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當天下午,湯炳全沒有派人來請周衛國商談合作抗日的事!
第二天,還是沒有人來請周衛國前往警備旅旅部會談!
倒是大街上對“混入清源縣城的鬼子奸細”的大搜捕一陣緊似一陣。
對於這次影響自己日常生活的大範圍搜捕活動,清源縣城的老百姓們由於對鬼子漢奸的痛恨雖然普遍表示了支持,但這種漫無目標有如大海撈針一樣的搜捕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發生的這一切體現在周衛國身上,卻又顯得有些微妙:一方面,由於大街上持續的戒嚴和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兵力密度,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周衛國和楊大力這兩天都沒有踏出客棧一步,簡直就像是被軟禁在了客棧一樣;另一方面,整個清源警備旅都忙於搜捕,似乎所有人都對周衛國不聞不問,一時之間,又彷彿每個人都忘記了周衛國這個八路軍代表的存在!
※※※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特戰隊撤出清源縣城的第三天。
這天,連續三天悶在客棧裡的楊大力已經很不耐煩了,到了中午,終於忍不住對周衛國發牢騷道:“班長,天天窩在屋裡,憋也要把人給憋死!俺們乾脆回虎頭山算了!反正有沒有國軍我們都一樣打鬼子!”
周衛國微一皺眉,說:“你要想回去,自己回去就是!我又沒攔你!”
楊大力趕緊陪笑道:“班長,俺不是這個意思,俺就是受不了國軍這鳥氣!他們請俺們來本就是爲了商量一起打鬼子的事,現在好,俺們來了他們倒不急了!俺就是不明白,一起打鬼子就一起打鬼子吧,還有什麼好多想的?真不痛快!”
周衛國笑了,說:“大力,這幾天讓你跟着我受氣也的確難爲你了!不過你放心,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天應該就會有結果!”
楊大力奇道:“班長,您怎麼知道?”
周衛國一笑,說:“誰叫我是你班長?”
楊大力撓了撓頭,嘿嘿笑道:“班長,既然您這麼說,那俺就再等兩天!”
※※※
周衛國沒有猜錯,當天下午,就有個警備旅的傳令兵急匆匆走進客棧,態度出奇恭敬地請周衛國前往旅部會談。
※※※
當週衛國和楊大力走進警備旅旅部大門時,湯炳全又和第一次見面一樣迎出了大門,連臉上的表情都和第一次見面一樣熱情,如果說有不同的,那就是這回他說的話和第一次不一樣——這回湯炳全說的是:“衛國老弟,快請進快請進!這兩天做哥哥的多有怠慢,還請老弟恕罪!”——還有就是不知湯炳全出於什麼考慮,作爲他智囊的於得水並不在場!
對於這一點,周衛國自然沒有多問,而是微笑着說:“湯旅長客氣了,這幾天湯旅長事情比較多,我們先等一等也是應該的。”
湯炳全臉上稍現尷尬之色,但很快就笑着掩飾了過去,熱情地拉着周衛國進了大廳。
兩人坐下後略一寒暄,湯炳全就直奔主題:“今早我們剛得到的緊急情報說,淶陽日軍擬於近日大舉進攻我們清源縣城,目前已有一千多日軍在清源方向集結完畢。另外,今晨我方與敵前哨部隊已發生零星交火,略有損失!”
周衛國心中自然是一片雪亮,要不是淶陽的鬼子有這麼大的動作,湯炳全的態度又豈會突然之間變得這麼熱情?臉上卻不動聲色,說:“湯旅長麾下兵強馬壯,這一千多鬼子自然是不放在心上!鬼子這回可是要自討苦吃了!衛國在這裡預祝湯旅長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湯炳全心中不由苦笑。
他現在的位置很尷尬。原本上頭曾經暗示過,和日本人達成的默契是以對八路軍虎頭山根據地的進攻換取清源縣城,所以當初日本人才會一槍不放就退出清源縣城。這本來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沒想到情況會變成現在這樣!
說實話,日本人要來打清源,湯炳全可連一點守住的把握都沒有!
日本人這回竟然光先頭部隊就出動了一千多人!還都是正牌日軍(由於在抗戰初期發生過僞軍和國軍交戰時集體臨陣倒戈的事情,所以此後日軍在和國軍作戰時很少派僞軍直接參戰)!今天早晨所謂的“零星交火”實際上是日軍一箇中隊的試探攻擊,而自己所謂的“略有損失”實際上是傷亡了將近一個連!從這場前哨戰來看,日本人這回是來真的!而日軍今天早晨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也讓湯炳全感到深深的恐懼!
說實話,日本人可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這個警備旅了!他們難道以爲自己這個旅是訓練有素的中央軍精銳部隊嗎?可就算是中央軍,抗戰以來被一千多日軍趕着一個師跑的事也不稀奇啊!自己這一個旅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這些大家心裡雖然都明白,湯炳全卻也不好意思明着說出口,只好咳嗽了一聲,說:“要說日本人,兄弟本是不怕的,只是衛國老弟,實不相瞞,我部兵力雖然多於當面日軍,但因維護地方秩序,我部兵力多有分散,目前縣城所能集結的兵力不過一個多團!何況我們當面的這一千多日軍還只是先頭部隊,日軍隨時有增兵的可能。貴我兩部皆爲抗日武裝,脣齒相依,自應守望相助。所謂患難與共,值此寇焰正熾之際,貴我兩方正當精誠團結,共御強寇!”
周衛國沉吟半晌,沒有說話。
湯炳全心急如焚,又是搓手又是摸自己的光頭,無奈自知這幾天的所作所爲頗乏待客之道,理虧之下,只好靜等周衛國開口。
良久,周衛國纔開口說道:“其實衛國此次來清源縣城,目的就是應湯旅長之邀商討共同合作抗日事宜的,只是沒想到中間遇到變故,這才耽擱了下來。”
湯炳全頓時眼前一亮,趕緊接口道:“老弟說的極是,做哥哥的倒是愚鈍了!今日下午,我們就將貴我雙方合作事宜談妥如何?”
周衛國微一頷首,說:“只要湯旅長有合作的誠意,相信今日一定能談妥!”
湯炳全喜不自禁,連聲說道:“有誠意!當然有誠意!現在就請老弟先提出貴方的條件!”
周衛國面容一整,說:“好,我方的條件其實很簡單:第一、雙方的合作是平等關係,不存在上下級之間的隸屬關係。”
湯炳全點頭說:“這條沒問題,我答應了!”
隨即正色說:“就不知我叫你老弟你是否覺得吃虧?”
說完,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這句話很有意思,自顧自地嘿嘿笑了起來。
周衛國微微一笑,說:“你我兄弟相稱倒是無妨,只是湯旅長可不要倚老賣老纔是!”
湯炳全乾笑兩聲,說:“衛國老弟說笑了!”
周衛國說:“還有,我們合作抗日可以,但在保證實現作戰目的的前提下,我方有權自行決定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作戰,你方不得過問!並無權直接指揮我們作戰!”
湯炳全心裡又是苦笑,他當然也想指揮虎頭山的八路軍,可也要能指揮得動啊!想到這裡,湯炳全立刻乾脆地說:“行!但不知貴方還有什麼條件?”
周衛國說:“第二、雙方嚴守各自防區,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進入對方防區!像上次貴方一部擅自進入我方防區的事情,再不允許發生!否則,我方將視爲貴方的無理挑釁,並展開相應的軍事行動!”
湯炳全尷尬地說:“衛國老弟放心,我方保證一定不會發生類似事情!”
心中卻是鬱悶無比,上次進攻虎頭山自己明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像這種事情他怎麼還會願意再來一次?不過湯炳全眼珠一轉,立刻說道:“不過要是爲了打鬼子呢?”
周衛國說:“這個我馬上就要說到了。第三點,爲共同抗日,雙方可組建聯合指揮部,指揮官由雙方各一名軍事主官共同擔任,但聯合指揮部暫時只負責雙方部隊的協調配合、戰線劃分等,無權向對方部隊下達具體作戰任務。必要時,在聯合指揮部的授權下,雙方部隊可以進入對方防區,但爲免發生衝突,進入對方防區後必須嚴格遵照聯合指揮部指定之行軍路線。當然,聯合指揮部的權限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今後雙方如合作良好,可以嘗試由聯合指揮部指揮雙方所轄部隊共同作戰。”
這一點湯炳全倒是沒有意見,立刻點頭說:“這個沒有問題!還有呢?”
周衛國微笑道:“沒有了!”
湯炳全有點不敢相信地說:“沒有了?”
他原本已經想好就算周衛國這次獅子大開口自己也忍痛接受他的條件的,畢竟現在有求於他!沒想到周衛國只是提出了三點原則性的要求!
周衛國正色道:“湯旅長放心,落井下石的事情,我們八路軍是斷斷不會做的!”
湯炳全感慨道:“衛國老弟能以大局爲重,實爲黨國之福啊!”
這話他兩天前雖然說過一次,但此刻說來,心中對自己之前的種種猜測卻不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周衛國面容一整,說:“湯旅長,其實我們都明白,我們合作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湯旅長說的沒錯,貴我雙方的關係就是脣齒相依!一旦我們合作,則虎頭山和清源,立成犄角之勢!有了清源的保障,我們虎頭山固然是有了一個穩固的後方和有力支撐,遭敵攻擊的方向也減爲兩個,大大改觀了我們虎頭山目前三面受敵的不利局面。但同樣道理,虎頭山北鄰太豐,西接淶陽,實爲清源屏障!只要虎頭山不失,清源就最多隻需面對來自淶陽一個方向的攻擊,戰略態勢可說極度佔優!但如果鬼子佔了虎頭山,清源則將腹背受敵,毫無側翼安全可言!所以說,雙方合作對貴方的益處實際更大!但這個我們也不必細說,只是,這樣的合作我方拿出了誠意,貴方也該拿出相應的誠意!希望貴方今後不要再做出那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湯炳全連連點頭,說:“一定一定!衛國老弟一席話,說得做哥哥的心中實在慚愧!今後,我們清源警備旅一定和貴部精誠合作,捐棄前嫌,攜手抗日!”
周衛國說:“我方的條件已經提完,現在請湯旅長提出貴方的條件!”
湯炳全立刻說道:“貴方的條件我方全部接受,我方無特別要求,只希望貴方能儘快參戰,以緩解我方壓力!”
周衛國斷然說:“這個沒問題!我回去後立刻安排!”
湯炳全一拍大腿,大聲說道:“衛國老弟爽快!來人,擬合作協議文本!”
一個參謀軍官立刻應了一聲:“是!”
轉身出了大廳。
湯炳全又一揮手,對一個參謀軍官說道:“把那個劉二麻子帶來的情報給周長官送上!”
立刻有參謀軍官給周衛國送上了一份疊好的紙。
周衛國展開一看,見紙上描畫着有城牆、街道、明暗堡和各種火力配系,似乎是某個城市的城防工事圖!
湯炳全解釋說:“這就是劉二麻子帶來的情報——淶陽縣城的城防工事圖!爲表達我部對合作的誠意,這份城防工事圖現在就送給貴部!”
周衛國點頭讚道:“如此重要的情報,湯旅長慨然相送,由此可見湯旅長合作抗日的誠意!我相信,貴我雙方今後打鬼子必將合作愉快!”
湯炳全連聲說:“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心中卻多少有些不自在!
在這份城防工事圖上,湯炳全倒沒有說假話,這的確是劉二麻子帶來的“重要情報”。這份城防工事圖的價值不用說,當然是極高的,可話說回來,這份價值極高的城防工事圖在湯炳全看來卻是一文不值!因爲他湯炳全手中就算有了淶陽的城防工事圖,難道還敢真的帶兵去攻打淶陽?日本人不來打自己就偷笑了,哪還敢自己找上門去?那不是找死嗎?所以此刻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送給周衛國,也顯得自己對雙方的合作極有誠意!而自己送了這麼一份大禮給周衛國,他總不會一點表示都沒有吧?只要虎頭山八路軍願意幫忙,讓日本人兩線作戰,清源眼下的危機也就可以安然度過了!只是這些話,當然只能藏在心裡!
周衛國仔細看完那份城防工事圖,擡頭便看見了湯炳全熱切的眼神,立時將湯炳全心裡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表面上自然不說破,只是隨口評價了淶陽鬼子的城防,湯炳全倒也耐着性子和周衛國有來有去地探討了一番。
最後,參謀軍官終於送上了謄寫好的一式兩份的合作協議文本,周衛國和湯炳全確認無誤後,各自在文本上簽字畫押。交換文本後,雙方的合作也就算是正式確立下來了,一直擔心周衛國的湯炳全心中一塊石頭也終於落地!
周衛國將交換的協議文本交給楊大力收好後說道:“衛國這就回虎頭山準備,臨走之前,衛國還有一點建議,貴部和鬼子打,要機變靈活,避免據陣地死守,要充分利用清源多山的地形梯次佈防,層層阻擊,遲滯敵軍,以逐步消磨掉日軍進攻的銳氣,併爲集結兵力反擊爭取充足的時間!”
湯炳全嘆道:“衛國老弟之才,真是不可多得啊!”
隨即低聲說道:“衛國老弟,到老哥我這裡來吧,我把我手下最好的一個團,一團團長的位置給你!”
周衛國微微一笑,說:“湯旅長,你這話可不像是在共商抗日大計,更像是在挖牆腳啊!”
湯炳全哈哈一笑,說:“我這是說笑,衛國老弟不必放在心上!走,我送衛國老弟出城!”
說完,拉着周衛國的手就向外走去,竟真的直到把周衛國送出清源縣城才鬆手!臨別時,還依依不捨地頗流了一些眼淚,搞得楊大力暗中直嘀咕這湯旅長真像個娘們!
※※※
周衛國和楊大力進了虎頭山後不久,就遇上了上洞村民兵的第一道暗哨,見民兵們能保持如此高的警惕,周衛國大爲滿意。
兩人經過上洞村時,稍事休息。
但就在上洞村的短暫停留,從全副武裝的民兵忙碌的身影和村民們有條不紊地藏好糧食、準備乾糧這些舉動周衛國已能明顯地感受到村裡的備戰氣氛。
村長的彙報證實了這一點。
由於淶陽地下黨出色的工作,根據地比清源警備旅更早一天得知了鬼子的動向。雖然情報表明,鬼子這回的主攻方向是清源的國軍,但誰也不能擔保這不是鬼子在虛晃一槍,所以縣委還是下達了反掃蕩作戰的預備命令,只是由於周衛國這個根據地最高軍事主官不在,部隊的總動員令一時還沒有下達。
從這一點看,周衛國還是比較佩服張楚的果斷的。
考慮到軍情緊急,周衛國沒有在上洞村做過多停留,和楊大力帶上乾糧後騎馬直奔趙莊而去。
第二節
一路上,周衛國和楊大力不斷遇到各村民兵或淶陽縣大隊佈下的明暗哨,又在暗哨的引導下過了兩個雷場才終於走上直通趙莊的大路。
至少從這些大大加強的警戒力量來看,根據地針對鬼子可能發動的大掃蕩所做的準備工作已經可以說比較充分了,這讓周衛國大感欣慰。
傍晚時分,兩人終於到了趙莊。
還沒進趙莊,擔任警戒的戰士眼尖就看見了周衛國,歡天喜地迎了出來,有個戰士則飛跑着報告正帶着其餘戰士出晚操的李勇去了。
不一會兒,李勇快步跑了出來,見到牽馬走進莊的周衛國當胸就是一拳,隨後大聲說道:“老周,你可回來了!”
周衛國苦着臉揉着被李勇打中的部位,不滿地說:“你就不能輕點?你要再這麼打,恐怕我周衛國沒死在鬼子手上倒先死在你老李手上了!”
李勇笑着說:“你就別裝了!快走吧!大家都在支隊部等着你呢!”
周衛國正把馬繮遞給一個戰士,聽見李勇的話後不由奇道:“都在支隊部等着我?你們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
李勇“呸”了一聲,說:“誰知道你今天回來?趙傑他們回來之後,連地下黨的同志都沒消息傳出來了!我們也不知道清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好每天都等在支隊部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幾天你是死是活我們都不知道!”
周衛國笑道:“你老李也太不厚道了吧?剛見面就咒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怎麼?趙傑沒跟你們說叫你們別擔心我?”
李勇一笑,說:“趙傑倒是說了,所以我是一點都不擔心!可有人擔心啊!”
周衛國一愣,說:“誰?”
李勇似笑非笑道:“還有誰?”
周衛國立刻明白了,臉上不自禁有些發燒。
擔心的除了陳怡,還會有誰?
李勇眯着眼笑道:“厲害!我這麼一提你就知道是誰了?說,幾時請吃喜糖?”
周衛國嘿嘿一笑,不再言語。
聽說“喜糖”,楊大力立刻湊了過來,好奇地問道:“政委,什麼喜糖?誰要討老婆了?”
周衛國和李勇異口同聲說道:“一邊去!多事!”
楊大力愣在當場,過了好一會兒,纔看着周衛國和李勇的背影,狠狠抓了抓頭,無比委屈地說:“俺說錯什麼了?不是你們先說的喜糖嗎?”
周衛國和李勇走出老遠,聽見楊大力的牢騷話,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還是李勇先止住笑,說:“老周,我剛剛可不是說笑,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考慮了!”
周衛國笑罵道:“瞎操心!哪有像你這樣逼着別人討老婆的政委?”
李勇笑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周衛國搖了搖頭,不再理他,大聲叫道:“楊大力!”
楊大力立刻應了一聲,大步追了上來。
周衛國向楊大力一伸手,說:“公文包給我,你休息去吧,這幾天跟着我你也累了!”
楊大力呵呵傻笑道:“班長,就知道您對俺好!”
說着遞上了那個裝有與清源國軍合作抗日的協議文本和淶陽鬼子城防工事圖的公文包。
周衛國接過公文包,不顧李勇,大步朝支隊部走去。
李勇見周衛國刀槍不入,也拿他沒法,只好快步跟上。
※※※
周衛國推開支隊部的門,第一眼就看見了側對着門口的陳怡。
幾天不見,陳怡明顯憔悴了,這時,她正和張楚、吳有財等人對着桌上的一份地圖商量着什麼。
周衛國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他們。
吳有財因爲正對大門,所以最先發現周衛國進門。
看見周衛國後,吳有財立刻滿臉喜色地直起了身子,立正後向周衛國敬了個禮。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異樣,都有些奇怪,緊接着就聽見吳有財大聲說道:“支隊長好!”
衆人這才齊刷刷地看向門口,正好看見周衛國給吳有財回禮。
張楚微笑着向周衛國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陳怡看着周衛國,這幾天來的憂慮和擔心瞬間無影無蹤,心中只剩了歡喜,良久,才低聲說道:“你……回來了……”
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周衛國微笑着看着陳怡說:“我回來了!”
隨後掃視了一遍衆人,說:“幾天不見,大家都好吧?”
吳有財笑道:“支隊長,我們都很好!就是這幾天不知道您在清源的情況,所以大家都有些着急!現在您回來就好了!”
張楚看了看陳怡,又看了看周衛國,咳嗽了一聲,說道:“周衛國同志,你回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量下階段反掃蕩作戰中羣衆的轉移路線。現在正好徵求你的意見。”
周衛國笑笑,說:“其實這個倒不是非常緊迫的事情!我想我還是先跟大家說說這次清源會談的情況吧!前幾天的事趙傑向你們彙報了嗎?”
回過神來的陳怡點了點頭,說:“趙傑都彙報了!可最近三天發生的事我們就不知道了!”
周衛國走到桌邊,示意衆人都坐下後,說:“那是因爲清源警備旅在全城戒嚴搞大搜捕,消息封鎖得厲害!”
衆人俱都愕然。
跟在周衛國身後進了支隊部的李勇忍不住問道:“什麼大搜捕?”
周衛國於是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簡要說了一遍,最後,又將自己提出的和清源國軍合作抗日的幾個條件一一說了,還從公文包裡取出了那份簽字交換後的合作協議文本遞給衆人看。
趁着衆人傳看協議文本的間隙,周衛國喝了幾口水,總算潤了潤乾燥的喉嚨。
張楚第一個看完協議文本,將文本遞給邊上的李勇後,又想了想,才皺眉說:“周衛國同志,縣委縣政府什麼時候授權你簽署這樣的合作協議了?”
周衛國微笑道:“我這次去清源不就是和清源國軍商量合作抗日的事情嗎?既然是合作,籤一份合作協議也不奇怪啊!而且,我想這只是一份軍事合作協議,對我們又沒什麼不利的,就簽了。”
張楚說:“我黨的組織原則是民主集中制!你至少該徵求我們的意見!”
周衛國一笑,說:“你們都在虎頭山,我在清源,怎麼徵求意見?”
李勇趕緊接口道:“這份協議我看也沒什麼不對,既明確了我們和清源國軍的合作,又堅持了我們獨立自主的原則,是符合上級關於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指示的!”
張楚緩緩說道:“我並不是說這份協議有問題!我希望大家注意到周衛國同志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還有他這種獨斷專行的行爲!”
李勇不由皺了皺眉,張楚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
周衛國淡淡地說:“作爲虎頭山抗日根據地的會談代表和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的軍事主官,我有權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做出我獨立的決定!何況,如果我們不籤這樣的一個協議,如何表達出我們對雙方合作抗日的誠意?再說了,如果張楚同志認爲有必要,正好人都齊了,對於是否簽署這樣一份協議,我們現在投票表決也可以!”
陳怡這時正好看完協議文本,聞言擡頭說道:“你們在爭什麼?這個協議我看沒什麼問題!裡面只有一些框架性的東西,沒有具體細節性條款。這樣一來,如果今後雙方合作良好,則可以視情況增補條款;如果合作不好,我們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解釋。總的來說,這份協議看起來更像是一份草約而不是正式協議!”
周衛國聽得暗暗點頭,陳怡這話纔算是說到點子上了!自己當初沒有細化條款也是因爲這只是一份意向性的協議!
張楚臉色一變,哼了一聲,說:“好,你們都說好,算我說錯了!”
說完,起身出了門。
餘下幾人相視一眼,都是苦笑。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散會吧!這幾天大家也都累了!接下來的軍事行動就該我們這些穿軍裝的操心了!”
陳怡站了起來,微笑道:“也是,打仗有學長你指揮,我們跟在後面跑腿就是了!”
周衛國尷尬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怡笑道:“我也不是你想的這個意思!”
說完,轉身出了門。
看着陳怡的背影,周衛國悵然若失,不由嘆了口氣。
周衛國剛嘆完氣,就聽見身後也傳來了一聲重重的嘆息聲,驚訝地回頭,就看見李勇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頓時明白李勇在取笑自己,不由狠狠地說道:“不厚道!”
一邊的吳有財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周衛國想了想,也跟着呵呵笑了。
笑過之後,周衛國才注意到桌上的地圖,見上面用紅筆畫了好幾條路線,仔細看過後,周衛國不由皺眉道:“這就是鬼子進山掃蕩後羣衆轉移的路線圖嗎?”
吳有財說:“是的,大家商量了好幾天,最終確定下了這麼幾條路線。”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老李,有財,以後像羣衆轉移路線圖這樣的東西最好不要繪在地圖上!”
李勇說:“爲什麼?”
周衛國嘆道:“你想想,羣衆轉移的路線,這是多麼重要的情報?就這麼直接標在地圖上,還要不要保密了?這幾條轉移的路線雖然暫時還用不上,但鬼子如果真的出動大部隊進山,這就是羣衆生命的保障了!如果仗打起來攜帶這份地圖的機要員出了意外,又或者是這份地圖失落了,那羣衆轉移還有什麼安全可言?”
李勇惕然心驚,連連點頭道:“這個我們倒是沒有想到,以後一定注意!”
周衛國說:“別以後了!這幾條路線大家應該都記熟了,這樣的地圖我們又還有,乾脆我現在就把這份地圖燒掉!”
李勇和吳有財想了想,都說道:“這樣也好!”
見兩人都同意,周衛國立刻就着桌上的油燈點着了地圖。
地圖化爲灰燼後,周衛國又想起一事,說:“對了,那個叫村上的日本人呢?”
李勇說:“那個日本俘虜我們看得好好的,可自從進了根據地,他就不大肯說話,還說只想見你,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周衛國忍不住罵道:“小鬼子就是麻煩,當了俘虜還這麼大架子!”
李勇忍不住問道:“老周,你不是從來都不要鬼子俘虜的嗎?怎麼這回抓了個活的?還對他這麼客氣?”
周衛國笑道:“這個鬼子和其他鬼子不同,他既是清源警備旅參謀長於得水投敵的人證,又不是那種死硬分子,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李勇撇了撇嘴說:“我就說嘛,賠本的買賣你老周還會做?”
周衛國苦笑,看來在李勇眼裡,自己奸商的帽子是別想摘掉了!
李勇想了想,說:“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處置他?”
周衛國說:“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多,先關着吧,等有空了我再找他談談話!說不定運氣好我們虎頭山還可以成立個‘反戰同盟’的支部呢!既然鬼子能利用中國人當漢奸,難道我們就不能利用日本人當‘日奸’?”
李勇笑道:“你這樣的想法可是動機不純啊!”
周衛國一笑,說:“什麼動機不純?你還真指望這些日本人能被你感動?能被你利用已經很不錯了!知足吧!”
說到這裡,周衛國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說:“說實話,漢奸我見得多了,可‘日奸’卻一個都沒見過!我雖然恨小鬼子,但在民族凝聚力和愛國心這兩點上,卻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相比之下,我們中國人,唉……”
李勇也跟着嘆了口氣,說:“這也怪我們中國人自己不爭氣!什麼不好當偏偏要去當漢奸?”
周衛國突然想起吳有財還在邊上,怕他有想法,趕緊對他說道:“有財,我們在這裡說漢奸你可別往心裡去!”
李勇也反應過來,說:“有財,你別多心,我們罵的是那種鐵桿漢奸!”
吳有財淡淡一笑,說:“我從來不否認我以前當過漢奸,但我現在問心無愧!因爲我現在再也不是以前的漢奸吳有財了!我現在是名保家衛國的中國軍人!是個堂堂正正的人!再說了,張自忠將軍以前不是也被人罵過漢奸嗎?可他卻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我也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我自己的!”
周衛國在心裡嘆了口氣,張自忠將軍的確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可他付出的是他自己的生命!(1940年5月16日,時任第33集團軍總司令,兼第五戰區右翼兵團總司令的張自忠將軍壯烈犧牲於日寇重重包圍中,成爲“抗戰以來,以上將銜集團軍總司令職親臨前線,戰死沙場”的第一人!)
其實吳有財現在這麼說正表明他對“漢奸”這個字眼不能釋懷,這讓周衛國對自己剛剛隨口說出的話深感自責,心裡不由更加難受!
屋裡一時陷入了沉寂,良久,周衛國纔開口說道:“老李,有財,有個事情我想和你們商量商量。按我的估計,最近我們遊擊支隊將會有很多戰事,我準備將遊擊支隊的指揮部遷到陽村,以便靠前指揮!”
李勇想了想,說:“這個我倒是同意,就怕那個張書記有意見!我發現他現在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你同意的,他總要反對!”
周衛國皺了皺眉,說:“老李,這種話以後可不要再說!張楚同志是搞政工出身的,從來沒接觸過軍事,和我們考慮問題的思路不一樣也很正常!再說,我看他提出的意見都是爲公,並不是出於私心!”
李勇嘿嘿笑道:“老周,你這人真是實在!他真是爲公嗎?我看未必……”
撇眼間見周衛國臉色不好看,李勇只好硬生生地將後面的話吞回了肚中。
周衛國又看向吳有財,說:“有財,你怎麼看?”
吳有財想了想,說:“我同意支隊長的決定!其實純粹從軍事角度看,在虎頭山周圍三縣中,目前對我們威脅最大的就是淶陽方向的鬼子。淶陽因爲緊靠鐵道線,所以鬼子最爲重視,駐軍也最多,如果鬼子要調集部隊對我們虎頭山進行掃蕩,淶陽的鬼子駐軍肯定是主力!同時,淶陽的地形多爲平原,便於鬼子大部隊的調動,這也就意味着鬼子更容易實現作戰的突然性!不過,鬼子如果從淶陽方向進入虎頭山,卻必須要經過兩個口,第一個口騎風口,第二個口就是陽村!只要把這兩個口堵死,淶陽的鬼子也就玩不出什麼大的花樣了!從這一點看,陽村的作用極爲突出!指揮部坐鎮陽村,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周衛國點頭讚道:“有財分析得有道理!”
李勇笑道:“有財,你忘了還有個口,一線天!”
吳有財說:“一線天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十分不利於大部隊行動,沒有了重武器支援的鬼子步兵如果真走一線天,那就是送上門來的肥肉了!鬼子不是笨蛋,不會做這種擺明沒好處的事,所以一線天的實際意義反而不如表面上看地形相對平坦的石門口-裡壟村-陽村一線。”
李勇點頭道:“這個我倒沒有想到!”
話說出口,李勇突然之間就明白了當初周衛國爲什麼讓吳有財兼任教導隊隊長!
第三節
周衛國點頭道:“好,既然你們都沒有意見,那明天我們遊擊支隊的指揮部就遷到陽村。還有,從明天開始,虎頭山的各部隊都要進入一級戰備,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李勇說:“這個沒有問題,你回來之前,部隊就已經動員起來了,隨時都可以進入一級戰備!”
周衛國微笑道:“這一路上我都看見了!你們的準備工作做得的確不錯!”
李勇笑道:“能得你老周的一句誇獎,可真是不容易啊!”
周衛國笑罵道:“不厚道!”
這時,就聽門外傳來了一聲“報告!”
周衛國聽出是趙傑的聲音,立刻說道:“是趙傑吧?快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果然是趙傑。
趙傑進了門,立正向三人敬過禮後,才說道:“連長,我聽楊大力說你們回來了就趕過來看看您!”
周衛國笑道:“我有什麼好看的?臉上又沒長花?”
屋裡的人都被周衛國的話逗樂了。
李勇笑道:“趙傑,你怎麼也跟楊大力學了個壞毛病?”
趙傑訝道:“政委,我學了楊大力什麼壞毛病啊?”
李勇說:“楊大力叫老周班長,那是老周同意的,整個虎頭山就他一號人,那倒也罷了,現在老周升支隊長都快兩個月了,雖然還兼着三連連長,但你怎麼也該挑個大的官職叫啊!怎麼還跟着楊大力瞎叫?記住,現在該叫老周支隊長!”
周衛國立刻“呸”了一聲,說:“老李,你迷官可別把我給扯進去!我就喜歡他們叫我連長!”
趙傑呵呵笑了,說:“政委,我們這不是習慣了嗎?”
李勇笑道:“那要是老周升團長了呢?”
趙傑說:“那自然是叫團長!”
周衛國指着兩人對吳有財搖頭苦笑道:“這兩人封起官來倒是不小氣,一下子就給了我一個團長當!”
吳有財笑道:“其實政委和趙傑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虎頭山現在光正規部隊的兵力就不止一個營,加上民兵,早就超過一個團了!而且除了彈藥略少,武器裝備也不缺,只要支隊長願意,隨時可以擴編成一個團!至於合格的士官,我想支隊長設立教導隊時就已有所考慮吧?”
周衛國正色說:“我設立教導隊是爲了培養合格的士官不假,但現在教導隊成立和遊擊支隊下轄的各部隊恢復建制都還不到兩個月,根據地需要鞏固,部隊的戰鬥力需要恢復。如果現在就急着擴充部隊,無異於殺雞取卵!這種事我周衛國是不會做的!再說,我周衛國需要的是一支百戰雄師,不是一羣人數衆多的烏合之衆!”
