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玉卮猛地拉住九辛, 皺着眉頭:“你就從來沒覺得你現在的境況很奇怪?”
“奇怪?你才奇怪呢。”九辛立刻道。
休玉卮欲言又止,還是決定說出來:“你原來是闢華金屋藏嬌的娘子,現在卻什麼都不記得成了樂世的徒弟, 要是別人還好說, 偏是他們兩個老死不往來的傢伙, 難道蒼天有眼看不下去嫌他倆煩, 親自出手相助拿你調和矛盾?我怎麼看着還不如不管。”
九辛一瞬間可以說是哀怨的瞅了眼休玉卮, 轉眼卻又別看眼看着別處,神色如常。
休玉卮微微一愣,開始還以爲自己老了眼花看錯了, 轉念一想自己沒老到這個地步吧,遲疑了一下:“你……你不會是……”
“不會什麼?”九辛很無辜的奇怪道。
“多奉送一句給你——你師父, 絕不是什麼善人。雖然我頂討厭闢華……非逼着我二選一的話, 我寧可要闢華。”休玉卮難得的認真。
“哼, 你想要,人家還不稀罕要你呢。”九辛看似絲毫沒放在心上, 再沒耐心和他糾纏,歡天喜地的離開他回去仙界。
九辛法力再差回仙界還是沒什麼問題,回了仙界第一件事不是撲回師父溫暖的懷抱,而是躡手躡腳的溜回來,想來個突然襲擊大驚喜。
鳳蕭正在樂世這裡, 埋怨着蒼朮成天賴在她那裡, 現在可好, 連家都回不去了。自己打不過就攛掇樂世再去把蒼朮打一頓。樂世躺在大躺椅上, 懶洋洋的樣子有幾分和休玉卮相似, 心不在焉的聽着,沒說話。
然後鳳蕭又唸叨蛇十二這善事做到誰家去了, 養魚去了咋的,還不回來。樂世還是那副樣子,只是望着天空不發一言。
九辛怕被發現了,就趴在山坡上頭都不敢擡的一挪一挪的往上爬,還沒爬上去一米,就聽見一個清爽俏皮的少女聲音:“師父,喝茶~”
九辛聽見又有人出來,沒敢再動,想了想:鳳蕭什麼時候收徒弟了?她不敢擡頭看,只聽見茶杯碰到桌面發出的聲音,然後就是那個少女的嬌嗔:“我泡的茶很香的,師父爲什麼總是不喝?”
九辛這個位置肚子下面正壓着一塊凸起的石頭,戳的難受,又往上爬了爬,又聽見鳳蕭的聲音,這次有些得意:“樂世啊,前幾天天尊死老頭喝高了,從他那老曲曲腸子裡掏了點有趣的話出來,這話可不得了,你要是不想狐狸知道就給我把蒼朮趕走。”
九辛聽着和自己有關,就又往上挪了挪,怕聽不清楚。但是一陣沉默之後,樂世仍舊一言不發,鳳蕭急了:“嘿,你就真不怕狐狸知道你當初……”
此時傳來樂世的喝斷聲。
話說一半最鬧人心,九辛抓心撓肝的想知道下半句,忍不住又往上爬了幾下,她弄得草地窸窸窣窣的,就沒察覺到腦袋上也有很細微的腳步聲。
“九九。”樂世笑道。
九辛一擡頭,這個角度看着樂世覺得分外高大,再想到自己貼着地面往上爬的動作,分外尷尬,連忙爬起來。
樂世的笑容沒什麼變化,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摸摸九辛的頭,便聽那個說話俏皮的少女咯咯的笑:“師父,她就是師姐嗎?”然後乖乖甜甜的叫了九辛一聲師姐。
樂世的手微微頓住一下,笑容不由得僵了些。鳳蕭別開眼有點不忍看。
九辛緩緩的垂下頭,語氣平緩的不自然:“師父……你有新徒弟了?”
樂世淡淡的應了一聲。
“可是……”九辛委屈的皺着小鼻子:“我不好嗎?師父不再要我了嗎?”說着可憐巴巴去拉樂世。
樂世退開一步,清清淡淡的笑:“九九,你有算過你多久沒回來過嗎?”
