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點點頭,說道:“偷襲成功,殺入敵城之內,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制住城門,這是常識,元讓也有過錯啊!”
白勇聞言,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暗中長噓口氣,他正色說道:“元讓將軍雖然久經沙場,但攻城經驗不足,未能及時控制城門,也不能全怪元讓將軍。”
他越爲上官元讓說話,唐寅心中的怨氣就越少,最後他嘆了口氣,轉目一瞧,看到擺放在桌子上的托盤裡都是粘滿血跡的箭頭,顯然,那都是從上官元讓身上啓出來的。
被箭支射中,不能硬向外拔,若是硬拔,箭頭上的倒鉤能帶下一大塊肉,處理時需要先把箭支截斷,只留下箭頭,然後再把中箭部位的皮肉劃開,這時方能把箭頭取出。
唐寅細細數了數,托盤上的箭頭有十八支之多,他的目光漸漸變的幽深,拳頭也下意識地握緊。正在這時,躺在牀塌上的上官元讓身子震動一下,嗓子裡發出沙啞的呻吟聲。
聞聲,唐寅身子一震,立刻回過神來,他急步走到牀塌前,彎下腰身,看着上官元讓,輕聲喚道:“元讓?元讓?”
上官元讓的眼皮動了動,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張開一條縫隙。他是看向唐寅的,但雙目卻沒有焦距,斷斷續續地問道:“是……是大王?”
唐寅知道上官元讓定是失血過多,眼睛已不能視物,修養一陣就沒事。他強顏歡笑,故作輕鬆地問道:“是我!元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喝了,大王有……水嗎……”上官元讓話音剛落,白勇立刻上前倒了一杯水,遞到上官元讓的脣邊,後者好象幾天沒喝過水似的,將滿滿一杯子的水喝了個乾淨,然後舔舔乾燥的嘴脣,舒適吁了口氣。
見上官元讓喝過水後精神振作了許多,唐寅心中稍寬,說道:“元讓,過幾天你的傷勢穩定下來,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國養傷。”
上官元讓皺起眉頭,聲音微弱地說道:“大王,我不回國……”
唐寅說道:“可是河東這邊的名醫太少,只有回到都城,你才能得到完善的醫治。”
“呵呵……”上官元讓笑了,說是笑,只不過是嘴角挑起幾下,他正色說道:“這點小傷對我來講還不算什麼,別說我死不了,就算會死,我也要留下來,要親眼看着大王打下河東,創建豐功偉績,創建我大風盛世……”
聽了上官元讓這番話,唐寅甚是感動,他重重地點下頭,同時拍拍上官元讓的手背,說道:“好,元讓,你留下來,陪我並肩作戰,要創建大風的盛世,我離不開你。”
“咳咳……”上官元讓非常高興,臉上生出不自然的紅潤之色,人也劇烈地咳嗽起來。唐寅嚇了一跳,輕扶上官元讓的胸口,忙道:“元讓,你現在的傷還很重,需要多休息。”
“自投軍以來,我上官元讓還從未敗過,這次是樑啓害我……咳咳……”此時有唐寅在,上官元讓終於找到可以控訴的人了,立刻指責樑啓的不是,不過話只說到一半,他兩眼翻白,又迷迷糊糊地暈死過去。
唐寅未學過醫,但也懂得一些醫學的常識,見白勇嚇的要出去找軍醫,他揮手將其叫住,搖頭說道:“元讓只是昏睡過去了,並沒什麼,不用叫軍醫來了。”
“啊,是這樣!”白勇長鬆口氣,擡起頭來,抹了抹額頭的冷汗。
唐寅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上官元讓,直至他臉上的紅潮退去,又恢復原本的蒼白,唐寅這才站起身形,向周圍衆人示意暫時離開。出了上官元讓的寢房,唐寅仰天深吸口氣。
正在這時,以樑啓爲首的數名風將急匆匆地跑過來,到了唐寅近前後,樑啓等人齊齊單膝跪地,插手施禮,說道:“末將參見大王!”
低頭看着樑啓等人,唐寅什麼話都沒有說,也沒有示意他們起來,就這麼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
樑啓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唐寅肯定是因爲上官元讓受傷的事在埋怨自己,他也不着急解釋,既然唐寅沒讓自己起來,就這麼跪着吧!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衆將都忍不住開始懷疑大王是不是沒有看到自己這羣人。這時,唐寅才緩緩開口說道:“剛纔,我見過了元讓。”
樑啓跪在地上,低着頭,應道:“是!”
