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就生在一剎那之間。
動手之前,陳海的目標就非常明確。
他除了以身爲餌,誘使在暗中竅伺的那頭老魔出手外,也要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重創泰官等魔,以便他們能更從容的對付那頭暗藏的魔頭。
泰官、般度和丹圖三魔,雖然說泰官踏入天魔境的時間最短,但是他乃是鳴裕大魔君的子嗣,在魔胎境時就展露出非凡的戰力,手裡更有不少邪兵魔寶乃是鳴裕大魔君所傳,此時又踏入天魔境,實力不會比其叔父般度稍弱,要比丹圖更強。
陳海與寧嬋兒、計都,決定將突襲之初的攻擊重心,放在實力最弱的丹圖身上,也是希望以最短的時間內重創丹圖,斬斷對方的一條胳膊,不至於接下來有可能陷入難解難分的苦戰。
至於石峽內萬餘魔兵,換在平時,自然是一樁大麻煩,無論是聯合起來凝聚護陣血煞,還是爲魔頭提供血肉及生魂力量,絕對能抵消掉他們這邊一到兩名天位境強者的戰力,但在此時,且不說這些魔兵魔將才被強行收攏沒幾天,內心深處對泰官等魔只有不甘願的屈服,而沒有臣服,壓根就沒有多強的戰鬥意志。
而另一方面,泰官、般度、丹圖也已經意識到最初收編那隊魔兵,是它們落入陷阱的致命誘餌,它們還敢毫不猶豫的退回石峽,依靠這部魔兵,與他們血戰嗎?
陳海一聲大喝,如龍吟奔嘯,令天地間雷音隱隱,撼動諸魔心神,而脫手而出的龍椎戟,更是攜帶天地奔嘯般的銳鳴,在半空凝聚十數丈長的戟芒,猶如一條張牙舞爪的蒼龍一般,向一招失手的丹圖當頭斬去。
泰官、般度雖然不是陳海這一斬的目標,但它們感受到那濃郁有如實質的殺機橫掃侵凌過來,令它們神魂都情不自禁的微微震顫起來,實不知正擋這一斬的丹圖,心裡是什麼感受。
泰官心裡其實也是極難受的,想它親臨天羅谷督戰,陳海當時還只是姜雨薇帳下的客卿,都沒有拜到姜寅門下修行,僅道丹境的修爲,在它眼前猶如螻蟻一般,誰曾想此時的陳海,就算是它和般度聯手,怕也是不好抵擋。
泰官和般度猶自如此,更不要說被陳海這一斬鎖住的丹圖了。
丹圖識海之中,一樽魔神張牙舞爪對抗那無邊殺機的侵凌,直覺那侵凌而來的無邊殺念,彷彿猩紅血海一般,要將它的神魂吞沒掉——這一刻,丹圖也是確認陳海真正是有着堪比大魔君的強悍戰力,如此之強的戰意殺念,它即便是在閆莨大魔君、甘昌大魔君面前,都沒有感受到過,也難怪此子能給魔族造成如此大的麻煩,可以說人族數萬年都未曾出的絕世妖孽,可惜隕神淵那邊對北陵軍還是不夠重視,還是決意要先掃平雍京,纔有可能將主力兵馬的兵鋒指向西北域。
這一刻,丹圖心裡清楚,它絕不能心生畏懼。
泰官、般度已經被那兩頭叛投人族的魔物給纏,無法對它施以援手,自己稍有退縮,讓陳海如山崩海嘯般的攻勢有機會徹底的施展開來,它絕對支撐不了多少,所有的防禦很快就會被打崩潰掉而身首異處。
這就是魔君跟大魔君之間的實力差距,非要豁出性命,纔有可能稍稍彌補一二。而身爲魔君,自然有魔君的尊嚴,就算知道自己已經陷入垂死的邊緣,丹圖也還是要掙扎一番,哪怕是臨死反噬一擊,也絕對不會讓陳海勝它太輕鬆了。
丹圖怒吼着,如翻山倒海般的魔音在石峽上空呼嘯。
