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翼,不是的……”李景琛忽然露出一種想要死掉的表情,竟很痛苦地抓自己的頭,狼狽地下了牀,差點撞到牀角和椅子,然後拉開門逃了。
空氣中還飄散着一點讓人不舒服的酒味。
我坐在牀上,直到很久才茫然地拉拉自己還算穿得好好的短袖鈕釦睡衣,下了牀,準備再去洗一遍澡,以免身上染有李景琛宿醉的酒味。
走到門口,突然驚一下站住。穿着家居服的夫人像個黑暗的幽靈立在那。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到我的臉上。
我怔怔地望着氣得胸口起伏的夫人。
打了一巴掌她還覺得不解氣,再次舉起手,但最終沒有落下來,而是恨恨地說:“這是你欠了我的,小翼,你要記住你欠了我的!”
夫人怒氣衝衝地離開,我還站在那。
過了好久,我才擡起發麻的腳去衛生間。
從頭到尾都是麻木的,洗澡,漱口,洗臉。
這幾個月來我的精神世界一直在不斷地重建,再重建。
每次在我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一個可以繼續下去的理由時,新的幻滅就會及時地到來,把我摔得渣都不剩。
我望着鏡子裡還發紅的一邊臉,不知覺輕輕地撫了撫。
“不,陶翼,你沒欠誰的。”我輕輕對自己說,“他們都是騙子。”
因爲臉有點紅,不好上妝,我就塗了一點有修復作用的蘆薈膏,快中午才換好衣服化妝下樓。
看到我下來,夫人冷淡地看我一眼,把一張房卡丟給我。“去做個美容,晚上過去陪客戶吃個飯。”
我撿起房卡,默默地走開。
現在她都已經不掩飾了。
司機送我到美容院,然後準備在外面等。我瞅他一眼,說:“可能要三四個小時,你可以到時再來接我。”
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司機走後,我離開美容院去了銀行。
“小姐您好,您名下的賬戶目前是被凍結的狀態。”銀行櫃檯的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對我說。
“您說什麼?凍結?”我把我的身份證再次推進去,“請您看清楚,有沒有打錯名字?”
“沒錯,陶翼小姐,確實是您的賬戶。”
我瞪着她,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爲什麼?”
“公安局凍結的,具體理由不清楚。”
又去另一個銀行查了另一個賬戶,我終於確定了:我名下的賬戶確實都被凍結了。
炎熱的八月午後,我冷得脊背直滲虛汗。
慢慢回到美容院,美容技師看見我,詫異了一瞬,忙問:“客人您需要喝一杯西洋參茶嗎?”
我點點頭,喝了兩杯參茶,然後默默去做了推薦的SPA還有臉部護理。
晚上到酒店,找到客戶所在的房間。
敲了門,一個謝頂的中年男人頂着啤酒肚過來。
“陶翼小姐?”他不大相信地確認,發黑的眼泡透露着他縱~欲的習慣。
“何總您好,我聽說您需要我過來給您講講我們公司最近在泰國海邊度假
村的一些新想法……”我朝他露出客氣又禮貌的笑容。
“啊,沒錯,沒錯!”他興奮地笑起來,把我請進去。
……
差不多兩個小時後,我終於兩腳漂浮地離開了酒店。
如果不是把之前剩下的一點安眠藥帶來,這個謝頂的何總還真的沒法灌得醉,他那個啤酒肚太能裝酒了。
“陶小姐,我這個人其實挺潔身自好的,輕易不跟夜總會的小姐玩!”我離開之前,他還在那大着舌頭叫嚷嚷,咯咯地笑着,“我就是喜歡老總身邊的美貌秘書,那種才幹淨,沒病!像陶小姐這樣的,簡直太完美了!魔鬼身材,魔鬼身材!”
他對着空氣比劃着,終於撲通地趴在桌子上睡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店,蹲在一棵綠化樹下狂吐。
吐得兩眼暈花地站起來,我痛苦地罵起來:“跟條賴皮狗一樣噁心!長得帥點我勉強點陪你一晚也沒什麼!就是他媽的太醜!醜得噁心!”
恍惚中看到一個男人想要扶我。我使勁睜着眼睛把他看清楚,長得跟顧華還真像!
我抓着他的肩膀,這高度,跟我穿着高跟鞋時差不多高,沒錯!只有顧華纔會長得這樣的臉,這樣的身高!
用力在他身上聞了一聞,味道也是他的!
再用力地揉揉他的臉,這嚴肅的臉也是他的!
“別帶我回去他那!”我說,“那是另一個地獄!顧華,我現在有了兩個地獄,那麼那麼深!那麼那麼黑!”
