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霓裳在房間外踱來踱去,面色凝重,雙手不自覺的緊攥着,擔憂之情猶露。平西在一旁看了,忙上前勸導道:“楓小姐莫要這麼擔心,樑醫師是上海最出衆的醫師之一,沁心小姐一定會安然無恙。”
楓霓裳停下步子,但秀眉還是緊鎖不開,“平西,你說,沁心怎麼會中槍的?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霓裳知道,那是槍傷,樑醫師帶着兩個護士進了自己的寢屋,不讓她看,這讓她對沁心的安危更加擔憂。心情忐忑的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走來走去宣泄一下憤悶之意。
“這我也不知,今日事情衆多,但過了今晚,巖哥一定會徹查此事的。”
霓裳點點頭,她相信林作巖比她還要擔心,還要憤怒。他把照顧沁心的責任交給她,着實令她嚇了一跳,什麼時候他也開始信任自己了?楓霓裳暗自笑了笑,把這絲溫暖的發現深藏心底,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誤會了林作巖。
他不是不懂愛,更不是不會信任人,只是,他藏的那麼深。
就在平西與霓裳沉默以對的時候,樑醫生從內屋裡出來了,霓裳忙湊了過去,關切的問道:“怎麼樣,她傷的重不重?”
樑醫生噙笑說:“楓小姐不要這麼緊張,她中的彈已經取了出來,並未傷及要害,不過,由於她在中彈之後,強烈運動,血流之快令其失血過多,所以現在昏迷不醒。”
“那,那她什麼時候醒的過來?”
樑醫生擺擺手說:“不要打擾她,讓她安穩休息纔是辦法。”
霓裳默默點頭,忙笑着謝道:“謝謝樑醫師,辛苦你了。”邊說,她邊給前要離去的醫生和兩個護士開門。送走之後,女子長吁一口氣,走到內屋門邊,看了看還在昏迷中的沁心。
上身纏着厚厚的紗布,女子皺着眉,迷糊不醒,額頭沁出細汗,嘴脣乾澀。
楓霓裳看着心疼,準備去捏把毛巾給沁心擦擦臉,但看到平西仍舊坐在沙發上緘默不語時,她緩緩開口:“平西,你回去吧,我知道你在擔心林公子,今夜有大事,你不在身邊他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平西遲疑的看着霓裳,她的善解人意讓他感懷,不時,他站了起來,對着霓裳小鞠一躬。“拜託楓小姐照顧沁心小姐了,平西在這謝過了。”
霓裳釋然一笑,“這有什麼好謝的,沁心是我最好的朋友。”
平西一驚,擡眸看着女子,她笑的溫良。男子突的覺得,面前的女子竟是如此美麗,不是因爲她絕色的外表,而是因爲她善良寬容的心。
“去吧。”
霓裳一催促,平西才走向門邊。
“這兩個兄弟,留下來保護你們,如果有事,就打電話到富貴門找樸先生。”平西最後叮囑一番,便也開門走了。
楓霓裳送走平西,轉而輕喚門外守着的兩個男子進屋來坐,但他們並不言語,只是淡淡搖了搖頭,霓裳感覺到他們的固執,便也不再多說。悻然關上門,霓裳徑直向廚房走去,打了一盆熱水,拉下自己的毛巾,轉而走向寢屋。
穿堂而過,門卻突的響起來。
一陣陣敲的鏗鏘又詭異,霓裳端着盆,狐疑的站在門邊,囔到:“是兩位兄弟麼?”
門外沉默一刻,遂一個乾白的嗓音突兀響起:“是的,楓小姐開開門。”
楓霓裳雖是覺得蹊蹺,卻也沒有多想,她把盆放在桌上,徑直過來開了門。哪知門纔剛開了一個縫,就被數名男子野蠻推開,霓裳的身子也被順勢推倒,哎喲一聲女子仰翻地上。
霓裳吃疼的喊了下,還不明所以,剛擡起頭時,卻見一把烏黑的手槍直直對上自己的腦門。
霓裳一頓,跌在地上的身子嚇的不動了,怔忡的看着黝黑的槍口,女子把目光緩緩從槍口移上。
王連生指着地上的人兒,森冷一問:“戎沁心呢?!”