石峽內的魔兵魔將這時候一片混亂,不能結成戰陣,不能凝聚護血煞,上萬魔兵不能因此形成一個整體,一個個都只是烏合之衆、散兵遊勇,當下就有不少魔兵受魔音貫腦刺激,神智狂亂起來,拿起簡陋的兵戈劍戟朝四周亂殺一氣,令石峽內更加的混亂。
丹圖體內的氣血彷彿黑潮涌動,在靈海處圍繞有如魔神一般的魔胎形成黑色魔海一般的漩渦,極瞬之間,它十餘米高的魔軀就已經被從竅脈狂涌而出的魔煞黑霧裹了進去。
那黑霧之中蘊藏着無邊怨煞,隱隱有無數冤魂嘶嚎,驟然間令山巔的空氣陰寒到極點,百丈方圓白霜飛降。
無論是人族還是魔族,經過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積累,能踏入天魔境或天位境的強者,其底蘊絕對不凡,丹圖自然也絕對不例外,而且此時它爲了保命,自然也是將壓箱底的手段都不計後果的施展出來。
就在這一刻,就見丹圖體內狂涌而出的魔煞黑霧,瞬息往它所持的血獠骨刃纏裹過去,使得那柄三丈餘長的血獠骨刃,在這一刻彷彿擁有邪異的生命,與陳海當頭斬來的龍椎骨斬在一起。
兩相交加,暴起一聲劇烈的轟鳴,狂暴的罡風向四周擴散開來,令在山巔附近的泰官、般度以及對般度施展狂攻濫炸般攻擊的寧嬋兒,這一刻都覺得自己彷彿柔弱無力的枯葉,隨時要被狂暴的罡風撕成碎片。
塵煙漫天而起,但再濃烈的塵煙都無法封擋人魔強者的神識探察,就見丹圖立身處,百餘丈範圍的堅硬山岩,寸寸破裂、坍塌,丹圖彷彿石彈一般往石峽內墜去。
丹圖雖然扛過這一擊,但也絕對不好受,就見他龐大的魔軀,鱗皮崩裂,一團團血肉如同肉糜一般剝落下來,整個魔軀跌落向石峽之中。
這一幕,令泰官感到深深的絕望,丹圖是回到星衡域之後,再重新修爲天魔境的,此時纔過去短短二十年的時間,實力在諸多下三境的魔君之中談不上絕強,也沒有特別趁手的邪兵異寶,但即便是如此,丹圖在閆莨、緱亢大魔君手下也不至於這麼不堪,沒想到一擊之下,就被陳海重創。
那它與般度,在陳海手裡又能撐過幾個回合?
不要說天位第三境跟天魔第一境差距沒那麼大了,大魔君跟魔君之間的實力差距也沒有那麼大,然而陳海爲求一擊重創丹圖,以便接下來的戰事沒有那麼混亂、複雜,可以說將畢生修行都融入那一斬之中。
此時進入石峽東口祭御血河魔幡纏住泰官的計都,看到這一幕,心裡有着更深切的感受,知道陳海在焰湖神塔裡參悟三年,剛纔那一斬的威力,實比當年破開他血魂魔甲時還要強出兩三成,丹圖沒有足夠的準備就倉促應戰,沒有被一戟斬滅,就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相當僥倖。
陳海見沒能一戟斃殺丹圖,暗感可惜,他知道魔君的生命力,實要比人族天位境真君強悍得多,不能一擊斃殺,或者不能一擊就將其殺得沒有反抗之力,情形就會變得棘手,但他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停滯,將龍椎戟收回到手裡,身形也已到石峽的上空。
這時候那些被泰官三魔強行收編過來的魔兵魔將,雖然絕稱不上是什麼精銳,其間甚至都沒有多少魔將級的存在,更不要說魔侯了,但還是有不少魔兵魔將帶着對人族天生的敵意,悍不畏死的把受創的丹圖圍合過來。
這也是魔族強悍的地方。
魔兵魔將在血腥戰場上的殺戮意志,要比人族將卒強得多,甚至殺到性起,魔兵魔將的神智會被殺戮意志完全控制,到時候除了剿殺乾淨,根本不存在擊潰一說。