吳有財低下了頭,說:“支隊長說得對,我的目光太短淺了!”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這也不怪你。我本來的意思是想分三步走。第一步,先讓三連和淶陽縣大隊所有班長以上的軍官輪流在教導隊裡學習一段時間,對他們進行系統的軍官教育,讓他們學會怎麼帶兵;第二步,將各部隊普通士兵分批調入教導隊輪訓,對他們進行基礎士官教育;第三步,完成我們整個虎頭山八路軍的正規化教育,使每一個軍官都有能力擔任上一級軍官,而每一個士兵都至少能夠勝任班長的職務!這三步完成以後,擴充部隊也就水到渠成了!部隊擴充以後,教導隊的規模也要跟着擴大,基礎士官教育,要進一步普及到擴編後部隊的每一個士兵!這樣一來,每一個士兵都可以成爲骨幹,而軍官,更將是骨幹中的骨幹!這些骨幹,又爲下一次擴充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樣逐步擴出來的部隊才能保證戰鬥力!”
說完,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不過,這都需要時間,可鬼子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啊!”
吳有財眼中不由露出了欽佩的神色,說:“支隊長這樣好的想法有財聞所未聞!有財實在佩服!相信您的這個想法一定可以實現!”
周衛國一笑,說:“你這就是給我戴高帽了!我這想法其實也是受人啓發的。當年在一戰結束後,受《凡爾賽和約》的限制,德國陸軍只允許保留十萬人的規模。但是,在當時的德國國防軍總司令漢斯·馮·塞克特將軍的領導下,這十萬人中的每個士兵都被訓練成可以領導和指揮作戰的骨幹軍官,每個軍官則都被培養成未來的統帥。德國陸軍就是這樣保存了他們的火種並在短短的十幾年間重新崛起的!而塞克特將軍,也因爲他的遠見卓識被譽爲德國‘國防軍之父’……”
李勇、吳有財和趙傑都被他的話吸引了,聚精會神地聽着。
但說到這裡,周衛國眼中已有了淚光,不知不覺就回想起了當年和塞克特將軍交往的情形。塞克特將軍對他既有知遇之恩,又有長輩的愛護,平常待他更像是個朋友,可惜卻離他遠去了!不知今後還有沒有機會親自到他的墓地前再次拜祭這位可敬的老人?
李勇等三人見到周衛國的神情,不禁都是臉露訝色。
良久,周衛國才從回憶中醒來,擡眼見到衆人的古怪表情,不由尷尬一笑,說:“對不起,我剛剛突然想起了一位去世的長輩!”
李勇等三人這才恍然。
周衛國突然想起一事,說:“對了趙傑,有件事我正好要交待你去辦。”
趙傑立刻說道:“連長您吩咐就是!”
周衛國說:“你明天派人通知清風寨的朱老大,就說最近我們虎頭山的八路軍會有行動,需要他的配合。”
趙傑點頭道:“是!”
周衛國擡腕看了看錶,說:“時候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明天開始,就沒這麼輕鬆了!”
※※※
第二天一早,周衛國在留下負責趙莊保衛工作的教導隊後,就帶着三連和機炮連向陽村出發了。
出發前,周衛國下達了反掃蕩作戰總動員令,命令虎頭山抗日根據地所有武裝進入一級戰備!同時命令淶陽縣大隊向陽村集結。
張楚在得知周衛國將遊擊支隊指揮部遷至陽村的消息後,自知對這種純軍事上的問題沒有發言權,倒也沒多說什麼,跟着在根據地反掃蕩作戰總動員令上籤了字。
陳怡知道這消息後,先是有些黯然,接着也就在總動員令上簽字後立刻開始安排根據地各鄉、村政府支前的事情了。
※※※
周衛國帶着部隊剛到陽村,就受到了陽村村民的夾道歡迎。在村民們看來,周衛國和八路軍此次進駐陽村就和自己的孩子回家沒有什麼兩樣!所以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出了最好的食物,騰出了最好的房子招待三連和機炮連!
這一切,在讓周衛國感動不已的同時,更讓他感到肩負着的責任的重大!
指揮部安頓下之後不久,接到集結命令的淶陽縣大隊也開進了陽村。
一下子涌進的七八百號人立刻把小小的陽村給擠得滿滿當當,村民們不知不覺間就多了幾分安全感!不過有心人也意識到,這回八路軍要打大仗了!
在召集三連、機炮連、淶陽縣大隊所有排以上幹部開過動員會議後,周衛國對部隊做出了具體部署:三連和淶陽縣大隊一連、二連駐紮陽村,作爲預備隊;淶陽縣大隊三連配屬兩個區小隊駐紮於一線天之後的斜塘村,負責一線天方向的警戒;四連加機炮連進駐裡壟村,負責警戒騎風口方向;太豐和清源方向都由區小隊和各村民兵負責警戒。
散會後,縣大隊三連、四連和機炮連陸續開拔,李勇也帶着作爲預備隊的三個連加緊在陽村周圍的各處要道佈設地雷和防禦陣地,整個虎頭山抗日根據地的備戰工作終於全面啓動!
※※※
下午,淶陽和清源地下黨先後送來了兩個很不樂觀的情報。
淶陽方向:鬼子爲保障此次對清源方向作戰而從華北緊急調運的十幾列火車的物資目前已運至淶陽火車站。
清源方向:從昨晚開始,淶陽鬼子一個滿編大隊向清源警備旅一團陣地發動猛烈攻擊,連續擊破一團三道防線。最終,一團在投入最有戰鬥力的預備隊一營後,才於今日上午穩住陣地。
得知這兩個消息後,周衛國陷入了沉思。
鬼子這次看來是下了狠心要解決清源警備旅,自己這邊也是時候該有所行動了!
又仔細考慮了一會兒後,周衛國終於下定了決心,拿紙寫下了命令。在命令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後,周衛國大聲叫道:“通訊員,叫直屬隊趙傑隊長來一趟指揮部。”
通訊員在門外應了一聲後立刻出了院子。
不一會兒,趙傑趕到了指揮部。
進門後,趙傑剛要敬禮,就被周衛國揮手阻止了:“別敬禮了,趕緊過來,有個任務交給你!”
趙傑立刻快步走到周衛國面前。
周衛國將兩份情報遞給趙傑,說:“你先看看。”
趙傑接過那兩份情報,仔細看了一遍後遞還給了周衛國。
周衛國微笑着說:“看了這兩份情報你有什麼想法?”
趙傑想了想,說:“連長,您又要打鬼子火車站的主意了?”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不錯!你小子腦袋就是靈光!”
趙傑微皺眉頭說:“連長,非要打淶陽火車站嗎?”
周衛國說:“怎麼?你不同意?”
趙傑說:“連長,自從我們上次偷襲淶陽火車站,讓鬼子吃了老大一次虧後,鬼子對火車站的防守就不知嚴密了多少倍!從最近的偵察看,鬼子光警戒哨就放到了火車站外一公里!緊靠火車站的碉堡、火力點更是不計其數!如果勉強去打,我怕……”
周衛國笑道:“你覺得我會讓你們強攻淶陽火車站嗎?”
趙傑沉吟着說:“我想連長肯定不是想強攻淶陽火車站,但鬼子防守嚴密,就算像我們特戰隊這樣的小部隊想要滲透進去也非常困難……”
周衛國擺了擺手,說:“我也不是要你們滲透進火車站!”
趙傑愣住了,說:“那……”
周衛國突然問道:“你知道機炮連裝備的國造‘二零年’式八十二公釐迫擊炮最大射程是多少嗎?”
趙傑立刻說道:“兩千八百五十公尺!”——特戰隊每個隊員都要求能夠熟練掌握部隊裝備的所有武器!
周衛國微笑着說:“以八十二公釐迫擊炮射擊兩公里以外長約一公里,寬約一百公尺的目標,你覺得效果如何?”
趙傑頓時眼前一亮,說:“連長,您是要用迫擊炮來對付淶陽火車站?”
周衛國笑道:“你小子腦筋轉得倒是不慢!”
趙傑呵呵一笑,說:“那也沒有連長您轉得快啊!”
周衛國一笑,說:“別拍馬屁了!”
說着,將寫有命令的那張紙遞給趙傑說:“這是擬好的命令。回頭你帶特戰隊趕去裡壟村,把命令交給吳有財副支隊長,他的炮打得準,這次戰鬥就由他全權指揮!記住,這次戰鬥,你們特戰隊是輔,炮排是主!你們的任務,就是掩護炮排越過鬼子封鎖線,並護送炮排接近到離淶陽火車站兩公里左右的位置,同時爲炮排攜帶部分炮彈。炮排結束戰鬥後,你們還要將他們安全護送回來!明白了嗎?”
趙傑立刻大聲說道:“明白!”
周衛國一揮手,說:“出發吧!”
趙傑向周衛國敬過禮後,轉身出了指揮部。
※※※
深夜。
距淶陽火車站約兩公里的一處小凹地。
一路上有驚無險的炮排和特戰隊剛趕到這裡,吳有財就低聲命令戰士們將攜帶的炮彈放好,隨後命令炮排組裝帶來的兩門82mm迫擊炮,又指揮着特戰隊員將帶來的兩頂上次繳獲自劉志輝一營的帳篷支起,自己則親自組裝炮瞄鏡。
雖然因爲帶上這兩頂帳篷使得至少兩名特戰隊員不能額外攜帶炮彈,而且隊員們也不知道吳有財支帳篷的用意,但他們卻都毫不猶豫地執行了命令。
很快,分解攜帶的炮架、座鈑和炮管就組裝成了完整的兩門迫擊炮,兩頂帳篷也支了起來。
吳有財指揮着炮排和特戰隊員將兩門迫擊炮和炮彈都搬進剛支好的帳篷,細心地將兩個帳篷門掀起固定好,又將兩門迫擊炮的位置擺好後,纔開始藉着星光和遠處火車站的光亮從炮瞄鏡裡觀察淶陽火車站。
趙傑這才明白,吳有財帶上帳篷就是爲了遮住迫擊炮發射的微弱光亮,不由對他的細心大爲佩服!
不久,吳有財低聲報出了射擊諸元。
根據吳有財報出的射擊諸元,炮手們開始轉動迫擊炮的高低機和方向機手柄,很快就調整好了迫擊炮的射角和方向。
吳有財轉身親自檢查了一遍迫擊炮,進行了射角和方向的微調後,回到了炮瞄鏡前。
又觀察了一會兒後,吳有財低聲命令道:“一號炮,榴彈,六藥包,放!”
一號炮裝填手立刻拿起一枚迫榴彈,裝好六個發射藥包後,將炮彈從炮口放入炮膛。
炮彈按部就班地順着炮管下滑,撞擊擊針,擊發底火,引燃發射藥包。
隨着一聲沉悶的響聲,第一枚炮彈被以約170米/秒的速度推出膛(20年式82mm迫擊炮榴彈8藥包時的炮口初速是196米/秒),帶着尖嘯聲飛向空中,飛行了近20秒鐘後,才重新回到地面。
在寂靜的黑夜裡,兩公里外傳來的爆炸聲雖然微弱,還是清晰可辨!
從炮瞄鏡裡看到爆炸的亮光離火車站的亮光略偏左後,吳有財微一皺眉,低聲說道:“一號炮,校正射,射角加3密位,方向右加25密位,榴彈,六藥包,放!”(20年式82mm迫擊炮的高低射界是45~60度,方向射界爲150~440密位,根據目前通用的密位制,兩千米的射程,方向一密位相當於2.094395米。)
又一枚炮彈出膛!
這回,從炮瞄鏡裡看見炮彈爆炸亮光的吳有財笑了,低聲說道:“二號炮,左加30密位,榴彈,六藥包,放!”
二號炮發出沉悶的射擊聲後,射出了第一發炮彈。
這回,二號炮首發就命中了火車站!
吳有財沉聲說:“兩炮齊射,榴彈,六藥包,十五發急速射!”
裝填手立刻熟練地裝定發射藥包,有條不紊地將炮彈放入炮膛。
當每門炮的裝填手都發射完十五發炮彈後,發射的第一發炮彈纔剛落在火車站。
透過望遠鏡,趙傑等人(特戰隊每個戰鬥小組都配備一個望遠鏡)看見淶陽火車站閃起了一連串的火光,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了爆炸聲。
吳有財觀察了一遍射擊效果後,冷靜地命令道:“兩炮方向不變,射角減2密位,黃磷彈,八藥包,放!”(黃磷彈比榴彈重)
兩炮的裝填手立刻將裝定八個發射藥包的黃磷燃燒彈放入炮膛。
過了十幾秒後,淶陽火車站騰起了兩處火光,直接命中!
吳有財繼續命令道:“兩炮齊射,黃磷彈,八藥包,十發急速射!”
裝填手立刻執行了這個命令。
不久,火車站騰起了更大的一片火光,隨後,大地在一陣顫抖之後,從火車站方向傳來了一聲劇烈無比的爆炸聲,隨後,無數的火花飛上了半空,就連遠在兩公里外用肉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特戰隊員相視一眼,都是滿臉喜色!這一定是火車站的軍火車上的彈藥被燃燒彈的火焰引得發生了殉爆!
吳有財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低聲命令道:“一號炮,方向右加20密位,射角加4密位;二號炮,方向左加30密位,射角加5密位,榴彈,六藥包,放!”
兩門迫擊炮射出了兩枚第二輪的試射炮彈。
兩枚炮彈先後命中火車站!
吳有財鬆了口氣,命令道:“兩炮齊射,榴彈,六藥包,急速射,給我打光帶來的所有炮彈!”
裝填手們迅速執行了他的命令。
不到二十秒鐘,帶來的炮彈就全打完了!(20年式82mm迫擊炮配用的榴彈重3.8公斤,黃磷彈重4.05公斤,加上特戰隊幫助攜帶的炮彈,這次戰鬥總共攜帶了70發榴彈和20發黃磷燃燒彈。)
吳有財再次看了眼淶陽火車站後,低聲命令道:“撤!”
語聲中,是掩不住的喜悅!
第四節
由於炮排射擊時隱蔽工作做得好,炮擊的持續時間又很短(總共不過五分鐘),直至炮排發射完最後一發炮彈,淶陽火車站的鬼子也沒弄明白炮彈射來的具體方位!
伴隨着越來越劇烈的爆炸聲,淶陽火車站的火光也越來越亮,不久,連遠在五里之外淶陽縣城的鬼子都注意到了火車站的異常情況。所以,即使沒有得到淶陽火車站的直接彙報(火車站的電話線早已被殉爆的彈藥炸斷),日軍淶陽地區指揮官,淶陽獨立混成旅團旅團長近衛文還是向火車站派出了第一批增援部隊。
攜帶電臺的增援部隊到達淶陽火車站後,立刻向近衛文發出了第一份電報:淶陽火車站遭到大規模襲擊,軍火車被引爆,爆炸仍在繼續。目前敵軍情況不詳!具體損失情況不詳!
得知這個消息,近衛文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幾乎是下意識地下達命令,就近調動所有能調動的部隊,增援淶陽火車站!
雖然襲擊的敵軍和火車站的損失情況現在都還不明確,但近衛文還清楚記得淶陽第一任指揮官就是因爲對淶陽火車站“衛護不力”才被撤職的!他可不想成爲第二個享此殊榮的帝國軍官!
增援的命令下達後,淶陽火車站附近的鬼子立刻開始行動,包括封鎖線上的部分日僞軍也被抽調前往增援淶陽火車站,他們得到的命令很簡單:火車站遇襲,盡一切可能增援!
黑夜中大範圍、多建制、無明確作戰對象的部隊緊急調動當然不可避免伴隨着混亂!
這樣一來,虎頭山周圍的封鎖線也就形同虛設了!所以炮排和特戰隊撤回虎頭山的過程倒是一點驚險都沒有!
※※※
將炮排留在裡壟村後,吳有財親自帶着特戰隊趕回陽村以向周衛國和李勇當面彙報這次戰鬥的詳細情況。
在回陽村的路上,特戰隊員都用一種欽佩的目光看着吳有財——這個副支隊長指揮起炮兵來真是神了!
感覺到特戰隊員們不一樣眼神的吳有財心中不免感慨萬分!
是啊,能讓眼高於頂的直屬隊佩服曾經是漢奸的自己,這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想象的!而自己今天竟然做到了!
※※※
吳有財趕回陽村的遊擊支隊總指揮部時,等待着炮擊淶陽火車站結果的周衛國和李勇還沒睡。
吳有財進門後,周衛國和李勇都鬆了口氣——這至少表明炮排沒什麼大損失。
再看見吳有財臉上掩不住的喜色,周衛國立刻明白炮排這次肯定打得不賴!
吳有財的彙報當然證明了這兩點!
不過,在周衛國向吳有財問到這次炮擊對淶陽火車站造成的破壞程度時,吳有財的估計還是比較謹慎的,他認爲:“由於有軍火車中的彈藥發生殉爆,保守估計,至少將有三至五列軍列遭到完全破壞,受波及的軍列將更多,淶陽火車站至少在半個月內運輸將無法恢復!”
周衛國大喜,說:“有財你真了不起!這個結果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不到一百發炮彈,換三五列軍列和鬼子火車站至少半個月無法恢復運輸!這個買賣做得值!”
李勇笑道:“有財,你這回可立了大功了!老周這個奸商,最看重的就是隻賺不賠!”
吳有財呵呵直笑,臉上的表情幸福無比。
周衛國點頭道:“沒錯,有財這回的確立了大功!這次襲擊之後,鬼子恐怕又要肉痛上一段不短的時間了!”
吳有財接口道:“而且我們的這次襲擊也讓鬼子意識到,他們這是在兩線作戰!鬼子必定會對他們目前的部署做出調整!無論鬼子做出怎樣的調整,相信清源方向友軍的壓力都可以大大緩解!”
周衛國笑道:“有財說得對!鬼子現在不但面臨兩線作戰,而且補給線又出了大問題,他要再想發動昨天對清源警備旅陣地那樣規模的進攻,可就要好好考慮考慮了!這也算是我們送給湯炳全的一份大禮吧!”
李勇卻是面有憂色,說:“老周,我有些想法……”
見李勇欲言又止,周衛國不覺有些奇怪,說:“怎麼了?”
李勇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說:“可能是我多想了。不過,我們這次的動作雖然可以給鬼子壓力,但我就怕鬼子做出的調整是不進攻清源了卻轉爲全力進攻我們虎頭山!那我們這樣做豈不是在引火燒身?”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老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其實不是怕鬼子進攻我們虎頭山,而是怕鬼子在進攻我們虎頭山的時候湯炳全袖手旁觀甚至趁火打劫!”
李勇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說:“老周,防人之心不可無!”
周衛國苦笑道:“其實你這麼說已經是高看湯炳全了!我從來就沒指望鬼子在進攻我們虎頭山時湯炳全會真的履行和我們之間的合作協議幫我們!”
李勇和吳有財都愣住了。
還是李勇問出口說:“既然你都知道,爲什麼還要襲擊淶陽火車站?”
周衛國正色說:“難道我們不打鬼子了鬼子就不會進攻我們?要知道我們可是抗日武裝!始終是鬼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任鬼子選擇他們的進攻方向,那麼最後被動的只能是我們!說實話,我從來就不怕鬼子進攻我們虎頭山!”
李勇和吳有財都面露訝色,他們可沒周衛國這樣的自信!
周衛國將兩人的神色瞧在眼裡,立刻笑道:“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你們放心,我這個‘不怕’可不是隨口說來壯膽的!”
李勇和吳有財都笑了,不過卻多少笑得有些勉強。
周衛國一笑,說:“看來你們還是不放心,我問你們,如果不算清源的國軍,目前虎頭山地區敵我兵力對比是多少?”
李勇想了想,說:“團主力突圍後,鬼子雖然調走了一些部隊,但即使我們算上地方部隊和民兵,目前的敵我兵力對比也不會低於六到七比一!”
周衛國說:“沒錯!那你認爲在這樣的兵力對比之下,如果非要和鬼子打,還有比虎頭山對我們更有利的戰場嗎?”
李勇和吳有財想了想,都搖了搖頭。如果將戰場放在淶陽的平原地形上,虎頭山的抗日武裝恐怕還不夠鬼子塞牙縫的!
周衛國說:“可是,新任的淶陽鬼子指揮官看來是個難纏的人物,他沒有像他的前任那樣隨便就進攻虎頭山,而是在虎頭山周圍大建封鎖線,先把我們困住,之後再借刀殺人!當然,清源國軍這把刀到目前爲止,他們還借得不順暢,但情況難保不會有變化!”
李勇皺眉說:“能有什麼變化?”
周衛國嘆道:“其實鬼子這次進攻清源固然有我們煽風點火的因素在內,但更大的一個可能性是,鬼子想通過這次軍事行動表達出他們對清源國軍未能按照先前達成的默契行事的強烈不滿!這次鬼子的進攻與其說是鬼子想要徹底消滅清源國軍,不如看成是鬼子在用實際的武力威脅清源國軍轉過頭來對付我們!要不然鬼子爲什麼只出動一個大隊的兵力進攻清源的一個旅國軍?”
李勇和吳有財都暗暗點頭,雖然國軍戰鬥力遠不如日軍,但鬼子僅以一個大隊進攻國軍一個旅,多少還是有些不合情理的!
周衛國繼續說道:“我們和清源國軍雖然簽了合作抗日的協議,但協議這個東西說到底只是幾張紙而已!籤份協議最多隻能說明雙方在某種程度上有合作的誠意,但維繫一個合作不單是靠誠意,更要靠實力!要想清源國軍老老實實和我們合作抗日,一方面,我們要破壞他們和鬼子之間的默契,逼他們與鬼子爲敵,從而迫使他們死心塌地地抗日!另一方面,我們也要展示出足夠強大的實力,讓他們不敢對我們起歹心!”
李勇沉吟着說:“破壞清源國軍和鬼子之間的默契看來我們是做到了,可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展示出足夠強大的實力?難道找機會和清源警備旅狠狠打上一仗?”
周衛國笑道:“這樣當然不行!因爲到目前爲止,他們畢竟還是國民政府領導下的中國軍隊,留着他們也就爲我們中國多保留了一份國防力量。同時也爲了不讓鬼子從中漁利!所以,我們只好通過打鬼子來展示我們的實力了!鬼子現在還想着借刀殺人呢,他自然不會隨便打我們,所以我纔要惹怒他們!這次鬼子如果真的因爲我們襲擊淶陽火車站而報復我們,進攻虎頭山,那麼就是我們展示自己實力的時候了!到時候只要我們能打退鬼子的掃蕩,那麼清源警備旅今後肯定不敢再打我們的主意!這就叫做以打促‘合’,只不過,我們打的是日本人,促的卻是和國軍之間的合作!”
李勇和吳有財相視一眼,都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不知淶陽的鬼子指揮官知道這樣的情況後,還有沒有心情對虎頭山進行報復?
周衛國正色說:“話說回來,如果鬼子這次真的是要置清源國軍於死地,那我們就更不能袖手旁觀了!要是我們爲了保存實力而坐視鬼子進攻清源警備旅,不說等鬼子騰出手來後再度全力圍堵我們將造成我們的處境極其被動,就是光想想死在抗日戰場上的那些國軍將士,我們也永遠無法心安!所以,無論如何,屬於我們的擔子,我們就一定要擔起來!就算是不屬於我們的擔子,只要是爲了國家,爲了老百姓,我們也要咬牙擔起來!因爲我們都是軍人,抵禦外侮是我們的天然職責!在這一點上,我們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周衛國說最後一句話時,已經非常激動了,聽得李勇惕然心驚!
周衛國平息了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後,說:“可以預料的是,鬼子即將對我虎頭山根據地進行的掃蕩,將比以往任何一次掃蕩都要殘酷!這一點希望大家都有心理準備!”
李勇點頭說:“老周,你放心,虎頭山的羣衆和我們都是一條心,我們有信心粉碎鬼子的這次掃蕩!”
吳有財也說道:“支隊長,縣委縣政府早就做好了反掃蕩作戰的準備。鬼子雖然兵力比我們多,武器比我們好,彈藥比我們充足,但鬼子地形不如我們熟;在虎頭山這樣的山地,鬼子的重火力優勢也要大打折扣;再加上鬼子在山地叢林中作戰的經驗也不如我們豐富;又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天時、地利、人和我們至少佔了兩樣,我們一定能取得勝利的!”
周衛國說:“好!鬼子一向看不起我們這些‘土八路’,現在就讓我們這些土八路教教他們怎麼打仗!”
※※※
周衛國激怒淶陽鬼子指揮官的目的輕易就達到了。
這次持續不到五分鐘的炮擊對淶陽火車站的破壞之大是敵我雙方都想象不到的!
由於炮擊使用了燃燒彈,燃燒彈引爆了軍火車上的彈藥,彈藥殉爆又引發了一連串更大規模的爆炸,淶陽火車站的大火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才被撲滅——實際上大火併不是被撲滅的,而是在燒光所有能燒的東西后自己熄滅的!
剛開始時,就算從各個方向趕來增援的數千日僞軍拼命往大火裡澆水,也無法讓熊熊的烈火小下去哪怕一點點!
所以到最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看着大火燃燒!
大火熄滅後,盡職的軍需官還是對淶陽火車站進行了損失情況清點,清點的結果表明:儲存在火車站倉庫和停放在鐵軌上的軍列上的各種作戰物資幾乎已經損失殆盡!
其實這個結果不用軍需官清點,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
這回淶陽火車站的站長也用不着像他的前任那樣剖腹自盡了,因爲他早已被燒死在大火中!
但近衛文的日子顯然就不好過了!
在接到軍需官對此次淶陽火車站具體損失的評估報告後,尤其是在反覆大規模的搜查後終於有部隊發現了對火車站發動襲擊的敵軍炮兵陣地,而情報機關又通過炮兵陣地遺留的一些痕跡和虎頭山方向封鎖線曾經有小部隊通過的跡象推斷出這次的襲擊來自於虎頭山的八路軍之後,一向以沉着著稱的近衛文終於憤怒了!
近衛文幾乎是立刻就下定決心,至少在上面派來調查組或發下自己的撤職命令之前,一定要給虎頭山的八路軍一個深刻的教訓!
而對淶陽火車站遇襲極度憤慨的旅團參謀部在得到近衛文的命令後,也僅僅花了半天時間就高效地擬出了對虎頭山八路軍的“掃蕩”作戰計劃。
由於此前淶陽獨立步兵混成旅團已被抽調走了一個步兵大隊,所以此次“掃蕩”作戰,近衛文擬出動一個獨立步兵大隊又兩個步兵中隊,一個炮兵中隊,一個機槍中隊,再加一個團的警備隊(僞軍),從騎風口方向對虎頭山發動主攻;另從太豐抽調兩個中隊外加一個營警備隊組成側翼部隊,從太豐方向對虎頭山發動佯攻;同時,清源方向也將有一個大隊的兵力發動牽制性攻擊,以防止清源國軍對虎頭山八路軍進行增援——支那人的承諾畢竟不可靠!
此次作戰的參戰總兵力,將超過五千人!在這樣強大的攻勢下,近衛文有信心在一週內徹底解決虎頭山的八路軍!等解決了虎頭山的八路軍後,下一個作戰目標就是清源的那支支那軍隊!既然那支支那軍隊起不到他應有的作用,那他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當天,近衛文向參戰各部隊下達了“掃蕩”作戰動員令。
第二天一早,此次“掃蕩”作戰的先頭部隊,一個鬼子加強中隊和一個營僞軍就搭乘汽車出發了。
※※※
川口正弘大尉身軀筆挺地坐在副駕駛座上,雙手握住軍刀刀柄,將軍刀立在雙腿之間,雙眼透過汽車前風擋看向前方。
雖然一路上的風景都很秀美,但這一切在川口大尉的眼裡都似乎不存在!
現在他眼裡只有仇恨!
就在三天前,他最要好的朋友,淶陽火車站守備部隊的小谷中隊長死在了火車站的大火中!而情報表明,火車站的大火就是虎頭山八路軍的襲擊造成的!
早在昨天下午得知自己的中隊將和一個營的警備隊作爲此次對虎頭山八路軍“掃蕩”作戰的先頭部隊後,川口就已立誓要用至少十個支那人的頭顱來祭奠死去的好友!
川口輕輕地撫摸着軍刀的刀柄,心中的熱血漸漸沸騰!
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接下來,就是讓手中軍刀飽飲支那人的鮮血的時候了!
※※※
汽車終於停了下來,汽車駕駛員告訴川口,他們的出發點騎風口到了。
川口打開車門,第一個跳下了汽車,剛站穩,就大聲叫道:“各小隊集合,整理武器!”
訓練有素的鬼子兵迅速跳下汽車,很快就整理好了建制,並做好了進山的準備工作。
※※※
淶陽警備一團三營營長李得久看着眼前亂糟糟的部隊,竟然沒有一點要生氣的樣子!
手下的這些士兵大多是第一次坐汽車,興奮一點也很正常嘛,李得久心裡這麼想。
但川口正弘顯然不這麼想,他走到李得久面前,沉着臉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大聲說道:“叫你的部隊動作快點!我們需要的是一支伴隨的友軍,不是一羣鬧哄哄的鴨子!還有,整理好你的部隊後緊緊跟在我們後面,否則我們將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說完,轉身大步走了。
他實在沒有心情在這羣支那人面前哪怕再停留片刻!
李得久看着川口正弘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聲罵道:“快你媽個頭!這麼急着趕去投胎嗎?”
※※※
不管怎麼樣,警備隊終於整好了隊形,川口正弘也強壓怒火派出了一個火力小組作爲先導,隨後,帶着自己的中隊呈警戒隊形跟在先導小組後面進入了虎頭山!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嘻嘻哈哈的一個營警備隊!
與此同時,隱藏在暗處前出偵察的民兵也向後送出了第一份敵情通報!
第五節
鬼子的這支“掃蕩”先頭部隊從騎風口出發一個多小時後,走在整個隊伍前方大約兩百米的先導小組突然向後發出了停止前進的信號,前進中的川口中隊立刻停了下來,並根據平時的訓練迅速展開,以小組爲單位面向各處據槍警戒。
很快,先導小組回報,前面是一個岔道,左右各有一條路,已向兩條路各派出三名斥候,因爲等待斥候的回報,所以先導小組才決定暫時停止前進。
聽到這個解釋,川口正弘微微點了點頭,命令部隊保持警戒,原地休息。隨後,他就滿意地看見自己的兩百多部下在安排好警戒後原地坐下休息。不過即使是坐下休息的士兵,也都把槍放在趁手的位置,以便隨時可以拿起射擊。
部隊前進時,必須向前方派出斥候部隊;在前方情況未明時,部隊絕不輕易前進;無論何時何地,休息時均應保持警戒……這些對訓練有素的帝國軍人來說可是常識性的東西!不過,後面的那些從土匪改編過來的支那軍人,憑他們那比豬還要愚蠢一百倍的腦子,能理解嗎?
想到這裡,川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警備隊。
這一眼,立刻讓川口更添對這些人的鄙視,因爲他看見的是一羣或坐或躺毫無紀律和警惕心可言的穿着軍服拿着槍的活靶子!
川口臉上不由自主就現出了厭惡的神情!在川口看來,如果有人將伴隨他們的那個營警備隊稱爲“軍人”,那簡直就是對這個光榮稱號的最大侮辱!
※※※
大約半個小時後,派往右側的斥候首先回報:右側道路比較開闊,目前已前進約一公里,尚未發現敵情,正在繼續向前搜索。
派往左側的斥候也回報:左側道路兩旁均爲懸崖,前進約一公里後,未發現敵情,繼續搜索中。
又過了大半個小時,右側的斥候回報:現已前進兩公里,未發現敵情,原地待命中。
而左側的斥候則又過了半個小時纔回報:沿左側道路前進約兩點五公里後,道路變窄,前方爲崎嶇山道,似不適合大部隊行動。
川口正弘皺着眉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地圖和指北針,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方位。
自己目前的方位應該沒有錯,可奇怪的是,爲什麼這裡明明有一個岔道,地圖上卻沒有標明,只標了向右的一條道路?