楓霓裳不語,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男子。王連生卻對着身後的男子使使眼色,他們便四處散開,搜尋起來。霓裳緩過勁來,向後爬了幾步,卻被王連生一把揪住頭髮,惡狠狠的呵斥:“你給老子乖一點!!”
說罷,又把身後的戎莫芯推了出來,一起聳倒在地。
“把她們給我綁了!!”
幾個男子挽了挽袖子,蹲下來,粗魯的綁起不停掙扎的兩名女子。楓霓裳見到莫芯大吃一驚,忙問:“這不是戎家二小姐麼!!?”
戎莫芯此刻淚流滿頰,很是恐懼,她剛纔知道自己居然帶錯了人,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施月的手下。一到愛多亞路公寓,他們便翻臉不認人,扇了她好幾個巴掌,把她給嚇壞了。又在門口勒死了兩名男子,窮兇極惡令人心寒。如今,又被他們五花大綁,不知道要帶到哪去。
“房裡面找到她了!”
一男子稟告,王連生同着程胖子進了屋,一看見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戎沁心,便不約而同的泛起得逞的賊笑。程胖子一揮手,數名手下便上前拖起沁心,她昏昏沉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王連生一盆水潑了過來。
戎沁心混身一個激靈,睜開眼來,發現自己手腳均已被束縛,驀然擡頭,熟悉的那張臉近在咫尺,一個咧嘴,男子露出森白的牙。
“還不是讓我找到了,戎沁心?”
沁心瞪着王連生,仍然虛脫她企圖掙扎起來,卻被王連生一個巴掌打的暈眩。
“老實點!!”
他算是報了沁心扎他一刀的仇,呵斥之後,便耀武揚威的對着手下道:“也給我綁一起了,讓她們老實點,都帶走!!”
戎沁心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楓霓裳家,出到客廳,她更是訝異於莫芯的存在。
“莫芯!?”
沁心睜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莫芯,只是莫芯並不看她,仍舊流着淚。於是三個女人被一羣男人連拖帶抗的弄上了一輛貨車,顛簸一路駛向未知的方向。
——
平西剛把車開出了愛多亞路,就有些後悔了,他知道現在應該去碼頭接應巖哥,但下意識的,他總覺得非常不安。放着受傷的沁心和毫無縛雞之力的霓裳兩人在家,真的不要緊麼?如果真的有事發生,那兩個兄弟哪裡保護的過來?
愈想就愈忐忑,猝然踩了剎車,男子眉尖一蹙,轉勢調回了頭。
一路風馳電掣,男子剛開到公寓門口,便下車奪門而入,跑上樓梯口,卻儼然看見兩具橫倒着的屍首。平西大喝一聲不好,立馬衝進了敞開大門的屋子,巡查一圈,人都沒了,他才知真的是出了大事。
平西一咬牙,趕忙往回跑,他必須得通知巖哥。
而與此同時的戎家公館。
施月把聽筒放下,狐疑之色猶露,她思吟的摸了摸下巴,眼神眯了眯。居然沒有找到人,愈紡公寓一個人都沒有?難道是林作巖早發現了自己的目的,還是另有原因?最奇怪的,居然是戎莫芯都沒有回家,看看廳間的擺鐘,已經過了八點半了,莫芯不可能這個時候還不回來。
施月站起身來,卻突的被站在身後一語不發的洛舟嚇了一跳。男子陰沉着臉,望着施月一臉慌亂錯愕的樣子,心中的疑雲更深。
“你跟誰打電話?”
施月一楞,忙諷刺道:“你不是不和我說話麼,怎麼今天突然想說了?”
戎洛舟知道她轉移話題,上前一步,冷冷反覆到:“你跟誰打電話?!”
“沒,沒和誰啊?我跟我孃家人說話怎麼了?”
“孃家人?你孃家人住愈紡!?我分明聽見你說愈紡公寓,你說,你是不是又打什麼鬼主意了!?”戎洛舟恰巧經過這,卻見施月蓋着聽筒,細聲細語的說話,他一時心疑,便輕步走了過來,哪知卻被他聽到了‘愈紡’二字。
“你聽錯了!”
