撒嬌賣萌,還是現在的痞裡痞氣的行爲,無非都是希望給母后造成一種錯覺,無非都是在真真實實演一個大唐太子,而不是真真實實的做一個大唐的太子,真正的去感受來自母后身上那份最爲真實的母愛!
每每感受到母后深深的慈愛之意,每每母后在立場上選擇支持自己,每每母后用她自己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幫自己化解危機,自己的第一反應從來都是,母后如此做,到底是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是不是想要聯合自己,維護自己與她的影響力。
哪怕是出征遼東,自己留下一千浮屠營供母后差遣,但自己當初真的只是想要保護母后,就真的沒有一絲防備母后的意思嗎?
陽光溫乎乎的,灑在人身上很舒服,但絕對不會讓人感到熱。
但此刻李弘卻是渾身燥熱難耐,特別是臉頰上,火辣辣的熱浪一浪接着一浪,讓他整個人變得浮躁起來。
“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昨日你所說的氣浪所致?看你臉色通紅的,怎麼,你在過夏天嗎?”大明宮門口,武媚停住腳步,詫異的看着身邊渾身不自在的李弘。
“不是,那些氣浪雖然很厲害,但還不至於讓兒臣受傷,那些銅管、銅爐等等,都不符合要求,我們需要更加精密的東西來打造它,困難會很多,甚至多的難以想象,兒臣一時想起這些有些發愁罷了。”
李弘看着靜止不前的母后,說完後想攬着武媚的肩膀繼續前行,卻不想被武媚冷冷的說道:“你是不是找死,這裡是皇宮,御史大夫的眼睛比金吾衛的眼睛還要亮,看見你這個太子沒有一點禮制,你還嫌自己被彈劾的不多。”
李弘撇撇嘴,爲了緩解尷尬,擡起來的手臂改成幫武媚拍打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塵,嘴裡狡辯道:“兒臣看您肩膀這裡有些髒東西,幫您拍掉,沒想摟着您的肩膀往前走,您想多了。”
“你以爲這還是你小時候,朝中大臣還會看在你年齡尚小的原因上,不去追究?”
“兒臣都說了,你想多了呢。”
一母一子進入大明宮後,緩緩像蓬萊殿走去,而剛纔在大明宮門口的一幕,卻被空中樓閣內的一雙小眼睛瞧了個真切:“父皇父皇,那小兔崽子想摟您皇后的肩膀,被母后拒絕了,哈哈……。”
“童言無忌,胡說八道,跟朕下去。”
“那您一會兒記得訓斥他啊,他竟然想要摟母后的肩膀呢。”
“怎麼?難道你覺得只有你能嗎?”李治頭疼,這個小磨人精是不是上輩子跟李弘有仇呢,怎麼老想李弘捱揍、挨訓呢。
父女倆人走到蓬萊殿門口時,恰巧碰到母子兩人從外面走到了蓬萊殿門口,李令月掙脫開李治的手,立刻變成了一個叛徒,噠噠的跑到李弘跟前:“令月見過皇兄,這些日子可真是想死皇兄了。”
“真的假的?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剛纔肯定又說我壞話了,不過沒關係,你繼續說吧,反正你說一次就會掉一顆牙,而且不會長出……哎喲……。”李弘後腦勺被武媚面無表情的拍了一下。
“咯咯……活該!母后說了,我正在換牙,過些日子就會長出來了。”李令月拉着李弘的小手,在李弘對着李治行禮後,兩人率先鑽進了蓬萊殿內。
李治看着門口等他的武媚,指指李弘的背影,再看看武媚,驚訝到不可思議的說道:“昨日的大不敬,就這麼完事兒了?也不打算懲治他嗎?就任由他逍遙法外?”
“他是您的臣子,您的太子,怎麼着也該您率先懲治纔是。”武媚做了一個我就這樣,你能那我怎麼樣的表情,挑釁道。
李治無語,但架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得湊近武媚身旁,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昨日有什麼要緊事兒,竟然連迎駕都趕不及?”
“您相不相信,有一種馬車,可以不用馬拉就能跑的飛快,無論是上坡還是平地,都能夠疾馳如飛,比現在的御駕還要舒服、穩固。”武媚攙扶着李治的胳膊,賣關子似的問道。
“這……白日做夢,不用馬來拉,還能疾馳如飛?神話故事嗎?”
“但李弘說了,有生之年,讓我坐上那樣的馬車,說還可以自己操作。”武媚放開李治的胳膊,徑直往蓬萊殿內走去。
“你信了?”
“嗯。”
“他騙你的,就是想免去責罰罷了。”
“我願意。”武媚頭也不回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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