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氣死了, 什麼叫跟鬼白一樣,怎麼就跟鬼白一樣了。明明師父平時那麼疼她,看起來那麼喜歡她, 爲什麼就是不肯娶她, 還非得這麼拆臺才滿意, 簡直太過分了。
還人人都說樂世疼她呢, 疼來疼去、寵來寵去, 到最後居然落了個跟鬼白一樣地位的下場,那當初收自己當徒弟幹嘛,直接收鬼白不就完了。接二連三被師父鄙視, 地位越來越低了,簡直越來越不受重視了。
九辛氣憤難平, 一路走過, 見草拔草、遇花采花、碰樹拔樹, 禍害遍了,比蝗蟲過境好不到哪去, 要是有人來追,保證兒一追一個準。
九辛回身瞅瞅自己禍害的這明顯的一條,隱隱盤算着說不定師父會找來呢,眼珠滴溜溜一轉,貓到一旁一叢茂密的樹叢裡露着兩隻眼睛等着, 不時的往往天、瞅瞅地, 似乎在怕樂世從天而降或者土遁而來。
可惜, 除了匆忙而過的蛇十二, 再沒人路過了。
九辛滿心失望, 往後一坐,又開始揪手邊的草:破師父, 不找我,不要我!你不找我,我就、我就……九辛還真沒轍。突然想起樂世明言不許她再去找闢華,靈光一現:哼,你不讓我去,我偏去!其實心裡還是希望樂世能夠知道了被氣的來找她。
可九辛來到闢華住處的時候,山上山下的翻了一圈,發現闢華居然不在,有點不相信這塊石頭也會到處跑,又把那個大宅子和後山的桃花林細細緻致的翻了一遍,都要挖地三尺了,連個人影都沒摸着,屋子裡連灰都落了一層,看似好久沒回來過了。九辛兀自託着腮想着他會跑哪兒去了,想來想去覺得這塊石頭也許在樂世的那個山頭上吧,掂量着樂世可能也會回去,撞見了當面氣他更好。立馬開拔直奔仙界去了。
很長時間沒回來了,九辛剛進來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好像少點什麼,走出去十多米纔想起來:咦,看大門的那兩人呢?
九辛東張西望的往裡走,仙界卻很不一樣了,好像被火燒過一遍一樣一片狼藉,並且那些衣袂飄飄、白白的、感覺很飄逸的、時不時就要炫耀自己的坐騎或者法術的神仙們也都一個不見了。
九辛滿心好奇:難道天尊瞅着仙界看膩了,招呼神仙們燒山重建?
很快,九辛就看明白這不是什麼燒山重建——幾個妖魔扛着刀、拿着劍,上面還掛着血衝她圍了過來,似乎看出來九辛本事沒有,也不急着出手,倒對她的色相很感興趣。看得九辛害怕的縮縮肩膀,眼見四周都被妖魔圍住了,想跑沒空位,搖身一變,化回狐狸狀,從幾隻妖魔腳邊最大的那個空隙溜邊跑了。
這個空隙的位置不大好,方向正衝着崑崙山而不是出入口。
幾隻妖魔何曾想到九辛用這招,一不留神被它扭着小屁、股跑出去老遠,不過這幾隻倒也不追,他們幾個是來守着仙界這個出入口的,漂亮女人哪裡沒有,又不差這一隻狐狸,倒放的九辛順順當當的逃走了。
九辛見沒人追,又停住腳步扭過身來躲躲閃閃的往出入口張望,那幾個妖魔就守在那裡,守的嚴嚴實實的,再跑過去絕對出不去了,無奈之下,九辛只有盼望闢華在仙界,只能往崑崙山的方向跑。
一路上也不知道跑過多少雙腿腳,可沒敢看是魔是仙,那些站着的沒工夫理她,躺着的也沒法理她,九辛一路跑過,越往崑崙山躺着的越多,九辛爪子上的白毛都沒血染紅了。九辛邊跑邊東張西望着,盼望着能找到闢華。
跑了一半不到,突然有人拎住它脖頸上的毛,九辛想着剛纔看着也沒看見熟人啊,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這下八成是要被抓走扒皮生吃了。閉着眼睛硬生生的忍着眼睛都沒敢睜。然後感覺到被人摟在懷裡,疑狐的睜開眼瞅瞅,竟然是玄及。
玄及渾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右臂已經被齊根斬斷,渾身是血,臉色慘白顯得很虛弱,單用左臂摟着狐狸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九辛想要說話就得變成人形,也就沒管玄及現在受不受得了變成人形,一下就把玄及給壓趴下來。
九辛愧疚的把玄及扶起來,瞅着他這副血淋淋的悽慘相,疑狐道:“哥……你這怎麼弄的?”