不過,地圖上標示的大概位於這條岔道位置北偏東約十幾公里的一個點卻吸引了川口的目光。
因爲那個點的旁邊標着兩個字——趙莊!
據可靠情報,趙莊正是虎頭山八路軍指揮部所在地!
川口突然想起左側岔道斥候回報的那句“似不適合大部隊行動”,嘴角漸漸露出了微笑。
※※※
李得久遠遠看着正對着地圖思索的川口正弘,臉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低聲說道:“看起來倒是像模像樣的!”
營副正好看見他的笑容,在邊上搭訕道:“大哥,什麼事這麼好笑?”
李得久微笑着悄悄一指川口正弘,說:“那日本人肯定在想地圖上怎麼沒標出岔道?他也不想想,像這種小地方地圖上又怎麼可能標明?其實,老子以前倒是聽當地人說過,這裡叫石門口,左邊的這條岔道是往趙莊方向去的,往東北走上四五里,路就窄了,到後面只能過一個人,當地人都叫它一線天。一線天最後一段是懸崖,過了懸崖再翻過一座山往北,再有二十里路就是趙莊。右邊那條路倒是好走多了,往前走出七八里就是一個小村子,好像叫裡壟村。”
營副奇道:“大哥,您都知道路怎麼不告訴皇軍?”
李得久冷哼了一聲,說:“什麼皇軍?狗屁!皇是他的,又不是老子的!日本人又怎麼樣?他看不起老子,不給老子好臉色看,老子憑什麼告訴他?他不是愛探路嗎?那就讓他派人探路探個夠好了!”
營副附和道:“大哥說得是!那日本人實在太也囂張,弟兄們都看不過眼!要不是大哥您沒發下話,弟兄們早就找機會揍他狗日的了!”
李得久乜斜着眼睛看着營副,說:“就你?老子要是發下話來,你小子真敢揍日本人?”
營副臉上變色,說:“大哥您這麼說就是看不起兄弟了!別說是揍日本人,只要大哥吩咐,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要是皺皺眉頭俺胡四就不是好漢!”
李得久微微一笑,說:“老四,大哥知道你忠心,剛剛話說得過頭,大哥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說完,站了起來,一抱拳,就要向胡四彎下身子。
胡四趕緊起身扶住李得久,說:“大哥,使不得!您這不是要折殺兄弟嗎?”
胡四既這麼說,李得久也沒有再堅持,拍了拍胡四的肩膀後和他又重新坐了下來。
不過兩人這一番做派在外人看來,倒也頗有幾分兄弟情深的樣子!
※※※
這時,川口已經做出了決定,命令部隊朝左邊岔道進發。
一個小隊長忍不住提醒道:“長官,根據斥候的回報,左邊的地形似乎不太適合我們行軍……”
川口擺了擺手,說:“這一點我當然清楚,可中國的兵法非常強調的一點就是‘出其不意’!連你都認爲左邊的路不適合我們,那八路軍自然更會這麼想!所以我纔要從這裡走,我就是要讓他們想不到!離這裡十幾公里遠的地方就是虎頭山八路軍的總指揮部趙莊!相信走過這條路後,趙莊也就不遠了!等我們出現在趙莊的時候,這次‘掃蕩’作戰也就可以勝利結束了!”
這小隊長立刻臉露欽佩之色,連聲說:“長官英明!”
川口大聲說道:“勝利就在眼前,諸君努力,建立功勳,就在今日!天皇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
幾個小隊長和周圍的日本兵立刻肅立,跟着高呼:“天皇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
高呼過後,幾個小隊長才轉身指揮部隊準備出發。
※※※
眼見前面的日本兵像吃錯藥一樣突然站起,跟着又開始大喊日本話,隨後就開始整裝向左邊的岔道開拔,還有一個日本傳令兵向自己這邊走來,李得久立刻叫過手下的三個連長,低聲吩咐道:“日本人看來是要往左走了,告訴兄弟們,回頭跟着日本人走的時候離他們遠點!”
一個連長低聲問道:“大哥,這是爲什麼?”
李得久有些生氣地說:“叫你離遠點就離遠點!這是保命的招!老子‘得久’這名字是白叫的嗎?”
這連長立刻不敢說話了。
李得久嘆了口氣,拍了拍這連長的肩膀,低聲說道:“小六,聽大哥的沒錯!大哥不會害你們的!和虎頭山的八路打,千萬要記住:小心再小心!”
見那叫“小六”的連長有些不以爲然,李得久又耐心地說道:“虎頭山的八路要是這麼好對付,日本人也不至於打了快三年現在還要俺們來‘掃蕩’了!最近太豐縣清風寨的朱老大派人給俺帶了話,說八路只對日本人狠,對俺們這樣的,只要不殘害百姓,多半還是會手下留情的!”
小六立刻一驚,說:“大哥,清風寨的朱老大和虎頭山的八路可走得近,皇軍都出他的賞格了!您和他來往,不怕……”
李得久哼了一聲,說:“怕個屁!老子和朱老大稱兄道弟的時候,你小子還沒斷奶呢!在江湖上混,講的就是義氣!老子現在雖說拿着日本人的錢,幹着日本人交派下來的差事,但也不能壞了道上的規矩!難不成你小子還要去日本人那裡告發老子?”
小六趕緊拍胸脯說道:“大哥,您把俺小六看成什麼人了?俺小六要是敢做出對不住大哥的事,千刀萬剮!”
李得久這才滿意地笑了,說:“朱老大的意思很明白,人家八路給俺們留了路,俺們自然不能不領這個情!離日本人遠點,既是爲了不礙別人的事!也是爲了大夥自己好,都明白了嗎?”
三個連長都連連點頭。
小六接口道:“兄弟們都明白,大哥總是爲了弟兄們好才這麼做的!”
李得久揮手道:“都散了吧,記住,在弟兄們面前別把話說得太明白,讓日本人給抓住什麼把柄!”
三個連長會意,轉身回到自己連後都是低聲且委婉地傳下了李得久的命令。
這時,日本傳令兵也到了李得久面前,冷着臉用生硬的中文說道:“川口中隊長命令你部跟在我部後面前進,還要你們的動作快點!”
李得久不陰不陽地應道:“是!請太君放心!”
這日本傳令兵傳完話,轉身頭也不回就走了。
李得久看着這傳令兵的背影,冷笑道:“在老子面前擺譜,看看這個眼前虧誰先吃上!”
※※※
陽村。
遊擊支隊指揮部。
隨着門口傳來的一聲“報告”,一個民兵推門進來,稍微平息了一下因騎馬飛奔而加劇的呼吸後,大聲說道:“報告支隊長,鬼子先頭部隊在石門口休息兩個鐘頭後往一線天方向去了!”
李勇微皺眉頭,說:“奇怪,這兩百多鬼子和四百多二鬼子怎麼放着平路不走偏要走山路?”
周衛國微笑道:“也不知那個鬼子先頭部隊的指揮官是個天才還是個傻子!”
李勇訝道:“這話怎麼說?”
周衛國一指地圖上的趙莊位置,說:“如果我沒猜錯,那鬼子指揮官一定是看中趙莊這塊肥肉了!他能想到直搗我們指揮部,所以我說他是天才;但他又忽略了一線天的地形,所以就變成傻子了!現在肥肉倒是有一塊,不過不是趙莊,而是他自己!”
李勇想了想,說:“鬼子和二鬼子加起來有六七百人,我們在一線天只有縣大隊一個連和兩個區小隊,兵力會不會不夠?要不要再派一兩個連增援魯震明?”
周衛國一擺手,說:“不必!以一線天這麼險要的地形,魯震明要是連鬼子的先頭部隊都擋不住,他這個縣大隊大隊長也就別想再當了!難道我特地加強給他這麼多手榴彈和炸藥光是好看的?”
說完,轉身對那民兵說道:“告訴魯大隊長,充分利用地形,層層阻擊,儘量殺傷鬼子!萬不得已,就用炸藥炸塌懸崖,把路封死!記住,部隊絕不允許衝鋒!”
民兵大聲應了一聲“是!”,轉身快步出門,畢竟不是正規軍,連禮也忘了敬。
李勇突然嘆了口氣,說:“鬼子現在走一線天,真是可惜了我們在裡壟村那條路上的安排了!”
周衛國淡淡地說:“不可惜!我就不信,那鬼子指揮官會不心疼走一線天所造成的傷亡!他遲早還是要走回頭路的!”
※※※
狹窄的山道上,鬼子尖兵正在小心翼翼地前進着。
雖然這鬼子尖兵已經儘可能做出了防備敵人偷襲的戰術動作,但就連他自己都明白,在這樣陡峭的山道上,如果真有襲擊者,他的這些戰術動作將沒有任何作用!——襲擊者只需要一塊石頭就夠了!
這鬼子尖兵絕對有理由相信今天不是一個好日子,因爲這時在他的頭頂果然呼嘯着出現了一塊石頭。
好大的一塊石頭啊!
鬼子尖兵只來得及有這個想法,就被從高處落下的大石輕易砸碎了頭顱!
帶着巨大動能的大石繼續向下翻滾着,又砸倒了兩個猝不及防的鬼子,才因爲被山道拐角阻住了去勢停了下來。
川口正弘大聲喊道:“敵襲!找掩護!”
鬼子兵立刻熟練地四散開並尋找掩蔽物——可惜在這麼窄的山道上,再怎麼散開相互之間的距離也有限,而且兩旁的峭壁似乎也爲他們提供不了多少掩護!
很快,山上就接二連三地滾下了巨石,位於隊伍最前方的先導小組躲無可躲,無一例外,都被滾下的巨石砸中!巨石過後,只留下幾團模糊的血肉!
川口痛心地看着這一幕,狠狠地一拳捶在邊上的石壁上。
可惡的襲擊者,到現在爲止,他們甚至連槍都沒有開就奪走了十名訓練有素的帝國勇士的生命!
此時,川口已經有些後悔讓部隊走這條路了。
但很快,衝過這條山道後直接襲擊位於趙莊的八路軍指揮部的誘惑就大過了對眼前襲擊造成的傷亡的痛心。
川口冷靜地命令第一小隊的兩挺機槍和整個中隊的八個擲彈筒(川口中隊爲加強編制)對前方進行壓制射擊——擲彈筒發射的榴彈爆炸威力不足以崩落岩石堵塞山道,卻足以殺傷躲在岩石附近的襲擊者!
不過遺憾的是,“大正十一年式”輕機槍獨特的彈鬥供彈系統使得呈仰角射擊的機槍不斷髮生故障,好在聽到擲彈筒發射的榴彈不斷在前方爆炸的聲音後,川口正弘大尉多少恢復了一些信心!
在機槍和擲彈筒的掩護下,第一小隊剩餘的士兵迅速沿着山道往前衝去。
但很快,來自前方的攻擊也突然變得兇狠起來。
先是一陣步槍、機槍的射擊聲,隨後,就從前方的高處落下了一片手榴彈雨,最後落下的,甚至有幾個導火索仍在燃燒的炸藥包!
在狹窄空間爆炸的炸藥包威力是驚人的,幾個離炸藥包比較近的鬼子直接就被爆炸的衝擊波震碎內臟而死,這些鬼子的屍體倒地後從口鼻流出的血液更是充滿視覺衝擊力!
川口中隊的第一次進攻就這樣被打退了!
在擲彈筒的掩護下,第一小隊終於退回了相對安全的地帶。
清點過傷亡後,川口悲憤莫名!這次進攻,川口中隊第一小隊在留下了二十多具屍體後竟然一無所獲!
很快,川口強壓住心中的悲憤,再次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這回進攻的是第二小隊,他們改變了戰術,不是直接往上衝,而是儘量利用岩石作爲掩蔽物,在擲彈筒的掩護下,逐步向前推進。
不過,對方的戰術也跟着發生了變化,步機槍射擊的聲音一下子小了很多,相反,扔過來的手榴彈卻多了起來,甚至給人一種手榴彈比子彈還密集的感覺!
沒過多久,川口就悲哀地發現,對方的步機槍射擊頻率雖然下降了,但命中率卻一點也不低!在狹窄的山道上,伴隨着熟悉的帝國“三八式”步槍的射擊聲,每一發射出的穿透力驚人的友阪6.5mm步槍彈,就至少能貫穿兩三個帝國軍人的身體!而那種八路軍自制的原本殺傷力極低的手榴彈,在狹窄的空間,現在的殺傷效果也達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程度!
眼看着前面倒下的一個又一個曾經熟悉無比的部下,川口終於意識到,現在也許的確該撤退了!
※※※
撤退的命令下達後,鬼子立刻開始按部就班後撤,不但隊形沒有亂,甚至還帶走了所有或死或傷的同袍!雖然在撤退的路上又有不少鬼子被打倒!
直到日軍的先頭部隊全部撤走,隱蔽在高處靜靜看着這一幕的魯震明才感嘆道:“這口肥肉吃的可真他媽不容易!俺們要不是佔了地形的便宜,這一仗……”
第六節
石門口。
沿着通往裡壟村方向的道路邊,臨時搭起的木架上,擺放着一長排鬼子屍體,足有五六十具!
擺放在地上的鬼子傷員,也有三十多人。
川口正弘鐵青着臉看着傷亡的這些帝國勇士,狠狠握緊了拳頭!
如果說,在己方無重火力優勢且伴隨的支援火力也無法壓制住佔據絕對有利地形又有充足爆炸物的敵方守軍時,衝不破防線尚能勉強接受。那麼,對於急救藥品充足,戰傷急救技術普及程度極高,常規受傷人員死亡率僅爲五分之一,無敵的大日本皇軍,竟然被一支“土八路”打得陣亡人數多於受傷人數,這就超出了川口正弘的接受範圍了!
這些卑鄙的支那人,在如此狹窄的山道,竟然如此密集地使用爆炸物!
他們所使用的做工粗糙的自制手榴彈如果是在有掩護的相對開闊地形,殺傷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可在無遮無攔的狹窄空間又是集中使用,威力就驚人了!
更不用說那彷彿不需要製造成本一樣重達十幾公斤一個的土炸藥包!
據隨行的軍醫判斷,不少陣亡的帝國軍人都是被爆炸後的衝擊波在狹窄的空間反覆震盪致死的!
還有就是,當面“土八路”的射擊精度和戰術!
儘管從射擊的聲音和屍體上起出的彈頭判斷,當面的八路軍裝備的都是以射擊精度高著稱的帝國“三八式”步槍(淶陽縣大隊三連和配屬的兩個區小隊都是日製裝備),可他們的射擊精度之高對於一支支那軍隊來說,也的確高得有點可怕!
另外,傳說中八路軍射擊最多五輪後就發動衝鋒的現象也沒有出現!當面的“土八路”不但射擊五輪後沒有發動衝鋒,反而依靠有利地形隱蔽得更深,繼續射出一發發致命的子彈!似乎他們的子彈也很充足!
這至少表明,他們都接受過嚴格、正規的射擊和戰術訓練(他自然不會知道虎頭山八路軍的訓練有多嚴格!),而且他們的彈藥並不缺乏!
這一下子就推翻了一貫以來在川口正弘心目中彈藥不足,缺乏訓練,戰術水平低下,只會使用密集隊形衝鋒,除了不怕死以外一無是處的八路軍形象!
“土八路”什麼時候也變成訓練有素戰鬥力極強的正規軍隊了?
這纔是最讓川口正弘難以接受的!
在憤怒之後,川口正弘漸漸冷靜下來,在他的心中,已經隱隱想到,現在是不是到了該重新評估虎頭山八路軍戰鬥力的時候了?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帝國軍人的榮譽感強壓下去了!
是啊,如果遇到這麼一點小小挫折就意志消沉,豈不墮了堂堂大日本皇軍的威名?
想到這裡,川口正弘不由挺起了胸膛,向拿着火把早已準備好的幾名士兵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開始點火以火化陣亡勇士了。
得到命令的幾名士兵立刻點着了路邊的木架。
火越燒越旺,在熊熊烈火的掩映下,川口正弘和其他鬼子兵開始爲陣亡者唱起了葬歌。
※※※
現在雖然還是白天,但李得久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儘管那些日本兵拼死救回傷員,甚至將陣亡同袍的屍體也搶回來的舉動讓李得久頗有些感動,但他卻總覺得眼前這情形有些詭異,更像是一種不祥的預兆!
※※※
火葬儀式終於結束。
當火焰漸漸熄滅後,一羣鬼子捧着小陶罐上前,往每個小陶罐裡裝入一個陣亡者的部分骨灰(爲了便於攜帶,陶罐不大,所以不能裝入一個陣亡者的全部骨灰),再貼上寫有陣亡者姓名、籍貫、所屬部隊番號的標籤。
這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不由讓遠遠看着的李得久心中突然有了個古怪念頭——這些日本兵做起這種事來動作這麼熟練,不會是習慣了自己隊伍總是死人吧?那自己的人馬跟着他們不是鐵定要倒黴?
好在託朱老大帶來口信的福,由於和日本人離得遠,目前爲止,自己這個營的弟兄除了在剛剛的戰鬥中有幾個傻頭傻腦愛看熱鬧的傢伙被流彈擊中現在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外,基本沒有傷亡!在如今的亂世,李得久對“有人有槍就是大爺”這句話可是深信不疑!八路軍既然沒有要打警備隊的意思,他李得久自然是感激不已!同時也堅定了離日本人越遠越安全的想法!
不過李得久還沒來得及繼續想下去就感到有人輕輕碰了碰自己。
李得久帶着怒火迅速轉身,看向有人碰自己的那個方向——難得正經地思考問題還被打斷讓他感到很不爽!
李得久看見的是陪着笑的胡四,不由皺了皺眉,說:“老四,什麼事?”
胡四指了指日本人的方向,說:“大哥,好像川口太君在叫您呢!”
順着胡四所指的方向,李得久終於看見川口正弘在向他招手,好像還叫着:“李得久君,請過來一趟!”
李得久忍不住低聲罵道:“一箇中隊長,還敢對老子指手畫腳?”
話雖這麼說,李得久卻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川口正弘。
來到川口正弘面前,李得久強壓下滿肚子火立正向他敬了個禮,以儘可能諂媚地語氣說道:“不知川口太君有何吩咐?”
川口正弘和氣地說道:“李君多禮了,我們本就是同進退的友軍,自當合作無間!”
李得久暗暗罵了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嘴上卻說道:“太君客氣了,有事請儘管吩咐!”
臉上甚至還帶着點熱切的神情,從這點看,李得久倒有些佩服自己的表面功夫!
川口正弘滿意地點了點頭,說:“有件事情我們希望得到李君的幫助!”
說着,一指地上的傷員,繼續說道:“作爲此次掃蕩作戰的先頭部隊,我們中隊理當繼續前進,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們還有傷員,如果分出人手照顧他們,必將影響到我們的機動能力和戰鬥力。所以我希望在我們中隊繼續前進的時候,李君能派人照顧並護送我們的傷員返回淶陽!”
李得久先是一愣,隨即在心中將川口正弘的女性親屬問候了個遍!
剛剛的戰鬥已經證實了虎頭山八路軍對日本人有多狠,他可不想再親眼見識虎頭山八路軍從來不留日本兵俘虜的傳說!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到,這三十幾個日本傷兵對八路來說可是不小的誘惑!自己如果接下這些日本傷兵,八路軍真要打起這些傷兵的主意來,子彈可分不清誰是日本傷兵,誰是曾經的江湖好漢!
但這些念頭也就是在心裡轉轉而已,表面上李得久還是毫不猶豫地說道:“請川口中隊長放心,卑職一定竭盡所能保護皇軍傷員的安全!”
既然披上了警備隊的這張皮,有些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了!不說自己如果拒絕一旦回到淶陽後川口的秋後算帳,就算是眼下,真要鬧僵了,自己這四百來號人也沒有把握對付得了川口中隊剩下的那一百多精悍的日本兵啊!再說了,自己現在隻身一人站在人家當中,說“不行”那不是找死?
想到這裡,李得久心中只有苦笑,看來爲了大家好,現在也只有舍下一部分弟兄了!
川口正弘第一次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說:“李君對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忠心,川口銘記在心!回到淶陽後,一定向聯隊長閣下稟明李君的忠勇!”
李得久自然是裝作感激涕零地連聲說道:“謝太君,謝太君!”
※※※
直到回到自己隊伍後,李得久心中還是有些惱火。
雖然做出了舍下一部分弟兄的決定,可這畢竟是自己的隊伍,那可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啊,哪這麼容易說割就割的?而且現在還有個煩心事,那就是舍下誰?
這時,一連長小六正好迎了上來,說:“大哥,川口太君找您有什麼事?”
李得久隨口道:“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
說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把小六悄悄拉到一邊,說:“小六,你想不想立個大功?”
小六立刻臉上放光,說:“大哥有事儘管吩咐!”
李得久低聲說道:“不是我有事吩咐,是川口太君有個差事派下來!大哥知道你心細,所以想把這個差事交給你去辦!”
小六感慨道:“大哥對兄弟的好就是沒得說!但不知川口太君派下的是什麼差事?”
李得久心中暗笑,低聲說:“這個差事其實很簡單,就是護送皇軍的傷員回淶陽。你想,這一路上都是皇軍的地盤,護送三十幾個傷員回去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可差事雖然容易,畢竟是太君派下的,你辦好了,太君也領你的情不是?你說這種好事到哪裡找去?”
小六臉上簡直要樂開了花,連聲說:“謝大哥提拔!謝大哥提拔!俺現在就帶人動身!”
說完,轉身就要走。
李得久一把拉住他,說:“別急着走啊,大哥話還沒說完呢!”
小六呵呵笑着摸了摸頭,說:“大哥,您瞧俺這急性子!您吩咐!”
李得久說:“你這次護送皇軍的傷員,兩個人擡一副擔架,帶兩個排就夠了,剩下一個排還讓他們跟着皇軍掃蕩去!這樣一來,你這個連護送皇軍傷員和掃蕩八路的兩項功勞可都跑不了!”
小六感嘆道:“還是大哥有見識,好,就聽大哥的,俺帶一排二排護送皇軍傷員,三排留下!”
李得久假意讚許道:“不錯,行事果斷,不婆婆媽媽,有點幹大事的樣!去吧!”
小六立刻樂呵呵地轉身準備去了。
看着小六的背影,李得久在心裡說道:“小六,你可別怪大哥狠,誰叫你和大哥不是一條心?朱老大的事,俺可不想讓日本人知道!”
※※※
在小六帶着兩個排僞軍護送鬼子傷員往回走的同時,川口中隊和警備隊剩下的三百多人也繼續前進。
隊伍前進兩公里後,終於和之前派出的第一批三名斥候會合。
留守的斥候回報:目前爲止,未發現敵情。
川口滿意地命令道:“繼續搜索前進!”
斥候立刻領命而去。
可是這回這三名斥候的運氣似乎不是很好,前進了不到五百米,就踩響了地雷!
川口立刻就從沉悶的爆炸聲判斷出,這應該只是“土八路”自制的地雷,殺傷力有限。
川口的猜測很快就被證實。
三名斥候雖然都受了傷,但除了那個走在最前面的斥候被直接在腳下爆炸的地雷炸斷了一條腿,其他兩人只是輕傷。
看見救護兵擡下的那個雖然腿被炸斷但卻咬牙忍住劇痛的尖兵,川口的眼睛溼潤了,不由大聲罵道:“無恥的支那人!爲什麼不敢光明正大和我們決戰?”
李得久表面上雖然也裝出痛心的樣子,心裡卻忍不住罵道:“奶奶的,自己不會打仗還要怪別人!”
※※※
在發泄過心中怒火之後,川口正弘還是冷靜地向前方派出了兩名伴隨的工兵排雷,同時命令全體警戒。
不過很快川口正弘就發現自己的這個命令下得多餘了。帝國軍人不用他吩咐早就據槍全神戒備了,而警備隊就算他下了這個命令,也照樣沒有多大動靜。
這使得有氣沒處發的川口更添對警備隊的鄙視!
※※※
兩名鬼子工兵接近到離剛剛斥候踩響地雷的地方還有二三十米距離時,就打開了探雷器,開始小心翼翼地前進。惹得川口正弘在心裡又罵了兩個工兵幾句“懦夫!膽小鬼!”
不過很快川口正弘就閉上了嘴,因爲這時前方突然響起了兩聲微弱的槍聲,隨着這兩聲槍聲,兩名工兵都是一頭栽倒在地!不過從他們倒地後不斷髮出的呻吟和仍然在移動的身體看,他們還活着!
川口正弘一驚,立刻大叫道:“敵人有狙擊手!找掩護!火力壓制,救回工兵!”
所有鬼子立刻分散臥倒,一部分鬼子迅速開始朝槍聲傳來的大概方向進行概略擾亂射擊,大多數鬼子則繼續據槍警戒,以便等敵人狙擊手再次射擊時根據槍聲或槍口火焰確定其位置後進行精確火力壓制,同時有兩個鬼子彎腰快步上前將被打倒的鬼子工兵往後拖。
日軍彼此之間默契的配合和熟練的戰術動作倒也讓遠遠趴在後面看着的李得久暗暗佩服。
百忙之中,川口正弘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警備隊。
這一眼,又讓川口正弘有些哭笑不得!
這回警備隊根本就用不着他提醒,早就趴在路兩邊了!
川口嘴角不由露出了嘲弄的笑容,看來這些支那人的腦子雖然笨,倒也怕死!
上前救援工兵的兩個鬼子剛剛拖起工兵往後跑,前方就再次響起了兩聲槍聲。
這兩個鬼子可就沒有工兵那麼幸運了,子彈直接就從他們的心臟穿過,當即斃命!
讓川口正弘惱火的是,第二次槍聲響過後,他還是沒辦法根據微弱的槍聲和根本看不見的槍口焰判斷出對方狙擊手的具體位置!
川口正弘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對方狙擊手使用的是由帝國“三八式”步槍加厚槍管,加裝瞄準鏡座和瞄準鏡變型而來發射專用減裝狙擊彈的“九七式”狙擊步槍!
明白這點後,川口正弘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虎頭山的“土八路”竟然都有了正規的狙擊手和專門的狙擊步槍!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川口中隊和警備隊仍然趴在原地,兩名鬼子工兵也繼續在因救援他們而死的兩具鬼子屍體邊上呻吟着。
良久,川口正弘終於一狠心,命令道:“放煙幕彈!救回工兵!”
十幾名士兵立刻從身上取下煙幕彈,拉發後朝前扔了出去。
煙幕漸漸籠罩了那兩名工兵,就在這時,槍聲再次響起!
槍聲過後,工兵的呻吟聲也突然消失了!
兩名原本受命上前救援工兵的鬼子不由面面相覷,不知究竟該不該衝上去。
川口正弘低聲怒罵道:“可惡!”
隨後向那兩名鬼子擺了擺手。
※※※
煙幕消散後,川口正弘從望遠鏡裡看過去,見那兩名工兵果然已經死亡,心中多少感到一絲安慰。剛剛那兩聲槍聲不用說也是敵人的狙擊手眼見要失去誘餌了便乾脆開槍!
不過他們的舉動也證明了煙幕彈的確有效!
想到這裡,川口正弘立刻命令道:“煙幕彈掩護探雷!前進!”
更多的士兵取出了煙幕彈,拉發後朝前仍了出去。
不一會兒,煙幕就濃了起來。
在煙幕的籠罩下,兩名鬼子撿起了工兵的探雷器,繼續往前探路。
直到越過斥候踩響地雷的地方,探雷器都沒有反應,這讓兩名鬼子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爆炸再次發生!
兩名鬼子當場就有一人死亡,另一個鬼子也是奄奄一息。這鬼子在拔出身上的一塊彈片後,突然發現,這竟然是一塊陶片!在死之前,他總算明白爲什麼探雷器沒反應了!
等了半天還沒有動靜後,川口正弘狠心下達命令:“第二小隊,繼續扔煙幕彈;第一小隊,拿上探雷器,搜索前進!”
第二小隊士兵立刻朝煙幕有些變弱的地方補充扔出了煙幕彈,而第一小隊則迅速呈戰鬥隊形前進。
一個鬼子走着走着,突然覺得自己被什麼絆了一下,他剛剛穩住身形,就見從土中彈出一個大陶罐,陶罐的尾部,正冒着“土八路”標誌性引信的青煙。
察覺不妙的鬼子小隊長立刻大聲叫道:“地雷,找掩護!”
訓練有素的鬼子兵立刻就地臥倒隱蔽。
可惜,這回他們熟練的戰術動作並沒有幫上他們。
大陶罐在彈至一米多高時,發出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隨着爆炸聲,被輕易炸碎的陶罐外壁和陶罐中混裝的石塊、碎瓷片、陶片等立刻四散飛濺,空爆的陶罐沒有一點殺傷死角,很多鬼子兵在彈片切入自己脖子時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隨着第一聲爆炸,更多的陶罐被倒地的鬼子觸發後彈了起來……
這就是兵工廠研製成功不久的反步兵跳雷!
第七節
煙霧中一連串的爆炸聲使得川口正弘突然之間就意識到自己剛剛做出了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
濃密的煙霧固然可以爲前進的第一小隊提供良好的掩護,防止他們遭到八路軍狙擊手的獵殺,但同時,煙霧也影響了己方士兵的視野。
而在視野不佳的情況下前進在雷場中……
川口正弘已經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了!
當“大正十一年式”發煙手榴彈發出的煙霧終於消散後,川口正弘看見了讓他悲傷欲絕的一幕!
原本就只剩下不到四十人,剛剛在煙霧的掩護下衝出去的第一小隊,現在已有十幾人變成了屍體!其餘士兵也大多負傷,就連剩下的幾個僥倖沒有受傷的士兵此刻也滿臉驚恐地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無論相不相信,淶陽獨立混成旅團第一步兵大隊精銳的川口中隊第一小隊在事實上已經完了!
川口正弘心中突然一片空白:爲什麼英勇無敵的大日本皇軍對付起“土八路”來會這麼困難?
不過很快,川口正弘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仔細考慮了幾分鐘後,川口正弘下達了他這一生中最爲艱難的命令:全體原地待命!
聽到他親口說出這個命令的士兵都呆住了!
原地待命?!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着第一小隊受傷的同袍忍受痛苦或者漸漸死去卻什麼都不做?
中隊長爲什麼要下達這樣一個絕情的命令?
難道下達命令的還是那個平素足智多謀,愛兵如子的川口正弘中隊長嗎?
面對部下疑惑甚至帶着點仇恨的目光,川口正弘只有苦笑。
難道再派人接應受傷的士兵?從而將更多的靶子送給不知躲在哪裡的八路軍狙擊手?
雖然到目前爲止,對方似乎只有兩名狙擊手在射擊,但難保不會有更多的狙擊手躲在暗處等待更好的獵殺機會!而他川口正弘絕不能給敵人以這樣的機會!第一小隊剩餘士兵的生命雖然寶貴,但其他士兵的生命也同樣寶貴!他不僅僅是名中隊長,更是此次“掃蕩”作戰先頭部隊的指揮官!他要爲整個“掃蕩”作戰負責!
※※※
時間漸漸逝去。
八路軍的狙擊手卻再沒有射擊!彷彿他們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躺在原地的第一小隊傷員仍然在呻吟,但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有幾名重傷員已經永遠無法再發出呻吟了!
其他士兵都轉過了頭,不願再看見這令人悲傷的場面,川口正弘眼中也已有了淚光,拳頭越握越緊,指甲甚至刺破了手掌!
這時,從身後突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槍聲和爆炸聲。
川口正弘心中突然有了種不祥的感覺。
他的這種感覺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證實他不祥感覺的,是一羣從後方倉惶跑過來的警備隊士兵——剛剛負責護送傷員返回淶陽的警備隊士兵!
可是,傷員哪去了?
※※※
李得久正幸災樂禍地看着前面的川口中隊畏縮不前,就看見剛剛派去護送日本傷兵的警備隊一連一排和二排的士兵空着手跑了回來。
李得久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大事不妙!
