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於果的鳳泣含光,在臨走前,琴瑟回頭望了眼琅琊峰,卻眼尖的看見陌阡辰正站在窗前默默的目送着他們的離開,他的臉色依舊慘白,好像並沒有好一些。
這樣的他,小果爲什麼能放心的離開?
不明白,他只知道,身前人的心情好像很不好,他能感到她的難過,也能感到她壓抑着的怒火。
她既在生氣,也在難過,在他睡着期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琴瑟,小晨先跟你住在一起,我去問一下師傅,看看他對小晨可有什麼好的安排。”於果簡潔的說着,甚至都沒有給葉小晨說話的機會,因爲此刻的她,一點心情都沒有。
每當不開心的時候,她都不喜歡說話,即使有人跟她說了什麼,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好。”琴瑟答應着。
站在最前面的葉小晨也乖巧的沒有說話,他們都知道於果的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沉默着,給她需要的安靜。
將琴瑟和葉小晨送到住所,在臨走前,於果還是蹲下身勉強的微微一笑:“小晨,你先跟琴瑟叔叔住,等姨姨忙完這一陣就給你安排,好麼?”
葉小晨聽話的點點小腦袋,稚嫩的道:“恩,小晨知道了,小晨會乖乖聽叔叔的話。”
見他如此乖巧可愛,於果欣慰的撫了撫葉小晨清秀且稚嫩的小臉,語氣溫柔:“相信姨姨,不會讓你等多久的。”
葉小晨直視着於果正掩藏着深深疲憊的眼,天真的眸子含上了幾分懂事:“沒關係的,小晨跟琴瑟叔叔在一起會很安全,姨姨不用擔心。”
於果憐愛的爲他擦去臉上的灰塵,他明明還那麼小,卻懂事乖巧的惹人心疼:“好,姨姨會每天都來看小晨的,我們明天見。”
葉小晨重重的點頭,衝於果揮着肉呼呼的小手臂:“姨姨明天見。”
說着,像是爲了要向她證明什麼,他蹦蹦跳跳好似很歡快的跑到琴瑟的面前,嫩嫩的開口:“叔叔,我們去睡覺啦,小晨好睏。”
其實,離開父母的葉小晨,如今最依賴的人就是於果,即使是琴瑟,都無法給予他安全感,但是,他不想讓於果爲難,更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他看得出,現在的她心情很不好,所以他要更聽話,更懂事,不讓她爲他操心。
目送琴瑟和葉小晨相攜着進門,直到那扇木門在她的眼中緩緩關上,於果這才御起鳳泣含光,轉而離開參心殿。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兩個走進房間的一大一小並沒有乖乖的上牀睡覺,而是一步都沒有動,落寞的背靠着木門。
看樣子,心情好像皆有些低落。
“小晨捨不得姨姨……”葉小晨首先說出自己的心聲,表情失落。
一邊的琴瑟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卻又開不了口,終是什麼都沒有說,不過在那雙水眸裡閃爍着的,卻是和葉小晨同樣的情緒,甚至更爲深沉更爲濃烈。
此時此刻,於果已經到了目的地,腳下踏着的,正是九華峰的地面。
那滿樹的粉色,好像永遠都不會枯萎,那漫天的櫻花,好像從來都不會停歇,然而爲什麼,她卻已沒了那櫻花般粉色浪漫的心?
幾日不見,九華峰還是九華峰,九華殿還是九華殿,她還是她,那師傅呢?還是原來那個師傅嗎?
那個會爲她脫衣脫鞋,做飯炒菜,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還在嗎?
他曾冰冷的對她說不可能會照顧她一輩子,他更曾冷漠的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或許自始至終,本就是她的自作多情,自以爲是……
低下眼簾,於果收起開始混亂不堪的情緒,擡腳向前走着,卻在眼角的餘光一撇間,突然發現白玉棋盤上的對弈精妙無比。
於果的神色微怔,腳步不由自主的轉向櫻花樹,只見眼前的棋盤之上,黑子爲龍,白子爲虎,一個是天上的神獸,一個是地上的王者,兩兩廝殺,卻不分勝負。
這一場棋,即使是她這個圍棋菜鳥,都能感覺出其間的激昂戰意,甚至還有一點點惺惺相惜之情。
她曾聽師傅提及過,在這世間,唯一一個在棋藝上能跟他有一戰之力的人,便是婉馨,那個她有一面之緣的溫婉神女。
心痛如絞,於果突然覺得這副棋局,是那樣的刺眼……
在她身入危險時,他便是在和那個婉馨笑語下棋麼?這副棋,便是這樣下成的麼?
