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了四月之後,從南方吹來的風,就帶有了一些春暮反常的燥熱氣息。
神陵山雖然經了一番戰火,但是暮春暖風吹拂下,還是鬱鬱蔥蔥了起來。
神陵山諸峰之巔,皆錯落有致的建築羣,或學宮大殿、或弟子館舍;鬥牛閣位於西麓主峰之巔,站在鬥牛閣裡,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窮目數十里,而像陳海這些個地榜高手,則能將燕京城以西百餘里都盡收眼底。
夜有些涼了,寧嬋兒沿着長階緩步而上,看到陳海挺拔的身影還站在鬥牛閣頂層。
自從將陳玄真放歸燕京城之後,龍驤軍、歸寧軍三座大營就外鬆內緊的進行全面動員,而陳海則親自登上這鬥牛閣,在這七八天,便寸步未離。
寧嬋兒跨步站到陳海身旁,笑道:“莫非你也修煉了瞳中劍,眼巴巴望着,就能將乾元玄極大陣斬破?”
陳海微微一笑:“燕京城有乾元玄極大陣屏蔽,神識也難穿透進去,唯有站在此處,才能稍知燕京城內的狀況……”
寧嬋兒往燕京城內俯瞰過去,然而宿衛軍在城中的軍營甚至四面城牆最核心的防禦段,都籠罩在滾滾雲霧之中,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不過,魏子牙等人終不可能將佔地有百里方圓的燕京城都用雲霧中遮閉起來,只要有足夠的耐心,還是能從燕京城暴露在視野裡的區域內人與物的流動,將宿衛軍的兵馬調動、戰械防禦,一一推算出來。
只是這極耗心神,寧嬋兒也沒想到陳海竟然有這份耐性,親自去做這事。
“……平日裡忙於權謀修煉,從來沒有去認認真真地看過這方世界。這些天來,沒人打擾地站在上面,俯瞰燕京城內數百萬平民百姓或蠅營狗苟、或在戰亂威脅努力維持生計,或愛恨情仇,卻也感慨萬千;你也可以過來看看,於修行卻也不是一樁壞事。”陳海感慨萬分的說道。
寧嬋兒似星辰深海的眸子,也凝神往城中望去,忽然直覺天地間微微震顫了一下,寧嬋兒一怔,還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陳海這一瞬時沛然莫御的氣息瀰漫而出,似要與天地融爲一體,下一刻就見一道紫色神華從陳海顱頂沖天而出,在陳海頭頂上空凝聚出金紫色的人形元神。
出竅來的金紫元神眉眼與陳海一模一樣,僅有尺許高矮,這一刻睜開內蘊紫電雷霆的雙眸,寧嬋兒能看到元神眼瞳射出兩道淡紫色的幽芒往燕京城內看去。
蒼遺與賀蘭劍尊黃歧瑋也是第一時間感應到城內的極微變化,很快就與黃培義、鶴真人、姚文瑾等人,朝鬥牛閣這邊飛來。
蒼遺也不說什麼,指尖星屑的雷光,瞬時凝聚成一縷極細小的紫色雷球,朝燕京城方向擲去。
那雷球指甲大小,去勢很快,在夜空中絲毫不起眼,彷彿螢火般,但就飛抵燕京城上空之時,一面數十丈方圓,尺許厚的玄色光幕驟然呈現,將那瑩火般的雷球封住,下一刻就將瑩火紫雷融入光幕之中,隨後又悄然沉寂,整座燕京城又回到了黑暗之中,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魏子牙的確要出城了,乾元玄極大陣的防禦雖然僅僅縮減了一點,但西北角已經陣器撤出……”蒼遺心間默默推演一般,沉吟說道。
“哈哈!”陳海哈哈一笑,說道,“我就知道魏子牙在撤兵之時,也會千方百計的將乾元無極大陣撤走,但他也要防備我言而無信突然派大軍攻入燕京城,所以他們在撤除大陣,只能先將外圍陣器移出,唯要到最後一刻,才能將大陣中樞撤走。這數日來,我在鬥牛閣終算是將乾元玄極大陣九處中樞陣眼方位推算出來了。”
乾元玄極大陣,作爲燕州十大天地絕陣之一,以防禦最強而著名,依據燕京城的地底靈脈,所部大小陣眼三百餘處,但最爲核心的中樞陣眼僅有九處。
陳海想要將乾元玄極大陣拿到手,缺失一些無關緊要的陣器,容易找其他法寶替代,唯有這九處中樞陣器,特別是最爲核心的中樞,缺失一處,整個大陣就頓時不完整了。
然而乾元玄極大陣的陣眼部署,歷來是宿衛軍所掌握核心機密,特別是魏子牙控制燕京之後,會對乾元玄極大陣進行新的調整,陳海他們只能通過一次次的試探,去推算這諸多陣眼所在。
陳海這時候,屈手一彈,燕京城的地形在一團光芒中緩緩展開,光幕之中,乾元玄極大陣的九處中樞陣眼標識出來,這也將是龍驤軍攻入燕京城後,最先搶佔的要衝之地。
這時候衆人才知道陳海壓根就沒有想過要放魏子牙率六七十萬宿衛軍從容撤往武勝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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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寧元年四月十六,魏子牙終於決定放棄燕京城。
雖然說以他的驚才絕豔,擁有天武秘形真解上篇,花費數十年之功,或能將下篇諸多秘形推演出來,但是在長生之前,他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再者,在龍驤軍強大的兵鋒之前,宿衛軍連出燕京城都難,困守燕京城總非長久之計。
俞宗虎所部最先從北城三門出城,進入燕京城北翼的狼牙嶺擺開戰陣,準備掩護後方兵馬規模更大,但戰力卻要弱得多的四十萬兵馬出城,以最快的速度往武勝關方向逃撤。
然而就在俞宗虎所部二十餘萬精銳,全面從北三門撤出燕京城之後,龍驤軍八十萬大軍,突然之間,像洪水一般涌動起來,在三百餘輛天機戰車的掩護之下,從南翼、西翼、東翼同時對燕京城南城、東城、西城九座城門發起進攻。
十六架超級膛弩,一起架設在距離東城牆最後的辰龍殿前,發動上古荒獸的驚人咆哮轟鳴,一枚枚暴炎重鋒箭拖着耀眼熾烈的焰尾,往東城三門的城樓攻擊過去。
天際紅彤雷雲密佈,迅速從南翼、東翼往燕京城上空覆蓋過去,雷光電弧似龍蛟在雷雲中游走,隨着時間的累積,顏色越發深鬱,下一刻就見一道道比水桶還粗的紫色雷柱,當空轟落下來,狠狠的轟劈在乾元玄極大陣所形成的玄色光幕之上。
東城牆三處城樓以及諸多防禦要衝,還有二萬多宿衛軍將卒峙守沒有撤下去,但在俞宗虎所部從北城三門撤出去之後,後續又沒有援兵上城牆,他們站在城牆哪裡還有什麼鬥志?
