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哥!”
平西喚了一句,踏進門來。
“輕點聲。”
楓霓裳從栗色沙發上站起,對着平西做了一個禁言的動作。平西鄭重點了點頭,偷偷瞥了一眼霓裳,淡淡道:“楓小姐,你受傷了。”
楓霓裳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磕破的膝蓋和被扭青的手腕,才恍然,一直都在擔心沁心的傷勢,反而忽略了自己。
“謝謝。”她笑的綿和,溫柔的睨視男子,但男子卻羞澀的別過眼去,有些不自然。霓裳卻上前一步,指了指平西的手肘,“包紮的地方,又出血了。”
“噢!”平西對女子突如其來的靠近,顯得非常無措,他嚇的退了幾步,連忙搖搖頭。“不,不礙事的,我沒關係,我進去找巖哥,楓小姐趕緊去上藥吧。”
男子的反應到迷惑了霓裳,她瞠着水眸望了望他,然後點頭微笑。平西轉過身,徑直走向內屋,但心跳的異常卻讓他不能忽略。
——
這裡是富貴門的貴賓套房,戎沁心躺在牀上迷迷糊糊,不能徹底入睡。林作巖挨着牀邊,擔憂的看着女子仍舊沁出紅漬的傷口。
剛剛送走了樑醫生,他嚴肅的叮囑猶在耳邊。
“林先生,這位小姐傷口本無大礙,但是三番五次的劇烈運動,只會加速傷口的惡化。特別是現在,整個肩骨不堪重負,情況很不好。希望這些時日能好生調養,不要再動這隻手臂了,若是再動,可能致殘。”
想到着,林作巖深深蹙緊了眉,第一次,他覺得如此無力,如此愧疚。是他沒有好好保護沁心,讓她受了苦。從前,他並無牽掛,在處理富貴門的事務時總是當機立斷,不必躊躇,但如今卻不同了。沁心成了他的弱點,成了他死穴,但是他並不埋怨,只是責怪自己怎麼沒有好好斂起這個弱點,這個死穴,讓別人乘機傷害了她呢?
“沁心……”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感覺她溫溫的體熱。
而正是此時,平西悄然走了進來。
“巖哥。”
聲音很輕,平西對着男子的背影稍稍鞠躬。但男子卻並不回頭,淡淡道:“有什麼,快說吧。”
“已經查到貨的去向了,雲陽碼頭,在激戰之後,他們便連夜把貨運去了江西。巖哥,我現在就派人即刻啓程,趕往江西攔截回我們的貨。”
“查到是誰做的麼?”
“豁字的頭,姓卓。”一字一頓,平西鏗鏘答到。卓先生果然是深藏不露,本來以爲燒了他的豁字,他不再露面就說明他不過是個下三流的地痞。想不到他竟然虎視眈眈的把賊心盯到富貴門頭上,當真不是一般的有膽色。難道他以爲,搶了貨走就能安然無事?憑着富貴門的人脈,難道還揪不出他?
林作巖緩緩放下沁心的小手,站了起來,目光深邃。
“平西,這個人我一定要親手除掉。”
協佞之氣從男子周身散出,他冷冷掃了一眼平西,潭目寒澈。平西不自禁的打了一個顫,他知道,只有巖哥真的生氣了的時候,纔會露出這樣的神色。看來,這一次,姓卓的是在劫難逃。
“我要去江西,親自殺了他。”
這個仇不止是富貴門一百箱鴉片的仇,不止是他傷害無辜沁心的仇,更是他通殺卓家上下十六口的仇。這個人不能在放着了,林作巖承認是他疏忽,過於投入與自身的生意,卻放任此人暗地壯大,反欺上了他的頭。
他會讓他知道,和富貴門作對,是個什麼下場。
“林……”
男子一頓,徒的轉回了身,卻發現牀上昏睡的人兒已經醒了過來。
戎沁心在昏迷之中,意識總是不能安定,她半夢半醒的聽到了林作巖與平西的對話。她深知她有一個秘密一直沒有告訴林作巖,那就是她認識卓先生。這也是她心慌不能入睡的原因,沁心自責,如果當初她沒有顧着私念,隱瞞下這件事,或許富貴門也不會遭此劫數。
“林作巖……”女子掙扎的起身,男子大步走近,攬過她的身子,讓她安穩的靠在自己胸膛。
“你要說什麼?”
