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方做好充分的準備,在這麼近的距離,另一方是無法隨便撤出戰場的,何況虎賁軍絕大多數將領都不贊同撤退。
不管是英王贏述包藏禍心,抑或是文勃源、樊春確實愚蠢到極點沒有發覺秦潼叛軍的異動,但沒有一人,會認爲數十萬秦潼叛軍主力翻越數千裡綿延的重重絕嶺之後,還能不崩潰,還能保持多強的戰力。
爲了翻越秦潼山東麓的重重絕嶺,虎賁軍甚至都認爲這部分叛軍,極可能將沉重的兵甲都丟棄掉了。
此前退入鉅鹿嶺的三五十萬叛軍,這一年來被他們攆着屁股狠打猛揍,屠滅近百萬叛匪,早就證明是一羣烏合之衆,現在就算是再增加三五十萬的烏合之衆,又有什麼能令人畏懼的?
而此時還僅僅是懷疑英王贏述包藏禍心,並無證據在手,就連太子殿下都沒有下決心,十五萬虎賁軍精銳沒有太尉府的調令,不戰就突然撤回武勝關,除了攤牌,是沒有其他退路的——要是攤錯牌了呢?
擊潰叛軍主力後,十五萬虎賁軍就是名正言順的班師回朝。
不管怎麼說,大戰一觸即發,已經勢難避免,而且就虎賁軍而言,也不再希望戰事繼續拖延下去。一部接一部的虎賁軍戰卒,很快調到黃麋河南岸,不管叛軍出不出山,都要堅決的發動攻勢。
很快,一部接一部的黑巾兵精銳手持盾戟,也往既定的戰場推進,寧致澤、寧成志等寧氏核心人物遠遠看了,也暗暗心驚。
殺伐意志太強盛了,即便相距數十里,但黑巾兵殺伐意志所匯聚而成的殺伐兵氣,隱約予寧致澤等人有神魂被割刺之感,黑巾兵戰陣的上空,更是風雲捲雲,一團團雷煞密雲滾動,一道道的電弧雷光彷彿龍蛇遊動……
殺伐兵氣不僅僅是震動方圓數百里的天地元氣,還引發這樣的雷雲異相,眼前這支黑巾兵明明是一支已然成形的虎狼之師啊!
虎賁軍明竅境修爲以上的將領是多,但天地元氣都被雙方戰陣所凝聚的殺伐兵氣鎖住,明竅境以上的強者,根本就無法借御天地元氣施展大神通,實力就不比闢靈境玄修弟子強出多少。
寧致澤、寧成志這樣的道丹境後期乃至巔峰期強者,這時候神識延伸出去,只覺四周的天地元氣狂亂就像是徹底狂暴起來的波瀾驚浪,將他們的神識撕成粉碎,根本就不要想能控制四周的天地元氣。
衆人心裡深深震驚,他們中很多人都是首次遇到能與虎賁軍精銳匹敵的虎狼之師,心裡皆想,難怪說道胎境天榜強者,在真正的虎狼之師面前,所能發揮的作用也極有限。
事實上,很多地級、天級法寶這時候也根本無法發揮作用。
寧氏將領以往還擔心叛軍會暗中部署天罡雷獄陣,現在倒好,就算叛軍已經瞞過他們的偵查,在黃麋河南岸佈下天罡雷獄陣,也會因爲天地元息被雙方的殺伐兵氣徹底攪亂,而無法發揮作用。
所有借天地元氣施展大神通的頂級法寶,這時候都不會比普通法寶強出多少。
怎麼會是這樣?
怎麼會是這樣?
寧致澤在地榜之中,也算是最頂尖的人物,這時候都難以想象眼前的這一切。
這時候是確認有數十萬流民叛軍翻越秦潼山重重絕嶺,但這些流民叛軍從肉身到意志不應該都被摧毀纔對嗎?
這些頭包黑巾的賊兵,怎麼可能有如此之強的鬥志?這些賊兵雖然說體形瘦弱,經歷艱苦到極致的跋涉後,肉身才修養了一個月,還不可能完全恢復,但爲什麼會予人堅不可摧的強悍之感?
而黑巾賊兵裡的精銳數量又爲何如此之多?寧致澤粗粗估算,黑巾賊兵陣列裡,修成靈脈的通玄境武卒,差不多佔到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比例,這個比例已經不比虎賁軍將卒稍低了。
四到六萬名通玄境悍卒!
這是令人難以想象的數字,赤眉教暗中培養兩三千精銳教衆,就已經夠令人震驚,但過去並沒有大片的固定勢力範圍,甚至連山門都杳無蹤跡,如何培養出如此規模的悍卒,而天下皆無所知?
