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這兩幅扇面一樣,如果是齊白石先生或者弘一法師等人的作品,那何止是價值千金,就是價值萬金也是很有可能的。
齊先生的書畫作品就不多說了,價值上億元的都有,單說弘一法師的書法作品,其價值也是相當高的。上世紀四十年代,任國民財政部長的孔祥熙就曾經爲弘一法師的一幅墨寶出價五百兩黃金,到了今時今日,其價值就可見一斑了。
如果說這兩幅扇面只是一個喜歡書法的和尚來了興致,偶然所爲的作品,那就很可能沒有價值了。
民國時候的文人墨客太多了,書畫大家也出了不少,一幅普通的扇面,在那時候是很不值錢的,行情差的時候一塊大洋就能買幾十幅。
這兩幅扇面上的詩文和偈語是丁巳年寫的,也就是一九一七年,保存到現在也有八十多年了,可真要是作者沒名氣的話,還不如民國時候的一張報紙有價值呢。
兩幅毫無名氣的書法扇面,張辰出兩百塊,這價格也不算低了,誰讓你不是名家作品呢。你換一個人的來試試,哪怕陳少梅的作品,下了萬都不可能出手。當然了,如果扇面上題的是這位‘虎頭陀’的官名,這兩幅扇面的價值可就要高出多少倍了。
這兩幅扇面還不知道這老闆是怎麼弄來的呢,興許就是下鄉收東西的時候順手搭來的,能給他兩百已經很不錯了,遇上不識貨的人,還不如去地攤上買一把五塊錢的現成扇子呢。
這位店老闆雖然幹了不少年的生意了,可是論到收藏知識方面,還真沒有什麼能說的,而且這‘虎頭陀’也的確是生僻的厲害,一般人壓根兒就不可能知道。來他店裡的人也多了,這扇面擺出來快一個月的時間裡,卻是沒有一個人開口問過。
現在好不容易有人問了,但是給的價錢實在不怎麼理想,店老闆是真的不想賣,再留一留也許能碰上個大頭宰一刀呢。可賺回來想想,如果一直沒有人問呢,總不能就這麼擺着吧,到時候還不知道能不能有這個價錢呢。
店老闆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買了,還價道:“兩百實在是低了點,要不你給三百吧,怎麼說也有一份辛苦在裡邊呢。”
張辰出了兩百的價格,就已經給他留下了這一百的空間了,民國的東西撿漏的程度不如唐宋明清的那麼大,三百塊的確是很合理了,笑了笑道:“多一百就多一百吧,好歹你還辛苦了一趟,驢來馬往的也不容易,你給我包起來好了。”
錢貨兩清出了店門,張沐就盯着張辰手裡的行子開始琢磨了,張辰的習慣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只要買東西那肯定就是撿漏了,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出手的,可這民國時候真有一個叫做‘虎頭陀’的書法家嗎,又或者這兩幅扇面有什麼別的說法呢?
就問張辰:“小辰,你給姐說說,這兩幅扇面是什麼來頭,我怎麼沒有聽過這個作者的名頭呢,你小子是不是藏私了?”
張辰回過頭來,看着張沐翻了個白眼,很鬱悶地道:“我說小沐姐,咱能講講道理嗎,我和你藏的什麼私啊,我連汝窯的梅瓶都能送你,我還有什麼好對你藏的。你自己不好好學習,沒有把該掌握的知識掌握全了,還好意思冤枉我。”
說完了張沐,又問寧琳琅:“琳琅,你知道這個‘虎頭陀’的來歷嗎,這個人在清末明國初是很有名氣的,外公應該知道這個人,和你提過沒有?”他現在稱呼寧爺也是“外公”了。
寧琳琅想了想,答道:“當初外公是說過一些,這個‘虎頭陀’本名應該叫楊承瓚,後來改名叫楊度,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他的書法很不錯的,是這個人嗎?”
寧爺成名的時候楊度已經過世了,後來又移民去了英國,接着又是很多年的消息閉塞和有意,對於再往後發生的一些事瞭解可能就不夠,寧琳琅能夠知道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
張辰笑着道:“對,就是這個人,他的確是很複雜的一個人。他的祖父任過湘軍的都司,他的過繼父親,也就是他的伯父,是清朝的總兵官,也算是官宦後代了。”
說完這句忍不住笑了幾聲,才又接着道:“他自己則是秀才出身,上過私塾和書院,後來又留學,回國後再次考中進士的一等二名,擔任過滿清皇族內閣的統計局局長。求學期間就參與過公車上書,康有爲、梁啓超、黃興等人的好友,和劉光第、劉揆一、齊白石、汪精衛、蔡鍔等人都是同學。救過袁世凱的命,後來又支持他稱帝,並且以帝師自居;贊同孫中山共和,入過佛門,進過,北伐時說能得天下,還營救過李大釗,最後加入,以杜月笙師爺的身份在上海做地下工作。”
張沐還沒有系統學習民國的歷史知識,對這些偏門知識都還是比較陌生的,剛纔聽寧琳琅說這個人比較複雜,也只是認爲他能夠處身於不同的環境而遊刃有餘罷了,哪知道卻是這麼一個複雜,這簡直就是分裂症嘛。
看了看同樣是比較驚詫的寧琳琅,問張辰道:“那,這個人最後是什麼結果啊,有沒有精神病什麼的,或者是比較嚴重的思想什麼的疾病?”