“沒什麼。”玄及勉強的笑道,“我帶你離開仙界。”說着,掙扎着要起身。
九辛按住他,特意避開他身上幾個正往外冒血的大窟窿:“你還是躺着吧,怪嚇人的。”
玄及現在的體力爭不過九辛,只得躺下喘氣。九辛不安分的扒着大石頭往外看,可惜這裡沒多少人在,多數都已經歸位在地上挺屍了,站着的那幾個也沒好到哪裡去,都是妖魔,一瘸一拐或者互相攙扶着正離開。玄及在底下拉拉她讓她回來:“別探頭出去,這裡纔剛安全,招來其他人就麻煩了。”
“怎麼回事啊?仙魔大戰讓我趕上了?”九辛隨口道。
上一次的仙魔大戰九辛當然是沒趕上,仙魔大戰什麼樣她也不清楚,樂世一直沒情趣講給她聽,都是鳳蕭告訴她的——上次的仙魔大戰多麼多麼慘烈,死了多少多少神仙,樂世和闢華偷摸的還窩裡鬥……鬥得還很爽,間接弄死不少人……
其他的九辛沒怎麼記住,光記着師父和石頭窩裡斗的細節了。
玄及似乎休息夠了,坐起身來——身上的窟窿又開始冒血。九辛法術不濟,但還嘗試給玄及止止血什麼的,畢竟他身上的受傷情況,即使隔着衣服不能看得一清二楚,也已經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玄及看起來很享受九辛急吼吼的給他止血,有時候九辛好不容易給他止住了,他會“一不留神”的給戳破,然後無辜的指指繼續冒血的傷口示意九辛繼續努力。
九辛就會黑着臉數落:“你血多的要放一放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再戳幾個。”
九辛本來想把玄及的衣服扒掉,這樣就能清楚的看見到底有多少傷口、傷口有多深,不過玄及倒是遮遮掩掩的不肯,弄得九辛只好隔着衣服找口子,挺累人,還費時間。
好不容易,九辛把玄及的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一拍他的背:“基本完成。”玄及臉色更加慘白,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九辛眨眨眼,撲過去就要扒玄及的衣服:“給我看看,背上有什麼。”
玄及推開她:“有什麼離開這裡再說。”
九辛肯定玄及有什麼瞞着她,不依:“現在就說,要不你去自生自滅,我再也不管你了。”
“……你去自生自滅,我再也不管你了。”
“……自生自滅,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再也不管你了。”
九辛事後最後悔的就是——她爲什麼總能在別人出事前說出這類傷人的話。
玄及苦笑:“現在是我管着你,仙界的出入口被守着,沒有我,憑你是出不去的。你說,現在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九辛想了想,無可奈何的小聲屈服:“聽你的唄……”
“聽話就好。”玄及叮囑道,“你留在這裡,我去解決出入口,弄好了再來叫你,你乖乖等在這裡,無論發生任何事都要躲好。”
“知道了,羅嗦死了。”九辛不耐煩的擺擺手,還加了句,“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玄及走出這塊石頭的遮擋,腳步沉重了許多:早去……早回啊。
九辛很乖的靠着大石頭淡定的等待,因爲這裡這個小戰場已經被遺棄,沒有人再來,玄及也很久沒有回來,九辛無聊的數着雲彩等啊等,等的花都謝了玄及還沒回來。九辛有點急了,怕他是不是丟下自己跑了,屁、股地下像是生了釘子一樣坐不住,猶豫來遲疑去,決定去找。
九辛不敢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仍舊變了狐狸模樣,貼在地上往仙界出入口挪動,盤算着就算遇上人了,往地上一趴不一定看得見它。不過這一路倒沒什麼人,九辛後來也就壯了膽子飛快的跑,直到快到出入口的時候才慢下來,繼續肚子貼着地面的緩慢移動。
越接近出入口的時候,九辛越緊張,小眼睛四處打量,可一圈看下來,沒有一個站着的,九辛奇怪,慢慢挺起小身子再望望,還是一個站着的都沒有,原來那些個來守出入口的妖魔,似乎……倒地上了吧?