爲什麼,爲什麼要專挑她不在時?爲什麼,爲什麼非在她走了之後,她纔出現,與他下了這一局棋?精妙的一如她怎麼都夠不着他的一片衣袖,是在諷刺她的弱小?還是在驕傲他們的相配?
恍然明白,臨去前,他所說那番話的真正含義。
不可能護着她一輩子,是因爲他要護着那個人一輩子是麼?不可能照顧她一輩子,是因爲他要照顧那個人一輩子是麼?
原來那所謂的往後他不在了,並不是不在,而只是不在她的身邊……
師傅呵,既然您覺得我這個徒兒礙眼,又爲何帶我上來?
師傅呵,既然您壓根沒想照顧我一輩子,又何必照顧我一時,給了我幻想卻又狠狠湮滅?
師傅呵,您在和她下棋時,是否有想過我的安全,是否生死?
得不到答案,因爲本就沒有答案……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離開的棋盤,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樣的感覺,等到回過神時,人已經在九華殿裡了,她想要安靜,她想要睡覺,也許睡了一覺之後,她便什麼都忘了,忘了那番話,忘了那副棋局,忘了她與他,仿若天上之雲與地下之泥般巨大差距。
匆匆的腳步在路過他的房間時,還是忍不住頓住了。
需要跟師傅說一聲麼?
說什麼?是她回來了,還是恭喜他和婉馨的獨處愉快?
猶豫只是一瞬,她復又動了動腳,然而正在這時,只聽“吱呀”一聲響,身後的木門應聲而開,於果的身形篤的僵硬。
“回來了?”絕殤清冷的聲音揚起,對着前面那不曾轉身的背影。
於果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怎麼也沒想到,師傅他到現在都還沒有睡,甚至在聽到她的動靜後會拉開了房門。
胡亂的點點頭,於果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敢轉身,除了點頭更不敢有什麼動作。
身後陷入了一片沉默,氣氛有些詭異,她也開始莫名的緊張,就在她想試着開口,打破這令她心慌心亂的氣氛時,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極淺的不自然。
“你……是不是在爲兩天前的話而生氣?”
於果始終不吭聲,也沒有轉身,但是身後的絕殤卻是明白了。
嘆息聲傳來,她聽見,他帶着幾分解釋的話語。
“我只是不想你過分依賴我……你總要面對各種各樣不同的困難和阻礙,我可以爲你抵擋一次,兩次,卻不能次次都爲你抵擋,終會出現是我救不了你的時候,到那時,你怎麼辦?”
於果良久無語,靜靜的聽着他的話,他話裡的良苦用心,
在他的話音落下之時,她終是轉過了身,卻始終不敢擡頭,不敢直視他的眼。
突然的,她竟毫無徵兆的開口,在她自己都沒想到的情況下,出聲問道:“師傅,您覺不覺得我礙眼?”
絕殤微皺起眉,不明白於果突然的話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她爲什麼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對勁。
“你爲什麼這麼問?”
於果沒說話,低垂着眼轉而又問着:“婉馨前輩之前來過吧?”
絕殤輕應一聲,他越發看不懂這個小徒弟了:“在你走後第二天下午來的,陪我下了一夜的棋剛剛纔走。”
那就是一天一夜咯?在下棋的時候他可曾想過,她正跟一個魔交戰?甚至只差一點就會被她帶走,獻給那所謂的魔君,吸乾了靈魂死無全屍?
於果點點頭,什麼都沒有再問,因爲已經沒必要了。
“師傅,徒兒能求您一件事麼?”於果淡淡的說着,然而那語氣裡其實根本就沒有一絲請求,反而更像堅持。
深深的凝視她微垂着的眼簾,絕殤有些搞不懂他這小徒弟今天爲什麼如此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你說。”
於果終是擡起眼,卻也只是盯着他那雙彷彿染了淡漠的脣,斷斷續續,緩緩的道:“我……想回參心殿……”
絕殤幽蘭色的眸子微顫,裡面閃過莫名的光,淺的不易發覺。
“爲什麼?”
她連徒兒都不認了?爲什麼?
他淡漠的雙脣微顫,從中飄出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爲什麼?她能說不想當他的電燈泡麼?爲什麼?她能說她心臟不好,看不了那相配登對的畫面麼?爲什麼……
突然的,於果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擡眸緊緊的看着他幽蘭色的眸子,眼裡的似是怨。
張了張嘴,她很想說自己不喜歡看他和別人登對的樣子,她很想告訴他,既然有想要獨處的女子,就不要讓她住在這九華峰,免得他們難受,她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