施月定是不承認,惱紅着臉甩身要走,這個時候卻聽見浩蕩的一羣人氣勢昂然的衝進戎家公館。此時,戎爺並不在家,管家在大門處欲要阻止,但看清來人後卻又膽戰心驚,忙不迭的問:“林公子,您這是有何事?”
林作巖完全沉溺在暴怒之中,半個小時前平西打電話說,沁心和霓裳都不見了。而巧的是,他在愈紡潛伏的人手卻抓到了施月的人。這個歹毒的女人,果真會爲了一己私慾,無法無天,難道她不知道沁心和自己的關係,難道她當真不把富貴門放眼裡?!
“林公子,你切莫衝動,待我先通知老爺回來,你再進來,可好?”管家急紅了眼,他哪見過這派勢,活生生的想要吞下人。
林作巖才瞥了他一眼,這眼不瞧還好,一瞧便把那管家嚇趴下來。
那是殺人的眼神,一絲溫度都沒有。
“啪————”
大門被蠻力推開,收在眼底的景況便是施月正同戎洛舟在對峙。還在咄咄詢問着施月的洛舟,突然被林作巖的入侵嚇了一跳。還未等他反應,男子便徑直風火的走了過來,一槍指中女子的腦門。
“人呢?”
聲調並不高,甚至也不駭人,但卻寒澈十足。
施月瞠大秀目,本能的後退一步,戰戰兢兢的說:“你幹什麼呢,林作巖?”
男子不搭理她,又把槍口推近一些,順勢還響亮的上了一膛,反覆道:“我再問一遍,人呢?”
女子看出他潭目中的認真,她知道這個男子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便妥協道:“林作巖,你冷靜一點,有話把槍放下再說。”
“不需要說什麼,把人交出來,我就走。”
施月哪交的出人,派出去的人馬根本都沒見到戎沁心。她停頓一拍,不知如何是好,平西從林作巖身後上前一步,大聲斥責道:“施月,你就別裝蒜了,愈紡那已抓到了你的人,你還抵賴!?”
平西剛打了電話給林作巖,才得知愈紡那處居然守到了施月的人手。他這才斷定,定是施月對沁心心存妒嫉,欲要剷除了她。如今巖哥都找上門來了,她還高枕無憂的坐在這,裝做一臉無辜的模樣,實在是令人生氣!
施月知道事情敗露,便也無意隱藏了。她無奈的點了點頭,卻突的遭到洛舟一個巴掌。
“想不到你!”
他氣的語塞,伸手指着女子,女子被打的一個踉蹌,站起來時,更是憤恨的看着洛舟。
“這都是因爲你,不是因爲你我纔不會這麼做,是你逼的,你娶了我,又冷落我!我不服,我不服!!”
嘶喊出聲,女子語中的憤怒和決絕令人瞠目。戎洛舟瞪着她,一時間楞住了,看着女子倏然落淚,他別過眼去,冷冷問到:“人呢,你把人放哪了?”
林作巖急不可耐,他可管不着他們之前的情感糾葛,他只要她的沁心!雙手拽過女子虛柔的身骨,他最後一次威脅道:“你要再不說,你和他都得死!”
施月瞪了他一眼,並不害怕,她推開林作巖,直截了當到:“我不知道在哪。”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起了殺心,林作巖再不猶豫,欲要扣響扳機。施月直視着他,突然之間居然一點都不害怕死亡,或許她死了更好,死了就會不會痛苦,死了就會讓那個男人明白,自己的痛!
千鈞一髮之時,身後響來一聲音。
“巖哥!有情況!”
林作巖眉尖一調,回過身來。原來是富貴門的樸先生,他掰開人羣,徑直而來,氣喘吁吁,樣子很急。
林作巖等他的話。
他回過一口氣,認真道:“巖哥,我們中了圈套!”
四下人的皆驚。
“碼頭那邊,有人埋伏,已經打了起來!而且,富貴門裡剛收到一封信,說是給你的,我情急拆開看了,是沁心小姐被綁架的勒索信。”
“勒索?”