黑巾兵以一萬人爲一陣,十二萬人、十二座戰陣分三列四縱緩緩往既定的戰場移進,彷彿十二座黑色的雄峙山嶽在一尺尺的前進,氣勢壓得諸多虎賁軍將領都喘不過氣來。
此外,還有近二十萬流民軍將卒,組成散亂的陣列,從黑巾兵的兩翼進入戰場。
這是真正要決一生死了啊。
寧致澤心裡暗歎。
“諸將奮勇,屠滅叛匪,班師回朝之日,便是功成名就之時!”那員青年將領看其他將領的意志一時間竟然都受到叛軍的氣勢壓制,振臂大喝道。
諸將紛紛回過神來,想想也是,那些流民烏合之衆是不值得一哂,叛軍擁有十二萬虎狼之師,確實是極震憾人心,但他們這邊的虎賁精銳則多達十六萬之多,兵力更佔優勢不多,而更大的優勢則在兵甲戰械上。
十二萬黑巾兵主要是裝備盾戟的步卒,遠遠看去,這些盾戟主要是精鍛鐵所造,並沒有太精良的兵甲,應該是他們從殲滅的那部分西園軍手裡奪得,但騎兵極少,即便還有三四千騎卒分散在兩翼,也都是普通的馬區。
叛軍雖然造出一批木廂車,由兵卒推着往前移動,但這些木廂車遠看結構強度,就知道與虎賁軍配備的輕型戰陣是根本無法相比並論的。
叛軍裡有弓弩,但大型弓弩極少,這也是跟虎賁軍無法相提並論的。
此外,虎賁軍基層的精銳武官都配備大量的殺傷性或防禦符篆,相必叛軍也不會彌補這樣的劣勢。
說實話,虎卉軍及寧氏諸將,雖然有些被叛軍的強盛嚇到了,但也絕不會認爲他們會輸掉此戰,最後的結果,只可能說他們爲此此勝捷付出的代價稍稍要比想象中大一些。
看到黑巾賊兵已經正式進入戰場,諸將都紛紛策馬馳回本陣;寧致澤也將兩隊重甲騎營從後面調過來,安排在中軍的側前翼待命,待前陣接觸,他就準備用重甲騎從側翼衝擊叛軍的戰陣。
這些重甲騎,人馬皆披重鎧,總重超過兩千斤,高速移動起來,氣勢極盛,除非用大量的戰陣環結堅牆,普通的戰陣根本無法抵擋數千重甲騎的衝擊。
寧致澤也決定,將更多的防禦戰陣調到前陣前,他們的兵甲戰械是更精良,精銳戰卒數量也更多,但他擔心虎賁軍將卒未必能有叛軍黑巾兵那麼旺盛的鬥志,一旦出現大規模的傷亡,是否還能維持士氣,很多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一個嬌小的身影,彷彿鬼魅般出現在寧致澤、寧成志及青年將領的身後。
“蟬兒,你怎麼也過來了?”青年將領看到此人的出現,眼瞳閃爍着迷戀的光芒,欣喜的問道,“你修爲又進了一步啊,已經遠遠將我摔在後面了,你要是真成在一兩年內修成道丹,可是燕州千年不出的修煉天才啊!”
寧致澤回頭看了一身,想問寧蟬兒爲何突然到軍中來。
這時候突然有人指着前方說道:“賊兵推進的那些車,怎麼會有煙冒出來?”
一直關注戰場動向的寧致澤,也注意到這一點,岔開心神,傳令要前部戰卒小心叛軍有可能會將燒着的擂木擲到戰陣裡來。
而在兩軍前鋒正式接戰時,看到一蓬蓬熾紅燒熔化的鐵汁,從叛軍這些簡陋戰車後潑灑出來時,潑灑向二三十米外的己軍陣列,寧致澤臉皮都要抽搐起來,他都能清晰的聽見己方將卒被鐵汁澆灑後發出的慘叫……
這些燒熔的鐵汁穿透性不強,但一團鐵汁潑灑開來成千上萬,那些一次能防禦成千上萬箭雨覆蓋的中高級符篆,這時候就顯得很無力,幾乎抵擋兩三團鐵汁就被廢掉,只能眼睜睜看着一蓬蓬熾熱燒熔的鐵汁,彷彿暴雨般往己方陣列傾泄過來。
這些鐵汁,還摻雜了人畜的糞便。
虎賁軍的將領這一刻是暴跳如雷,知道將卒被鐵汁潑濺到,主要還是小範圍的灼傷,雖然被搞得有些狼狽、混亂,但還不至於立時喪失戰鬥力。
而人畜糞便的混雜在鐵汁裡,灼傷不能悉心處理,很容易感染。
叛軍太陰毒了。
樂毅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命令身後十數袒胸露乳的悍卒擂鼓不停,激烈正面戰場上已經與敵接戰的黑巾兵,繼續堅定不移的往前推進。
如果正面無法突破,他們此戰非但無法獲勝,很可能還會全軍覆滅,畢竟雙方還是有實力上的差距,己方唯一可用的,就是黑巾兵決死不息的意志,這意志是翻越重重絕嶺磨礪出來的,是在無數生死關頭磨礪出來的。
樂毅他本人不再壓制自己的修爲後,也是在這生死途中,接連突破瓶頸,此時已經踏入明竅境中期,此時正代替天師鞏樑、鞏寶,承擔起指揮全軍作戰的職責。
樂毅同時也注意到虎賁軍有兩隊重甲騎從後面調上來了,便下令暗藏陣中的十數輛輜重車往兩翼推進,將大量的地鐵、六角鐵荊棘拋灑到本陣的兩翼,在側翼形成兩三裡寬闊的隔離帶。
不過這些障礙物還遠遠不足以抵擋重甲騎的包抄,樂毅安排更多的戟兵到側翼佈陣:最外圍的將卒,所持皆是超過一丈長的鋒利長矛,尾端設有支架,深深斜插在石地裡,形成數排往外斜指的密集長矛陣,準備應對重甲騎的快速突衝,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將敵騎的衝刺速度給減下來。
而在長矛陣之後,纔是諸將卒持大盾結陣,當然也少不了一支支鋒利的長戟、長矛支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