唐寅繼續道:“元讓說,他這次負傷,是你害他。”
雖然早料到上官元讓會生出這樣的誤會,但由唐寅親口說出來,樑啓還是身形一震,頭也垂的更低了。其他的三水軍衆將們都感覺背後涼颼颼的,感覺氣溫好象一下子降低到零度以下。
沒等樑啓開口,唐寅接道:“我想元讓是誤會樑啓將軍了。”說着話,他彎下身子,親手把樑啓攙扶起來,同時又向其他諸將擺手示意道:“列位將軍都平身吧!”
“謝大王!”聽聞這話,衆將們無不如釋重負,顫巍巍地站起身形。
萬萬沒有想到唐寅非但未因此事責難自己,而且還主動說出是其中有誤會,樑啓倍受感動,被唐寅扶起後,他倒退兩步,又衝着唐寅深深施了一禮。
唐寅正色說道:“樑啓將軍是我最信任的統帥,而元讓又是我最爲依仗的猛將,樑啓將軍怎麼會故意害元讓呢?這種兄弟相殘的事,樑啓將軍又怎麼可能會去做呢?”
他的話就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警告樑啓,後者哪能聽不出去,他躬着身形,冷汗流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王明見!”
眯縫着眼睛,又深深看了樑啓一眼,唐寅仰面哈哈大笑起來,讚道:“樑啓,此戰你打的漂亮,你和元讓都記首功,下面的將士們也要按功行賞。”
“多謝大王!”樑啓和白勇等將再次單膝跪地,拱手謝恩。
唐寅點下頭,等衆人起來後,他問道:“樑啓,聽說你剛纔出去處理下面將士濫殺城中百姓之事,結果如何?”
樑啓急忙拱手回道:“大王,局勢已得到控制,另外,幾名私自下令屠城的將領已被我統統抓來,請大王處置!”說話之間,樑啓轉回身,向後面招招手,時間不長,七名三水軍將領被人五花大綁的推過來。
這幾名將領,有些唐寅認識,有些不認識,但他們的官階都不低,要麼是偏將,要麼是兵團長,都屬三水軍的核心將領。此時這些被抓的將領們看到唐寅比看到樑啓還親。樑啓的軍法極嚴,而且鐵面無私,六親不認,他若生起氣來,真能把他們這幾人全部按軍法處斬,但唐寅不一樣,風軍之所以敢屠城、敢於在城內肆無忌憚的爲所欲爲,這都是唐寅治軍時留下來的傳統,或者說是惡習。
幾名被捆的將領不用別人推搡,搶步衝到唐寅近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如倒蒜,七嘴八舌地顫聲說道:“大王開恩、求大王開恩啊!”說話之間,幾人的鼻涕眼淚一齊流了出來,又紛紛說道:“我等寧願戰死沙場,亡於兩軍陣前,也不願死在軍法之下……”
唐寅見狀,眉頭立刻擰成個疙瘩,他們現在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哪裡還有半點做將領應有的威嚴和氣魄。他提腿一腳,將距離他最近的那名將領踢翻在地,喝道:“都給我站起來,哭哭啼啼,象什麼樣子?!”
聽了唐寅的話,這七名三水軍將領都老實了,一各個急忙挺身站起,規規矩矩地列成一排,垂着腦袋,大氣都不敢喘。
唐寅看向樑啓,問道:“樑啓,這些都是你的部下,你決定怎麼處置他們?”
樑啓正色說道:“未接到我的軍令,就私自下令屠殺城中百姓,屬違抗軍令,按法當斬!”
“重了。”唐寅託着下巴,看了看那七位臉都嚇白了的三水軍將領,搖頭說道:“我軍與敵人的大戰纔剛剛開始,就要處斬這麼多將領,不利我軍士氣。”
“哦……”樑啓沉吟了一下,又道:“看在他們平日屢立戰功的情分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每人重責一百軍棍!”
呼!他這句話令七名將領無不長出口氣,一百軍棍的滋味當然不好受,但總比掉腦袋要強過千百倍。還沒等他們開口謝恩,唐寅又再次搖頭,說道:“也重了。”頓了下,他說道:“一百軍棍,怕要傷及筋骨,短時間內難以再上戰場,以目前的戰事而言,這與處斬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這下樑啓也開始皺眉了,唐寅反對處斬這些將領,說的也有道理,他也可以理解,但若是連一百軍棍的處罰都認爲過重,那自己還要怎麼做?這回樑啓不再表態,反問道:“那以大王之見呢?”
唐寅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每人二十軍鞭,另罰一月俸祿即可。”
樑啓差點笑了,氣笑了,二十軍鞭,一月的俸祿,這還叫懲罰嗎?如此治軍,日後還有軍法軍紀可言嗎?他點點頭,說道:“末將明白了。”說着話,他對下面的軍中主簿說道:“每人記大過一次,並重責五十軍棍,另罰俸祿半年,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