李得久一把抓住跑到面前的一個士兵,冷着臉問道:“慌里慌張的幹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這僞軍一路跑來,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此刻被李得久抓住,只好結結巴巴地說:“報告……報告營長,剛剛……俺們護送……皇軍……傷員……回淶陽,在路上……遇到八路的埋伏了!”
李得久心中立時一片雪亮,自己猜的果然沒錯,這批日本傷兵果真引來了八路!
李得久放開這士兵後,沉聲說:“那皇軍的傷兵呢?你們連長呢?”
這僞軍哭喪着臉說:“完了!全完了!”
李得久怒道:“什麼全完了?把話說清楚!”
這僞軍歇了口氣,趕緊說道:“皇軍的傷兵和俺們連長都被八路給幹掉了!”
李得久緊皺眉頭說:“怎麼會這樣?”
這僞軍苦着臉說:“俺們一路上邊走邊歇,剛走出三四里地,路兩旁就響起了槍聲,接着就聽人喊:‘繳槍不殺!我們只殺鬼子!’弟兄們知道遇上八路了,聽您的吩咐,也不敢反抗……”
李得久臉一沉,說:“老子什麼時候吩咐你們不反抗的了?”
這僞軍剛要辯解,就看見李得久手已按在了腰間手槍槍套上,一個激靈,原本到嘴邊的話立刻吞回了肚中,趕緊連連扇自己嘴巴,邊扇邊說道:“俺讓你瞎說!俺讓你瞎說……”
李得久皺了皺眉,一擺手,說道:“夠了!接下來呢?”
這僞軍停止了扇自己嘴巴,戰戰兢兢地說道:“接下來,路兩邊就衝出了數不清的八路,連長舉槍要打,第一個就被八路給幹掉了!弟兄們來不及開槍,就都被八路給繳了槍。”
李得久冷冷地說:“然後呢?”
這僞軍偷瞧了眼臉色不善的李得久,說:“然後,皇軍傷兵要反抗,八路對他們一點都不客氣,用刺刀把他們全給捅死了!”
李得久倒吸一口冷氣,原來虎頭山八路打日本兵不留俘虜的傳說是真的!
接下來,李得久就看見川口正弘帶着他中隊的其他日本兵走了過來,很快就到了面前。
來到李得久面前後,川口正弘也是一把抓住那僞軍士兵,惡狠狠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護送的傷員呢?”
那僞軍只好在暗歎自己倒黴的同時,將事情的經過複述了一遍。
不過在他複述的時候,川口正弘並沒有鬆開他的意思,而且在他講完的時候,川口正弘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看見川口正弘臉上的表情,李得久知道,這回真是大事不妙了!——不妙的不是護送日本傷兵的隊伍遭遇八路軍,而是隊伍遭遇八路軍後,日本人都死了,而自己的人除了一個連長,其他竟然都還活着!
川口正弘臉色變幻不定,心中轉的念頭也是變幻不定。最後,終於一把將抓住的僞軍士兵推倒在地,隨後拔出軍刀,砍了下去!
那僞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呼嘯而至的軍刀砍下了頭顱!
頭顱在地上滾動了幾圈後,眼睛還是睜開的,目光中充滿了驚訝和不甘!
川口正弘一揮手,冷冷地說道:“玩忽職守者,殺!”
立刻有二十幾個鬼子兵或拔出軍刀,或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槍,衝向那二十幾個警備隊一連一排和二排的士兵,很快,這些士兵就都在發出一聲慘叫後被砍倒或刺倒在地!
隨着二十幾具屍體倒地,他們所在的地方也立刻被流出的鮮血染紅!
李得久和其他僞軍被驚得目瞪口呆,良久,纔有人反應過來。
最早反應過來的是李得久。雖然這兩個排弟兄李得久早已準備捨棄,可那是指在自己沒看見的情況下被八路軍消滅!沒想到他們沒被八路軍給打死,逃回來卻死在了日本人的刀下!親眼看着二十幾個活生生的弟兄死在自己眼前,李得久心中就像刀割一樣!
這時,反應過來的有一部分人已經開始嘔吐,另一部分人則在將手中槍上膛後緩緩圍向了殺害自己同袍的日本兵。
川口正弘大聲說道:“剛剛這些人在護送皇軍傷員返回淶陽的路上遭遇了八路軍,皇軍的傷員都被八路軍殺光,這些護送的人卻都還活着!這說明了什麼?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們私通八路!出賣了皇軍的傷員!對於這樣的奸細,皇軍絕不會姑息!諸位都是皇軍忠實的朋友,相信也都是識時務的人!希望你們在面對八路軍的時候,拿出軍人應有的勇氣來,去流血,去戰鬥!不要像這些奸細一樣,自尋死路!”
他這些半是安慰半是威脅的話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越來越多的僞軍圍了過來,已經有僞軍士兵對他們舉起了上膛的步槍!被圍住的日本兵也是針鋒相對,毫不退讓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僞軍。
局勢越來越緊張,衝突一觸即發!
看着面前神情激動舉槍對着自己的僞軍們,川口正弘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加強中隊現在不過只剩下一百多人!而眼前這個營的警備隊卻似乎還有三百多兵力!如果真打起來,自己可能要吃虧!
這時,就聽那個叫李得久的警備隊營長大吼一聲:“都給老子把槍放下!誰要是敢對皇軍開槍,老子第一個斃了他!”
李得久說完就拔出手槍,轉身擋在了川口正弘面前。
看着這一幕,川口正弘心中不由大爲感動,看來這個支那營長對皇軍還是忠心的!
僞軍們茫然地看看李得久,又看看川口正弘,終究還是沒有人開槍。
這時,從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隨後,就有三十幾名日本騎兵出現在了視野中。
這些日本騎兵奔近後,察覺到了異常,立刻有幾名騎兵撥轉馬頭,朝來路奔去,其他騎兵則拔出馬刀,在僞軍周圍縱馬奔跑,三十幾名日本騎兵,竟是隱隱圍住了三百多僞軍!
不久,後方出現了大隊的日本兵。
這些日本兵都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槍,衝到近處後,毫不遲疑就將僞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面對包圍自己的密密麻麻的日本兵,原本因爲一時義憤而對日本人舉槍相向的僞軍士兵不由暗自慶幸自己剛剛沒有開槍!
李得久見狀,立刻大聲說道:“弟兄們,大家都是皇軍的朋友,都給老子把槍收起來!現在聽老子的命令:全體都有,坐下!”
一些原本膽小的僞軍立刻收好槍,又遲疑着坐下。
李得久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弟兄們要是還當俺李得久是大哥,就聽俺的命令,全部坐下!”
更多的僞軍收好槍坐下。
其他一些原本已準備好對鬼子開槍的僞軍也只好無奈地收起槍跟着坐下。
見警備隊所有士兵都收槍坐下,李得久和川口正弘不由都暗中鬆了口氣!
衝突終究還是沒有發生!
外圍的鬼子立刻有一部分衝進了僞軍中,迅速開始收繳他們的武器,就連李得久也不得不苦笑着交出了自己的武器。
川口正弘安慰地拍了拍李得久的肩膀,溫言說道:“李君請放心,你對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忠心一定會得到回報!”
李得久趕緊說道:“謝謝太君!謝謝太君!小的無能,差點就讓手下人捅出了簍子,萬望太君恕罪!”
川口正弘擺了擺手,微笑道:“李君多禮了!就我個人來說,非常感謝李君的顧全大局!”
李得久心裡罵道“什麼顧全大局?還不是因爲老子剛剛擋在你面前?”,嘴上卻說道:“太君過獎了!爲皇軍分憂是我等分內的事!還望太君念在我的這些部下不懂事的份上,放過他們!”
川口正弘皺了皺眉,說:“李君,他們剛剛的行爲幾近於叛亂!我實在很難保證上頭不會追究他們的責任!”
李得久急道:“還請太君在長官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太君大恩,小的莫齒難忘!”
川口正弘面露難色,說:“這個,恐怕……”
李得久諂笑道:“小的四姨太頗有一點姿色,太君要是不嫌棄,小的願意將她送給太君……”
川口正弘臉一沉,說:“李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川口正弘身爲帝國軍人,早已發誓將一切獻給天皇陛下和大日本帝國!絕不敢有半分留戀於風花雪月的心思!李君送女人給我,難道要用女人來消磨我的意志?”
李得久趕緊說道:“太君誤會了!小的是看太君平日爲了大東亞聖戰操勞不已,正需要有個女人照料,這才冒昧了。還請太君不要推辭!”
川口正弘正色道:“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叫‘朋友妻,不可戲’,李君將自己的四姨太送給我,固然極有誠意,可是我川口正弘堂堂大和男兒,又豈能奪人所愛?”
李得久此刻心中早已將川口正弘祖上十八代的女性親屬問候了個遍。川口正弘對自己的四姨太覬覦已久,只是礙於自己警備隊營長的身份,纔不敢明目張膽欺上門來,這個自己豈會不知?如今自己將最喜歡的四姨太送給他,這小日本倒好,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是自己有求於他,如何能嚥下這口惡氣?
李得久心裡雖這麼想,臉上還不得不陪着笑臉說道:“太君,您不知道俺們中國還有句俗話,叫‘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爲了交太君這樣一個朋友,區區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只望太君不要嫌棄就是!”
川口正弘這才眯着眼說:“既然這樣,川口在這裡就先謝過李君了!等蕩平虎頭山的八路軍,川口自然會……”
說完,嘿嘿笑了幾聲。
李得久自然明白他這幾聲笑聲中包含的意思,心中雖恨得牙癢癢的,卻也不得不陪着笑了幾聲。
隨後,李得久就眼巴巴地看着川口正弘走到擔任此次“掃蕩”作戰前線總指揮的淶陽獨立混成旅團第二步兵大隊大隊長加藤賀面前。
※※※
加藤賀看着站在面前的川口正弘,冷冷地問道:“川口君,請彙報軍情!”
川口正弘立正敬禮後肅然說道:“報告少佐閣下,先頭部隊前進時,遭到八路軍優勢兵力阻擊。由於前方爲雷場,八路軍又有狙擊手,部隊目前已暫停前進。但第一小隊被困雷場。”
加藤賀一指地上坐着的僞軍,說:“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川口正弘說:“由於誤會,我部與警備隊發生小規模衝突,現在誤會解除,事情已得到圓滿解決!”
加藤賀皺眉道:“圓滿解決?如果我們沒有及時趕到,川口君還能這麼說嗎?”
川口正弘淡淡一笑,說:“少佐閣下,如果事情沒有得到圓滿解決,那麼您認爲現在坐在地上的這些是什麼人?”
獨立混成旅團第一大隊和第二大隊的矛盾由來已久,再加上川口中隊和加藤大隊只是戰時的臨時隸屬關係,而不是直接隸屬,所以身爲大尉中隊長的川口正弘卻也不怎麼買加藤賀的帳。
加藤賀哼了一聲,說:“無論如何,此次掃蕩作戰都不能受到影響!這個營的警備隊已經無法勝任配合作戰的任務!作爲前線指揮官,我決定,將他們解除武裝後送回淶陽,具體如何處置將由旅團長閣下決定!”
川口正弘聳聳肩,說:“這是少佐閣下的權力!”
對於將自己的中隊臨時抽調入第二大隊建制,川口正弘內心裡雖然很不服氣,但卻也沒想過爲了一個支那人得罪自己的臨時上司。
加藤賀說:“既然川口君沒有意見,那就請繼續前進吧!我們的配屬炮兵將給你足夠的重火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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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正弘肅容道:“遵命!”
加藤賀下達的是作戰命令,他自然沒有半分討價還價的餘地。
※※※
在解除了武裝的警備隊一營被押回淶陽的路上,胡四在李得久邊上低聲說道:“大哥,幸好您深謀遠慮,彈壓住了弟兄們,要不然,就算是把川口中隊全部幹掉解了一時之氣,等現在日本人的大隊人馬趕到,弟兄們也全完了!”
李得久冷冷地說:“深謀遠慮個屁,老子剛剛要不是聽到馬蹄聲猜到是日本人大隊人馬的騎兵前哨來了,定要給這幫小日本好看!”
胡四一臉的敬佩,說:“大哥的能耐,真是讓做兄弟的佩服!”
李得久哼了一聲,說:“老四,不是做大哥的說你,做人不能忘本!咱們現在雖然當了警備隊,但以前乾沒本錢買賣的本事可不能忘了!”
胡四連聲說:“大哥說的是!大哥說的是!”
第八節
雖然淶陽獨立混成旅團第一大隊和第二大隊素有矛盾,但加藤賀還是如約給了川口正弘足夠的重火力支援。
此次作戰配屬第二大隊的一個步兵炮中隊和第二大隊下轄的一個步兵炮小隊共6門70mm步兵炮以及伴隨的警備隊團屬炮兵連6門81mm迫擊炮很快就構築好發射陣地。在測定了射擊諸元,並試射了幾發炮彈後,十二門火炮就開始對幾處可疑地帶進行集中轟擊。
幾分鐘後,在持續炮擊的掩護下,川口中隊迅速前進,進入了第一小隊殘部被困的地帶。幾名士兵撿起了探雷器繼續探雷,其他士兵則奮力搶救第一小隊還活着的傷員,而第一小隊剛剛還趴在地上沒有受傷的幾名士兵這時也參與了對傷員的搶救。
不過令川口正弘鬱悶的是,經過這一番猛烈的炮擊,那幾處可疑地帶不但再沒有狙擊手射擊的跡象,而且除了炮彈落地爆炸的聲音以外,竟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甚至連原本似乎密集無比的地雷,也都不再有士兵踩上!
難道八路軍的狙擊手都已經撤走了?難道八路軍在這條路上埋設的所有地雷也都被自己倒黴的部下引爆了?
川口正弘苦笑,虎頭山的“土八路”不會就憑兩個狙擊手和一堆土製地雷就將精銳的川口中隊遲滯了五六個小時吧?
不過川口正弘也不得不暗暗承認,就算“土八路”真的只有兩個狙擊手,他們也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可惡的支那狙擊手,只敢和像自己中隊這樣的輕步兵作戰,一遇上猛烈的炮擊和大隊皇軍就被嚇跑了!——其實川口正弘倒也沒有猜錯,在此擔任阻擊任務的,的確只有一個狙擊小組,這個狙擊小組,自然就是林水生和柱子兩人了!而早在鬼子的第一發試射炮彈落在隱蔽壕附近後,林水生和柱子就撤離了狙擊陣地。
※※※
川口正弘似乎已經可以感覺到加藤賀眼神中嘲弄的意味,耳邊更似乎聽見加藤賀在說:“川口君?你所說的優勢兵力的八路軍呢?八路軍的狙擊手呢?八路軍的雷場呢?你們進展緩慢究竟是因爲遭到了八路軍的阻擊還是自己畏縮不前?”
幸虧這時,前方傳來了一聲爆炸聲。
川口正弘立刻朝傳來這種熟悉爆炸聲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一個手持探雷器的士兵走出不遠又踩響了地雷!
不知爲何,本應對部下傷亡感到痛心的川口正弘竟然鬆了口氣!——八路軍的狙擊手雖然好像撤走了,但雷場還是在的!這至少可以解釋部隊緩慢的前進速度。
好在這回由於沒有狙擊手干擾,被地雷炸傷的士兵很快就得到了救治。
而且通過對衛生兵從傷員身上起出的地雷碎片的分析,川口正弘也終於發現了即使士兵手中拿着探雷器地雷還是不斷被踩響的原因——八路軍的地雷竟然都是陶製外殼!
“卑鄙的支那人!”
川口正弘狠狠地低聲罵道。
不過在內心深處,對於自己的對手,虎頭山的“土八路”,川口正弘卻也不得不暗暗佩服——至少他們能想到製造探雷器探測不到的地雷!
既然知道八路軍埋設的地雷都是陶製外殼,川口正弘自然而然就選擇了一種最笨,但對付這種地雷卻最有效的方法——手工探測排雷!
八名經驗豐富的鬼子被挑選出來執行這項任務。
手工探雷排雷雖然極爲危險,但這八名鬼子被挑選出後,卻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而是立刻開始輕裝,脫下了所有的裝具,除了留下一把用來探雷的刺刀外,沒有帶任何其他武器。
在背上一袋標記用小旗後,他們幾乎在同時做了同一件事——趴倒在地!
趴倒之後,八名鬼子就都拔出刺刀,開始從已經爆炸過的地點向前爬行,邊爬邊不斷將刺刀插入前方的路面。
刺刀每觸及一個硬物,鬼子就停下,插上一面攜帶的小旗,隨後用刺刀幫忙,輕輕扒開土層,暴露出埋在地裡的陶雷。
這樣的方法雖然緩慢,但卻行之有效,埋在路上的陶雷被一個個地探出,又一個個地被排雷技術嫺熟的八名鬼子輕易解除引信。
八名鬼子這回長見識了,原來地雷引信還可以造得這麼簡單!——實際上,相較於正規兵工廠生產的地雷引信,虎頭山兵工廠生產的土地雷拉發引信簡陋得實在有些過分!
這些鬼子已經開始覺得,這些解除的地雷引信簡直就是侮辱他們的排雷技術!
在將解除引信的地雷堆放在一邊後,八名鬼子繼續前進。
就這樣,雖然費時,但八人總算是在黃昏時清出了一條通道。
這多少讓川口正弘感到了一絲安慰。
但加藤賀顯然對先頭部隊這樣的行軍速度感到非常不滿,所以在得知路面已被清理出來後,加藤賀立刻命令川口中隊繼續前進!
※※※
就這樣,傍晚時分,在全神警備通過路口的拐角後,僅剩一百餘人的川口中隊終於接近了裡壟村!
當川口正弘終於在暮色中看見了一個地圖上沒有標明的村子(即使在川口正弘手中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也沒有標明裡壟村)時,不由自主就鬆了口氣——總算有了“掃蕩”的具體目標了!
從望遠鏡中看過去,村子裡倒是一片平靜,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僅僅一山之隔的連串槍炮聲的影響。
川口正弘皺了皺眉,隨後點了兩名老兵,命令他們充當尖兵,進村查看。
兩名鬼子尖兵小心翼翼進了村子,不久,就向川口正弘發出了村裡空無一人的信號。
川口正弘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這樣的結果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些支那村民就算再笨,總還不至於不怕死吧?要是他們聽見槍炮聲不但不逃走,反而都留在村子裡,這才叫不正常!
雖然支那人都逃離了村子,使得此次“掃蕩”作戰讓虎頭山支那賤民“共沐皇風”的打算落了空,同樣使得先頭部隊的行動多少顯得有些不圓滿,但支那人總算還留下了完整的房屋,而有了這些房屋,今晚自己的中隊多少總可以休息休息吧?
於是,川口正弘手一揮,下達了命令——全體進村,搜索無異常後就地宿營!
此時的川口正弘並沒有想到,他下達的這道命令是自己這一生中最錯誤的命令!
得到命令的川口中隊剩餘的一百多人迅速衝進了村子,開始逐屋搜索可能躲藏起來的支那村民。
跟着部下進入村子的時候,川口正弘突然惡作劇地想到,今晚自己的中隊在這個村子宿營後,跟在自己身後的第二大隊,包括他們的最高長官加藤賀少佐閣下,可就都要在野外露宿了——根據帝國陸軍的慣例,作戰時大部隊和先頭部隊必須保持一定距離!
這個想法立刻給了川口正弘莫名的興奮感覺。
而搜索全村後沒有發現敵蹤的彙報也讓川口正弘鬆了口氣。
雖然知道部隊很累,川口正弘還是下達了“加強戒備”的命令,他實在有些擔心總是隱藏在暗中的自己的對手!
※※※
當大部分士兵都進入夢鄉後,川口正弘還是沒有睡。
川口正弘沒有睡倒不是因爲不累——實際上,川口正弘在作戰時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疲勞!——而是因爲他正在思索。
虎頭山的“土八路”看來並不好對付,不說別的,就說他們現在所用的古怪戰術,自己就不能適應。想起在短短一個白天自己就失去了如此多忠勇的部下,川口正弘的心裡就像刀割一樣痛!
不過,這次作戰倒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穫,至少李得久的四姨太……
想起“掃蕩”作戰結束回到淶陽後就能得到李得久的四姨太,川口正弘的心情終於漸漸好了起來。
就在這時,川口正弘注意到了村子裡的異樣。
村子裡實在是太安靜了!
就算自己中隊的士兵都睡着了,總還有哨兵在走動,村子裡似乎也不至於安靜到這種程度吧?
川口正弘心中突然隱隱有了種不安的感覺。
似乎是爲了證實他心中這種不安的感覺,村東突然響起了一聲槍聲!
在第一聲槍聲響起之後,槍聲突然就綿密了起來,從村東迅速向村西蔓延過來。
川口正弘臉色一變,兩個字瞬間就從腦海中跳出,隨後大叫一聲:“敵襲!”
在川口正弘大聲喊出“敵襲”的同時,臨時中隊部所在的小院子也騷動了起來,住在川口正弘隔壁的十幾名士兵早在聽到第一聲槍聲後就被驚醒,醒過來後迅速拿着武器衝出了自己的屋子,向川口正弘所在的屋子集中。
見到這十幾名士兵後,川口正弘心中的不安感覺卻並沒有消失。這次趁夜暗襲擊自己的,肯定是八路軍!可從槍聲的密集程度來看,八路軍似乎裝備有很多的自動武器!而從槍聲蔓延的速度來看,八路軍的進攻速度更是極爲驚人!就連自己中隊這樣訓練有素的部隊都無法阻擋他們前進的步伐!什麼時候開始虎頭山的“土八路”也有了裝備如此精良,戰鬥力如此強悍的部隊?
就在川口正弘思考的時候,一個身上帶血的士兵推開院門衝了進來。
“中隊長,我們被……土八路……包圍了……”
衝進來的士兵剛說完這句話,就被來自身後的一發7.92mm毛瑟尖彈擊中,隨後,更多的7.92mm毛瑟尖彈伴隨着ZB-26輕機槍短促的點射聲通過打開的院門飛了進來。
中隊部的十幾名鬼子猝不及防,立刻被打倒了三四個。
川口正弘當機立斷,一腳踢翻桌子。
隨着桌上的油燈在桌子傾倒後跟着熄滅,屋裡頓時陷入了黑暗中。
趁着黑暗,川口正弘和剩下的十來個鬼子迅速臥倒,在幾個翻滾後,都躲到了門邊的牆後。
在翻滾的同時,川口正弘拔出了自己的手槍,不過在背部靠上牆壁後,川口正弘心中還是覺得不甘——八路軍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打到自己的中隊部!
不過很快,川口正弘心中的不甘就被一股寒意代替,既然八路軍能打到這裡,那麼自己的部下恐怕……
這時,院子外面的槍聲突然停了下來,但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密集,看來自己這些人是被八路軍給包圍了!
川口正弘握緊手槍,突然感到有些緊張,終於要面對面見到自己的敵人了!
其他鬼子也猛力拉動槍栓,以表示自己毫不懼怕即將衝進來的八路軍!
不過八路軍卻並沒有衝進來。
在幾聲熟悉的手榴彈保險插銷拔出的彈響聲之後,藉着微弱的月光,川口正弘看見幾個卵圓形的物體被扔進了屋。
這幾個物體落地後,發出了幾聲不響但卻帶着不祥氣息的撞擊聲。
帝國“九一式”手榴彈!
川口正弘幾乎是立刻就記起了這幾個卵圓形物體的威力,隨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帝國“九一式”手榴彈的殺傷半徑可是8米!八路軍甚至沒有給自己親眼看他們一眼的機會!
屋子裡發出了一連串閃光,緊接着,響起了幾聲劇烈的爆炸聲。
在五顆日製“九一式”手榴彈的爆炸聲中,川口正弘還在想:“無論從裝備、戰術還是從戰鬥力上看,我們的對手,虎頭山的八路軍都不再應該被我們稱爲‘土八路’,因爲他們已經證明了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
※※※
此次夜襲,由周衛國親自帶隊,參戰部隊爲陽村三連和特戰隊!而擔任阻援任務的還有機炮連和淶陽縣大隊。
對於膽敢在裡壟村宿營的川口中隊,周衛國可說是勢在必得!
而戰鬥的結果,川口中隊剩餘的一百三十多人盡數被殲,也讓周衛國比較滿意,雖然過程讓他頗有不快。
儘管在宿營時川口正弘下達了“加強戒備”的命令,而他的部下也的確忠實地執行了他的命令,派出了多達十二人的警戒哨!但這十二個警戒哨又豈是暗中窺伺已久的特戰隊員的對手?
雖然因爲有個鬼子拉肚子夜裡上廁所發現了三連的偷襲及時開槍示警,使得三連的偷襲從一開始就變成了強攻,但在黑夜中,面對曾在裡壟村長時間訓練過村落巷戰,熟悉裡壟村每一棟房屋,每一個拐角,每一道牆壁又不吝惜大量使用爆炸物的陽村三連,睡夢中倉猝應戰,兵力、武器、戰鬥力都不佔優的川口中隊餘部自然是全無還手之力。
經此一戰,淶陽獨立混成旅團第一大隊第一中隊的編制已經不復存在!
而三連僅有十餘人的傷亡!
※※※
加藤賀是在天亮以後才知道川口中隊全軍覆沒的消息的。
雖然昨晚裡壟村方向傳來的槍聲讓他感到有些不安,從而派出了一個斥候小組以探明情況,但斥候小組卻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沒了消息!而且,在夜暗之中,加藤賀也不想因爲輕舉妄動被八路軍鑽了空子!所以,直到天亮,加藤賀所部才趕到裡壟村,而此時,在他面前的也只剩下了一百三十多具所有武器、裝具甚至衣物都被取走的帝國軍人屍體!
如果說昨晚的槍聲和斥候小組的杳無音信僅僅只是讓加藤賀感到了一絲不安,而對川口中隊的戰鬥力多少還懷有僥倖心理,內心深處更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話,那麼現在,加藤賀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流冷汗了!
作爲此次“掃蕩”作戰的主攻部隊,花了整整一天時間,卻僅僅前進了不到十公里!如果這還可以讓旅團長閣下容忍的話,那麼仗打到現在,在損失了整整一個加強中隊,且有一個營的警備隊因爲發生了種種問題退出作戰序列後,竟然還沒有看見一個虎頭山的村民!更沒有經過證實地消滅一個虎頭山八路軍!這樣的戰績,能出現在一個帝國軍官的履歷表裡嗎?
在冷汗流過之後,看着眼前這一百三十多具曾經無比忠勇的帝國勇士的屍體,加藤賀又開始深深的悔恨!
無論第一大隊和第二大隊的矛盾有多深,這些勇士畢竟還是一手締造了帝國無上榮光的大日本帝國陸軍的一員,他們以這種不名譽的方式歿去,自己實在無法心安!
想到這裡,加藤賀痛苦地流下了眼淚!隨後摘下自己的軍帽,向這些屍體躬身致哀。所有的鬼子官兵都跟着他摘下軍帽向川口中隊致哀。
良久,加藤賀才擡起頭,戴好軍帽,隨後揮了揮手,命令部下收斂戰歿者的遺體。
一個小隊懷着悲痛心情的鬼子緩緩走向最近的屍體,默默地擡起了屍體……
這真是一個噩夢!
加藤賀只見到一連串的火光,隨後耳邊就聽到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
在加藤賀和所有其他鬼子僞軍目瞪口呆中,搬運屍體的一個小隊鬼子至少有二三十人被劇烈的爆炸送上了天!
加藤賀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被邊上的一個軍官扶住才勉強沒有倒在地上!
該死的支那人!
第九節
在加藤大隊所屬工兵小心翼翼排除完剩下的屍體下面隱藏的詭雷裝置後,剛剛負責收斂戰歿者屍體的那個小隊鬼子中的傷員纔得到了救治,憑空增加的二三十具屍體也和川口中隊的屍體一起,得到了妥善處置。
火化並收集了每一個戰歿者的部分骨灰後,加藤賀命令部隊繼續前進。
經過幾個小時的思考,加藤賀還是覺得,在目前這種部隊士氣極爲低落的情況下,儘快找到八路軍主力決戰纔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從川口中隊的遭遇來看,對於能否找到“八路軍主力”,加藤賀心中也沒有底,但他卻根本就沒想過讓部隊在大白天停止前進,更從來就沒想過撤退!畢竟無論是畏縮不前還是臨陣脫逃都不是加藤賀或其他任何一個帝國軍官能承受的恥辱!
不過,這回先頭部隊前進了沒多遠,斥候就回報:前方道路已被破壞。
加藤賀是帶着怒火來到隊伍前方的——該死的支那人就只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對付無敵的大日本皇軍!
加藤賀應該慶幸林水生和柱子都回到了陽村,否則,就憑他直着身子站在隊伍前方指指點點又佩戴着少佐領章,就足以成爲林水生的第八十七個射殺記錄!
前方的道路果然已被破壞。
這一段的山道本來就不寬,現在路面更是每隔一段就多了許多人工挖成的大坑,路面最窄的地方甚至已經堵上了大石!即使是幾段看來平整的路面,也都插了十幾塊“小心地雷”的木牌!其中最近的插着木牌的路面就在斥候前方的不遠處。
看來前面就是八路軍的雷場了,他們樹起的木牌估計是爲了警告支那村民的。
加藤賀暗中嘆了口氣,命令工兵排雷。地雷從它發明出來的那天起,就成爲了步兵的噩夢!看來虎頭山的八路軍也懂得這點!
一個工兵謹慎地帶着探雷器想要探一探那些木牌下面是否真的埋有地雷,可還沒走到第一塊木牌前就踩響了地雷!
工兵在被炸倒的時候,還無比委屈地想:“卑鄙的支那人!竟然埋了地雷也不插牌子!”
加藤賀終於失去了讓部隊通過道路前進的信心!
救回被炸成重傷的工兵後,加藤賀立刻命令部隊從兩邊的山上繞過破壞的路面,繼續前進!
他不相信八路軍能將整條道路都破壞!
但很快加藤賀就意識到,他低估了虎頭山八路軍的決心!
至少從這座小山的山頂看過去,道路還是那種被破壞得面目全非的模樣!
隊伍沿着山坡繼續前進,又轉過了兩個山頭,山下的路面也還沒有完好的跡象。
隊伍只好在山坡上繼續前進,但前進的速度卻越來越慢,因爲山勢漸漸變陡,而山坡上的灌木叢也越來越密,有些地方,灌木叢甚至都超過了人的高度!
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爆炸聲。
斥候又觸雷了!
這消息簡直要讓加藤賀崩潰!
“土八路”哪來那麼多地雷?
不過,在得到進一步回報後,加藤賀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嚴格說來,斥候遇上的,並不完全算地雷,而是隱藏在灌木叢中一米左右高度枝葉後面內裝簡易絆發火裝置和土製炸藥的陶罐——據丁義生試驗,這樣的爆炸高度,使得這種簡陋的反步兵定向雷可以發揮最大的殺傷效能。
看着眼前送回的由工兵排除了引信的陶罐,加藤賀不得不承認,發明這種地雷的人真是個天才!這種地雷生產簡單,探測難度大,殺傷力尚可,再配合上虎頭山複雜的山地叢林地形,簡直就是完美的殺人利器!
加藤賀已經可以預感到前面的路將會很難走!
所以他果斷命令:由警備隊在前面開路!
接到命令的警備隊團長陳運來滿臉苦相,卻又不得不執行命令,派出所有的工兵在前開路。
就這樣,還是不斷有隱藏在灌木叢中或埋在地裡甚至吊在樹上的陶製地雷被倒黴的僞軍引爆。
這些陶製地雷的爆炸力倒不見得很大,每顆地雷爆炸最多炸死一個人,但彈片卻出奇得多,彈體總是一炸就碎,一碎就是邊緣鋒利的陶片四處飛舞……
所以只不過才一個小時,開路的僞軍就死了四人,但卻傷了有三十多人!