一擊之下,被殺得渾身浴血的丹圖,這時候魔軀跪地,左手猛然一伸,就見這一刻它兩三百米處範圍,數百圍合過去保護它、被陳海如山如海般重重戟影殺得節節敗退、傷亡慘重的數百魔兵魔將,動作猛然一滯,無數條血線瞬時似乎被無數無形的魔爪抽離了出來,形成數十條血脈彷彿他血肉鱗皮破裂不堪的魔軀纏裹過去。
此時的丹圖沒有傻乎乎去凝聚大而不當的血魂魔甲,他瞬息間能抽取的血肉及生魂力量有限,凝聚血魂魔甲,根本就抵擋不住陳海的下一斬,就見它的魔軀這時候也是急劇收縮,無數血線在粗壯的右臂蠕動着,往右掌握持的血獠骨刃纏去。
丹圖也是夠狠,這一刻不僅抽取四周魔兵魔將的血肉及生魂力量,也將自身千年修行的血肉及生魂力量附到血獠骨刃之上,只求保住性命。
看到丹圖所持的血獠骨刃,瞬息間充滿狂暴的力量,血線纏繞彷彿擁有着邪異的生命力,陳海也是暗暗心驚。
魔族在崇國以北雖然分爲數脈,但魔功傳承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可見隕神淵才真正是魔族的根本,陳海心裡也不知道潛伏在暗處、這一刻竟然還能按兵不動的那頭老魔,在隕神淵裡到底是處於怎樣的地位。
不管潛伏在暗處的那頭老魔在算計着什麼,是不是已經察覺到龍帝蒼禹、苗鳳山及謝覺源他們的存在,陳海殺下石峽的動作,絕沒有半點稍慢。
那幾百被抽取血肉及生魂力量的魔兵魔將,在陳海如狂風暴寸的狂勢下,更加的不堪,像被割麥子似的被龍椎戟一茬茬的割倒,但也替丹圖爭取到三五個呼吸的緩衝時間。
在這一刻,丹圖的魔軀已經縮變到丈餘大小,血獠骨刃也隨之變化大小,附着一層血色邪芒,涌動着狂暴的力量,抵擋陳海一波接一波有如怒潮一般的戰戟攻勢。
這一刻,丹圖也終於學聰明瞭,知道以力抗力、以戰對戰,它在陳海的龍椎戟之下絕對撐不住幾個回合,縮變魔軀也是方便它能避實就虛,能與陳海纏鬥更久。
只要四周魔兵魔將還在,血煉魔功助它源源不斷抽取這些魔兵魔將體內的血肉跟生魂力量,遊走纏鬥還是有優勢的。
陳海方纔那驚天一擊實在太過驚人了,泰官、般度也是心驚不已,情知它們二魔聯手,都難跟陳海力敵,心生絕望都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渡過此劫,在看到丹圖的模樣後,也是瞬時明白過來。
即便這些魔兵魔將不可靠,它們卻能借血煉魔劫從這些魔兵魔將體內抽取源源不斷的狂暴力量——它們一起往石峽中掠去之時,魔軀之內爆發出雷鳴般的響動,魔軀不斷縮化,與丹圖會合到一起時,也縮變成丈餘高矮。
雖然縮變魔軀會令它們正面對抗的戰鬥力大打折扣,但換得狹窄空間內更快的騰挪能力,就沒有必要跟陳海硬碰硬的對攻——而藉助血煉魔功以及其他邪煞秘術,以及它們天生對魔兵魔將的震懾魔威,未必不能在纏戰時,將石峽內上萬魔兵魔將統合起來,將陳海他們殺退掉。
陳海也不得不承認,泰官、般度、丹圖三魔從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戰鬥技巧以及利用周邊環境的戰術能力,加之它們彼此熟悉,配合更加無間,實要比修爲境界更高一個層次的計都更厲害一些,也要更難纏。
姚老根這時候已經偷偷躲到峽口,遠離惡戰的核心,他看出三魔的意圖,在峽口鬼哭狼嚎的呼嘯道:“兄弟們快跑啊,不要留下來被吸乾血肉,當替死鬼啊!”