雖說乾元玄極大陣一時半會還不會被破,但看着天地震盪,看着龍驤軍將卒像黑色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看到淬金箭雨像無盡的星屑籠罩過來,就已經有人堅持不住,要逃下城牆,只是被督戰隊斬殺下上百顆頭顱,血濺城牆,才勉強維持住陣腳。
然而乾元玄極大陣,外圍陣器已經撤下不少,對城牆外的防禦已經被削減了三四成,而龍驤軍的攻勢蓄積了近三個月未發,此時在兩座天罡雷獄陣、上千具重膛弩、兩翼逾二十架超級膛弩的咆哮轟擊之下,將四周城牆都屏蔽在內的玄色光幕迅速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減下去。
終於在持續近一個時辰之後,大地深處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聲響,天地元氣都瘋狂的攪動起來,乾元無極大陣終於在這一刻被攻破。
此時的燕京城,對於陳海來說,已經猶如一個脫盡衣物的少女一般,除了予取予求,再沒有第二個選擇,龍驤軍八十萬大軍已經從三面推進到燕京城牆之下。
沒大陣護持的燕京城九座城門,在怒吼的破車戰車衝擊下,甚至都沒能支撐一盞茶時間,就紛紛破裂迸散,龍驤軍的甲卒,簇擁着天機戰車,從東南西三城九座城門,像黑色洪水般,往城池之中怒涌,城牆上沒有來得及撤出的守軍,除了棄械投降,還能有什麼選擇?
這一刻,神陵山奎狼宮前,蒼遺、賀蘭劍尊黃歧瑋、赫蘿、寧嬋兒、鶴真人,六百頭以鐵鱗鷹、巨鷲、金羽雕爲主的戰禽以及兩千扈衛營,早已在陳海身後集結完畢,他們的目標,就是乾元玄極大陣最爲核心的中樞所在燕然宮潛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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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燕京北城三門,早已經亂成了一團。
龍驤軍突然間發動攻勢,乾元玄極大陣被迫開啓,不僅暫時擋住龍驤軍的攻勢,同時也將北城聚集的三十多萬宿衛軍北撤通道暫時封閉起來。
看着天上不停綻放的流焰火雲、紫電雷霆,士氣低落的宿衛軍將卒頓時亂了起來,有一些以爲不能逃命的將士甚至都失去理智,從城內對乾元玄極大陣的防護靈罩衝擊,想要能及時逃出城去,實際上也加速乾元玄極大陣的破滅。
爲制止恐慌漫延,負責率兵北撤的畢嵐和高望等人,急急連連跳腳,最後在諸多劍侍的怒斬之下,將堵在三座城門口的騷亂士兵一起斬殺,這才堪堪穩住了局勢。
然而乾元無極大陣崩潰之後,北城三門的通道也隨即打開,這時候士兵們再也不顧高望等人的彈壓,猶如洪水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瘋狂向城外涌去。
誰都知道龍驤軍百萬兵馬已經攻入燕京城,特別是聚集在頭頂的雷雲雖然已經相當稀薄,但還沒有徹底的消散,他們在城池多停留一刻,都危在旦夕。
雖然有大量的將卒都想着投降,但這時候譁亂已成,大多數都被人潮帶着往城門處擠去。
北城三座城門,即便最高聳寬闊的德裕門,足有九丈寬,但一時間又能出去多少人?
畢嵐和高望看到大軍已亂,大量的將領、武官都先往城外逃命,沒有人能幫他們穩住大軍,而龍驤軍又如洪水般從三面衝進來,即便能將三十多萬亂兵穩住,難道此戰還能有贏的希望?
高望、畢嵐對望一眼,只能帶着劍侍以及對他們還算忠心的數百扈衛,從城牆撤出,前往燕然宮找魏子牙、陳玄真、趙忠匯合,想着可以從燕然宮北面的城牆破城而去,再去狼牙嶺打俞宗虎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