就算這樣,隊伍也只前進了不到一里路!
加藤賀苦笑,“土八路”的這種地雷憑空就使警備隊多了三十多名傷員,如果每個傷員都由兩名士兵來照顧,那麼這短短一個小時,就至少消弱了警備隊一個連的戰鬥力!這種只致傷不致死的地雷真是夠卑鄙!
開路的僞軍走得越來越慢,到最後,速度和爬行簡直就沒有兩樣!
加藤賀找來陳運來,嚴令警備隊加快前進速度。
陳運來卻是一攤手,說:“太君,前面灌木叢裡到處都是地雷,我手下就這麼點人,快不起來啊!要不然,您再派太君上去?”
加藤賀想了想,只好作罷。
陳運來的意思很清楚——你要是嫌我們慢就自己探路去!
※※※
部隊只好以近似於蝸牛的速度繼續前進。
又前進了一段不短的距離後,從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
加藤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時候竟然還有人歡呼?
很快,就有傳令兵回報:前方山下道路完整!
終於可以回到路上了!
加藤賀差一點就要擁抱傳來這好消息的傳令兵!好在及時想起自己的身份這才懸崖勒馬!
陳運來卻早已跑到前面去了。
部隊轉過一個山坡後,透過灌木叢的間隙,加藤賀已經可以看見山下完整的山路,開路的僞軍早已忙不迭地穿過灌木叢下山了——他們堅信,這一段在灌木叢中的行軍是他們永遠也不會再遇上的可怕經歷!可惜,他們並不知道噩夢纔剛剛開始!
見僞軍下山後並未再踩上地雷,加藤賀總算鬆了口氣。要是山下的路上也埋了地雷,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發狂!
加藤賀似乎用不着發狂了,因爲接下來的路竟是出奇地好走,雖然這條山道本來也算得上崎嶇,但好歹路上沒有埋地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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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加藤賀所部終於在黃昏時分趕到了陽村村口的那座山腳下——又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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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這座山,加藤賀臉上神色漸漸凝重。
翻過眼前這座山,應該就是陽村了!
而綜合各方面情報,陽村似乎駐紮有八路軍的一支精銳部隊!
如果說以前加藤賀對所謂的“八路軍精銳部隊”還絲毫不放在心上的話,那麼此刻,加藤賀已經完全收起了對八路軍的小覷之心!他只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更早地重視虎頭山的八路軍,以至於造成了如此多帝國軍人傷亡!
思緒回到現實的加藤賀手一揮,命令警備隊一個連對眼前這座並不算很高,但卻有些陡的山進行試探攻擊——經過剛剛在山坡的行軍,加藤賀發現讓這些支那軍人當炮灰還是不錯的選擇!
對此,陳運來也不敢反對,只好派出了一個連的部隊。
這個連的僞軍就這樣戰戰兢兢地出發了。
山下的所有人都緊張地看着他們往山上爬去。
直到這一個連僞軍都爬過了山腰,山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個連僞軍繼續往上爬,山下的人也屏住呼吸盯着他們!
近了,更近了……
終於,第一個僞軍爬上了山頂,緊接着,更多的僞軍爬上了山頂,最後,整個連的僞軍都爬上了山頂!——他們竟然沒有遭到攻擊就爬上了山頂?!
在呆愣了半晌後,爬上山頂的僞軍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從望遠鏡裡看着這一切的加藤賀和陳運來都不由呼出一口長氣。
總算佔領制高點了!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傳來“咻,咻”兩聲拉長尾音的嘯聲。
加藤賀臉色一變,迫擊炮!
很快,山頂傳來的爆炸聲就證實了加藤賀的猜測!
這兩聲爆炸聲似乎並不很響,但爆炸的光亮卻明顯比一般迫榴彈要強,而且爆炸後還有火花四散!
加藤賀一呆,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就見山頂突然騰起了一個火頭,接着,相繼騰起了更多的火頭,不一會兒,火頭就連在了一起,火勢也越來越旺!
由於變起倉猝,山頂的僞軍在目瞪口呆之下來不及撤下來就被大火給包圍了!
大火繼續在整個山頂有序地蔓延,隨着火勢蔓延,山頂已經不斷有慘叫聲傳下來。
加藤賀嘆了口氣,放下了望遠鏡,低聲說道:“燃燒彈!火攻!八路軍好狠啊!”
陳運來滿臉死灰,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說道:“我的兵啊!”
這正是周衛國預先在山頂鋪好的澆過菜油的枯枝和乾草被迫擊炮發射的黃磷燃燒彈點燃後引起的大火!
這時,在山的另一邊,周衛國嘆了口氣,放下了望遠鏡,說:“這些本是給鬼子預備下的,這些二鬼子遇上了也算他們倒黴!”
李勇說:“鬼子是想用這些僞軍當餌引我們上鉤!我敢說,如果我們在山頂和這些僞軍混戰在一起,鬼子肯定會毫不猶豫炮擊山頂!”
周衛國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好好的中國人不做,偏要去做日本人的狗!也怪不得我們心狠手辣了!”
隨即面色一整,說:“鄉親們都轉移了嗎?”
李勇立刻說:“中午就全轉移了!”
周衛國點頭道:“好!部隊立刻撤出陽村!”
※※※
當山頂的火勢終於小下來後,陳運來帶着警備隊剩下的部隊發瘋一樣衝上了山頂。
加藤賀想了想,還是帶隊跟在了陳運來的身後,不管怎樣,警備隊畢竟付出了這麼大的傷亡,自己如果還遠遠躲在後面,難保不會影響到彼此今後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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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的景象無異於人間地獄!
沒有一個活人,甚至沒有一具還能辨認出的屍體!
一個連的僞軍,在被熊熊的烈火燒了整整一個多小時後,只剩了一百多堆黑炭!
踩在還有些發燙的地面上,看着這一幕,陳運來發出一聲哀嚎後,失聲痛哭!
跟着上山的僞軍大多都忍不住嘔吐了起來,少部分則跟着流淚。
加藤賀登上山頂後,走到陳運來身邊,拍了拍他肩膀,說:“陳君保重,皇軍一定會爲警備隊勇士們報仇的!”
陳運來無意識地點了點頭,什麼話都沒說。
加藤賀轉身,大聲命令道:“迫擊炮連,炮擊陽村!”
他實在太需要鼓舞部隊的士氣了!
至於“九二式”步兵炮,因爲比迫擊炮重太多,分解後現在也才直到山腰,自然用不上!
※※※
6門迫擊炮很快準備就緒,對於山下陽村如此明顯的目標,炮手門都是沒有試射就開始了急速射。
81mm迫擊炮彈不停落在陽村,不斷有房子被震塌,又不斷有茅草屋頂被引燃。
炮擊了不到五分鐘,陳運來就命令警備隊衝鋒!
在夜幕中衝進陽村的警備隊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當帶着滿腔怒意的僞軍搜遍陽村後,終於發現,整個陽村,早已空無一人!
隨後,僞軍用手電向山頂發出了“安全”的信號。
接到信號的加藤賀在山頂留下了一箇中隊後,帶着其他部隊下了山。
※※※
很快,進村的鬼子和僞軍就發現,村裡的水井都被堵死,村邊的小溪裡也被扔進了腐爛的動物,家禽家畜也一隻都沒有找到,糧食更是連一粒都沒有!
這些情況很快就報到了加藤賀那裡,加藤賀聽到後,只有苦笑,以虎頭山的地形,光糧食一項,就是一個沉重的後勤負擔!
不過這些困難,英勇的大日本皇軍是完全能夠克服的!
所以加藤賀命令,全體就地宿營,並依託陽村設立防禦陣地!他可不想再像川口中隊那樣遭到偷襲!
防禦陣地由兩部分組成,外圍是剩下一個多營兵力的警備隊的警戒陣地,內圈,纔是第二大隊的主陣地——就算警備隊剛剛爲皇軍做出了犧牲,皇軍的生命還是比這些支那人的生命要寶貴!對此,加藤賀毫不懷疑!
在撲滅了陽村的零星火頭後,第二大隊的鬼子和警備隊的僞軍迅速開始建立防禦陣地——這可是保命的時候!
※※※
天色完全黑下來後,鬼子和僞軍的防線終於建好。
加藤賀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自己已經做足了防備,今晚應該可以睡個安穩覺吧?
加藤賀剛剛睡着,就被槍聲驚醒,胡亂穿好衣服後,加藤賀立刻叫來了衛兵和傳令兵,隨後吩咐傳令兵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傳令兵回報:“內圈陣地遭到不明方向槍擊!兩名哨兵陣亡!伊賀中隊長詢問是否需要派出小部隊出擊以探明敵情?”
加藤賀嘆了口氣,說:“不必了,讓他們守住自己的陣地,天亮再說!”
傳令兵應了一聲後,轉身傳令去了。
過了一會,槍聲漸漸稀疏了下來,又過了一會,終於不再聽到槍聲。
加藤賀喃喃道:“看來只是小股八路軍的攻擊!”
說完,走向牀邊,他今天實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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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加藤賀又是剛剛睡着就被槍聲驚醒!
傳令兵的回報竟然還是:“內圈陣地遭到不明方向槍擊!兩名哨兵陣亡!”
加藤賀從嘴巴里逬出一句:“加強戒備!”
隨後,傳令兵就吃驚地看着平素極爲重視自身儀表的大隊長閣下轉身回到了牀邊,衣服也沒脫,直接就躺倒在了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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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加藤賀也不知道自己被驚醒多少次!他只知道自己經歷了一生中最難過的一夜!
天色終於亮了!
當早春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縫射入屋裡時,加藤賀終於鬆了口氣。
總算是天亮了,現在八路軍總不敢再發動攻擊了吧?
此時,加藤賀才突然想起,陽村四面臨山的地形的確太方便隱蔽在暗處的八路軍進行騷擾攻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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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洞村,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臨時指揮部。
周衛國邊看着地圖邊聽着邊上的楊大力唾沫橫飛的彙報:“班長,您是不知道,昨晚俺們幹得那個叫過癮啊!每次水生和柱子都是一人一槍就幹掉兩個鬼子哨兵!俺們呢,把鞭炮點着往洋鐵皮桶裡一扔,啥也不用幹,就等着看鬼子和二鬼子瞎折騰!十八顆子彈,打死十八個鬼子哨兵!這買賣做的,真叫值啊!”
李勇在邊上打趣道:“大力!你剛開始不是還怪支隊長和我不讓你和鬼子幹嗎?”
楊大力撓了撓頭,說:“俺原來哪知道這事這麼好玩?班長,您說這叫什麼來着?”
周衛國笑道:“麻雀戰!”
楊大力一拍腦門,說:“對,就是麻雀戰!這個麻雀戰好啊……”
楊大力剛說到這裡,就聽見通訊員在門外叫道:“報告支隊長,有客人來了!”
周衛國一愣,說:“客人?誰?”
通訊員說:“就是清源警備旅的那個劉營長,這次他只帶了個副官,人都到了山下,民兵沒有命令不敢放行,派人來問,要不要放行?”
周衛國大聲說:“當然放行!遠來是客!怎麼能夠怠慢呢?”
通訊員應了一聲後,轉身跑走了。
周衛國一把將鉛筆拋在桌上,微笑着對李勇說道:“老李,走,我們到村口迎接去!”
李勇笑道:“看你笑的這奸商樣,又在打你那師弟的什麼主意了?”
第十節
周衛國笑罵道:“你這人不厚道!師弟來了,我這個當學長的出去迎接一下不過分吧?”
李勇正色說:“反正任你老周說到天上去,我也不信!”
周衛國苦笑道:“我真這麼有奸商樣?”
李勇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說:“沒錯!”
周衛國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不說了!信不信拉倒!你愛去不去!我可要迎接你的那個統戰對象去了!”
說完,不理李勇,徑直出了門。
這回李勇倒是很快就跟出來了。
周衛國最後的那句話可算是說到李勇心裡去了,沒錯,玩笑是要開,但統戰工作更加不能耽誤!
※※※
周衛國和李勇在村口等了沒多久,就見劉志輝和另一個國軍軍官騎馬飛馳而來。
細看之下,另一個國軍軍官倒也認識,就是上次送禮物來的那個劉志輝營裡的少尉參謀郭玉忠!民兵不知道他的身份當然以爲他就是副官了。
快到村口時,劉志輝立刻甩蹬下馬,快走幾步來到周衛國面前,就要立正敬禮。
周衛國迎了上去,將劉志輝舉起的手硬生生拉下了,說:“敬什麼禮?師兄弟見面哪來這麼多客套?這一路上辛苦了吧?”
劉志輝搖了搖頭,笑道:“學長可太小瞧我劉志輝了,就騎了十來裡山路,哪裡會辛苦?”
周衛國也沒在意他的話,說:“上次你派人送禮給我時,我就說到清源後要找你喝酒的,可我去清源那次發生的事情太多,這酒也沒喝成!走,到我的指揮部去,我們今天補上,來他個不醉不歸!”
劉志輝笑道:“學長客氣了!志輝今日職責在身,不敢喝酒!”
周衛國一愣,說:“到我這裡還有什麼職責在身?”
劉志輝說:“我的一營今天才換防到學長的防區外,今天來主要是拜訪學長,商量一下防區的具體安排,還有就是向學長請教打鬼子的高招!至於喝酒,一來志輝量淺;二來,怕喝酒誤了軍情!所以請學長體諒!”
周衛國這才恍然,難怪劉志輝說他只騎了十來裡山路,他的防區緊貼虎頭山靠清源縣的一邊,到這裡自然只有十來裡山路了!
想明白這些後,周衛國也沒有爲難劉志輝,點頭說:“既然這樣,酒就不喝了!不過午飯總是要在我這裡吃吧?”
劉志輝笑道:“志輝本就有蹭飯的打算!”
劉志輝這話說出口,幾人俱都大笑。
笑過之後,李勇才問道:“劉營長,你原來不是駐守淶陽方向的嗎?怎麼到我們這邊來了?”
劉志輝手一攤,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旅長的命令!不過這樣也好,以後我和你們就可以經常見面了!還可以防止警備旅裡面某些無恥小人趁着鬼子掃蕩在背後給你們來陰的!”
他這話指的是誰,三人自然都是心照不宣。
李勇點了點頭,說:“這倒是,有你劉營長在我們背後,我們就放心多了!”
周衛國則是沉思不語。
劉志輝又轉向周衛國,笑道:“恭喜學長!”
周衛國隨口道:“喜?喜從何來?”
劉志輝一臉的崇敬,說:“聽說學長昨天打了個勝仗?消滅了鬼子一個多中隊?”
周衛國笑道:“這消息傳得好快啊!”
劉志輝正色說:“這種好消息自然傳得快!我們的情報員彙報說,雖然鬼子封鎖得嚴,但昨天淶陽城裡還是有人看見鬼子往回運骨灰罐了!聽有心人說,足有兩三百個呢!”
說到這裡,劉志輝不由嘆道:“兩三百鬼子就這麼被學長砍瓜切菜一般幹掉了!換成是我,恐怕就……”
周衛國笑道:“別給我戴高帽了!你這次來虎頭山你們湯旅長知道嗎?”
劉志輝說:“我來看學長難道還要旅長准許?再說了,我們現在不是合作抗日了嗎?防區鄰近的兄弟部隊互相拜訪拜訪還不行?”
周衛國沉吟着說:“志輝,有些事你現在可能還不太明白,但我希望你以後能事事小心!不要讓別人抓住什麼把柄!”
劉志輝一笑,說:“學長,您是說於得水吧?放心,我會防着他的!”
周衛國嘆道:“我就擔心你這直性子!遇事多想想總沒有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劉志輝斷然說:“學長,我是軍人,只知道戰場殺敵!不會玩什麼陰謀詭計!我不會主動招惹別人,可別人要是欺到頭上,我卻也不是泥捏的!”
周衛國心中苦笑,劉志輝的脾氣就這樣,看來再勸也沒用,好在他現在的防區靠近虎頭山,如果有事,自己要幫他倒也不算鞭長莫及!
李勇在邊上接口道:“你們師兄弟是怎麼回事?在這就聊上了?就不嫌風大?”
周衛國笑道:“老李說得對,是我疏忽了!走,志輝,到我的指揮部再聊!”
說完,一拉劉志輝,當先大步走進村。
李勇和郭玉忠跟在後面,卻比他們慢了不少。
※※※
走進周衛國的指揮部後,劉志輝突然覺得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才發現這裡正是自己原來被周衛國俘虜的地方!臉上不覺有些發燒。
周衛國笑道:“志輝,你可別不好意思,不是我故意帶你到這裡,實在是沒別的地方,全村就這個院子空閒!”
劉志輝訝道:“我一路過來,房子好像都是空的啊?”
周衛國說:“那些都是村民住的房子,鬼子來了,我們轉移了村民房子才空的。房子雖然空了,但還是老百姓的財產,我們八路軍可不能隨便佔用!”
劉志輝嘆道:“我們國軍幾時也能做到像你們八路軍這般秋毫無犯?”
周衛國笑道:“不說這個了,先坐下喝口水吧。”
劉志輝遲疑了一會,說:“學長,其實我這次來還有個目的,就是想看看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我知道鬼子掃蕩,你們的壓力很大!”
周衛國想了想,說:“別的倒沒有什麼,你要是能支援我們點彈藥就好了。還有,能不能給我五百公斤梯恩梯炸藥和一部分雷管?”
劉志輝一愣,說:“彈藥和雷管都好說,可學長您要這麼多梯恩梯炸藥做什麼用?”
周衛國笑道:“這你就別問了!反正到時你自然知道!”
劉志輝想了想,說:“彈藥我可以從我們營自己的備份彈藥中勻一點出來,不過這麼多梯恩梯,恐怕不容易,我手頭最多隻能勻出兩百公斤。”
周衛國沉吟着說:“兩百公斤?那就兩百公斤吧!反正現在是有什麼菜做什麼飯!”
李勇和郭玉忠正好進來,李勇接口道:“什麼菜啊飯的?吃酒席嗎?”
周衛國笑道:“虎頭山現在不就有個現成的酒席嗎?兩三千鬼子和二鬼子,送上門來這麼多肥豬,不狠狠宰幾刀怎麼對得起自己?”
劉志輝嘆道:“談笑卻敵!學長真有古之名將風範!”
周衛國笑罵道:“你這馬屁拍得也很有古之名士風範嘛!”
劉志輝笑了,隨即傲然說:“就算是拍馬屁,那也要看是誰了!我劉志輝要是看不上眼,就算請我拍馬也絕無可能!”
※※※
劉志輝和郭玉忠直到下午才離開。
期間,劉志輝和周李二人商定了防區的具體劃分和緊急情況下共同應對的方案,周衛國還送了劉志輝幾招打鬼子的狠招。最後,周衛國和李勇又騎馬送了劉志輝好幾裡地,這才依依惜別。
回到指揮部,李勇關上門,說:“老周,你看湯炳全這次把劉志輝調過來有什麼用意?”
周衛國沉聲說:“我想至少有兩層意思!”
李勇說:“我只想到一層。”
周衛國說:“說來聽聽。”
李勇說:“我想湯炳全這麼做是在向我們示好,畢竟他們和鬼子打損失慘重,我們卻一出手就消滅了兩三百鬼子!這下我們的實力他就再也不敢低估了!看來你老周通過打鬼子立威的做法已經起作用了!”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湯炳全這麼做固然是爲了向我們示好,但更主要的恐怕還是爲了打探我們的虛實!”
李勇說:“打探我們的虛實?”
周衛國說:“湯炳全一定以爲消滅兩三百鬼子,我們的損失也小不了!所以就想派人來打探打探。可他肯定也知道,派別人來一定得不到什麼消息,所以他就選了劉志輝。不過他也不好直接命令劉志輝來打探,就乾脆把劉志輝的部隊調防到我邊上。他知道,以劉志輝和我之間的關係,劉志輝肯定會來拜訪我,耳聞目睹之後向他回報,自然而然就可以起到打探虛實的作用了!”
李勇嘆道:“這位湯旅長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周衛國嘆道:“可惜,他雖然有這份心思,我那師弟卻是個厚道人,只怕不會如他的願!”
李勇點頭說:“以劉營長的脾性,在國軍那邊恐怕真會吃虧!我想必要時,該幫他的我們還是要幫的!”
周衛國說:“這是自然!別說他是我師弟,就憑他真心打鬼子這一點,我們就該幫他!”
※※※
第三天上午,劉志輝就如約派郭玉忠分批送來了彈藥和200公斤梯恩梯炸藥。
劉志輝的出手可真夠大方:7.92mm毛瑟步槍彈一萬發,82mm迫擊炮彈兩百四十發,國造手榴彈三十箱,梯恩梯炸藥兩百公斤,雷管兩箱。
李勇看着清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周衛國卻只是笑笑,低聲向郭玉忠問清楚馱馬隊的裝載情況後就直奔馱載梯恩梯炸藥的馬匹去了。
李勇立刻緊跟在後,邊走還邊說:“老周,你別跑啊!怕我說你是奸商是吧?放心吧,這回我不說你了!要我說,我們虎頭山就該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奸商!我這個人是沒天分,要不然,這樣的奸商我也願意當!……”
周衛國聽得又氣又笑,忍不住停了下來,說:“你這人怎麼這麼羅嗦?還想不想看好東西了?”
李勇立刻瞪大眼說:“還有好東西?”
周衛國不理他,轉身就走,李勇趕緊跟着,這回卻是一言不發。
周衛國走到運送梯恩梯炸藥的幾匹馱馬前停了下來,隨後親自指揮着戰士們把那兩百公斤梯恩梯炸藥和兩箱雷管搬了下來。
李勇仔細看了看炸藥和雷管,轉身對周衛國說:“老周,這就是你說的好東西?”
周衛國點頭說:“沒錯!”
李勇皺眉說:“梯恩梯炸藥雖說是好東西,可兩百公斤,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啊!能幹什麼用?”
周衛國正色說:“你可別小看這兩百公斤梯恩梯炸藥,真要用得好,能起大作用呢!”
李勇想了想,突然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老周,你是不是又有什麼鬼點子了?”
周衛國笑笑,說:“有也不告訴你!”
李勇趕緊賠笑說:“老周,大不了以後我不叫你奸商就是!你要不告訴我,我晚上肯定睡不着覺,我晚上要是睡不着覺,肯定要找你說話……”
周衛國搖頭苦笑,說:“怕了你了!告訴你就是!”
隨後低聲在李勇耳邊說了幾句話。
李勇聽後,瞪大眼睛愣了好一會兒,纔對周衛國豎起拇指,由衷地說道:“老周!沒說的!你真是個奸商!”
※※※
加藤賀的心情非常不好——這兩天部隊的損失實在是讓他心驚肉跳!
不說別的,光是前天,在朝趙莊方向前進時,擔任先頭部隊的一箇中隊還沒走出兩公里,就因爲一路上的冷槍和地雷損失了將近一個小隊的兵力!要不是救援及時,加藤賀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失去這個中隊的建制!
留在陽村呢?也不是個好選擇!
雖然在付出一定代價後,自己已經控制了陽村兩個方向的制高點,但剩下兩個方向可都是山勢陡峭,密林叢生的地形。要控制那樣的地方,加藤賀實在有種有心無力的感覺——試探攻擊時一個連警備隊進入密林後就再也沒有人走出來就是明證!
所以,毫不意外的,一到夜暗,八路軍的騷擾性攻擊就照常不斷!加藤賀真不明白,這些“土八路”難道晚上都不用休息的?(加藤賀這可就漏算了,八路軍的騷擾部隊都是按時間段輪流上陣的,晚上不休息的部隊,白天卻可以補休!)雖然現在加藤賀已經習慣了在槍聲中入睡,但他卻擔心要是八路軍真的發動攻擊,自己還會不會有足夠的警惕?
如果這些還可以勉強忍受的話,那麼糧食和飲水的問題現在就已迫在眉睫了!糧食只剩下兩三天的量——旅團參謀部的那些參謀都是混蛋!竟然認爲本次掃蕩作戰只需要一週時間!也不知旅團長閣下怎麼會通過這樣一個作戰方案?隨身攜帶的水更是早就喝光了——誰會想到山清水秀的虎頭山竟然會沒有可以喝的水?由於水源污染,雖然水都是煮開後再喝,仍然有不少人喝過之後拉肚子!到今天爲止,因爲連續拉肚子而走不動路的士兵已經增加到一百三十六名了!這個記錄恐怕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無法被打破了!
請求食物和飲水補給的電報昨天就已發出,旅團部也明確回覆說運輸部隊已經出發,可直到今天,新鮮食物和乾淨的水還沒到!
就這麼三四十公里的路,還有一大半路可以用汽車運,後勤部隊爬也該爬到了吧?
加藤賀正在暗自惱火,就見抄報員拿着電報走了進來。
抄報員走到加藤賀面前,正要敬禮,加藤賀一擺手,說:“念!”
抄報員趕緊拿起抄報紙,念道:“運輸部隊昨日上午即已出發,至今未返回,恐遭八路軍伏擊,請貴部火速派出接應部隊!”
加藤賀嘆了口氣,說:“不是‘恐遭八路軍伏擊’,是肯定遭到八路軍伏擊!我早該想到這一點了!釜底抽薪!八路軍的這一招好毒啊!”
※※※
李得久哼着小調悠閒地走出了淶陽縣城北門。
他的確有理由高興。
最值得高興的就是大瘟神川口正弘已經死在了八路的手上!
每當想起這點他就想笑。
不過,想起前幾天從虎頭山方向秘密運回的一百多個骨灰罐李得久就暗暗心驚!
在將自己的警備隊押回淶陽時,隨行的部隊就已帶回了川口中隊陣亡者的骨灰,如今又添了一百多個骨灰罐,而且連中隊長川口正弘都死了,可見川口中隊這回是全軍覆沒!
想起自己要是不聽朱老大的話很有可能就要和川口正弘死在一起,李得久就有些後怕!
不過,比起能夠保住自己的四姨太,這些事後的恐懼也就微不足道了!
再加上由於淶陽縣城的兵力不是很充足,自己的這個營警備隊也在前天補足了編制後重新啓用,並負責淶陽縣城北門的防守,李得久絕對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經轉運了!
就在這時,李得久感到有人輕輕碰了碰自己。
李得久轉身看向碰自己的人,見竟然又是營副胡四,不由有些惱火地說:“老四,你不是在營部嗎?怎麼跑這裡來了?”
胡四趕緊低聲說道:“大哥,家裡來客人了!”
李得久一皺眉,說:“什麼客人?還要你老四親自跑一趟?”
胡四將聲音壓得更低,說:“太豐縣清風寨的朱老大!”
朱老大?
李得久一愣,隨後幾乎要失聲叫出來!
好不容易纔控制住自己,李得久的聲音不自覺就低了下來,說:“朱老大怎麼來淶陽了?”
胡四一攤手,說:“這個,俺也不知道啊!”
第十一節
李得久四處看了看,說:“這事沒別人知道吧?”
胡四拍胸脯說:“大哥,俺胡四辦事您放心!朱老大來淶陽的這事現在除了您,再沒第三個人知道!”
李得久這才放心,但很快就嘆了口氣,低聲罵道:“媽的!老子剛過了幾天舒心日子,麻煩就來了!”
隨即一狠心,說:“走,回營部!”
※※※
回到營部,李得久果然見到朱子明正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廳裡喝茶,忍不住狠狠瞪了胡四一眼,低聲說:“你他媽沒長腦子是吧?就把人安排在這裡?進進出出這麼多人,要是被外人看見傳出去怎麼辦?你他媽不想要腦袋老子還沒活夠呢!”
胡四委屈地說:“這不是俺們自己營部嗎?俺想不會有外人的……”
這時兩人已快走到大廳,李得久也來不及發火,只有低聲罵道:“你想個屁!回頭再收拾你!”
隨着一隻腳跨進大廳,轉身看向朱子明時,李得久已經換了滿臉笑容:“多日不見,朱大哥別來無恙?兄弟近日實在是俗務纏身,未能遠迎,還望朱大哥恕罪!恕罪!”
說完,不停地作揖。
朱子明放下茶碗,起身微笑着拱了拱手,說:“得久,你這話就見外了,自家兄弟,這麼客氣做甚?”
李得久說:“朱大哥遠來是客,俺李得久要是怠慢了,豈不被江湖朋友笑話?”
朱子明一笑,說:“得久,咱們兄弟不是外人,這種客套話就不必說了吧?”
李得久正色說:“朱大哥當俺李得久是兄弟,俺就更不能失了禮數!”
說完轉身對胡四罵道:“朱大哥來了怎麼還能讓他等在外堂?你他媽瞎了狗眼了?”
胡四趕緊對朱子明躬身賠罪道:“小的有眼無珠,還望朱大爺海涵!”
朱子明微笑着一擺手,說:“不知者無罪!”
他明知李得久和胡四兩人在演戲,卻也不說破,反正順着他們的話說下去就是。
李得久做了個“請”的手勢,說:“朱大哥請內堂說話!”
朱子明也擡手道:“請!”
撇開見客的規矩不說(江南大戶人家的宅院,外堂一般是主人不想見的客人等待的地方,客人在這裡多半是等不到主人召見的,對於主人吩咐在外堂等待的客人,就連傭人也大多不加理會,而且外堂的椅子連扶手都沒有,坐着極不舒服,俗稱“冷板凳”,北方的規矩想必類似),這裡也的確不方便談話,所以朱子明對於“內堂說話”自然沒有意見。
李得久帶着朱子明進了內堂,兩人分賓主坐定後,李得久立刻問道:“不知朱大哥這回親自來俺們這小小的淶陽城所爲何事?其實朱大哥要是想讓兄弟做什麼,派人捎一句話來就行,何必親身犯險?這萬一要是有個閃失,做兄弟的豈不是於心不安?”
朱子明笑笑,說:“明人不說暗話!做哥哥的這回是給你送大功來了!”
李得久一愣,隨即嘿嘿笑道:“朱大哥這話兄弟可聽不懂!”
朱子明突然說:“得久,俺現在在日本人那裡的賞格有多少?”
李得久脫口而出:“五千塊大洋!”
話說出口,李得久臉突然紅了紅,把人家的賞格記得這麼清楚,似乎總不大好。
朱子明微笑道:“那你要是把俺朱子明送到日本人那裡,豈不坐收五千大洋?又立大功一件?”
李得久臉上勃然變色,拂袖而起,說:“俺李得久是不是個好東西,可也從不做出賣兄弟的事!俺敬你是條漢子,叫你一聲朱大哥,你要是看不起俺李得久,大可以甩手走人,卻也不必在這裡明裡暗裡罵俺!”
朱子明站了起來,向李得久深深一躬,說:“得久,做哥哥的在這裡給你賠罪了!俺也就是隨口一說,你別往心裡去!”
李得久慌忙扶起朱子明,說:“朱大哥萬萬不可行此大禮,這可要折殺兄弟了!”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才又各自坐下,這回坐下後,朱子明直接就說:“其實俺這次來淶陽,就是想求你幫個忙!”
李得久拍胸脯說:“朱大哥來找俺,就是看得起俺李得久!要說‘求’,那就是不拿俺李得久當兄弟了!別說俺還欠着您一份天大的人情,就算沒這份人情,憑您朱大哥在江湖上的名頭,只要俺能幫得上的,您一句話!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
朱子明自然不會將他的江湖套話當真,但既然李得久答應幫忙,他卻也沒有再客氣,正色說道:“其實做哥哥的這次來找你也沒別的事,就是想要你在今晚放行一輛馬車。”
李得久一愣,說:“馬車?車裡裝的什麼?”
朱子明說:“你要是信得過俺朱子明,就別問!”
李得久面有難色,說:“朱大哥,日本人現在讓俺守淶陽北門是沒錯,可要真在俺手上出了什麼差錯,俺手下的三四百兄弟,可就要跟着遭罪了!”