魔兵魔將本身就沒有多強的戰鬥意志,雖然泰官、般度、丹圖三魔的魔威對它們有着天生的威懾力,但不意味着它們會心甘情願的任借三魔毫無節制的抽取它們體內的血肉精華及神魂力量。
其實都不需要姚老根煽動,上萬魔兵魔將就已經處於崩潰邊緣,但問題在於石峽狹長,泰官、般度、丹圖藉助靈活的身形,隨時跟着擁擠潰逃的大羣魔兵魔將左右移動,短時間還是彷彿身處移動血站之中,抵擋住寧嬋兒與陳海會合之後的強勢攻勢。
“你先清剿四周的魔兵!”陳海傳念跟會合過來的計都說道。
計都實力最弱,但催動着九杆血河魔幡斃殺三魔身邊的魔兵魔將,以及將三魔與魔兵魔將分隔開來,卻要比陳海、寧嬋兒出手效率高得多。
九杆血河魔幡,每一杆原形都有三四丈高矮,會合到一起,彷彿一堵血色巨牆,一方面封堵三魔的退路,一方面將那些毫無鬥志的魔兵魔將碾壓式的剁成肉泥。
魔兵魔將一死,神魂崩散,即便這時候三魔還能從它們餘溫尚存的屍骸汲取血肉精華,但威力卻是要小得多。
隨着魔兵魔將加速潰逃或被擊殺,或許是看到泰官三魔身邊就剩數百殘魔,很難再支撐多久下去,也或許是確認沒有其他的疑點,這時候天地之間忽然傳來了一聲輕哼:“閆莨、緱亢、鳴裕真是三個王八蛋,害得本尊經營十數萬年的天呈山如此輕易就被小小人族殺得潰不成軍,真是令本尊在隕神淵氣得差點吐血而亡,但沒想你們三個小魔卻也不錯,勉強值得本尊出手一救!”
隨着這一聲輕哼,寧嬋兒就覺得天地在這瞬時一暗,不僅她的心神受這聲音干擾,四周的空氣驟然變得凝固起來,暗生數股無形的氣勁像是巨形繩索朝她纏住過來,受此干擾,她出手斬出的九陰邪刃慢了一瞬,令受創最嚴重、原本頸部要受她一斬的丹圖,竟然輕易的就躲了過去!
計都直覺有一股無盡魔威朝他的神魂碾壓過來,一時間差點兒喪失對九杆血河魔幡的控制,嚇得他連忙定住心神,將千辛萬苦才從陳海手中討回來的血河魔幡收了回來,將他與陳海、寧嬋兒四周先圍護起來,省得接下來被殺一個措手不及。
陳海受到的干擾最爲嚴重,身周的氣流竟然凝聚成一樽樽的魔神虛形鎮壓過來,連連斬出十數戟纔將壓力卸掉,他這時候甚至都不能鎖住那老魔具體的方位,沒想到所承受的壓力就已經如此之強。
狼狽到近乎絕望的泰官、般度、丹圖三魔,聽到這聲音,狂喜得幾乎是熱淚盈眶,朝天狂嘯叫道:“虞安老祖,虞安老祖,您終於出山了!”
虞安魔尊,纔是天呈山真正的大魔主,同時也是隕神淵太古魔尊之下的四大魔尊之一。
當年爲了摧動往生大陣,將數以億萬計的殘魂送往血雲荒地轉生,虞安等魔消耗極大,之後數十年一直在隕神淵中恢復修爲,將天呈山交給鳴裕、甘昌、閆莨、緱亢四魔執掌,沒能參與前期對崇國的滅國征戰。
只是誰都沒想到諸魔尊消耗那麼大,也沒能將流陽宮在燕州的殘孽勢力消滅掉,反而埋下天呈山主力被殺潰、鳴裕、緱亢、閆莨三魔被滅殺的隱患。
泰官它們這幾年也是苦苦在等着虞安魔尊出山,剛纔一刻還以爲再也見不到虞安魔尊的面,沒想到虞安魔尊竟然一直都潛伏在它們左右,一直到這一刻纔出手。
這一刻,西北方向百餘里的一片浮雲裂開,一道黑衣身影,如電一般向這邊飛了過來。
雖然虞安老魔此時一副人族老者的形象,但透漏出滔天魔威,雙手枯瘦如雞爪,已經牽動黑暗幽雷,就要朝陳海他們當頭直接轟劈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