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訴你有呢?”我問:“你怎麼想?”
“那……”他咬住了嘴脣,聲音很小很小:“現在家裡情況艱難,您獨木難支,不得已要依靠別人也是沒有辦法的……”
我問:“如果把我換成星星,你還這樣想麼?”
“我……”他默了默,說:“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我沒說話。
“先生這樣想確實很傷人,但也恰恰證明他很在乎您。”他說:“他一直沒有回來,回來也並沒有接觸家裡的事情,還沒有體會到您的艱難。等他知道後,就……”他嘆了口氣。
“這件事我可以證明自己。”我說:“可是證明了這件,還有下一件,還有下下件……還有半輩子。”
他望着我,沒說話。
我也不想說話了,只得嘆了口氣。
除非危及到了我的生命,這件事我永遠都不想再解釋。因爲我跟他已經完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接下來,我忙於處理公事,顧不上思考別的。費先生打來電話,稱發現了繁老頭的新線索:“森林裡有個小山洞,在裡面找到了生活和血液的痕跡,還有一些啃剩的骨頭,推測是近期纔剛有人住過。我已經安排人去做化驗了。”
我佯裝高興地問:“如果這是我公公他們留下的痕跡,是不是很快就能找到他們了?”
“對,這裡是一處得天獨厚的躲避場所,沒有找到任何打鬥的痕跡,所以他們可能只是出去了,還會回來。”他說:“我們這幾天還遇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但沒有抓到活的,死得也難以找到任何信息,但你別急,很快就有眉目了。”
“這樣啊。”我說:“真是謝謝您了。”
“你不要來看看麼?”他說:“我知道音音已經回去了。”
我說:“不了,音音身體不舒服,我還要幫他。”
“那就讓音音來吧。”費先生說話的語氣從來都有一種嚴肅而且不容置疑的氣勢:“工作怎麼會比找自己的父親更重要?”
我沒說話。
“在我的印象裡,音音一直都是個有教養有情義的孩子。”他開始給我道德壓力:“從來都不會犯低級錯誤。事發到現在,我兒子放下了一切工作,我也趕來,作爲兒子的音音卻始終都沒有出面,你可以代表他,卻只來了一次。我姑且能算是你的長輩,我想問你,蘇先生是這樣教你做事的嗎?”
如果我跟他辯,難免就要暴露我真實想法,到時他必然會趁勢揮舞道德大棒把我打個半死。
我只好說:“對不起,費先生。我只是覺得自己去了也只能給你們添麻煩,就沒有去打擾,沒有考慮到你們的感受。”
“沒關係。”他說。
“我明天就動身。”我說:“明天一早。”
“不用。”他說:“結果後天中午才能出來,你後天早上動身過來。”
“好。”我千恩萬謝得道了歉,掛了電話。
我當然不能去,也不想去。而且他這樣一催我,反而讓我心裡不舒服。
思前想後,便撥通了蒲藍的號碼。蝨子多了不癢,反正在繁音心裡,我和蒲藍之間早就不清不楚,如此,就更沒必要藏着掖着。
蒲藍很快便接起來,我問候了他一會兒,他便問:“又有什麼麻煩了?”
“兩件事。”
“一件是要向我打聽最近其他家族的情況。”他笑着說:“我中午剛纔聽說小家族王家的管事心臟病突發猝死,這麼一會兒接了十幾個電話了。”
我說:“你消息真夠快的。”
他只笑:“另一件我就想不到了。”
“另一件是我公公失蹤了,費家一直幫忙找他,現在費先生嫌我們家沒來人,很生氣,逼我出個人過去。”我說:“我實在抽不出人來,所以就想到你了。”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他說:“你們兩家不是親戚麼?”
“跟我不是。”我說:“我本來只是沒空,但他口口聲聲說我沒教養,那我更不去了。”
他笑出了聲。
我問:“你笑什麼?”
“笑你把我當小孩騙,費先生比你大一輩,你家的人丟了,人家幫你找,你家卻不去人,說你沒教養哪裡過分?”他笑着說:“求人辦事要有誠意,我要聽真的。”
我不想告訴他真的,怕他日後拿住我。
但現在我只好說:“我走不開。真的,確實是走不開。”
“我也走不開喲。”他說:“很忙的。”
“你非要讓我說是因爲我不喜歡我公公?”我問:“這種話好聽麼?”