朱子明一笑,說:“這個你放心,不管出什麼事都不會連累到你們!”
李得久沉吟着說:“這個,朱大哥容俺再想想!”
朱子明說:“得久,你自己想想,俺朱子明什麼時候讓兄弟吃過虧?不說別的,就說你們這次進山‘掃蕩’……”
李得久苦着臉說:“俺知道朱大哥是爲了兄弟好,可這件事,實在有點難辦……”
朱子明哼了一聲,起身說:“你要是實在覺得爲難,俺也不勉強你!咱們以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就是!算俺朱子明看錯了人!”
李得久趕緊站起拉住朱子明,說:“朱大哥千萬別生氣,俺也沒說不答應啊?俺剛剛其實是在想,什麼時候放行纔不會碰上日本人的巡邏隊?”
其實李得久剛剛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這次“掃蕩”自己的隊伍除了死在川口中隊手上的那個排,損失可說微乎其微,這可全是託了朱子明傳來的口信的福,所以纔沒撞到八路的槍口上。要是真和他鬧僵了,自己下次再被派出去“掃蕩”,恐怕就沒這次這麼好運氣了!他李得久自認別的本事沒有,這眼光,卻還是頗準的!他可不想就此失去朱子明這個能在自己和虎頭山八路軍之間牽線搭橋的中間人!
朱子明臉色稍霽,說:“既然這樣,那你說句痛快話!今晚的馬車你放行還是不放?”
李得久賠笑道:“放行!當然放行!”
朱子明繼續問道:“那什麼時候放?”
李得久想了想,說:“等三更天日本人的巡邏隊過了之後,俺就給您偷偷打開城門!”
朱子明說:“那門開之後你給什麼信號?”
李得久說:“門開之後,俺給城外亮三次馬燈,您的馬車就可以進城了!”
朱子明伸出手說:“一言爲定!”
李得久也伸出手,和朱子明擊掌爲誓,說:“絕不食言!”
隨後送朱子明出了內堂,見到守在外面的胡四後,低聲吩咐道:“老四,送朱大哥從後門出去!別讓人給看見了!”
胡四應了一聲,立刻躬身對朱子明說:“朱大哥請!”
朱子明衝李得久一抱拳,說:“做哥哥的這就告辭了!咱們後會有期!”
李得久也抱拳道:“後會有期!”
※※※
胡四回來之後,李得久立刻吩咐道:“老四,準備一隊信得過的兄弟!我晚上有用!”
胡四一愣,說:“大哥,做什麼用?”
李得久臉一沉,說:“這你就別多問了!記住,要找信得過嘴又嚴的兄弟!”
胡四立刻說:“俺明白了!俺這就去找原來山寨的弟兄!”
等胡四去遠了,李得久才嘆了口氣,說:“媽的!這欠別人的人情要還起來還真是不容易!”
※※※
二十三點整,鬼子的巡邏隊準時經過淶陽城北門,在仔細檢查確認北門已經關好,崗哨也都沒有失職後,才繼續向下一個城門巡視過去。
二十三點十五分,淶陽城北門城樓上亮了三次燈。
很快,從城外就傳來了馬車的行駛聲,又過了一會兒,一輛包着車蓬的馬車出現在了通往城門的路上。
在馬車快到城門時,城門突然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縫。隨後迅速打開到足以容納馬車經過的寬度,在馬車進城後,城門又飛快地關上了。
整個過程,持續不到十分鐘,在這十分鐘內,趕車的人和城門口的士兵都是出奇默契地一言不發。
直到看着馬車駛進城,又駛過街道拐角,李得久才鬆了口氣,隨後喃喃道:“馬車上裝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怕不有五六百斤?”
說完,李得久心突然莫名地一跳——他也不知這件事自己是做對了還是錯了!
李得久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門的時候,趙傑早帶着特戰隊利用勾索在夜暗的掩護下潛入了淶陽縣城。此刻,特戰隊正藏身在正對北門那條街道拐角附近的一個淶陽地下黨安排好的屋子裡。林水生和柱子則在屋頂警戒,兩支狙擊步槍都瞄準了李得久,只要馬車出了意外,那麼第一個死的,肯定就是李得久!
※※※
馬車駛過街道拐角後不久,就停在了黑暗中,在幾聲蛐蛐叫聲之後,黑暗中立刻出現了十幾個人影,這些人影一言不發,走到馬車前,掀開車蓬,就開始從裡面往下搬一個個箱子,隨後搬入臨街的一個屋子。
搬完十箱後,一個黑影在馬車上輕輕拍了三下,馬車立刻繼續前進。
而臨街的那個屋子,也在蒙上了門縫窗縫後亮起了一盞油燈。
燈光雖然有些暗,但還是可以看見屋裡擠了有二十幾個人,這些人裡,除了特戰隊員,其他的就是協助此次行動的淶陽城裡共產黨領導的抗日分子了。
趙傑將搬進來的十個箱子都撬開,只見有兩個箱子裡面放的是步槍,共有十支;一個箱子裡則放着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和幾個空彈匣,還有個箱子裡裝的是子彈,另有兩箱手榴彈,剩下的四箱,則裝的都是一包包的土炸藥。
趙傑低聲說道:“同志們,這就是根據地給大家送來的武器!這裡共有步槍十支,輕機槍一挺,子彈六百發,手榴彈兩箱,炸藥一百斤。這些都是今晚就要用上的……”
說到這裡,趙傑擡碗看了看錶,冷靜地說:“我重複一遍,今晚的行動,由我全權指揮!現在是零點零六分,一點整之前,你們必須帶上武器和炸藥,分頭接近到預定目標附近!聽到城裡響起爆炸聲後,纔可以行動!你們的任務,是配合我們,擾亂鬼子在城裡的搜捕!注意保護自己,不要和鬼子接戰!都明白了嗎?”
衆人都低聲說道:“明白!”
隨後,趙傑和特戰隊員們將武器彈藥分發給了這些抗日分子。
這些抗日分子雖然個個都是神色凝重,但接過武器彈藥後,臉上卻也禁不住露出了激動的神色,趙傑又交待了幾句,才讓他們先行出發。
等屋裡只剩下特戰隊員和一個地下黨的聯絡員後,趙傑對那聯絡員說道:“同志,馬車上剩下的武器彈藥是留給你們以在必要時武裝大家的!我們首長說了,淶陽地下黨的同志主要目的是蒐集情報,打鬼子有我們!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讓你們拿上武器和鬼子直接乾的!”
這聯絡員平靜地點了點頭,說:“請首長放心,俺們都明白!”
說完,也出了屋。
趙傑緊了緊顯得有些沉重的揹包,低聲說道:“這次行動,水生和柱子要警戒北門,不能參加攻擊,我們剩下的十二個人分成四個攻擊小組,每個小組負責一個預定目標,每個目標使用五十公斤梯恩梯炸藥!大家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隊員們都搖了搖頭。
淶陽縣城的城防工事圖大家都看過不止一遍,對於供電站、通信站、鬼子兵營、憲兵隊這四個重點目標(油料庫和軍火庫因爲離民居不是太遠,爲免誤傷百姓,未被選爲目標)的位置大家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潛入的方法也早在周衛國拿回淶陽城防工事圖後就開始研究。
一切,就看今天的行動了!
趙傑掃視了一遍隊員們,沉聲說道:“這次行動,是在鬼子的老窩!一旦被鬼子包圍,我想大家都知道該怎麼做!記住,我們特戰隊永遠沒有孬種!”
隊員們都點了點頭,臉上都露出了堅毅的神情。
趙傑手用力一揮,低聲下達命令:“出發!”
隨後吹熄了燈,打開了屋門。
隊員們立刻整裝出發,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
李得久是在凌晨時分被劇烈的爆炸聲吵醒的。
醒過來之後,李得久先是習慣性地拉了拉電燈開關,燈沒亮。
李得久下意識地就從枕頭下摸出了自己的佩槍,隨後安慰了幾句嚇得渾身發抖的四姨太后纔出了睡房。
剛出房門,迎面就遇上了跑過來的胡四,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李得久忍不住怒道:“慌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胡四結結巴巴地說:“大哥……俺……俺也不知道啊,剛剛打電話給團部……電話也不通!”
李得久罵道:“廢物!團長都帶人進山掃蕩去了,團部哪裡還會有人?”
胡四委屈地說:“可太君那裡俺也打電話了,也是不通!”
李得久一皺眉,說:“也不通?那還不趕緊派人去打探?再把弟兄們都給集合起來?”
胡四苦着臉說:“俺……俺剛剛沒想到……”
李得久簡直就有踹胡四一腳的衝動,怒道:“那現在想到了沒有?”
胡四趕緊說:“想到了!想到了!”
這時,剛好有個僞軍驚惶失措地跑過,被胡四一把拽住,給了他兩個耳光後怒聲說道:“你他媽慌什麼慌?還不快去太君那裡問問出了什麼事?”
這僞軍一下子被這兩耳光給打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說道:“是!是!”
武器也沒拿就跑了出去。
隨後,胡四又大聲命令全營集合。
在全營集合的時候,李得久和胡四都站在院子裡,耳聽着城裡的爆炸聲越來越劇烈,槍聲也開始響了起來。
李得久突然問道:“老四,你聽聽都有哪些地方爆炸?”
胡四仔細聽了聽,說:“好像是供電站……通信站……還有,憲兵隊……便衣隊……”
胡四越說臉色越白,最後看着李得久,遲疑了一會,突然低聲說道:“大哥,你看這麼大動靜會不會是八路打進城了?”
李得久嚇了一跳,隨即罵道:“放屁!八路都被日本人圍在虎頭山,還怎麼進城?”
胡四訕訕地說:“是啊!是啊!”
李得久不再說話,心中卻隱隱覺得就算是八路真打進城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這時,全營已集合完畢,派往打探消息的那個僞軍也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見到李得久就哭喪着臉說:“營長,城裡到處都在爆炸!到處都有人放槍!連太君的兵營裡都在爆炸!”
李得久和胡四面面相覷,眼中透出的,是同一個意思——好大的動靜啊!
第十二節
淶陽縣城北門。
在響徹全城的警報聲中,似乎漫長無比地等待之後,林水生和柱子終於迎來了第一批撤退的攻擊小組——攻擊供電站的趙傑小組。
對供電站的攻擊可以說非常順利!因爲鬼子從來就沒想到竟然有人會把主意打到處於自己絕對控制下的淶陽城!何況供電站本身也不大,平時也只有十幾個鬼子駐守。
駐守的十幾個鬼子大多還在睡夢中就被趙傑等三人一一摸掉,剩下的兩個哨兵也毫無意外地被隊員們用弩射殺!
當趙傑等三人衝進機房後,供電站的職員們不但沒有反抗,反而爭着告訴他們供電站的各處要害!在這些職員的配合下,趙傑這個小組僅僅使用了三十公斤的梯恩梯炸藥,就使得全城的供電徹底癱瘓!
最後在趙傑等人撤走時,有個電工還壯着膽子向這三個蒙着面的人問道:“你們是八路還是國軍?”
趙傑想了想,回答道:“我們是中國軍人!”
※※※
沒過多久,派去攻擊通信站、憲兵隊的兩個小組也都安全撤至預定會合地點。
唯有攻擊鬼子兵營的劉三小組,到現在還沒任何消息!
倒是兵營所在的城西方向,槍聲一陣緊似一陣,間或伴隨着一兩聲爆炸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經過了預定的會合時間,劉三小組還是沒有出現!
此時,城裡其他地方的槍聲已漸漸小了下去。按照計劃,這時負責騷擾鬼子搜捕的地下黨也應該和鬼子脫離了接觸。他們爲製造混亂而點起的十幾處火頭也已經有好幾處被組織起來的僞軍或強行抓來的城裡百姓撲滅。部分街道的秩序已經恢復,個別地方甚至已經重新出現了鬼子巡邏隊。
時間越來越緊迫!
雖然北門因爲相對不被鬼子重視,而且負責北門防守的警備隊也因爲種種原因遲遲沒有派來大隊人馬,但每一名隊員都明白,留給他們撤退的時間不多了!
隊員們都看向趙傑,等着他拿主意。
趙傑看了看錶,又看了看城西,咬牙說道:“我們再等五分鐘!”
沒有人說話!
雖然每個隊員都明白這五分鐘意味着什麼!
那很有可能是賭上了特戰隊撤退的所有時間!
但是,沒有人反對!
因爲現在城西還有槍聲!還有爆炸聲!那裡還有自己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還在戰鬥!
一分鐘,兩分鐘……
時間毫不留情的逝去。
趙傑的雙拳早已因爲緊握而發白,更有些顫抖。
這時,從城西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隨後,槍聲就小了下來,再往後,甚至連零星的槍聲也沒了!
所有隊員的眼中都有了淚光,他們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但是,沒有人提出要撤退,因爲現在還不到五分鐘!
隨着錶盤上秒針的走動,隊員們的希望也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終於,五分鐘到了!
劉三小組還是沒有出現!
趙傑最後看了眼城西方向,深吸口氣,低聲命令道:“撤!”
鍾祥一把抓住趙傑的手,幾乎是哭着說:“隊長,劉三他們……”
趙傑冷靜地說道:“服從命令!”
見鍾祥還想說什麼,趙傑又一字一句說道:“我們是特戰隊!”
鍾祥渾身一震,終於鬆開了趙傑的手。
※※※
由林水生和柱子斷後,特戰隊終於在鬼子和僞軍大隊趕到北門之前兩分鐘通過勾索撤出了淶陽縣城!
撤退的路上,沒有一個隊員再說話。這一次,特戰隊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完成了任務,但卻第一次出現了嚴重傷亡,而且一下子就損失了三名隊員!剩下的十一名隊員心情都很沉重。
※※※
淶陽縣城裡的紛亂直到第二天天亮後才因爲火頭都被撲滅再加上全面戒嚴而平息下來。
昨晚,淶陽縣城共有大小十一處地方發生爆炸,其中,又以供電站、通信站、兵營、憲兵隊損失最大。
供電站和通信站的所有設備都被炸燬或砸毀。通信還好,通過通信兵臨時架設的軍用專線,還能勉強在某種程度上得到維持,但是,在新的設備運到之前,對淶陽縣城的供電卻是無論如何無法恢復了!現在,整個淶陽縣城,就只有兵營裡那臺備用的小電機還能對旅團部短時供電!憲兵隊經過這次爆炸,也變得面目全非!可以想像,在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裡,這個平素對淶陽縣城老百姓極具震懾力的部門都要成爲支那老百姓的笑柄!而發生在兵營的爆炸,更是直接造成了數十名帝國軍人的傷亡!如果加上之後在兵營圍捕襲擊者的混戰中傷亡的人數,恐怕至少一個小隊的建制就這樣沒了!更糟糕的是,在爆炸平息之後,近衛文還從士兵們的臉上看到了恐懼!是啊,就連自己的兵營都不再是安全的地方,他們能不感到恐懼嗎?
現在,就連近衛文都不得不承認,無論昨晚的襲擊者來自國共哪一方,從他們對襲擊目標的選擇和襲擊的具體執行來看,他們都堪稱專業軍人的楷模!
而昨晚襲擊者對兵營的襲擊更是讓近衛文到現在還感到後怕!要知道,昨晚在兵營裡發生的一系列爆炸,最近的地點離他的旅團部只有不到五十米!只要想想襲擊者昨晚竟然差點就攻到了自己的旅團部,近衛文就是一陣心悸!當然,心悸過後,更是一肚子火!
所以天一亮,在大概恢復城裡秩序之後,對昨晚遭到的襲擊的調查也立刻展開。此次調查組的組成人員,有軍醫,有專業知識豐富的工兵、軍火專家,有參加過無數次實戰的老兵……
這樣一支隊伍的工作是高效的,所以,在當天下午,近衛文就得到了一份有關本次發生在戒備森嚴的淶陽縣城的“事故”的詳細報告!
調查的結果表明,在供電站、通信站、兵營和憲兵隊發生爆炸的地方都找到了梯恩梯炸藥的殘留物!在兵營裡甚至還找到了兩具襲擊者的屍體!可惜這兩具屍體都已被不知是爆炸還是大火的火焰燒焦!他們攜帶的武器也遭到了明顯是人爲的驚人程度的破壞!從殘留的零件看,應該是支那產的“中正式”步槍和德國毛瑟原廠生產的毛瑟1932!
既然襲擊者裝備了像毛瑟1932這種即使對支那正規軍隊來說也顯得極爲高級的武器,那麼襲擊者就有很大可能是來自清源的那支支那軍隊!更不用說數量不小貨真價實的梯恩梯炸藥了!可是,清源的支那軍隊近衛文自信還是比較瞭解的,他絕對不相信這樣一支指揮無能、戰鬥力低下、戰術死板的支那軍隊還有膽子來淶陽鬧事!不過調查組在另外一些地方找到的爆炸後明顯的黑火藥殘留倒頗像“虎頭山”土八路的手筆!更奇怪的是,昨晚四個城門都沒有遭到攻擊或有人逃走的彙報,就連今天的全城大搜捕也沒有多大收穫!昨晚的襲擊者除了兩名死者竟然徹底消失了!
綜合起來的這一切資料似乎都很詳實,可這一切又都讓近衛文有些吃不準。
其實李得久倒是隱隱約約猜到了昨晚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可能和他放行的馬車有關,但這種想法又怎麼能讓第二個人知道?他李得久就算再笨也不會笨到自己找不自在吧?
於是,這一晚發生在淶陽的混亂,就只好含糊地以“遭支那軍隊攻擊”這樣的結論而不了了之了!
只是這次淶陽城遭到大規模襲擊的事也讓近衛文痛感防守兵力的不足,現在回頭再看看此次對虎頭山八路軍“掃蕩”作戰的前線指揮官加藤賀少佐的求援電報,似乎也就不那麼難以接受了,看樣子,虎頭山的八路軍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從鞏固後方的角度考慮,儘快結束對虎頭山八路軍的“掃蕩”應該加以考慮了!
※※※
特戰隊從淶陽城撤出後,在天亮之前就進入了清源方向劉志輝的防區,所以路上倒也沒有再遇到大的波折。劉志輝在得知一支八路軍的小部隊經過自己防區後,親自接待了他們。在見到臉熟的趙傑證實了他們的身份之後,劉志輝甚至提出要派人護送他們返回虎頭山,但卻被趙傑婉拒。對此,劉志輝倒沒什麼不快。
特戰隊是在下午回到上洞村的。
得到消息的周衛國和李勇早已等在村口。
見到周衛國,在立正敬禮後,趙傑大聲彙報道:“報告支隊長,直屬隊勝利完成任務!……”
說完,卻是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其他隊員也都跟着哭了。
見隊伍中少了三名隊員,周衛國頓時明白,心中也不由難過起來,對於這支由自己一手組建親自訓練又共同戰鬥過的特戰隊,他的確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但很快,周衛國就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輕輕拍了拍趙傑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犧牲的三名隊員都是好樣的!”
趙傑點頭哽咽着說:“支隊長,我明白!可是,他們……突然就這樣……沒了,我心裡……實在難受啊!”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掃視了所有特戰隊員一眼,大聲說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情!戰友犧牲了我跟你們一樣難過!但是,我們都是軍人,我們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爲了國家,爲了百姓流血犧牲是我們的本分!尤其是像我們這樣正被外敵入侵的國家的軍人!更是隨時要準備好爲國家爲人民獻出自己的生命!相信我,你們的犧牲,歷史會記住!人民會記住的!”
隊員們眼裡雖然都含着淚,但心中的熱血卻漸漸沸騰!
周衛國繼續說道:“這次行動,你們雖然失去了三名戰友,但是,你們很快將會有更多的戰友!他們將與你們一起,爲了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和一切敵人戰鬥!”
周衛國轉向趙傑,說:“趙傑,等這次反掃蕩結束之後,直屬隊將進行擴充,我允許你在我們整個虎頭山挑選新隊員!人數和裝備都由你定!”
趙傑含淚點了點頭。
李勇這纔對隊員們說道:“趙傑跟我們回支隊部,其他人都休息去吧!支隊長還有重要的任務留給你們!”
聽到還有任務,隊員們都是精神一振,只要想起犧牲的戰友,就沒有什麼比執行新的任務更能讓他們覺得安慰了!
※※※
回到支隊部後,趙傑將此次行動的詳情一一彙報,之後纔在周衛國的強烈要求下休息去了。
對於趙傑的彙報,周衛國因爲知道整個計劃,所以還能保持平和的心態,但李勇聽完,就有些後怕了。
在趙傑走後,李勇忍不住對周衛國埋怨道:“老周,你這個險冒得太大了!你的目的不就是攻擊鬼子的供電站、通信站、兵營和憲兵隊嗎?既然特戰隊自己能帶着炸藥潛進淶陽城,你爲什麼還要扯上個李得久?萬一李得久反悔,不但用馬車運送的那批武器彈藥都打了水漂,朱老大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心安!”
周衛國平靜地說:“要賭就賭大的!輸了,賠上朱老大的一條命和一車武器彈藥!贏了,不但武裝了淶陽城裡的地下抗日武裝,更重要的是把李得久和我們拴在了一根繩子上!我們也就相當於在淶陽插上了一根釘子!這個安排事先我就和朱老大商量過,他也認爲值得賭這一把!”
李勇苦笑,說:“這回是你賭贏了,那麼下回呢?你的運氣總能這麼好嗎?”
周衛國正色說:“沒有下回!這種事一次就已足夠!我知道,這次是我不對,我周衛國再也不會拿朋友的命來賭了!即使要賭,我也會用自己的命來賭!”
李勇怒道:“你這是說的什麼狗屁話?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你要再這麼說,這個政委我不當了!我還當我的班長去!”
周衛國趕緊說道:“老李,別生氣。是我不對!我一定改!”
李勇忿忿不平地說:“改個屁!你老周要是能改,我跟你姓!”
周衛國嘿嘿笑道:“周勇倒也是個好名字!”
李勇一愣,隨即罵道:“不厚道!”
※※※
又一個漫長的黑夜過去了!
筋疲力盡的加藤賀終於得到了旅團部“撤退”的命令!
接到這個命令後,指揮部的所有參謀軍官表情竟然出奇地一致——大家都是鬆了口氣。
命令傳達下去後,下面的士兵更是滿臉喜色,就差歡呼出聲了!
加藤賀苦笑,可以想像,這次對虎頭山八路軍的“掃蕩”給了這些忠勇的帝國軍人多麼壞的記憶!如果可以選擇,相信這些活下來的士兵再也不願參加對虎頭山八路軍的“掃蕩”了!
警備隊對於這個命令,反應倒是沒有加藤賀預期的強烈,因爲他們對於這種地獄般的生活早已麻木了!從進山的第二天起,警備隊就開始擔任外圍警戒和先頭部隊的任務,承擔的損失也最大!陳運來直到撤退時整理部隊才發現,自己進山時兩個步兵營,一個炮兵連的兵力,到現在把剩下的所有人加起來,竟然還湊不齊一個完整的營!
站在院子裡的陳運來狠狠地吐出一口口水,忍不住大聲罵道:“媽的土八路!老子跟你們沒完!”
剛說完這句話,陳運來就聽見一聲槍響,隨後覺得胸口一痛。
陳運來低頭看下去,赫然發現自己的左胸正在往外冒血!
我中彈了?
陳運來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可能是子彈射來的方向,想要大罵,但全身的力氣卻突然之間消失無蹤,很快就無力地癱倒在地!
陳運來最後想的是,土八路竟然在白天也敢開槍?!
與此同時,隱蔽在狙擊陣地的林水生也拉動槍栓,退出彈殼,隨後用彈殼在自己短刀的刀柄上刻上了一道新的劃痕。
“第一百個!算你還有點運氣!”
林水生喃喃道。
※※※
陽村的鬼子和僞軍終於開始撤退了!
只不過,很快他們就意識到,撤退的路,也並不比來時要好走多少!
在撤退的隊伍中,不斷有鬼子和僞軍遭到冷槍的射擊,就連警備隊剩下的兩個營長和幾個連長也無一例外都死於冷槍!但是,沒有人理會被擊中倒地的人,他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現在他們只有一個想法——離開這個鬼地方!越快越好!
直到撤至騎風口,這些鬼子僞軍纔來得及停下休息喘口氣,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暗自慶幸自己還活着!沒有人願意去回想這些天的可怕經歷!雖然他們也知道,這些天噩夢般的經歷自己永遠都無法忘記!
淶陽鬼子此次對虎頭山抗日根據地的“掃蕩”就以這種很不名譽的方式結束!
※※※
此時,在上洞村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的臨時指揮部,李勇卻想不明白一件事,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老周,你爲什麼要專門下命令讓水生和柱子把警備隊的團長和剩下的營長、連長都幹掉?你不是說過對這些僞軍可以給一次機會嗎?怎麼這次你對他們下這麼狠的手?”
周衛國淡淡地說:“我不想和一個仇恨我們的警備隊團長打交道!”
李勇一愣,說:“你的意思是?”
周衛國說:“從警備隊那個連被我們燒死在山頂,他們和我們的仇就結下了!再加上警備隊這次在虎頭山的損失這麼慘重,他們的軍官也肯定會記恨我們!而這將影響到我們今後可能的策反工作!把他們幹掉,也是給李得久掃清障礙!現在淶陽警備隊只有他的官階最高,手中的部隊又最齊整,而且,他還和我們打過交道,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和我們合作過!讓他當上這個警備隊的團長,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接下來,就看李得久的了!我想,他不是笨人,應該知道怎麼做!”
李勇愣了半天,才嘆道:“老周,幸虧我們不是敵人!要不然,我恐怕晚上連覺都睡不踏實!”
周衛國哼了一聲,說:“如果你是我的敵人,你還想睡覺嗎?”
李勇立刻笑罵道:“不厚道!”
第十三節
這時,門突然被一把推開,有人大聲喊着:“支隊長,三子回來了!三子沒死!”
周衛國和李勇擡頭看過去,見大聲喊叫的是通訊員,而跟在他身後一臉疲憊神情的正是衆人都以爲犧牲在淶陽縣城的劉三!
周衛國和李勇立刻站起迎了上去。
劉三向周衛國和李勇立正敬禮後剛開口說:“支隊長,政委……”
周衛國就已一拳捶在劉三的胸膛上,大聲說道:“你小子總算回來了!就知道你小子命大!”
劉三嘿嘿傻笑了幾聲,說:“支隊長,鬼子可沒這麼容易要了俺劉三的命!”
周衛國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你是怎麼回來的?”
劉三眼中突然有了淚光,緩緩說道:“那天,俺帶的那個小組潛入鬼子兵營後,剛在幾個營房外放好炸藥就被鬼子發現了!俺們只好提前引爆炸藥,雖然炸了幾個鬼子營房,可整個兵營裡的鬼子也都被驚醒。很快,俺們就被大堆的鬼子給包圍了!”
說着說着,劉三的語聲漸漸哽咽:“後來……另兩名隊員……爲了掩護俺……有意開槍把鬼子都引走了……俺最後雖說炸掉了……鬼子兵營裡的一個倉庫,可他們倆……都犧牲了!他們……都是好樣的!子彈打光了……也沒給鬼子留下……完整的武器!最後……還用短刀……拼掉兩個鬼子!俺沒用!救不了他們!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們被鬼子燒死了啊!……”
說到這裡,劉三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李勇咬牙罵道:“媽的!小鬼子真不配叫做人!”
周衛國安慰道:“三子,你別難過!這個仇,我們遲早要報!”
劉三伸手一抹眼淚,用力點頭說:“支隊長,俺信您!”
李勇接口道:“三子,後來呢?”
劉三說:“後來,俺看一時逃不出去,就乾脆躲在了鬼子兵營!晚上天黑,鬼子看不見俺。天亮後,鬼子在城裡和兵營裡又搜了好幾遍,都沒搜到俺,以爲俺們的人都跑了,也就不再搜了!俺在鬼子兵營裡躲到天又黑了,才找準機會偷溜了出來,又從北門邊的城牆爬出了城!出城後俺就按照隊長原來的吩咐往清源方向撤,路上又遇到鬼子的幾撥巡邏隊,所以直到天快亮才進了劉營長的防區!劉營長真是仗義!俺說自己是您的兵後,不但他手下的兵沒爲難俺,劉營長認出俺後還硬讓俺吃了頓飽飯才讓俺趕路!”
周衛國和李勇都是感嘆不已,劉三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在鬼子兵營裡躲到天又黑了”,“遇到鬼子的幾撥巡邏隊”,可任誰都能想象到他在這一天多時間裡所經歷的驚險!而趙傑等人和劉三在劉志輝防區的遭遇也更加證實了劉志輝是個值得信賴的盟友!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三子,累了吧?趕緊休息去!你們特戰隊打鬼子二鬼子冷槍去了,怕要下午才能回來!他們回來要知道你還活着,可不知道會多高興呢!”
劉三緊了緊身上的武器,說:“支隊長,政委,俺不想休息,俺要打鬼子!”
周衛國立刻說:“不行!這一天多你也沒好好休息,如果再勉強執行任務,出了差錯怎麼辦?”
劉三委屈地說:“俺保證不出差錯就是!”
周衛國沉聲說:“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保證!我只問你,如果因爲你出了差錯而影響到整個特戰隊,那又怎麼辦?”
劉三囁嚅着說:“俺……”
周衛國說:“不要再多說了!立刻去休息!這是命令!”
劉三強忍着眼淚,一個立正,大聲說道:“是!”
說完,又向兩人敬了個禮,這才轉身出了支隊部。
劉三走後,周衛國沉默了半晌,突然一字一句說道:“我一定要擴充特戰隊!”
※※※
特戰隊果然直到下午纔回到上洞村。他們帶回了鬼子和二鬼子已撤出虎頭山的好消息!——這同樣意味着此次反“掃蕩”作戰已取得勝利!
對於人人都是神槍手的特戰隊,隱藏在暗處向一支撤退中且毫無鬥志的敵軍打冷槍實在是件很沒有挑戰性的事情!儘管他們的冷槍直接造成了超過一百名日僞軍的傷亡!
相對於他們取得的輝煌戰果,更讓他們高興的是劉三的安全歸來!
隊員們回到駐地看見劉三後,幾乎是立刻就歡呼起來!他們的歡呼聲也感染了其他戰士,到最後,整個上洞村的戰士和民兵都跟着歡呼,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他們對這次反“掃蕩”取得勝利的喜悅之情!
第二天,周衛國和李勇、吳有財回到趙莊。
而前一天,早在得知反“掃蕩”取得勝利後,張楚和陳怡就和趙莊的百姓先回到了趙莊。
見到周衛國,張楚立刻提議五人開會,會議主題就是總結這次反“掃蕩”作戰的經驗。
會議首先由周衛國介紹了這次反“掃蕩”作戰的全過程以及最新統計出的戰果。之後進行討論。
討論時,張楚對周衛國讚不絕口。他雖然不懂軍事,但卻也知道以虎頭山區區兵力擊退絕對優勢的鬼子和僞軍有多麼不容易!更何況這次反“掃蕩”不但取得了很可觀的戰果,自身損失還很小!
陳怡雖然在看着周衛國時眼裡滿是笑意,也充分肯定了周衛國在此次反“掃蕩”作戰中使用的戰術,但誇獎的話反而沒張楚說的多,她主要說的是如何在反“掃蕩”取得勝利後組織羣衆返回各鄉村,好準備即將到來的春耕!而開墾荒地的工作也要儘快開展!