九辛抖抖耳朵,確認附近沒人,裝着膽子爬過去查看,發現那些妖魔真的都死了,沒死多久,身上的血還沒幹,暗自埋怨玄及:這不是都解決了嗎,居然不叫我過來,肯定是自己偷偷跑了,沒義氣。
再不管地上的諸位屍體,直奔出入口而去。只差十幾步的距離,九辛的小爪子踩到一個溫溫、軟軟的東西,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轉回去低頭嗅了嗅——很熟悉,然後去找臉。
這個溫溫、軟軟的東西的主人,是玄及……
玄及面朝下倒在地上,身上傷口更多,卻沒有多少血液流出來,不過並不是傷的不重,更像是——血流乾了,而且背部不自然的軟,就好像……背脊全碎了。
九辛化成人形,費力的把他翻過來沒命的搖他,心裡焦慮的祈禱:溫暖的,還是溫暖的,一定沒死的……沒死……
直搖到眼淚滾落,玄及還是沒任何反應。九辛扯着玄及的衣襟哭喊:“哥,起來啊,你沒死,你騙我,哥……你沒死透的……”
哭着哭着,九辛突然頓住,她想起師父那次死的時候不也讓她給弄活了嗎?對,仙草,她要去找仙草!急急忙忙的背起玄及,玄及做狐狸的時候個頭就大,體重不是九辛可以比的,九辛背起他費了好大的力氣,兩條腿都在打顫。還沒走兩步,轉念想到:山都被燒了,仙草估計也都燒光了,還有哪裡有那些仙草啊?
站在原地爲難的不知該去哪邊纔好,背上的玄及太重了,九辛幾乎要背不動。
這個時侯,玄及清醒了。很可能是迴光返照——這玩意也許對禽獸類一樣適用。但都沒關係了,重要的是——玄及清醒了。
玄及睜眼看到的是往崑崙的方向,費力的吐了口氣,艱難道:“走反了……”
九辛渾身一顫,手上再沒力氣,把玄及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九辛嚇得連忙蹲下來查看玄及有沒有摔死,哭天抹淚道:“嚇死我了,我以爲你死了,還想給你找仙草去呢……”
玄及無力的咳了幾聲:“不用去……我還死不了。”隨即臉色發青,似乎再沒力氣多說一個字,用眼神示意九辛揹着自己離開仙界。
“可是……”九辛還在猶豫。玄及已經連使眼色的力氣都沒有了,艱難的喘息,看錶情,似乎已經做好了要在這裡等死的準備了。九辛無奈,只好拼足力氣把玄及再背起來,往出入口走去,眼見跨一步就出去的時候,九辛又猶豫了:“哥……你確定你不要仙草?出去可就沒有了。”
“走吧……”玄及氣若游絲。
九辛只得跨出了這一步。
出來以後九辛就在想什麼人能夠幫到玄及,自己的這點法力最多保證他的屍體好看點兒,其餘肯定是無能爲力——每到關鍵時刻,九辛就分外怨恨自己的法力不行。闢華不在,蛇十二幫不上,休玉卮可能有這個本事,也可能沒有……想來想去,永遠是樂世最合適。九辛咬咬牙:不管了,面子去死吧,求師父就求師父,大不了他救完命我再繼續戰鬥。
想着就往休玉卮那裡開拔,耳邊卻聽到玄及無力的聲音:“對不起,你喜歡的小狐狸……一直沒能給你。”
九辛是喜歡玄色九尾狐,可沒說過想要,都是玄及自己自說自話的想要送,其實她早就已經忘了還有這麼一件事兒,不禁奇怪玄及怎麼現在說這個,隨口道:“你不就是玄色九尾狐嘛,有你就夠了呀。”
“我想陪着你,可最後總是會傷害你……又見不得有別人陪在你身邊。”玄及好像在笑,“終於有一次,結果是我……保護了你……”
“不許說的像是臨終遺言!”九辛被他的話說的鼻子發酸,不禁道,玄及輕微的點點頭,碎髮磨蹭着九辛的脖子。
“那次差點兒咬死你……現在害你無家可歸……”玄及轉了個話題,但仍舊還是這些話題,“以後,你會很安全了……”
“不要,這樣挺好。”九辛忙道。
玄及吐了口氣,很淺、很輕的,最後一口氣……
九辛哭了,抱着一隻很大的玄色九尾狐泣不成聲。哭了很久,哭的很累,然後,呆呆的抱着它去了闢華的山——她要把玄及埋了。不去師父那裡,因爲對她而言萬能的師父這次什麼都沒做到,甚至沒有出現。
不,不是沒有出現。
九辛抱着玄及到闢華家的時候,樂世正雲淡風輕的坐在山坡上望着天空。
這一瞬間,九辛突然打從心底裡的厭惡他,很強烈的厭惡,甚至巴不得死的是他。
九辛可以肯定,樂世絕對看得出她懷裡抱着的大九尾狐是玄及,可他的第一句話卻是:“九九,你答應過我不會再來找闢華。”
九辛看着樂世的笑容,他特有的溫文爾雅的淺淡笑容,眼神明顯流露出厭惡:“我做什麼,你管得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