“帶我去,帶我去江西。”戎沁心凝視着男子,目光堅定。
男子卻驚愕,懵了一拍,然後斷然搖頭。“你現在哪也不能去,明天我就把你送回林家大院,交給畢方好好照料,哪都不能去。”
他真想把她給好好關禁起來,她總是能讓他驚奇,讓他無措。她的身上盡是謎團,盡是他不能掌控的東西,但他不想這樣,他寧願她只是一個單純什麼都不會的女子,這樣他就能一手遮天,把她的世界全部磨滅,只讓她待在他的天地。
“林作巖你聽我說。”戎沁心一聽激動起來,她試着自己立起腰身,但卻被男子強行按扶下來。
“你別動。”
這是命令的語氣。
女子睨視他一臉嚴肅的俊臉,知道他是真的關心她,
“我不痛,林作巖,你好好聽我說,這很重要。”她緩了一拍,不自覺的抓住了男子的手。
“我是從江西來的,我認識卓先生。當初,他差點把我賣給了一個地痞,我好不容易纔逃脫,卻意外的搭上了你的貨車。還記得卓敏兒的玉墜麼?那是我在江西的一條山路上揀到的,我目睹了卓敏兒和其他兩名男子的屍體,當時我並不知道,那兩名男子是富貴門的人,當然,我更不知卓敏兒是你的未婚妻子。”
一席話下來,沁心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但她仍舊支撐着,把話說完。
“我揀到玉墜,本是無心,後來我遇上了卓先生,他發現我知道了此事,便要殺我滅口。林作巖,卓家全家上下都是他殺的,我敢斷定!後來我到了你家,撒謊說我是卓敏兒,但我只是爲了生存,我當時無家可歸,沒有去處,我真是無心的!”
就是因爲這個謊言,讓她與林作巖總是隔閡着,總是誤解着。林作巖懷疑她的居心無可厚非,但是沁心卻有執拗的不想受人擺佈。而事到如今,沁心只能感嘆,這是一個讓人驚奇的巧合,所有的人,都被上天像擺弄木偶一般,一同編排進了一個劇本。
林作巖大感震驚,黑眸中閃過不可置信。他向來不信巧合,向來都不信命運,但沁心的來臨,真的只是一個天作意外。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現在我想幫助你,林作巖我想幫你,我認得卓先生,我認的他,到了江西你帶着我就能抓着他!”
“誰說我不信。”
男子看着一臉義憤填膺的沁心,突然覺得很窩心。
——我想幫助你。——
這是一句多麼難得話,就像在勇義之會上,她光芒四射,篤定的說她是富貴門的人一樣。林作巖覺得那麼開心,人生第一次,他感謝起上天。
如果不是上天,造就着這個巧合,她不會走進他的世界。他記憶猶新,在那個露天的火車廂上,女子緩然站起的一刻。月光下,她孱弱卻又堅定的眼神,讓他至今銘刻於心。此刻,他那麼慶幸。
那節貨箱,載來了他一輩子深愛的女人。
男子長嘆一口氣,輕輕的說:“我信,我都信。”
靠着這個結實的胸膛,戎沁心聽到男子平和的心跳。她靠着他這麼近,男子身上獨特的味道彌散開來,讓她心跳劇增。她知道現在這種情況,還心跳加速很不應該,但當他說他都信,一切都信的時候,突然之間,印象中那個蠻橫專制,惹人討厭的惡男,不見了。
真是該死啊。
原來自己有憋了這麼久的委屈,林作巖,你可知道,我曾經有多麼討厭你。
我真是討厭死你了。
林作岩圈着懷裡的人兒,卻突然發現她正在微微顫抖,他驚的低眸,女子竟潸然淚下。
“你……”
他一臉錯愕,手足無措。
“你哭什麼?”
問的這樣笨拙,從來都不會拐彎。
戎沁心第一次看見他不知所措的模樣,突然又覺得好笑。就這樣,她笑中帶淚的摸了摸男子的腦袋,指間插進他柔軟的髮際。
林作巖更是驚愕。
“林作巖,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麼?”沁心噘着嘴,裝作很生氣。
男子眸中閃過落寞,他知道她討厭他,只是再次聽到,還是不免感傷。
“當初我和你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信,我和你說我是無心的,你也不信。你說,我怎麼不討厭你?”
沁心發現了他的失落,然後揉揉他的黑髮,力道如此溫柔,像是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
“但是,林作巖,我現在赦你無罪。”
女子溫淡的笑着,她的臉色還是那麼蒼白,卻笑的分外剔透。她要放下她的過去,她要清晰的描繪未來的日子。她不能放着他不管,她的心,不讓。就像霓裳說的那樣,他是一條帶刺的蔓藤,不能忽略,即便自己曾極力否認,極力裝作很不在意。但他的愛,那麼明顯,那麼澎湃,真的不能不在意。
甚至,她懷疑,若是洛舟並沒有離開她,她還能不能繼續愛他。
面對一份林作巖的愛,她還能不能繼續愛着別人?
戎沁心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他長的那樣好看,毫無瑕疵,面對着自己,他的眸光清澈,並無邪氣。這是僅僅對着自己的眼神,她相信。
所以不能,現在的她篤定,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