“嗯!”他把信遞上前去,林作巖匆忙一看,黑眸中的陰鷙頓生。樸先生適時的補充道:“他讓巖哥至少帶五十人去這個紫豐大院,分明是要引開我們的火力,若是帶了五十個人走,就是救了沁心小姐,碼頭也一定失守了!!”
他語態憤然,在場的所有人均錯愕不已。原來,還有一撥人在搗鬼,而恰恰是他們逮住了沁心。這件事真是巧的離奇,施月的歪腦筋卻反之爲他們做了掩護,讓他們得了逞。
“巖哥,這事怎麼辦?”樸先生剛纔一問,卻見男子低下頭,奮然把信指揉成一團,即而轉身就走。
林作巖不發一語,如烈風般穿過人羣。樸先生楞在原地,不止是他,施月,戎洛舟還有一干富貴門的兄弟,均呆楞在地。林作巖這是做什麼,他想好了沒,到底是去碼頭,還是去救人?
平西走出一步,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最瞭解林作巖,即便他不說,他也知道。
他根本不用思索,根本不用抉擇。
這道選擇題,對他而言,沒有意義。
——
顛簸中,沁心好像感覺自己被關在一個貨箱裡。木頭板子裡的屑刺刮的她好疼,她被反捆着手,使不出力氣,而霓裳跟莫芯被背靠背綁着,更是動都動不了。
“這羣畜生!!”
聲音都啞了,沁心卻忿忿然道。
楓霓裳感覺的到靠着自己的莫芯一直在哭,她定是害怕極了。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哪受得了這樣的驚嚇。她自己雖有疑惑想問她,這種時候卻還是吞回了肚子。她看了看沁心,繃帶上的滲出血來,定是剛纔的扭曲,又把傷口給扯破了。
“沁心你別動了,傷口又出血了。”
沁心一頓,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藉着點木板縫裡的月光,她看到自己殷紅一片的肋下。
“霓裳,莫芯,連累你們了。”
“沁心,別沒信心,我們一定能逃脫的。”霓裳看到她眸中斜斜飄過的陰影,她在泄氣。
而沁心卻在想,是她連累了這兩名女子,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劫數,卻分明扯進了她們倆,實在冤。若是此次當真在劫難逃,她也不希望她們枉白送命。悲傷的嘆了一口氣,戎沁心覺得心口冰涼一片,這就是她的結局麼?她不相信,王連生在利用完她後,會饒過她的性命,她也不奢求林作巖能來救她。說句心裡話,她感到特別矛盾。她希望他來救她,又不希望,她不願意林作巖爲了她蒙受損失,中他人奸計。
但一方面,她又想他能來救他。
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很想他,這個時候,她唯一想的人居然是他。
戎沁心不再說什麼,擡頭望着被切割成一條條的月亮,今夜滿月,人卻並不圓滿。她突的覺得胸臆間有的不止是悲傷,有的卻是濃郁的希翼,她在希翼什麼,她也說不清。
火被熄了下來,車子停了。三個女子一頓,心又緊起來,他們感覺到目的地到了,而數名男子正向她們走來,她們會被帶到哪裡,會遭遇什麼,這都是她們恐懼着的。戎莫芯哭的更厲害,似乎要把胸膛裡的氣全都發泄出來,戎沁心覺得難過,她安慰了她一路上,她仍舊只知道哭,不明所以。
“把箱子擡下來你們!!”
程胖子呼斥了一句,幾名手下便知趣的把貨箱從車上拖了下來,女人的嗚咽更是厲害,擾的程胖子心煩。
“再哭,我就撕了你的嘴!”
莫芯一聽,清眸一瞪,憋着氣居然真的不哭了。
而此刻,王連生從車上下來,姍姍來遲,嘀咕了一句:“程先生,你說,是把她們現在就殺了,還是?”
程胖子瞧了他一眼,卻見王連生賊眉鼠眼的看着他,泛着異笑。胖子狠笑一下,回答道:“王先生這算是猜中了我的心思麼?”
“誰不知道程先生的軟肋,不就是女人麼?”他笑的猥褻,卻引來程胖子三聲大笑,忙拍拍他的肩說:“小子,你有前途,卓先生那邊我會和他多說好話的,今天你的表現很好,我記着的。”
“那就多謝程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