攆走了蛇十二, 樂世拿了個桃子給正蹲在湖邊石頭邊上撩水逗魚玩的九辛遞過去,看着九辛甩甩手上的水,歡歡喜喜的接過來一大口、一大口的咬着。
那個孟婆湯, 說到底九辛只喝了不到一杯, 到底孟婆湯是沾了就忘光了, 還是喝光一碗纔有效, 誰都沒試驗過, 沒人吃得準,樂世只怕九辛見了蛇十二會重新想起什麼。不過現在這樣,樂世倒是鬆了口氣。
纔剛鬆了口氣的第二天, 九辛就不見了。
樂世找遍了整個院落、每間房間,都找不到九辛的身影, 心中莫名有些驚慌, 經過昨天九辛蹲着咬桃子的池塘, 不禁停住腳步發愣。
他在後悔。
他這輩子從來不曾後悔過,但失去九辛之後, 他一直在後悔。
假如當初沒那麼心狠手毒?不,那恐怕她的孩子現在都已經幾百歲了。
假如一直對她更好一些?他估計自己最多也就只能好到這個程度了,從來只是爭奪、利用,從來沒對任何人好過,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假如那個時候沒有侵犯她?這似乎無關緊要。
也許, 她說想要嫁給自己的時候就該毫無顧慮的答應;也許闢華要娶她的時候就該毫不猶豫的搶她走;也許……不該給她喝孟婆湯。
孟婆湯是樂世攛掇蒼朮搶來的——他不是自己做不到, 只是仙人搶孟婆會有很多麻煩, 可能會被找上門, 魔君就不一樣了, 那些個地下的東西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當然,更多是因爲樂世習慣這麼做了——自己不擔任何風險過失, 利用別人完成自己要做的一切,何樂不爲。
樂世攛掇蒼朮的時候,當然不會明說給九辛喝。他勸蒼朮:只要鳳蕭忘卻前塵往事,那一定比現在更容易接受他。蒼朮頭腦一熱,真的去搶了,還搶了一大壺,說是怕喝少了沒用。
然後樂世攛掇鳳蕭傳信找來的九辛。他可以在仙界讓九辛、或是強迫她喝掉孟婆湯,但這樣離開,闢華很快就會發現九辛不見了,八成會動用所有的仙人追殺他到無法離開仙界。爲了騙過闢華,他還專門讓鳳蕭給自己和蛇十二都發了消息。
那壺茶是樂世親手換的,蒼朮知道很擔心九辛和蛇十二會喝下去,樂世心裡好笑:這壺茶,他不在乎有多少人會誤喝,他只要九辛能夠喝下去。
他只想九辛忘了闢華,好好的被他養着。
沒想到……會更麻煩,現在更是沒了蹤跡。
想到這,面前靜無漣漪的池面突然一個大大的水花揚起,九辛支着小小的尖牙咬着一條大鯉魚露了腦袋出來,遠遠的看見樂世,高興的衝他搖着手臂,兩隻手裡也各抓了一條肥肥的鯉魚。
樂世突然覺得渾身都鬆懈了下來,苦澀的衝她笑笑,擺手示意她回來。
九辛笨笨的張牙舞爪的上了岸,炫耀的捧着三條魚:“師父,晚上吃魚好不好?”
樂世點頭笑道:“隨你。”
九辛用一隻臂彎攬着三條魚,分出一隻手擦擦臉上的水,無奈手上、袖子上都是水靈靈的,不擰都滴水,擦來擦去反倒更溼了。樂世一直看着,見此用自己的袖子抹去九辛面上的水。九辛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樂世,很興奮的樣子:“師父之前都不讓我拉着,現在卻肯用袖子給我擦水,果然師父喜歡吃魚,我是功臣。”
樂世一愣,一面有些疑惑的擰着九辛溼漉漉的袖子,一面道:“你說什麼?”
九辛指手畫腳的比劃:“先前在外面我說要你捲了席子裝死人,席子都給你拿來了,你卻碰都不讓我碰你……”
後面的話樂世沒聽進去: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爲什麼她卻好似剛剛纔發生過的樣子?
九辛見樂世只是看着她不說話,抓起一條魚磨牙:“師父,這是玄及的家吧,他人呢?嫂子呢?小狐狸崽子呢?我可是很喜歡那些小崽子的。”
“你……”樂世猶豫許久,到底沒說什麼,摸着九辛的腦袋一言不發。
“師父,你怎麼了?”九辛歪着頭仍舊咬着鯉魚磨牙,“師父欠人錢了嗎,臉色這麼難看。”
樂世苦笑:“你只記得這些?”
九辛疑惑的不磨牙了:“我該記得什麼?”
樂世搖搖頭,輕輕的喃喃自語:“是啊,你該記得什麼?你本該什麼都不記得纔對……”
爲什麼,她的記憶好像是退回去了,回到了從前。
那他,是不是該重新開始呢?
九辛不會用竈臺,被柴火薰得小臉黑乎乎的才把火燒旺,至於魚,則不放油不放水的直接扔大鍋裡也不知道這算是烤還是烙了。
樂世本來不想插手,見此只得拿了水舀從水缸裡舀了兩瓢水倒進鍋裡,從竈臺邊扯開九辛:“你出去等。”
九辛樂不得呢,歡天喜地的就往外跑,突然又被樂世叫住,還以爲要被師父當柴火燒了,撲閃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瞅向師父。樂世看着她那張薰得黑漆漆的小臉,微微皺眉:“去洗乾淨。”
“哦!”九辛連蹦帶跳的跑了出去,如獲大赦。
三條魚,燉一條、煮一條,炒一條,九辛光是聞着香氣就已經食指大動,連筷子都忘了直接下手去抓。
樂世用自己手裡的筷子輕輕一敲她不安分的手,然後把這雙筷子遞給她。
九辛偷偷一撇嘴,乖乖的接過來。
“好吃嗎?”樂世一筷子未動,只是笑問。
九辛塞了滿嘴的魚肉,連刺都來不及吐,非常滿意的連連點頭,點完頭就又埋了下去大吃特吃。
突然,九辛好像嗆了一下,咳了幾聲呆呆的看着盤子裡的魚,有些恍惚,樂世剛要問她怎麼了,只見九辛緩緩的擡頭,有些驚訝的放下手裡的筷子,盯着樂世磕磕巴巴道:“你、我……師父,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樂世一個激靈,眉頭緊皺:九九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