張辰解釋道:“那倒沒有,他最後的確是病逝的,但在去世之前他還一直在工作着。有人說他是中國歷史上人格分裂最嚴重的人,近代史上最奇特的政治家,先後投身於截然對立的多個政治派別,從最初的保皇一派,倒向了立憲大軍,又輾轉到了民主共和的隊伍,前前後後的思想反差太大了。
不過我覺得這個人還是很有能力的,他所追隨的勢力之中,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小打小鬧,不論是最早的皇家還是後邊的袁世凱、孫中山等等,最終都曾經叱吒風雲過。哪怕他只是一個投機者,他的眼光也是獨一無二的,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對了立場。
而且也有很多人爲他正名,蔡鍔在他的遺囑中就曾提到過,說楊度‘附袁以行其志,實具苦衷,較之攀附尊榮者,究不可同日語。望政府爲國惜才,俾邀寬典’,這可是一個很高的評價了。”
說完頓了頓,等對面的來人走過去之後,接着道:“其實他的政治生涯很波折,最初的時候是袁世凱、張之洞聯合保薦,說他“精通憲法,才堪大用”,才能進京出任候補四品的憲政編查館提調;後來一步步熬到了內閣的統計局長,滿清卻滅亡了。
接着又追隨袁世凱,不惜被國人罵作‘漢奸’,和好友梁啓超翻臉,也要主張君主立憲,開始還很受袁世凱器重,但是到了後期,就漸漸對他冷淡了,甚至在死前說是楊度毀了他。
我們的太師公章太炎先生曾經說過,洪憲帝制失敗的關鍵之處,是因爲三個反對,最首要的一個就是梁啓超反對楊度。可見楊度雖然不一定完全做得對,但也沒有那麼失敗。
除了在政治上的表現以外,楊度還是一個著名的書法家,顏體字寫得極其漂亮,這兩幅扇面就是他的書法精品,一九一七年正是他遁入空門的時候,那個時期他最常用的名號就是‘虎禪師’和‘虎頭陀’。”
“就只是因爲這個嗎,你從來都可都是隻撿漏的,這兩幅扇面的價值還不到撿漏的程度吧。民國的書畫精品那麼多,價值奇高的也不在少數,這也不是什麼大家的名作,算得上是撿漏嗎?”只要不是涉及到自己專長的娛樂行業,張沐在張辰面前,永遠都是一個好奇寶寶。
張辰對張沐是最無奈的,苦笑着答道:“小沐姐,民國的書畫作品裡邊,哪個人的有什麼樣的價值基本上都是衆所周知的,撿漏基本就是不可能,撿還差不多。這個楊度的書法已經是很不錯的了,雖然他的字沒辦法和弘一法師這種大師相比,但是未來的升值空間也是很大的。
而且他的身份,和他的多重色彩,遲早有一天會被人們津津樂道,到那個時候,這兩幅扇面的價值將會是今天的幾百倍,再過很多年之後很有可能會是幾千倍。就是現在,拿出去拍賣的話,一幅扇面也要上萬的,近一百倍的漲幅,這已經算是撿漏了。
你也說了,這是民國的東西,咱們通常撿漏,都是在民國之前的物件上。其中又以書畫作品最少,如果不是作者沒有留款,或者用了別號等極少用的款,根本就沒有撿漏的機會。現在的收藏市場這麼火,誰都想在這裡邊揚名立萬,每個人都憋着勁兒的四處踅摸,撿漏是越來越難,以前不上百倍就不能叫做撿漏,現在有個三五十倍的差價就算是大漏了。
小沐姐你應該着重看一下民國方面的書了,基本上說有的藏家在民國這一塊都是死穴,一是因爲年代太近而忽視了,二是因爲信息太透明化不研究了,但是作爲一個收藏圈的人,這些知識是不能少的,撿不撿漏還在其次,最主要的還有鑑定這一塊呢。”
寧琳琅對於古玩市場的把握要比張沐準一些,她心裡也有和董老他們一樣的想法,有些擔心地問道:“現在想要撿漏是越來越難了,咱們今天在潘家園逛了這麼久,也只不過是找到四件東西,還沒有一件是真正意義上的寶貝。師兄,你一直以來都是以撿漏爲目的的,非漏不出手,那你以後要怎麼辦啊?”
張辰知道寧琳琅是在擔心他以後的收藏生涯,寵溺地撫了撫她的栗色捲髮,笑着道:“這個就不用擔心了,師兄我不是說大話,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一個能撿漏的人,那九成以上就肯定是我。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新的口號,生命不息,撿漏不止,撿所有的漏,讓別人無漏可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