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不由猛地一跳, 倏地睜眼盯向他，毫無準備地直直望進那長睫掩映下的黑眸，不覺心頭又是一震, 下意識閃開目光。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被左右, 我沒有刻意掩飾, 復又擡眼, 漠然道：“你戲耍得我還不夠, 還欲挖掘我的過去譏嘲一番嗎？現在我能夠活着，只因爲我還有爲你解毒的價值。難得堂堂蒼狼侯這麼閒，花這麼多時間演戲。”
片刻沉默。
蒼玉宸道：“我沒有戲耍你, 也不是在譏嘲你。至於爲我解毒……”他突然笑了笑，神情有一絲古怪, “那也得你願意。”
願意？我冷笑。雲空森數次取我之血, 又哪裡徵得我同意了？想起雲空森, 不由想起下落不明的楓，想起那晚她噴在北宸殿主雪白衣袍上鮮豔的血……
微微一聲嘆息打斷我的走神。蒼玉宸緩緩說：“我並沒有刻意瞞你, 但猶豫還是有的。那日你到蘭丹城後第一次見面，我轉身面對你時，已決定不再對你隱瞞。但沒想到你一見我便驚得暈了過去，醒來時你又憑着想象讓我成了另一個蒼狼——當時情景，實在不敢告訴你真相, 只好任你誤會了。我承認, 是有些擔憂你知道我真正身份後會承受不住。後來幾次見面, 我幾番暗示, 可你……”他長長嘆氣, 苦笑着，“棠兒, 你有時很聰明，但遲鈍起來時，着實令人吃驚，也着實讓我苦惱萬分，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悅耳動聽，又是如此溫言細語，就算是再冷漠的人，也會不自禁去細辨那聲音。
我不由仔細回想到蘭丹城後那日與他的對話——很羞慚的，他的的確確沒有承認過出自我想象的他的身份，也從沒有故意引導我想歪，一切都是我憑空編出來的——只因爲他的紫眸及左掌心的紅痣，就天馬行空的給他安了一個我自己可能接受的身份。他也的確有好幾次欲言又止，的確有幾次明顯的暗示。可因爲先入爲主，以爲他已經死了，雖驚於他的容貌，可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就是蒼玉宸！
想起當時自己的白癡言行，我渾身燥熱起來，差一點惱羞成怒。勉強壓抑着，用冷冰冰的語氣說：“是，我是世上最愚蠢的人，活該被人利用。我誰也不恨，只恨我自己。現在我在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你。”
“真不恨？”
我閉不眼，不願再說話。
恨不恨，結局已經是這樣。在這個世界我的一生就這樣走完。對這個讓我變成小丑般可笑的世界，也無力去憎恨。
頰上微暖，又是他的手指輕柔拂過。
就算心已成灰，身子卻是活的，有活人的感覺。
我太疲倦，無力激烈反抗，也無力上演自盡什麼的激烈戲碼，只是無奈到悲哀。
“還記得最初，你捱打之時，你對我發的誓我可是記憶猶新！棠棠——”他輕柔地喚了一聲，我以爲還有下文，卻良久沒有聲音，停在我臉側的手掌卻突然用力。
他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眼眉之間。
我不禁睜眼，驚見那雙眼眸又變成紫色！
驚愣之中，蒼玉宸已經緊緊將我摟住，鮮紅的薄脣用力吻了下來！
他的身軀火熱，隔着衣衫也能清晰感到他身體的溫度。
我恍然明白這是情蠱發作的緣故。
就在眨眼間，他已經扯去了我的衣衫，修長的身體覆了上來。
那兇猛的力道令我一陣陣疼痛，在我驚覺該反抗時已經無法反抗。
一些記憶不受控制地涌上，我驟然間胃腹翻騰，噁心欲嘔——可是因被緊緊壓制住無法動彈，我一時窒息，頭腦一片空白。
“棠棠！”有人輕拍着我的臉頰，焦灼地呼喚我，我茫然睜眼。
“棠棠？”蒼玉宸的臉出現眼前，肌膚上明顯的男子體溫傳來。我驀地仰起身，“哇”一聲開始嘔吐。
“棠棠！”蒼玉宸給我披上衣衫，有些失措地摟着我，“你怎麼了？”
他與我貼得極近，男子的氣息不住傳來，我渾身顫抖着，說不出話，只是趴在牀邊不住乾嘔，直嘔得眼前陣陣發黑。
我滿身冷汗，總算稍稍平靜下來。卻覺蒼玉宸一動，打算抱起我，引得我又欲嘔吐，勉強喘息着吐出一字：“滾。”
他一靜，手停在我腰側未動，那男子的溫度與力道喚起深埋的噩夢。我的手指緊抓住牀單，嘶聲道：“別碰我！”
停在腰上的手便似火炙一般縮了回去。
他驚怔地望着我，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我閉了眼伏在枕上喘息，卻控制不住身子拼命發顫。
“棠棠——”這樣的語氣，也是我從未聽過的，昏沉中我的眼睜開一線，卻被髮絲迷眼，他伸手，似想爲我拂開，卻又縮回。我鬆了口氣，看着他起身披衣，然後出了房間。
隱隱聽見外面一陣喧嚷，似乎曲念念在驚呼：“公子！你怎麼了？”接着午侍衛的怒責：“玄石先生早就叮囑過，公子不能見那女人！你身爲貼身護衛，爲何不攔住？”然後是阿四愧悔辯解：“我怎麼攔得住？快去找玄石先生！”
“昨晚我不該猶豫的，一見她便殺了她，就沒今天的事了。”那是巳侍衛的自責。
“住嘴，我沒事。”蒼玉宸鎮靜的聲音壓下了喧擾，我有些擔心那些侍衛會衝進來看到我的狼狽，好在蒼玉宸冷冷下了命令，“你們誰都不許進去。把姬玄霏叫來，再撥兩個侍女，暫時照顧她。”
我昏昏沉沉，雖聽見聲音，卻半天也無法理解。直到一人來到牀邊，輕輕摟住了我的肩。那迥異於男子的溫軟懷抱，令我不那麼抗拒。
我顫抖着，淚珠不絕涌出。
我不想這樣，也沒有預料到會這樣。只是，那一些我拼命記憶的東西，在剛纔蒼玉宸情蠱發作之時，全都不受控制地涌到心頭。
我虛弱得眼睛也不願睜開，卻無法入睡。姬玄霏沒有多餘地安慰我，只是輕輕摟着，慢慢述說她的經歷。
點點滴滴的辛酸過往、令人窒息的絕望，和喪失自尊的屈辱，讓人聽了後只想忘記。
的確，我只是聽，並沒有多費心去細想那些事。我只需記得，昨晚是她避開諸人去通知了蒼玉宸，所以纔在巳侍衛手下逃過一死；我只需記得，她並不是單純地想救我，而是爲換得蒼玉宸的一個承諾，希望有朝一日，戰事平定後能放她自由，然後可以安心去陪伴皇甫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