周衛國則在會上提出了部隊擴編的方案:三連擴編爲加強營編制,番號暫定爲獨立營,營長由周衛國擔任,政委當然是李勇,吳有財則擔任副營長。獨立營下轄四個步兵連和一個機炮連,原三連抽出一個滿員連的人員編爲獨立營一連,由楊大力擔任連長;剩餘人員補充教導隊短訓後的一批士官和部分有實戰經驗的民兵後編爲獨立營二連,由鐵牛擔任連長;原淶陽縣大隊一連、二連補充一部分新兵後編入獨立營,番號分別爲獨立營三連、四連,連長不變。這四個連和機炮連都裝備原本繳獲自劉志輝那個加強營的武器和部分挑選出來的繳獲自僞軍的國造武器,此外,每個排都裝備一個擲彈筒。至於此次反“掃蕩”作戰繳獲的一門“九二式”步兵炮,三門81mm迫擊炮和六挺“九二式”重機槍,則都編入教導隊,分別編爲一個炮兵連和一個重機槍連。教導隊隊長還是由吳有財兼任。爲了補償魯震明的淶陽縣大隊,在年初縣大隊擴編爲加強營編制的基礎上,繼續充實縣大隊各連戰鬥編制,縣大隊原三連、四連老兵分散爲四個連的架子,再補充部分教導隊士官和足夠的新兵。縣大隊全部裝備繳獲的日製武器。每連三排九班外加一個擲彈筒小組,每班十四人,裝備一挺“歪把子”輕機槍和十二支“三八式”步槍,擲彈筒小組裝備兩個擲彈筒!這樣的火力配備,就算比起其他根據地的主力部隊來說,也是隻強不弱!至於原來的三連直屬隊,則在徵求了隊長趙傑的意見後,擴編爲營直屬隊,排級編制,分爲三個作戰分隊,每個作戰分隊平時編制十二人,分成三個作戰小組,執行任務時再加上一個兩人狙擊小組。除原三連直屬隊人員外,營直屬隊新人員均由隊長趙傑在整個虎頭山自由挑選!對此,各部隊應無條件配合!營直屬隊的裝備也將保證最好!長槍裝備“中正式”步槍和“捷克式”輕機槍,短槍則一律裝備快慢機!快慢機數量不夠直接從各連排抽調!由於狙擊戰術在此次反“掃蕩”作戰中取得的巨大戰果,專門設立狙擊分隊,由林水生擔任分隊長,除了常設的三個狙擊小組以保證營直屬隊每個作戰分隊在執行任務時都有一個狙擊小組提供支援以外,還負責訓練各排選送上來的至少兩名神槍手,以保證今後每個排都有至少一個狙擊小組!
周衛國的這個部隊擴編計劃很快就得到了通過,張楚唯一的意見就是——“我覺得這個計劃太保守了!只要看看我們這次反‘掃蕩’繳獲的武器,主力部隊就算是擴編成一個團都沒有什麼問題!”不過,張楚也有自知之明,既然周衛國沒有考慮將部隊擴得更大,他自然也只是說說就算。
整個會議都處於一種愉快和氣的氛圍中,直到結束!算起來,自從這種規格的會議召開,這樣沒有爭論的過程還是第一次!
不過周衛國卻也意識到,就算這樣規模的部隊擴編,合格士官的數量還是不足!所以在會後,周衛國又專門召開了軍事會議,除了負責警戒的部隊,虎頭山所有排以上幹部都參加!在會上,周衛國宣佈了部隊的擴編計劃,隨後又宣佈了第一批抽調入教導隊輪訓的人員名單。
大家對於部隊擴編,倒沒有什麼意見,就連被抽走了最有戰鬥力的兩個連的淶陽縣大隊大隊長魯震明,現在也陶醉在自己部隊的鳥槍換炮中!何況對於周衛國對主力部隊進行擴編時首先就看中了自己的部隊魯震明多少還是有些自豪的!
第二天,虎頭山抗日根據地各部隊的改編工作就正式開始了。
在周衛國的特別許可下,趙傑也老實不客氣地開始了特戰隊人員的挑選。他的目標直接就瞄準了各部隊實戰經驗豐富的老兵和一些頭腦靈活、反應敏捷且原本爲獵人的民兵,對於他挑中的人,各部隊主官雖然肉痛,卻也都爽快地答應了,畢竟原三連直屬隊的戰鬥力和戰果都擺在那裡,手下的兵能被他們挑上,自己臉上也有光!
而對於選送神槍手至狙擊分隊訓練,各部隊主官就更是積極了,這次反“掃蕩”作戰中冷槍的作用可是每個人都看在眼裡的。何況負責訓練狙擊手的還是現在在整個虎頭山都鼎鼎有名加起來殺敵過兩百的林水生和柱子!
在部分幹部被抽調入教導隊輪訓的同時,擴編後部隊的訓練也開始了。好在周衛國的訓練方法已經比較成熟,補充的新兵也都是曾經的民兵,有些甚至連實戰經驗都不缺,所以部隊的訓練倒是很快就步入正軌。
至於淶陽方面,根據地下黨送來的最新情報,李得久果然當上了警備隊的團長,現在可說意氣風發之至!只是,他要是知道自己能當上這個團長全虧了八路軍後,不知會有何感想?
而淶陽的鬼子,似乎又開始了新的動作。
這次對虎頭山八路軍的“掃蕩”,結果雖然很是不如意,但卻讓近衛文想起了在騎風口曾經存在過的據點。近衛文突然之間就發現,無論從地圖上還是從加藤賀的描述中看,騎風口的位置都是極其重要的!如果重新在騎風口建一個據點,顯然可以有效遏制虎頭山八路軍的發展勢頭!
既然想到了這些,近衛文自然很快就將重建騎風口據點的計劃付諸了實施。
幾天以後,鬼子和僞軍就從淶陽、太豐兩縣強抓來一千多青壯年,又將這一千多青壯年押到了騎風口,強迫他們修建據點。
不過,近衛文還是失算了!
新騎風口據點的修建工作從一開始就很不順利!
先是抓來的勞工消極怠工;之後,往騎風口運送工程物資的運輸隊又遭到了清源支那軍隊的襲擊;到後來,騎風口附近的山坡上甚至開始不時飛來子彈!一個個負責監視勞工的帝國士兵就這樣被不知來自哪個方向的子彈收割掉生命!搜索隊的搜索也要麼無果,要麼遭到八路軍的伏擊!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光在騎風口的工地上,就損失了兩百多名帝國士兵,而據點的修建進度卻還是一如既往慢得出奇!只要想想這些,近衛文就頭大如鬥!
現在,在騎風口據點的修建工地上,已經沒有一個鬼子或僞軍敢於將頭伸出最近才挖好原本預備作爲地基的深溝!一些經歷過最近這次對虎頭山“掃蕩”的鬼子更是感覺回到了原來的噩夢中!
最終,地下黨在勞工中組織了一次大暴動,在八路軍的配合下,全殲了鬼子和僞軍在騎風口修建工地的所有駐守部隊!這樣一來,近衛文重建騎風口據點的計劃也就不得不無限期擱置了!
※※※
此時的虎頭山,已是春暖花開!
就在一個溫暖的春日裡,還沒把指揮部搬回趙莊的周衛國在陽村迎來了劉志輝手下的參謀郭玉忠。
見到周衛國,郭玉忠也說出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周長官,我們營長今天中午想請您喝酒!”
周衛國聽了,立刻哈哈大笑,說:“跟你們營長說了不止一次喝酒了,卻一次也沒喝成!這次這個酒,我是無論如何要喝的了!走,我們現在就走!”
說完,就和郭玉忠出了指揮部。
李勇跟了出來,低聲對周衛國說道:“老周,要不要帶幾個人一起去?”
周衛國笑了,低聲說道:“帶人幹什麼?我師弟又不是別人,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勇一笑,說:“怎麼能兩個人都離開呢?再說,你師弟可沒請我!”
周衛國笑道:“嫉妒了不是?誰叫你不像我這樣有個好師弟?”
李勇笑笑,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這一路上都是八路軍和劉志輝的防區,安全上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隨後,周衛國和郭玉忠上了馬,飛馳而去。
※※※
中午時分,周衛國來到了劉志輝的營部。
劉志輝見到周衛國,自然又是一番寒暄,雙方落座後,劉志輝給周衛國倒了滿滿一大杯酒,說:“學長,難得今天您有空,我們就喝他個痛快!”
周衛國笑道:“我酒量小,喝醉了你可要送我回去!”
劉志輝笑道:“沒問題!”
說完,又遲疑了一會,才說道:“學長,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您……”
周衛國笑道:“那就問吧。”
劉志輝沉吟着說:“我問出來學長您可別見怪!”
周衛國說:“師兄弟說話哪有那麼多講究?”
劉志輝笑笑,說:“我想問學長的是,您既然是抗日打鬼子,爲什麼離開南京後不找國軍的隊伍卻參加了共產黨的八路軍?”
周衛國微微一笑,說:“早知道你想問這個問題了!”
劉志輝不好意思地說:“讓學長笑話了!”
周衛國搖了搖頭,說:“笑話倒說不上!我想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國軍甲種加強團的團長,手下有兩千多兵!”
劉志輝肅然說:“爲國成仁之八十七師預一團!志輝早就聽說過!”
周衛國苦笑一聲,說:“八十七師預一團!名頭倒是真不小!可你知道嗎?就算我這個名頭還算響的加強團,在南京保衛戰中,也是被當作炮灰使用的!兩千多人,說沒有就沒有了!我周衛國從來就不怕死在抗戰的戰場上!可是,讓我窩窩囊囊地死掉,我不甘心!南京城破後,長官丟下部隊各自逃命的事,我也就不多說了!就算在我逃出南京後北上的路上,看見的每一支國軍都只讓我心寒!我不在乎我選擇的軍隊由誰領導,我只在乎它是否真的抗日!我選擇八路軍是因爲它是一支真正抗日的隊伍!就這麼簡單!話說回來,就算我回到八十七師,就算上頭升我當旅長,說到底,在不稱職的長官指揮下,我還只是個炮灰!我可以不對自己負責,可我要對我手下的兵負責!”
劉志輝嘆道:“這些道理我也明白!可當八路軍也真是苦啊!”
周衛國喃喃說:“苦?我活在這世上,本就是偷生!我所有的親人!我最愛的人!我曾經的兄弟!都離我而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苦的嗎?其實,我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多餘的!唯有苦難,才能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才能讓我稍感心安!”
劉志輝渾身巨震!他實在沒想到在這個學長淡定自如的外表下,竟然隱藏着如此深沉的痛苦!
周衛國突然舉起了酒杯,笑笑,說:“不說了,喝酒吧!”
說完,仰脖一口喝乾!
接着又倒了一杯酒,又是一口喝乾。
倒了第三杯酒後,劉志輝終於抓住了他的手,說:“學長,別喝得太急,我陪您喝!”
周衛國搖了搖頭,拿起酒杯,又是一口喝乾。
劉志輝正要再說什麼,周衛國卻是“砰”的一聲,頭摔在桌上,竟是醉倒了!
劉志輝苦笑着搖了搖頭,說:“學長啊學長,您可真是的!酒量不行就別喝這麼急啊!”
俯身正要扶起周衛國的時候,卻見周衛國眼角邊竟然流出了兩行淚水。
劉志輝愣住了,良久,才長嘆了口氣,說:“學長!我知道您是真的苦!誰說英雄流血不流淚?其實您就算流淚,又有誰敢說您不是英雄?”
第十四節
黃昏時分,仍然昏睡的周衛國由劉志輝的幾個衛兵擡着,在劉志輝的親自陪同下被送回了陽村。
當看見上午還好好的自己騎馬出去的周衛國下午竟然被人擡回來時,李勇不由大驚失色!
直到聽了劉志輝忙不迭的道歉和解釋,再加上看出周衛國的確是喝醉了,李勇這才鬆了口氣,心裡卻也不禁暗暗埋怨周衛國喝酒不知節制!
不過在聽劉志輝說周衛國竟然只喝了三杯酒就醉成這樣後,李勇就有些渾身不自在了。以至於在劉志輝走後,李勇越看不省人事的周衛國越不順眼——堂堂虎頭山八路軍的最高軍事主官,竟然三杯酒就醉倒了?!這事只要想想就讓人臉紅!好在劉志輝也不是外人,要不然這回臉就算丟到家了!
※※※
周衛國醒來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當得知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時,頭還有些痛的周衛國不由苦着臉說:“早知道這麼難過就不喝這麼多酒了!”
李勇“砰”的一聲將炊事班做好的醒酒湯放在炕桌上,沒好氣地說道:“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放你一個人去!”
周衛國賠笑道:“是是!喝酒誤事!下回我再也不敢了!”
李勇幾乎要吼了出來:“下回?你還想有下回?”
周衛國趕緊說道:“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李勇哼了一聲,嘀咕道:“算你老周運氣好,碰到我老李!這事要是讓那個張楚知道了,他不嘮叨死你纔怪!”
周衛國趕緊拍了拍自己胸口,說:“老李,你別嚇我,我膽子小!”
李勇又氣又笑,忍不住罵道:“膽小個屁!”
罵完突然問道:“我問你,你喝酒的杯子有多大?劉志輝說你只喝了三杯白酒!乖乖,三杯酒就醉成這樣?!”
周衛國一愣,臉上就有些發燒,趕緊比劃了一下酒杯的樣子,還有意放大了酒杯的尺寸,說:“其實也不是我酒量小,實在是喝酒的杯子太大!”
李勇立刻哈哈大笑,說:“你就蒙吧!人家劉志輝早告訴我杯子大小了!沒想到你老周不但酒量淺,臉皮也這麼薄!早知道我以前就該和你喝酒!也好看看你老周喝醉的德行!”
周衛國微笑着端起了醒酒湯,李勇既這麼說,這件事也就算是揭過了!他說的沒錯,這事要是給張楚知道了,還不知有多麻煩呢!想到這,周衛國苦笑着搖了搖頭,一仰脖子,將整碗醒酒湯都喝了下去。
喝完湯後,周衛國還誇張地咂吧咂吧嘴說:“這湯不錯,回頭叫炊事班再做一碗!”
李勇“呸”了一聲,正要說話,就聽門外吵吵嚷嚷的,兩人驚訝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出了指揮部,兩人就見趙傑正指揮着幾名特戰隊新隊員將一個似乎是用鬼子的雨衣包裹起來的東西放在指揮部的院子裡。
東西放好,趙傑這才跑到周衛國和李勇面前,一個立正,又敬了個禮,說:“營長政委好!”
周衛國和李勇回禮後,李勇立刻指着這包裹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趙傑笑道:“這個就要讓營長政委猜上一猜了!”
李勇笑罵道:“賣什麼關子?快說!”
周衛國仔細看了看地上的包裹,說:“有點眼熟!是不是我們當初突圍時埋下的東西?”
趙傑一豎拇指,說:“還是營長厲害!不過,營長您也只猜對了一半!”
周衛國笑道:“好小子!考我來了!打開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趙傑應了一聲,飛速打開包裹。李勇湊過去一看,只見裡面裝着的似乎是一段槍身和兩根槍管,還有五個彈藥箱。但這槍身卻比一般機槍的還要大,槍管也明顯比一般槍管更粗更長!
李勇忍不住問道:“這好像是什麼槍的零件,可什麼槍有這麼長這麼粗的槍管?”
趙傑笑着解釋說:“政委,這是去年我們打鬼子飛機場時繳獲的鬼子的高射機槍啊!當時因爲太重,沒辦法帶走,就埋在太豐的一個隱秘地方了!昨天我帶第三分隊去太豐實戰訓練,剛好想起這件事,就趁黑把這寶貝給起出帶回來了!”
周衛國喜道:“你不說我倒忘了!這可是好東西啊!”
說完,招呼趙傑一起動手,不一會兒,就將槍管和槍身組裝成了一挺沒有槍架的高射機槍。
趙傑摸着槍身,嘆道:“小鬼子的東西倒也不太差!埋地裡這麼久也沒生多少鏽!”
說着,又打開一個彈藥箱,從裡面拽出彈鏈,看了幾眼,喜道:“子彈也沒怎麼生鏽!應該還能用!”
李勇摸了摸槍身,又從彈鏈的第一節抽出一顆子彈,看過後,忍不住讚道:“好傢伙!這麼大顆子彈!要是打在身上,哪還有命的?”
周衛國笑道:“老李,還是你夠狠!這種子彈打在人身上可足夠把人打成兩截的!”
李勇吐了吐舌頭,說:“這麼厲害!”
周衛國說:“這槍我可是要派大用場的!趙傑,把槍和子彈都收好,去後勤那裡領點槍油,好好擦擦這槍和子彈!回頭我畫一張圖紙,你帶去兵工廠找丁廠長,讓他們給這槍重新造一個槍架!”
趙傑應了一聲,正要和隊員們一起把高射機槍和子彈都擡走,周衛國又想起一事,說:“趙傑,還有個任務給你!”
趙傑喜滋滋地說道:“營長您說!”
周衛國眯着眼說:“我們打完鬼子飛機場一路上不是還埋了很多繳獲的武器嗎?再加上掩護主力部隊撤退時埋的武器,怕也不少吧?你的任務,就是帶直屬隊把這些武器都弄回來!我可是窮怕了,這筆橫財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趙傑面露難色,說:“營長,那些武器當初都埋得太分散,時間又這麼久,有的恐怕連埋在哪裡都忘了……”
周衛國笑道:“沒事!實在找不到,你們就想別的辦法!直屬隊我下了這麼大本錢,你好歹得給我賺點回來!”
趙傑這回倒是毫不遲疑說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要是真找不到分散埋在各處的武器,憑特戰隊的實力,打幾個伏擊繳獲幾批槍支彈藥那還不容易?
※※※
由於近期鬼子連續的作戰失利,再加上從虎頭山不時派出的八路軍小股部隊的支持,之前在虎頭山周圍平原地帶一度幾乎銷聲匿跡的抗日活動也聲勢漸大,部分鄉村的地下黨組織已經恢復。對小股日僞軍有組織的襲擊次數也越來越多。
有鑑於此,原本就對重建騎風口據點失敗的事情耿耿於懷的近衛文很快就又開始了新動作。
這回,近衛文用上了他的老上司,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多田駿中將的戰術,開始在虎頭山周圍大修據點、炮樓。近衛文的計劃,是將一部分兵力派駐在據點、炮樓中,又以一部分兵力作爲機動兵力隨時支援,這叫“分散佈置”;以據點、炮樓爲點,以公路爲線連接,再配合封鎖溝,將虎頭山周圍的平原地區分割成一塊塊,以使平原地帶的抵抗力量不能相互支援,也利於自己“分區掃蕩,靈活進剿”,同時還可以有力遏制虎頭山八路軍向山外的發展!
近衛文的計劃付諸實施後,原本有所起色的虎頭山周圍平原地帶的抗日活動幾乎立刻就受到了影響!
淶陽和太豐兩縣的地下黨也很快就派出代表將新情況向虎頭山根據地彙報。
對於山外出現的新情況,周衛國一點都沒有感到驚訝,因爲這個變數,他早就想到了,而且如何應對也早和李勇、吳有財等人商量過,也初步形成了一個應對方案。只不過近衛文的動作比預期的要快了一些而已。所以在淶陽和太豐兩縣的地下黨代表進山之後的第二天,周衛國就召開了由兩縣地下黨代表和虎頭山排以上幹部參加的軍事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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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上,周衛國先讓淶陽和太豐地下黨代表介紹了兩縣出現的新情況和困難,隨後展開討論。
聽完兩個代表的介紹,各連排長紛紛請戰,要求帶部隊殺出虎頭山!
這樣的請求自然得不到周衛國和李勇的批准,畢竟現在部隊改編的時間還短,貿然和鬼子在平原地帶大打起來,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等大家說得都差不多了,周衛國才咳嗽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大家好像都很緊張嘛?其實有什麼好緊張的?鬼子不是要挖封鎖溝嗎?那就讓地下黨的同志們組織羣衆,配合鬼子,把封鎖溝挖寬點,再挖深點!”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楊大力第一個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班長,您說的俺不明白!您這麼做不是幫鬼子的忙嗎?”
很多幹部也跟着說道:“是啊,營長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話要不是出自周衛國之口,衆人恐怕早就罵開了!
周衛國正色說:“平原地帶的游擊戰之所以不好開展,就是因爲鬼子可以充分發揮他們的機動性和火力優勢,而我們卻無險可守!不錯,鬼子挖封鎖溝是想封鎖我們,可反過來想,我們爲什麼不能利用這些封鎖溝來封鎖鬼子?平原平原,我們挖溝,就是爲了讓平原不再平!我們要在平原地帶伏擊鬼子的時候,這些封鎖溝,就是我們的戰壕!我們要在鬼子掃蕩時迂迴撤退時,這些封鎖溝就是我們的隱蔽壕!我倒要看看,這些封鎖溝究竟封鎖了誰!”
周衛國這麼一解釋,在場的幹部和地下黨代表都明白了,在仔細想過之後紛紛點頭。
周衛國繼續說道:“鬼子瞧不起我們,不把我們當真正的戰士,說我們是‘土八路’!那最好!我們就是要鬼子瞧不起我們!我們打的就是那些瞧不起我們的鬼子!這叫悶聲發大財!”
屋裡的人都樂了。
周衛國又笑着說:“鬼子想困死我們,到處建據點,依我看,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鬼子把兵力分散到各個據點,看似佔住了交通要道封鎖了我們,可他卻犯了兵力過於分散的大忌!鬼子想靠他們的機動部隊迅速增援,我們能給他們這樣的機會嗎?”
在場的連排長們異口同聲說道:“不能!”
周衛國大聲說:“對!鬼子想得挺美的!這邊打起來他立刻增援過來!可我們虎頭山的八路軍是什麼人?打一個據點要花多少時間?等鬼子的增援來了我們戰場都打掃完好幾回了!他連我們的毛都撈不到一根!還有,有些好打的據點我們還要做到只打據點裡的鬼子僞軍,而不毀壞據點!鬼子找不到我們,可據點他還得派人守啊!他再派人,我們就再打!今天他重點防守這邊,我們就打那邊,等他重點防守那邊,我們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什麼叫勝仗?打死敵人保存自己就是最大的勝仗!老三連的人都知道,我周衛國從來就不做賠本買賣!我是既要打鬼子,自己還不能有什麼大的損失!鬼子的據點、炮樓是什麼?那就是豬圈!裡面養的可都是一頭頭的肥豬啊!只要想起這個我半夜做夢都想笑啊!”
屋裡的人立刻鬨堂大笑。
周衛國最後說道:“既然鬼子把肥豬都送到我們眼前了,那我們也不能客氣!從明天開始,我們就一個個據點殺過去!大家說好不好?”
衆人大叫道:“好!”
※※※
這以後,虎頭山周圍的鬼子和僞軍就開始倒黴了。
緊挨虎頭山的據點、炮樓自然不必說,一晚上被連着端掉四五個炮樓,所有駐守的鬼子都被殺光而炮樓還完好無損的事都發生過!就連離虎頭山好幾十裡遠原本“安全”的據點,也開始出現整支巡邏隊都被悄無聲息幹掉的“事故”!
這還不算,虎頭山的八路軍甚至公然在太豐縣清風峽據點外架上炮和喇叭!
喇叭,是用來喊話的,喊話的內容很簡單:“我們是虎頭山八路軍!限你們十分鐘之內投降!如果到時候不投降,我們就開炮了!”
炮,那可是如假包換的一門“九二式”步兵炮,兩門82mm迫擊炮,三門81mm迫擊炮!
清風峽據點的最高長官,一個鬼子中尉中隊長很是不信邪,自以爲清風峽據點的防禦體系比較完善,炮樓修築得也夠結實,一個小隊的“皇軍”加上一個中隊的警備隊兵力也比較充足,還沒等八路軍的喊話結束就命令開火!結果,據點主炮樓周圍的十幾個碉堡和火力點要麼被八路軍的火炮給轟掉,要麼被八路軍的擲彈筒炸掉,主炮樓更是被迂迴到樓下的八路軍放了幾百斤土炸藥,硬生生給炸塌了!
剩下的僞軍一看不對勁,趕緊幹掉鬼子中隊長和剩下的一些鬼子後打着白旗宣佈反正了!
附近主要由警備隊駐守的據點得到這個消息後,自然再也不敢當八路軍的大炮不存在。雖說不至於立刻投降,卻也偷偷派了代表和八路軍私下談判,表明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希望八路軍高擡貴手!
對於這些據點,周衛國還算大度,最終同意“高擡貴手”,但作爲八路軍此次出兵的“補償”,這些據點卻也要交納一定數額的彈藥糧餉,並保證在今後對八路軍和一切跟八路軍有關的人員,一律不得留難!否則,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些據點的僞軍雖然對於交出數額龐大的彈藥糧餉感到心疼,但只要想想清風峽據點守軍的悲慘遭遇,在心驚肉跳之餘,也就立刻同意了周衛國的要求!
對於另外一些主要由鬼子駐守的據點,周衛國就一點也不客氣了!
首先,是每天夜裡的例行喊話配合着冷槍騷擾。
對鬼子喊話的,剛開始還是熟悉日語的特戰隊隊員,但兩天以後就換成了真正的日本人!這些日本人,自然就是最近成立的“在華日人覺醒聯盟山東支部虎頭山分支部”的成員了!
這個分支部的第一個成員就是那個對周衛國佩服之至的村上之助!而第二批成員就是上次反掃蕩時鬼子丟在撤退的路上又被八路軍治好的幾個傷員!
剛開始由日本人喊話時,還有懂日語的特戰隊員暗中監視,但聽這些“覺醒聯盟”的成員的確是在以自己的遭遇誠懇地勸說據點裡的鬼子“放下武器”、“放下屠刀”、“回到父母妻兒身邊”、“不要做財閥和政客的炮灰”,也就放心了。
而且這些“覺醒聯盟”的成員做起事來,也是賣力得很,一喊起話來,就是整整一夜,絲毫不知疲倦!連嗓子喊啞了都渾不在乎!
李勇可是聽說了其他根據地“覺醒聯盟”成員爭取過來的過程有多艱難!相比之下,眼前這幾個日本人思想轉變之迅速,態度之溫順,工作之勤奮,真是少有!
李勇有時簡直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他實在忍不住,就問村上之助:“你們爲什麼這麼努力喊話?”
村上之助非常嚴肅地回答道:“因爲我是在救他們的命!”
對此,周衛國只是微笑着偷偷對李勇解釋:“日本人骨子裡有種犬性!”
“犬性?”李勇不明白。
周衛國說:“就是說,他們對於比自己弱小的人,會像狗一樣齜牙咧嘴;而對於比自己強大的人,他們又會像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
李勇搖了搖頭,他實在不明白如此矛盾的兩種性格怎麼可能在一個人身體裡共存?
第十五節
不過即使“覺醒聯盟”的這幾名成員夜以繼日地努力喊話,效果仍然一點也不明顯!連續喊了三四天也不見據點裡有人被他們的話打動從而“做出明智的選擇”放下武器“爲中日友誼盡上自己的一份力”。倒是據點裡迴應的罵人語句變得越來越難聽,剛開始還只是“大和民族的敗類”等相對文雅的罵辭,到後來乾脆就變成男性外生殖器和“覺醒聯盟”那幾名成員的女性親屬加某個動詞的組合了!村上之助等人喊話用的轉彎大喇叭也早被據點裡鬼子精準的射擊給打成了篩子!
所以最終,周衛國決定使用自己的方法。
在一個鬼子又一次通過炮樓的射擊孔用輕機槍向“覺醒聯盟”喊話的地方射擊的時候,周衛國命令機炮連將配上兵工廠剛做好的槍架的那挺高射機槍架了起來,對準射擊孔。
在楊大力強烈要求下,周衛國終於同意讓他這個曾經的優秀機槍射手來操縱這挺不一般的機槍!
不過周衛國卻毫不留情地給楊大力下了一個在楊大力看來有些難以接受的命令:“只許單發射擊!只要你一槍沒打中,立刻換人!”
楊大力偷偷撇了撇嘴,低聲說道:“摳門!”
隨後就開始全神貫注瞄準那個射擊孔。
根據經驗,在確定能射中射擊孔後,楊大力扣下了扳機(由於不考慮對空射擊,這挺高射機槍的腳踏發射機和腳踏與扳機之間的聯動機構都被拆除)。
槍身輕輕一顫,一發13mm高射機槍子彈帶着曳光彈道飛向炮樓(爲便於校正彈道,高射機槍子彈多采用曳光彈)!
楊大力低聲嘆了口氣,由於第一次使用這挺機槍,儘管他的機槍射擊經驗極其豐富,這發子彈的彈道還是偏低了一點點,看來是要打在射擊孔偏下方的炮樓外牆上了!
這發子彈的確打在了射擊孔偏下方,但讓楊大力大爲驚訝的是,子彈在擊中射擊孔偏下方的土牆後,卻不像“歪把子”或是“捷克式”機槍子彈那樣陷在牆裡,而是在炮樓外牆上留下了一個足有碗口大小的洞!
子彈穿過土牆後,毫不停留,繼續前進!
自以爲躲在炮樓裡面很安全,正在向外射擊的鬼子機槍手就這樣被這顆穿牆而過還保留了巨大動能的彈頭給打得當場斃命!胸口還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
子彈明明沒有擊中射擊孔,但鬼子的機槍竟然啞了!
楊大力不由目瞪口呆!
過了好一會兒,在意識到剛剛射出的那發子彈竟然穿過炮樓的外牆擊中了裡面的鬼子機槍手後,楊大力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歎:“好傢伙!”
隨後臉現喜色。
周衛國在邊上笑罵道:“算你小子運氣好!這次就不換人了!”
楊大力呲牙一笑,眼睛都快笑沒了!——當兵以來就開始打機槍,幾時打過這麼過癮的機槍?
這時,炮樓裡的另一個鬼子沒反應過來,怒吼一聲,抱起掉落地上的輕機槍,開始繼續朝外射擊!
這回楊大力沒有讓周衛國失望,他射出的第二發高射機槍子彈直接就從炮樓射擊孔裡通過,將第二名射擊的鬼子大半個腦袋削了下來!
在查看過這兩名鬼子的屍體後,炮樓裡剩下的鬼子都驚呆了!一種恐怖的情緒迅速在他們之中蔓延,八路軍的什麼秘密武器竟然這麼厲害?!這幾天來由於八路軍的不斷騷擾,他們中就沒有人睡過覺!精神高度集中下,早已個個疲憊不堪,如今又受到這麼強烈的視覺衝擊,這些鬼子的精神簡直就要崩潰了!
一時之間,炮樓裡的鬼子竟然陷入了沉寂。
周衛國擡碗看了看錶,已經過了五分鐘,炮樓裡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周衛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對楊大力說道:“大力,我再給你十五發子彈。這座炮樓有三層,你每層打五發,就往射擊孔偏下方打!”
楊大力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周衛國的意思,歡天喜地瞄準炮樓的三樓,開始射擊。
一發發13mm高射機槍子彈就這樣帶着死亡的氣息飛向炮樓!
在村上之助等“覺醒聯盟”成員驚恐的目光中,高射機槍的每一次射擊,都在炮樓的外牆上留下了一個碗口大的洞!
而炮樓裡的鬼子就更難受了,即使躲在射擊孔邊上,一點也不露出身體,還是一個個被輕易穿牆而過的13mm子彈擊中!而每個被擊中的鬼子,即使不當場死亡,也至少要失去一隻胳膊或是一條小腿!
在楊大力射擊到第十三發子彈時,炮樓裡剩下的十幾個鬼子終於受不了這樣毫無還手之力,坐等被屠殺的命運!他們在打開炮樓底層的門後,端着上好刺刀的步槍,迅速衝出炮樓,向包圍他們的八路軍發動了決死衝鋒!
周衛國立刻命令楊大力停止射擊。
繳獲的高射機槍子彈可不多,打一發就少一發!這些子彈可都是寶貝啊!根據地兵工廠雖然早就實現了子彈復裝,但這種大口徑子彈即使復裝成功,威力也肯定要大打折扣!哪裡比得上原裝彈?
楊大力有些忿忿不平地停止了射擊,低聲罵道:“媽的!沒事衝什麼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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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幾個鬼子沒衝出多遠,就被狙擊分隊的狙擊手們一槍一個,全部打死在衝鋒的路上!