“可是我回來了呀……師父。”九辛害怕的滿眼都是淚水,又去拉扯樂世,樂世仍舊輕描淡寫的躲開,九辛嗚咽起來,“師父,你別不要我呀,我以後一定很乖,一定不胡鬧了,什麼都聽師父的話……師父……”
鳳蕭在一邊瞅着,就覺得樂世這手是不是有點過了吧,明明是樂世揹着狐狸弄了個新徒弟,狐狸受這麼大個打擊還不讓她發作出來,反倒還要這麼被欺負,狐狸真是可憐,攤上這麼個七竅玲瓏心的師父。
樂世淡淡的笑。
九辛第一次覺得師父的笑怎麼那麼冷漠,那麼可怕,哭的更厲害,撲過去抱住樂世不撒手:“師父,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師父,真的不是我不想回來……”
樂世一下子推開她,眼神轉冷。
九辛從沒見過樂世這樣看過自己,心裡七上八下的更加忐忑,不知所措的只知道哭:“師父……”
“九九,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樂世眼神有幾分殘酷,“你有想過等待音信全無、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你的時候我的感受嗎。”
九辛手足無措的看着他,像是個無辜無害的幼獸。
“你從來沒有想過。”樂世冷笑一聲,一字一頓,堅決而認真,“九辛,我樂世不要你了!”
鳳蕭嚇了一大跳。
九辛難以置信的張大眼,淚水不受控制的涌出來:就這樣,就因爲這樣不要她了?爲什麼不要她,憑什麼不要她?她做錯什麼了,不是她不想回來,不是她想音信全無……爲什麼,她好不容易回來師父卻不要她。
九辛猛地撲過去狠狠的咬樂世,樂世既不推開她也不叫,手無意識的想要抱住她,這時,九辛狠狠的用爪子抓了樂世一把,樂世吃痛,一鬆手,被九辛用力推開,推得一個踉蹌,剛剛穩住身體就發現九辛已經跑下了山。
“師父,我討厭你!”
這是九辛最後留下的話。
樂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九辛越跑越遠,淡淡的,一言不發。
鳳蕭瞥了眼那個少女,面上露出幾分歉意,還是死鴨子嘴硬的對樂世道:“你看你,當師父的哪有這麼欺負徒弟的,這下可好,鬧大了吧?你看狐狸這回來不就好了,我們也知道你擔驚受怕怕狐狸不回來,可你是師父不是,師父不就該寵着徒弟嘛……樂世,我怎麼覺得你最近不大對勁?”
樂世一動不動。
那個少女不明所以的瞅了瞅樂世,沒敢動他,求助的看鳳蕭,鳳蕭正灰溜溜的要走,還以爲少女要戳穿她,衝她威脅的做了個手勢叫她閉嘴,輕手輕腳的走了。
九辛很傷心,傷心多過生氣。被拋棄了,雖然她是經常性的被拋棄,但這次是被平時最寵愛自己的師父拋棄了,那感覺,就像是悲痛欲絕。
九辛忍不住胡思亂想:既然從來不收徒弟還收下她,難道不代表很喜歡自己嗎,爲什麼還要收新徒弟,還不要自己了。爲什麼,爲什麼?憑什麼?
恍惚的走到一座山下,定下神看了半天才發現,這不是闢華的家嗎,怎麼又轉回來了。扭身就要走,一步跨出去卻又停住了,賭氣的一跺腳:師父你不要我,我還不要你了!你討厭闢華,我就偏找闢華!反身上了山去。
還沒走到半山腰,就覺出不對來了,這山上……怎麼這麼大的戾氣?奇怪的繼續往山上走。走着走着,九辛覺得似乎背後有人,害怕的回了一下頭,什麼都沒有,腦袋剛轉回來突然被人捂住嘴,身子也被從後面夾住拖走。九辛害怕的滿頭冷汗,沒命的掙扎,可還是被製得紋絲不動。
“別鬧。”一個聲音幾乎是貼着她的耳朵輕聲道,氣息呼在她耳上,很癢。
這麼有冰冷質感的聲音——闢華。
闢華把九辛扯進一個結界裡方纔放開她,九辛還沒等問怎麼回事,就被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噎了回去,順着味道一看:“蛇師叔?!”
闢華微微皺眉,似乎不知道這個滿身是血,氣息微弱的人是九辛的師叔。
九辛瞅着蛇十二,簡直是無從下手,不知道他身上那麼多血該摸哪,無助的看向闢華:“蛇師叔怎麼會這樣?到底出什麼事了?”