他試着扶我,但我東倒西歪,他猶豫着是不是抱我,但我知道他沒這個膽,哈哈!我突然又樂了,摟着他趴到他的背上,大聲說:“笨蛋,你可以背呀!”
他把我背起來,走得平穩得就跟他開的車子一樣。
“他們摸我……”我想起那個噁心的張總還有那個何總,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趙總,馬總,牛總,忽然一陣陣悲從中來,哽咽起來,“他們的味道真難聞……真髒……我真髒……”
“不髒,小翼,你不髒。”顧華安慰我說,把我放到牀上,拿熱水來給我擦臉。
他一邊擦,我一邊哭,“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小翼,你就不能離開夫人嗎,她也不是好人。”顧華說。
“不離開。”我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離不開,而且,太虧了!”
“顧華,你要不要做個間諜?我會給你比韓嘉樹更多的報酬!而且,”我衝他張開雙手,非常誠摯地說,“我會比他們都對你,嗯,對你充滿愛!真的!滿滿的!”
“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心裡全都是滿滿的愛,真的!”我熱切又高興地說,突然發現了自己有特別好的一面,“因爲我缺乏啊,所以我對別人特別好!我缺多少就有多少可以給你!真的!”
“我會把我對陶樂雨的愛全給你,把我對兒子的愛全給你!”
說到兒子時,我怔了怔,然後眼淚突然又掉了下來,就像下瀑布雨一樣,失了神,“兒子……”
顧華拿起溼毛巾把我的瀑布淚抹了去,柔聲問:“你要我做什麼間諜?”
我怔怔的,好一會
兒才哦一聲,“間諜,就是,告訴我想要知道的……”
“但是你不會的,你只屬於韓嘉樹。”我揉揉眼睛,嘆了口氣,“沒有人會幫我……”
“別揉,眼睛會壞掉的!”他抓住我的手,拿熱毛巾又給我摁摁眼睛。
我看着他,忽然又嘆了口氣。
“怎麼了?”他溫柔地問。
我望着他好像突然變得比以前帥了很多的臉,又陷入怔忡中。
“算了,我又怎能相信你呢……愛我的人騙我,恨我的人也騙我,那麼不愛又不恨的,就更不靠譜了……”
睏意涌上來,我嘟噥着倒到牀上,蜷起來,薄薄的被子蓋上來,帶着顧華的熟悉的氣息,我終於安心地睡着了。
睡得昏天暗地。
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光透過拉上的窗簾透過來,我慢慢坐起來,看着這個不大的安靜的房間,有點恍惚。
房間裡東西不多,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除了一張牀,就是一個布衣櫃,還有一個電腦桌,與及臺式的電腦。
這簡單的房間讓我想起了幾年前自己租的單間。
我下了牀,走到外面連着的一個小空間,那邊有衛生間和一個簡陋的廚房。
擺着電磁爐和電飯鍋的長方桌上,有個透孔的塑料罩子,裡面蓋着東西。
我走過去打開來看,是青菜肉粥。盤底還壓着一張紙,上面的字遒勁有力:電磁爐你還記得怎麼用吧?衛生間有新的洗漱用品。離開的時候直接把門用力鎖上就可以了。
字是一行一行地寫着。一行一個交待。
而最後兩行是連着的句子:我很缺錢,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我能給你做一個合格的間諜。
我怔怔地看着最後兩行字,昨晚的醉話在腦海裡浮現,臉燒起來,可是眼睛卻澀得發痛。
顧華煮的粥我吃了一半,然後離開他的小屋。
回到李府,已經是傍晚時分。
沒有看到夫人,我鬆了口氣,回房去洗澡換衣服。
晚上夫人回來,我躊躇着,小心跟她上了樓。
“有什麼事?”她挑眉看我。
“夫人,我想去進修個經營管理的專業。”我小心地說。
她忽然嘲諷地笑了聲。“學這個做什麼?你這腦袋確定能學得會?”
“半懂不懂也好啊,總好過什麼都不懂,很容易被客戶看低。”我說。
“哦。”她仍是一臉的嘲諷,“你可不要學得太好,像你這樣的女人如果顯得太聰明,會不討人喜歡!”
我嗯了一聲,想了想,我決定還是“誠實”地告訴她:“夫人,我,我發現我的賬戶竟被凍結了,這真的太可怕了,而且無法理解,你能讓人幫我查一查嗎?怎麼會被凍結……”
她打斷我的話,冷冷地看着我:“是我讓人凍結的。”
“啊。”我瞪着她,“爲什麼?”
“怕你動不動就逃跑啊。”她輕笑。
我看着她,說不出話來。
雖然已經知道是她乾的,但還是有點不適應她最近轉變得太厲害的面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