他又笑:“你就算說你不喜歡我爸爸也沒什麼,我只想聽真話。”
“真話就是我沒空,也不想去。”我說:“我心裡有點討厭我公公。”
“那你想我做什麼?”
“想你找李太太。”我說:“幫我說情。”
“李太太?”他不笑了,沉默了一下,說:“你是說,我一個外人,去找李太太,讓她爲了管你的閒事而找她前夫?我這不是找死?”
“但我真的不想去。”我說:“求求你,我覺得你肯定有辦法。”
“辦法倒是有。”他笑道:“後天我去德國辦事。”
“哦?”
“想請你吃飯。”他說:“這事得當面談。”
“白天吃還是晚上吃?”
“你挑。”
我沒說話。
他又笑了起來:“白天吧,晚上將來有得是機會。”
“好。”
掛電話之前,他忽然說:“雖然你上次那麼說,但我覺得對於自己重視的事還是要積極一點比較好。”
我當然沒什麼可說的。
“晚安。”他說:“我覺得你上次戴的那副瑪瑙的耳環很漂亮。”
“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我忍不住發了一會兒呆,又想起了繁音抓着我衣領,甚至掐着我脖子的樣子來。
蒲藍雖然諸多靠不住,也不是我愛的人,然而他對我是不錯的。這件事經他那麼一說,便可以知道難度着實不小。也許同樣的事繁音也可以辦,但蒲藍是不會毆打我的。
晚點林準易帶來了消息,第二個小家族管事也死了。剛剛蒲藍已經暗示我了,活着的人還是挺激動的,顯然是在找他想辦法,具體的,我可以見面再跟他商量。
接着林叔又來,對我說繁音打算今天打電話,我答應了,他們便去安排連電話了。
就在這時,我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能直接打來的人不多,是加拿大的號碼。
我接起來,等着那邊叫“媽媽”,但傳來的卻是我養父的聲音,說:“靈雨?”
“爸爸。”我承認,我感覺到了一陣牴觸。
“剛剛蒲藍對我說,你殺了你們那邊小家族的人?”
蒲藍跟他在一起?
我說:“是。”
“你把詳細經過對我講一講。”他的語氣充滿命令。
我說:“您問這個做什麼?”
“我聽聽有沒有什麼紕漏。”
“不用辛苦您了。”我說:“我們很多人一起推敲過了。”
“我讓你說。”他的語氣開始發冷。
我很想拒絕,但孩子還拜託他,只得把經過講了講。
他聽完之後許久都沒說話。
雖然感覺到這種沉默很不同尋常,但我還是不想開口問他。
事已至此,就算有問題又如何?都已經做到一半了。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也沒有罵我,而是十分低落地說:“下次如果再有這種事,提前告訴爸爸好不好?”
我沒說話。
“爸爸不會再罵你。”他說:“你提前告訴爸爸,免得自己被動。雖然爸爸之前那麼對你說,但事實上還是願意幫你的。”
我說:“不用麻煩您了,我這裡人手夠。”
他不說話了。
我問:“念念和茵茵睡了嗎?”
“在外面玩。”他說:“她等她倆回來,我讓她們打給你。”
“好。”我說:“謝謝您。錢的話我這裡也……”
“行了!”他有些煩躁地說:“我是你父親!”
“您只是我養父。”我說:“養我和我的孩子不是您的義務。”
他又不說話了。
我說:“對不起。”
他直接掛了電話。
我也慢慢地把電話掛上,心裡已經明白這件事的確如繁音所說有一個重大的紕漏,因爲我養父的態度已經證明了一切。但我不想多想,管他呢,都已經這樣了。
直到我睡覺前,孩子們也沒給我打電話,我想明天會打的,心裡還很想她倆。就在這時,林叔敲門,我便穿起衣服出去,林叔說:“先生已經打完了電話,我也錄了音,但……”
“錄音拿來。”
他把錄音遞給我,神色糾結。
看來是沒說什麼好話,不過韓夫人居然沒立刻殺過來,難道是在準備?
我一邊想,一邊打開了錄音。
裡面轉了一會兒,傳來撥電話等聲響,繁音的聲音很快便傳來:“媽媽。”
韓夫人的聲音溫柔極了,也急迫極了:“音音!你最近怎麼樣?”
“沒事的。”他笑着說:“靈靈說你明天要來我家?”
“對。”她說:“我擔心你有事,怕你老婆騙我,就告訴她我明天要來。”
“好,那你想吃什麼?”他說:“我煮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