“這我也不清楚,一回來就發現結界破了,你不見了,他已經出現在這裡,還引來數量衆多的妖魔追殺,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和現在一樣奄奄一息了。”闢華透過結界往外看了看,“它們還都沒走,我這裡怕是要遭殃。”
九辛哼了一聲:“就你這種人,肯定好多人討厭你,終於被尋仇了吧,該。”然後一根手指用力戳蛇十二沒被血染的地方。一根手指戳人是很疼的,更何況九辛是下死手用力的,只要是有氣兒,很難沒感覺。但蛇十二一點反應都沒有,九辛不禁有點急了,“你看蛇師叔這樣……不會是死了吧?”
闢華探了探蛇十二頸部的脈搏,示意九辛他確實還沒死。
九辛餘光掃見幾個人影,條件反射的去看,這幾個都手持法器,殺氣騰騰的從山上下來,九辛一看,不由的害怕,對闢華道:“你看看你,都招惹什麼人了啊,真是人品太差,這個破結界安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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闢華捂住她的嘴,聲音很輕:“不出聲的話不會被發現。”
九辛被捂着,想說話也說不出來,心裡一連串的暗罵闢華人品夠差,幸好自己是跑出去了,要不還不和蛇十二一樣變血人了。根本沒想過要不是休玉卮把結界撞破,她跑出去,這些人也不會進得來。
那些傢伙找不到人,沒多久就都走了。
闢華背起蛇十二放在牀上,施治療術幫他止住血,然後指使九辛去打水。九辛找了個大水桶乖乖的去桃花林的小溪打水,滿是水的水桶太重搬不動,就施了道法術讓水桶飄着跟自己回去,但控制生疏,回來的時候水都灑了一大半了。
一進門,闢華手邊已經有了個不知道怎麼冒出水來的木盆,蛇十二身上的血跡早就擦乾淨了,連衣服都換成乾淨的了,九辛一看就想起來打什麼水,這傢伙明明可以自己變出來,氣惱的摔了水桶:“那你還讓我打水乾什麼?”
“我不過是想讓你出去轉轉。”闢華淡淡道。
九辛本來心裡就難受,瞅了眼費大力氣纔打回來的水,一時鬱悶,腳一跺:“本大仙要洗澡!給我打水來!”
闢華意味深長瞥了九辛一下:“還是好好看着你師叔吧。”說罷,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走人了。
九辛唉聲嘆氣的往牀上一坐,還嫌棄昏睡不起的蛇十二佔地方,把他硬往裡推,可見不是什麼照顧人的好手。
闢華出了門回頭多瞅了一眼,正看見九辛推蛇十二,嘆了聲氣: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果然是樂世養出來的徒弟。不過現在的蛇十二就是你去踹幾腳他也不會死,闢華也就沒去管,畢竟先撐起結界,不讓這些人再闖進來纔是現在最重要的。
因爲之前從沒有人前來騷擾過,闢華除了結界以防萬一沒有設下任何其他的防備,但現在,儘管他的結界會很強大,一般的人闖不進來,但難保這些妖魔的背後沒有更厲害的角色,闢華在山腳下的平地設置了法術陣法,然後才重新結了結界。
再回去看的時候,只見九辛無所事事的躺在牀上捂着肚子嗚呼哀哉的喊餓,就差把蛇十二丟下地,不禁有些頭疼:“你何不乾脆把他扔在地上。”
九辛白眼一翻:“誰像你似的冷血沒良心。”
還不等闢華說什麼,九辛旁邊的蛇十二突然很虛弱的開口:“你這麼有良心還擠我……”
九辛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遠離蛇十二,差點掉下牀:“你……不帶這麼嚇唬人的。”
“這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蛇十二渾身是傷渾身都疼,說話也沒什麼中氣,“不過讓‘牡丹花’擠死就慘了點。”
蛇十二虛成這樣睜眼第一句就是抱怨九辛擠他一個快掛的。怨念不小啊。
九辛心虛的忙翻下牀,下手很重的把蛇十二扯到牀正中:“喏,牀還你。”這麼個拉的動作把蛇十二身後的傷口全都磨了一遍,疼得他差點沒立刻蹬腿安息,不受控制的疼出滿眼的淚汪汪,可憐死了。
闢華看在眼裡,心裡謹記:自己受傷後絕對不能讓九辛沾手,不然沒被人殺死,先被她玩死。
九辛還絲毫沒自覺,若無其事的對蛇十二道:“蛇師叔,不用爲了一張牀對我感激涕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