村上之助一下子跌坐在地,臉如死灰,喃喃道:“你們爲什麼不投降?爲什麼不投降?……”
打掃完戰場後,周衛國想了想,還是命令戰士們將炮樓的所有鬼子屍體都掩埋了。對此,村上之助等幾個“覺醒聯盟”的成員都感動得哭出了聲!
※※※
近衛文看過參謀送上來的一份報告後,騰地站起,一把將報告扔在地上,幾乎是吼叫着說道:“襲擊!襲擊!爲什麼每天都有據點遭到八路軍的襲擊?爲什麼每天都有據點被攻克?爲什麼虎頭山的那些土八路竟然能攻克我們擁有優勢火力和完善防禦體系的太豐縣清風峽據點?”
參謀低聲說道:“據可靠消息,八路軍在進攻清風峽據點時,使用了火炮!而且在最近的襲擊中,有些炮樓的外牆上,也殘留有比一般子彈射擊要大很多的彈孔,經軍械師現場勘查,確定是大口徑機槍射擊後造成的!”
近衛文冷笑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說,八路軍擁有比我們更強大的火力?”
參謀趕緊說道:“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近衛文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說:“就算八路軍有火炮,有大口徑機槍,可當據點遭到攻擊的時候,我們的機動部隊又在哪裡?”
參謀囁嚅着說:“機動部隊每次出動,都會遭到伏擊……”
近衛文怒道:“伏擊?在平原地帶,八路軍的大規模調動怎麼可能瞞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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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解釋說:“八路軍每次都是利用我們的封鎖溝隱蔽接近公路,對我們的機動部隊發起短暫攻擊後又迅速通過封鎖溝撤退!所以機動部隊不但無法預知他們的動向,甚至無法有效追擊!八路軍還在公路上大規模佈雷,他們所佈的,都是探雷器探測不出的陶製外殼地雷,排雷難度非常大!這些都大大遲滯了機動部隊的行動!”
近衛文苦笑了笑,對參謀揮了揮手,說:“你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參謀趕緊肅立敬禮,隨後轉身出了門。
近衛文慢慢坐下,腦中一片空白,現在的他,突然有了種無力的感覺!
良久,近衛文才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周衛國!周衛國!你究竟是個什麼人物?”
說完,近衛文就極不情願地在已經寫好的給老上司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多田駿中將的《有關虎頭山地區治安情況的說明》報告上提筆加上了:“最後,卑職認爲,目前虎頭山地區治安情況尚屬穩定,但卑職希望您能向淶陽增加兵力!”
※※※
幾個月的戰鬥下來,獨立營和淶陽縣大隊都繳獲頗豐,甚至還繳獲了一批汽油、柴油和一輛完整的三輪摩托車!
柴油自然在第一時間送給了兵工廠,至於汽油和摩托車,周衛國就有想法了,這兩樣東西讓他不覺又起了教戰士們駕駛的念頭。
既然有了這想法,周衛國立刻找來木匠,用薄木板拼了個縮小的汽車外殼,之後又將這個外殼固定在摩托車上。
開着這輛頗有些不倫不類的“小汽車”在陽村村口的打穀場轉了幾圈後,周衛國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
這車開着雖然不像開真的汽車或坦克那樣過癮,但總算找回了點當初裝甲兵連長的感覺!
這輛“小汽車”在周衛國眼中看來雖然很是一般,但在戰士們眼中就不一樣了!
老三連的戰士還好,好歹跟着周衛國也伏擊過幾次鬼子運輸隊,見過真正的汽車和摩托車,其他戰士見着這個三個輪子不用馬拉不用人推竟然能自己跑動的車就不是一般地好奇了!
有了好奇心,事情就好辦多了,周衛國一問:“誰願意跟着我學開汽車?”
十個戰士倒有九個大聲喊道:“俺願意!”
這樣一來,人數就太多了,現在整個虎頭山會開汽車的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周衛國和特戰隊的趙傑、劉三等幾個機靈的戰士,就憑這幾個人,無論如何是沒法滿足這麼多戰士的求知慾望的,所以周衛國最後決定,分批教學!先教會特戰隊的所有隊員,之後纔是每個連選出的頭腦靈活、悟性高的戰士!
就這樣,周衛國的“駕駛學校”重新開張!
教學器材,就是那輛改裝的“小汽車”和利用擊毀的鬼子汽車拼湊起來的一個汽車駕駛室!
首先,由周衛國教授他們汽車、發動機的工作原理和一些簡單的機修知識(交通規則就免了),隨後就是在那個汽車駕駛室的模擬操作,最後纔是摩托車的實際駕駛。儘管開摩托車和汽車感覺差別太大,但周衛國還是覺得,基本相同的速度體驗總有吧?
不過即使相對於普通戰士來說算得上有文化的特戰隊員學習起駕駛來,也是艱難無比。尤其是上發動機工作原理課時的“化學能”、“動能”、“工作循環”、“衝程”、“氣缸”等專業詞彙,實在是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太多!所以學着學着就有不少隊員打起了退堂鼓。在他們看來,比起殺鬼子,學開汽車實在太難了!學會開汽車雖然風光,但除此以外,似乎也沒有什麼用處!既然學開汽車這麼難,那就不學算了,大不了以後多殺幾個鬼子就是了。
有個隊員就壯着膽子問周衛國:“營長,俺們又沒汽車,學駕駛有什麼用?”
周衛國反問道:“如果你參加八路軍的時候,我們沒給你發槍,你還學不學瞄準射擊?”
這戰士撓了撓頭,嘿嘿笑着說:“當然要學!可這駕駛不能和射擊比啊!”
周衛國一笑,對隊員們說道:“你們中還有誰有和他一樣的想法?”
一些膽子大的隊員就應道:“俺也是這麼想的!”
其他的隊員雖然沒再說話,但只要看看他們的臉色,周衛國就知道有同樣想法的人在隊員裡大有人在!
周衛國想了想,說:“看來大家對汽車駕駛訓練還是不夠理解,我想問問你們,你們難道想一輩子就待在這山裡嗎?”
所有隊員都回答道:“不想!”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很好!這個回答我很滿意!不錯,我們虎頭山抗日根據地目前還是以山地爲主,在山裡,汽車、摩托車什麼的我們也的確都用不上!但是,我們會一輩子被鬼子困在山裡嗎?不會!絕對不會!現在的我們,不但跳出了山區的束縛,進入了平原地帶!還開始在平原地帶不斷殺鬼子,不斷壯大自己的力量!大家也注意到了,鬼子的據點和據點之間,都有公路相通,這邊一打起來,他們的增援部隊很快就可以乘坐汽車通過公路運動過來,雖說我們也伏擊了幾次鬼子的增援部隊,可大家也要承認,僅憑自己的雙腿,我們的機動能力遠不如鬼子!我們現在的確連汽車都沒有,只有一輛摩托車!可是,那並不代表我們將來不會有!等我們發展壯大了,我們不但要有自己的汽車,自己的運輸部隊,甚至還要有戰車部隊!難道在我們有了汽車和戰車的時候,你們還是眼巴巴看着,然後說一句:‘我不會開’?難道只等到那時被別人笑話,你們纔開始學駕駛?”
隊員們臉色不自禁就都紅了,是啊,如果真的像營長說的那樣,等有了汽車和戰車,卻沒人能開,那不是丟死人了?
剛開始提問的那隊員立刻大聲說道:“營長,俺明白了!俺們學駕駛,就是爲了以後能開上自己的汽車,自己的戰車!”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沒錯!我們虎頭山八路軍,打鬼子第一!開汽車,開戰車也要第一!連鬼子我們都不怕,難道我們還會怕學習駕駛嗎?大家說,是不是?”
隊員們都大聲吼道:“是!”
周衛國滿意地笑了,看着這些隊員,他似乎看到了在不久的將來,一支在自己指揮下的機械化部隊!
※※※
時間進入1941年的6月下旬,此時的虎頭山,已經漸漸有了熱意。
6月24日,一個初夏的午後,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的無線電臺突然接收到了上級發來的電報。
電文內容如下:“6月22日凌晨4時,無恥的法西斯德國,悍然撕毀《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夥同其僕從國芬蘭、羅馬尼亞、匈牙利等國,向全世界第一個無產階級的祖國,世界革命的大本營蘇聯發動了大規模進攻!偉大的蘇聯人民奮起自衛,反對法西斯德國的偉大衛國戰爭開始了!值此蘇聯無產階級專政日益強固,社會主義建設得到空前勝利之際,法西斯德國對蘇聯的進攻,是爲了挽救帝國主義垂死的命運,是註定要失敗的!法西斯德國的侵略行徑,不僅是針對蘇聯,也是針對一切民族的自由和獨立!蘇聯抵抗法西斯德國侵略的偉大戰爭,不僅是保衛蘇聯,也是保衛正在進行反法西斯奴役鬥爭的一切民族!偉大的蘇聯人民在英勇戰鬥!全世界的無產者聯合起來,打倒一切帝國主義!反對法西斯!保衛蘇聯、保衛中國、保衛一切民族的自由和獨立!”
看完抄報員送來的電文全文後,李勇不由義憤填膺,說:“德國人太無恥了!竟然敢進攻蘇聯!我們一定要武裝保衛蘇聯!”
周衛國淡淡地說:“宣傳上這麼說是需要的,但我們心裡可不能這麼想!國家利益始終居於第一位!蘇德開戰,蘇聯人自然要穩定遠東,對日本做某種形式的妥協就很正常了,他能出賣的是什麼?除了在我們中國滿蒙的利益,我實在想不到蘇聯還能出賣什麼!”
李勇張口結舌,說:“這不可能吧?蘇聯可是社會主義國家!他們的執政黨也是共產黨!”
周衛國冷笑道:“都是社會主義國家又怎麼樣?國與國之間,什麼友誼,什麼意識形態,什麼黨派,都是虛的!只有利益纔是永恆的!”
李勇尷尬地笑了笑,卻沒有再說話。他是共產黨員,有些道理即使明白,也不便像周衛國這樣直接說出口!
第十六節
接下來的十幾天,不斷有關於蘇聯衛國戰爭的戰報和對“德國法西斯”的譴責電文從魯中邊區轉來。雖然每一份戰報都是強調蘇聯紅軍作戰如何如何勇敢,蘇聯人民如何如何不畏犧牲,“德國法西斯”又是如何如何的不堪一擊。但從隱藏在這些形勢一片大好話語後面的隻言片語中,周衛國還是抓住了關鍵點,他得出的結論是:德國軍隊進攻順利,蘇聯紅軍正在節節敗退!
周衛國的這個結論不由讓李勇大爲吃驚!
在他看來,蘇聯作爲共產主義運動的當然老大哥,國力之強盛,軍事實力之強大,有目共睹(包括大敗東北軍的“中東路事件”)!如今這樣的一個軍事強國竟然被德國給打得節節敗退,那麼德國的軍事實力強到什麼程度簡直就令人難以想象了!
對此,周衛國的認識就清醒多了。他在德國軍校學習期間,就聽說了蘇聯從1934年底開始的大肅反,很多蘇聯紅軍的高級將領(這其中甚至包括提出大縱深機動作戰理論的圖哈切夫斯基元帥)都遭到清洗,罪名不外乎“反革命”、“陰謀暗殺黨的領導人”等等!直到他離開德國的時候,還沒聽說蘇聯大肅反結束的消息。(蘇聯的大肅反直到1938年才結束!整個大肅反,約有70%的軍長、60%的師長、50%的團長、20-25%其他軍事人員遭清洗,約佔所有軍官的一半!領導十月革命的29名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中,有15人被處決,蘇共1934年“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選出的71名中央委員中,除了基洛夫被暗殺外,只有19人活下來,其餘均被處決或自殺!)
德國對蘇聯的軍事進攻之所以能取得這麼巨大的勝利,德國納粹黨執政以來舉國所做的長期戰爭準備和對蘇戰爭發起的突然性以及德國強大的軍事實力固然是主要原因,但蘇聯內部如此大範圍的清洗,導致大批戰功卓著的將領和實戰經驗豐富的軍官死亡這種自毀長城的行爲以及大清洗造成的國家凝聚力渙散無疑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同是軍人,周衛國深爲這些優秀的蘇聯軍官的遭遇而惋惜,更加瞧不起蘇聯人這種自己人殺自己人的行爲!
至於各種對“德國法西斯”的譴責電報,周衛國則只是看看就算——他從不否認自己對德國持有一種特殊的好感,卻對蘇聯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感!更何況,德國和中國離這麼遠,就算真的要消滅“德國法西斯”,也不是光靠說說就能做到的!
就在這些連篇累牘的戰報和對法西斯德國的譴責電文中,7月12日,從魯中邊區轉來一條遲到的,似乎並不起眼的消息卻讓周衛國皺緊了眉頭:“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多田駿於7月7日晉升爲陸軍大將,7月9日,多田駿奉調回國,華北方面軍司令官一職由陸軍大將岡村寧次接任。”
對於日軍的高級將領,周衛國多少有些熟悉,尤其像岡村寧次這樣有才能的將領!
岡村寧次不像多田駿,他是個中國通!早在一戰時,從日本陸軍大學畢業後不久的岡村寧次就曾經作爲黎元洪大總統的顧問日本陸軍中將青木宣純的助手,在北京待了四年!此後,岡村寧次當過參謀本部上海駐華武官,做過孫傳芳的軍事顧問。“一·二八事變”後,岡村寧次又先後被任命爲上海派遣軍副參謀長、臨時軍事調查委員長,同時晉升爲陸軍少將。不久又改任關東軍副參謀長,主持對東北義勇軍的圍剿。民國二十二年,岡村寧次作爲日本關東軍代表又與國民政府簽訂《塘沽停戰協定》。協定簽訂後,日本裕仁天皇甚至親攜協定書文本到靖國神社向陣亡將士的亡靈“報捷”!民國二十三年12月,岡村寧次回調參謀本部。次年3月,出任參謀本部第二部(情報部)部長。民國二十五年,日本少壯軍人發動的“二·二六”兵變後,由於在兵變中立場站得對、處置又得當,岡村寧次被晉升爲中將,破格出任第二師團師團長,隨後開赴北滿,編入關東軍的建制。在東北期間,岡村寧次的主要任務是對付東北抗日聯軍,他充分利用僞滿軍,實行“匪民分離”和建立“無人區”,在“軍事進剿時切斷對方補給線”,給東北抗聯造成了很大損失!在和東北抗聯的作戰中,岡村寧次無疑積累了豐富的反遊擊作戰經驗(岡村寧次在1937年以後的情況由於周衛國離開了國軍,消息來源有限,也就不大瞭解了)。
由這樣一個熟知中國國情又有豐富反遊擊作戰經驗的人物接替多田駿擔任日軍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實非八路軍之福!
儘管明知像這種戰略層面的問題,自己一個小小的獨立營營長沒有任何發言權,周衛國還是就自己對岡村寧次的瞭解寫了一份詳細的分析報告,隨後發給了魯中邊區,希望能夠引起上級的重視。只是這份報告發出後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估計這時候上級都忙於宣傳反法西斯了,也沒人注意到這份實在顯得太長的彙報!
電報石沉大海,周衛國也就只好苦笑了。
周衛國的擔憂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岡村寧次上任後不久,就結合以前在北滿“整頓治安”的經驗,推動了一整套殘酷的整治辦法,即“治安肅正”運動。岡村寧次把華北劃爲三種類型:一是“治安區”(即日佔區),二是“準治安區”(即敵我爭奪的游擊區),三是“非治安區”(即八路軍建立敵後政權的根據地)。對這三類地區實行不同的政策。
在“治安區”內,岡村寧次以“清鄉”爲主,強化保甲制度,用圈村的辦法實行大編鄉,推行連坐法,並建立“治安軍”、“保安隊”、“警備隊”等僞軍組織,來禁絕抗日活動。同時,岡村寧次還實行“懷柔”政策,加強漢奸特務的活動,欺騙、奴化人民,以鞏固其對佔領區的統治。
在“準治安區”內,岡村寧次以“蠶食”爲主,“懷柔”與恐怖手段並用。一方面,通過宣揚“王道樂土”,企圖奴化游擊區的人民;另一方面,又實行所謂“絕緣政策”,指揮日僞軍在游擊區內修築封鎖溝、封鎖牆和碉堡,平毀村莊,殘酷地製造“無人區”,以割斷八路軍與人民羣衆的聯繫。
對“非治安區”即八路軍根據地,岡村寧次以“掃蕩”爲主,實行“燼滅作戰”,即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
1941年8月,岡村寧次調集10萬餘兵力,對晉察冀邊區北嶽、平西根據地進行了空前規模的大“掃蕩”(著名的“狼牙山五壯士”的故事,就發生在這次反“掃蕩”作戰中)。在這次“掃蕩”中,岡村寧次採取“梳篦式清剿”、“馬蹄形堡壘線”、“魚鱗式包圍陣”、“鐵壁合圍”等戰術,最終目標是將北嶽區八路軍主力消滅在長城兩側。雖然由於八路軍主力轉移及時,戰術得法,使得岡村寧次策劃的這次大“掃蕩”未能達到預期目標,但根據地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損失,共有民房15萬間被燒燬,糧食5800多萬斤和牲畜一萬多頭被搶掠,抗日軍民4500餘人被殺害!
華北的八路軍,在付出血的代價後,終於開始重新評估岡村寧次這個新的對手!
周衛國此前發出的那份分析報告,也終於得到重視。同時,在邱明的推薦下,周衛國送上的《山地反掃蕩作戰綱要》也引起了上級的極大關注。再加上虎頭山根據地近一年來的驚人戰果,原本毫不起眼的虎頭山抗日根據地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成爲了八路軍在山東創立的諸多根據地的先進典型!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級別的提升也很快進入了議事日程。
恰在此時,日軍對魯中沂蒙山根據地的大“掃蕩”開始了。此次掃蕩,日軍共集中4個師團、7個獨立混成旅團及部分僞軍共5萬餘人,由第12軍司令官土橋一次指揮,對沂蒙山區形成“鐵壁合圍”,戰略意圖爲圍殲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山東抗日報據地黨政軍領導機關和115師及山東縱隊主力。在這樣嚴峻的形式下,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的事情自然被放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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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華北和魯中邊區激烈的敵我交鋒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虎頭山地區鬼子的平靜!
其實近衛文也是有苦自知。自從上次火車站遭到襲擊,他就一直擔心自己旅團長的地位不保,好在老上司多田駿中將對他還念着舊情,準他戴罪立功。可讓近衛文鬱悶無比的是,這幾個月自己和虎頭山的土八路打,功沒有立成,手下的部隊卻是越打越少!他原本還希望自己的老上司多田駿能給淶陽增兵,誰知報告呈遞上去後,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7月7日老長官被授予陸軍大將軍銜。近衛文欣喜之餘自然是立刻發去了賀電!可賀電才發出兩天,多田駿司令官竟然接到大本營來電,通知他立即回國,轉任軍事參議官!陸軍的人都知道,軍事參議官雖然地位尊崇,但權力卻實在低微!按慣例,是安置勞苦功高而又將退役的高級將領的!這樣一來,也就等於宣佈了多田駿大將軍事生涯的終結!
多田駿被調職的原因,近衛文倒是頗爲清楚,這位老長官僅僅在接替他的前任杉山元后兩個多月,就創下了中將陣亡(即1939年11月7日死於河北淶源黃土嶺的日軍“名將之花”阿部規秀)這項記錄!要知道,自從皇軍建立以來,中將級軍官的陣亡是沒有先例的!而這個先例由多田駿司令官創下,自然不是什麼好事!另外,這位老長官在上任的第二年,又倒黴地遇上了八路軍的“百團大戰”,正太鐵路3個多月未能修復,華北交通一度全部陷於癱瘓狀態!今年的5月,司令官閣下又發起了中條山戰役,以3萬餘人的兵力打垮了支那十萬餘軍隊,單就戰役本身來說,自然是巨大勝利,可因爲此次戰役抽調了部分主力部隊,中共武裝反而趁隙得到了壯大,華北的形勢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惡化了!如此這般,大本營對這位司令官有意見真是再正常也不過了!不過在調職之前,司令官能升到陸軍大將軍銜倒也是足夠體面!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新任的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大將以前當的也是軍事參議官!不過近衛文也明白,多田駿不像岡村寧次那樣有個好學弟可以巴結(時任日本陸相的東條英機和岡村寧次同爲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但東條英機比岡村寧次低一期,年齡也略小),也不像岡村寧次那樣臉皮厚(東條英機上任前,岡村寧次曾加以阻撓,而且岡村寧次也並不同意東條英機“南進”的主張,但爲了復出,岡村寧次竟然不顧學長的身份,更拋開意見分歧,拜倒在東條英機門下),再度復出的可能微乎其微(多田駿回國後,默默無聞,於1948年病死)!
所以近衛文清楚得很,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和新任的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大將搞好關係!可憐的近衛文只要想起自己上次發給多田駿的賀電,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那封賀電的用辭雖然說不上諂媚,但也不乏“克建武勳”之類的話,這些對舊任司令官的賀辭如果被新任司令官看到,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秋季岡村司令官對晉察冀八路軍的掃蕩近衛文看在眼裡,冬季土橋一次司令官對沂蒙山八路軍的掃蕩近衛文也看在眼裡,他也的確想通過一兩場說得過去的勝利在新任司令官面前證明自己,可自己手中現在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兵力,讓他怎麼去取得勝利?說句誇張點的話,要是虎頭山的八路軍和清源的支那軍隊聯合攻打淶陽縣城,自己連能不能守住心裡都沒底,哪裡還敢主動去招惹來無影去無蹤偏偏戰鬥力又強悍至極的虎頭山八路軍?既然這樣,近衛文只好安慰自己,一動不如一靜,對付虎頭山的八路軍,還是以靜制動的好!
這樣一來,近衛文也就等於拱手將淶陽和太豐兩縣的廣大農村讓給了八路軍!
對此,周衛國自然是老實不客氣,照單全收!
從虎頭山派出的幹部,不斷進入淶陽和太豐兩縣的鄉村,成立各種抗日組織。不過有了以前的教訓,大多數抗日組織都是暗中成立的,各種抗日武裝,也都儘量以不暴露自身的形式進行活動。
就連原本對日本人敬畏有加的湯炳全,也試探性地派出部隊進入淶陽縣境內。對此,近衛文倒是做出了激烈的反應,毫不客氣地消滅了清源警備旅的兩個先頭連!湯炳全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像周衛國,警備旅也不像虎頭山的八路軍,在日本人面前還是低調點好!所以趕緊就將進入淶陽縣內的其他部隊撤了回來。惹得近衛文都瞧不起他,又多罵了幾句:“無能的支那人!”
但不管怎麼說,淶陽和太豐兩縣鬼子的活動空間,都已經被擠壓到了小得可憐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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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漸漸進入1941年的12月,雖然虎頭山地區的局勢趨於平靜,但周衛國對於華北戰場和魯中的反“掃蕩”,還是投入了相當大的關注,幾乎每天都要和李勇、吳有財幾個人跑到兵工廠,打開那臺收音機聽一聽。由於周衛國懂日語,所以每次多少都能從日本人的廣播中得到一些反“掃蕩”的最新消息,雖然這些消息要從日本人那些遠算不上客觀真實的報導中加以甄選。
12月8日,周衛國和李勇、吳有財、丁義生還和平常一樣打開了收音機。
在幾聲噪音之後,周衛國調好了一個日語電臺。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廣播和以往卻有些不一樣,電臺只是反覆播放日本國歌《君之代》和日本海軍軍歌《軍艦進行曲》,只在歌曲的間隙說明在上午十時將有重要新聞播報。
周衛國等人都預感到有大事要發生,所以都耐心地等着。
上午十時,歌曲聲突然停了下來,緊接着,一個女聲激動地用日語說道:“現在播報重要新聞!現在播報重要新聞!今日凌晨(夏威夷時間12月7日7時55分),我英勇無畏的大日本帝國海軍,對美國夏威夷珍珠港成功進行攻擊,全部消滅美國太平洋艦隊!天皇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大日本帝國海軍萬歲!……”
在這一瞬間,周衛國突然呆住了,良久,淚水突然從他的雙眼中涌出!
李勇、吳有財和丁義生看見周衛國的樣子,都嚇壞了,他們並不明白廣播裡說了些什麼。
李勇趕緊扯了扯周衛國,說:“老周,你這是怎麼了,別嚇我們!”
周衛國回過神來,激動地大聲說道:“日本海軍偷襲珍珠港!日本人對美國開戰了!日本必敗!”
李勇、吳有財、丁義生三人都愣住了。
周衛國又將廣播的內容翻譯了一遍,隨後說道:“美國一貫奉行孤立主義,不到萬不得已,它是不會參戰的!如今,日本人消滅了它的太平洋艦隊,它就是想獨善其身也不可能了!以美國的工業實力,日本人如何能是它的對手?所以日本必敗!抗戰四年多,我們終於迎來了最大的轉機,這個轉機就是——美國參戰!”
周衛國這麼一解釋,李勇等三人也都明白了,臉上不由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上級關於珍珠港事件的說明直到傍晚才轉發下來,而此時,美國即將參戰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虎頭山!不管懂不懂美國參戰的意義,總之,整個虎頭山根據地都沉浸在一片歡喜的海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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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9日,爲了得到最新消息,周衛國等人再次打開了收音機。
這回周衛國將頻率調到了中文電臺,他想知道國民政府對珍珠港事件的反應。
果然,四人從收音機中聽到了中央社發佈的最新公告:“日本軍閥夙以征服亞洲,並獨霸太平洋爲其國策。數年以來,中國不顧一切犧牲,繼續抗戰,其目的不僅在保衛中國之獨立生存,實欲打破日本之侵略野心,維護國際公法、正義及人類福利與世界和平,此中國政府屢經聲明者也。中國爲酷愛和平之民族,過去四年餘之神聖抗戰,原期侵略者之日本於遭受實際之懲創後,終能反省。在此時期,各友邦亦極端忍耐,冀其悔禍,俾全太平洋之和平,得以維持。不料強暴成性之日本,執迷不悟,且更悍然向我英、美諸友邦開釁,擴大其戰爭侵略行動,甘爲破壞全人類和平與正義之戎首,逞其侵略無厭之野心。舉凡尊重信義之國家,鹹屬忍無可忍。茲特正式對日宣戰,昭告中外,所有一切條約、協定、合同,有涉及中、日間之關係者,一律廢止,特此佈告。中華民國三十年十二月九日 主席 林森”
聽完這個“中華民國政府對日宣戰佈告”,周衛國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好一個英、美諸友邦!好一個宣戰!原來我們跟日本人全面開打4年多,連首都都丟掉了,還不算戰爭!如果這都不算戰爭,那還有什麼是戰爭?”
丁義生安慰他道:“衛國,別激動!不管怎麼說,美國已經對日本宣戰了,我們多了美國這個盟友,總好過單獨和小日本打!”
周衛國苦笑道:“美國對日本宣戰,對我們中國的抗戰來說,是件好事,可對我們八路軍、新四軍來說,就未必了!”
李勇奇道:“爲什麼?”
周衛國嘆道:“如今美國已經對日本宣戰,日本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蔣委員長明知小日本要完蛋,他還捨得消耗自己的實力嗎?以後只怕我們的日子就沒有現在好過了!”
李勇等人仔細想了想,都是默然。蔣委員長利用抗戰清除異己的事做得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在這方面,他的口碑的確不怎麼樣!
良久,周衛國才嘆了口氣,說:“其實這也沒什麼,軍人的歸宿就是保家衛國的戰場!歷史是公正的!它不會忘記每一個曾經爲這個國家流血犧牲過的人!我始終堅信這一點!”
第十七節
不管美國參戰在今後會產生什麼後果,至少現在還算是個好消息。所以周衛國已經決定不再去想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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淶陽縣城。
日軍淶陽獨立混成旅團旅團部。
耳邊聽着下級軍官和士兵們大聲歡呼着“天皇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大日本帝國海軍萬歲!……”等口號,看着他們臉上顯露出的發自內心的狂喜,近衛文只有在心裡苦笑。
作爲一個曾經訪問過美國,對美國的工業實力有着清醒認識的日本人,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他不明白海軍是怎麼想的,更不知道大本營是怎麼考慮的。他只知道,美國,是日本永遠無法戰勝的一個對手!日本已經陷在中國戰場這個泥潭裡太深,如今再招惹上戰爭潛力無窮大的美國,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而且,即使真要和這樣強大的一個對手較量,一場偷襲戰役的勝利也是遠遠不夠的!美國這個巨人已經被激怒,一旦它的戰爭機器全速開動,那麼小小的日本就只有被它碾碎的份!
近衛文已經隱隱看到了帝國失敗的命運!但是,作爲一名帝國軍人,他卻不敢深想;同時,作爲淶陽獨立混成旅團的旅團長,他也有着自己的職責!
想到這裡,近衛文突然覺得很無奈!
※※※
此時,清源縣城警備旅旅部也是一片喜氣洋洋。
除擔任警戒的部隊以外,警備旅營以上軍官齊聚一堂,舉行盛宴。
幾杯老酒下肚,湯炳全早已將前不久才被淶陽日軍吃掉兩個連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不停地招呼着手下喝酒吃肉!
一衆軍官也頗爲識相,喝酒吃肉之餘,連連稱頌:“委員長英明!國民政府英明!”
酒過三巡,也不知是誰先喊出:“湯旅長英明!”
立刻有軍官大聲應和,跟着大拍湯炳全的馬屁。
一時之間,諛辭如潮,再加上觥籌交錯,真是一派的歌舞昇平,簡直讓人有抗戰已經取得勝利的錯覺!
劉志輝突然站起,端着酒杯走到湯炳全面前,沉聲說道:“旅座,卑職身體不適,想先行告退!自請罰酒一杯!”
說完,仰脖將杯中酒一口喝乾。
湯炳全拍了拍劉志輝的肩膀,說:“志輝,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吧,還告什麼罪?”
劉志輝“啪”的一個立正,說:“謝旅座!”
放下酒杯,竟是轉身就走!
劉志輝出了大廳後,於得水在湯炳全邊上淡淡地說道:“劉營長好大的威風啊!竟連旅座的面子都不給!”
湯炳全笑呵呵地說:“沒事沒事!志輝酒量本就淺,今天身體又不適,不能勉強!大家繼續喝!”
最後一句,卻是對其他軍官說的。
他湯炳全也不是傻子,手下這些軍官裡最能打的就是劉志輝,給他一些特權也是應該的!
於得水討了個沒趣,只好閉上了嘴。
劉志輝走出大廳,被寒風一吹,腦子頓覺清醒了不少,不由長嘆了口氣,喃喃道:“一羣尸位素餐的傢伙!他們以爲抗戰已經結束了嗎?”
參謀郭玉忠迎了過來,說:“營長,怎麼這麼快就喝完了?”
劉志輝一擺手,說:“別提了!回營部!”
說完頭也不回出了旅部。
※※※
12月28日,“掃蕩”沂蒙山區的日僞軍全部撤走,魯中根據地反掃蕩終於勝利結束。
但日僞軍撤出沂蒙山區後,卻加緊修築碉堡、設立據點、挖封鎖溝,對根據地實施“囚籠政策”,使得根據地在經濟上和軍事上都處於十分困難的境地,根據地的衣食和軍需品都極端缺乏!
12月31日,新年前夕,邱明向周衛國透露了一個消息,鑑於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這一年來的輝煌戰果,上級決定將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升格爲獨立團,由周衛國擔任團長,李勇擔任政委,吳有財擔任副團長。具體任命,將由上級派出的特派員送達。
得知這個消息後,周衛國倒也沒有覺得意外,畢竟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的戰果擺在那裡,部隊擴編也是順理成章的事。而且經過這大半年的發展,虎頭山八路軍不但彈藥充足,各級官兵也都經過了教導隊或長或短的輪訓,所以周衛國對於部隊擴編也沒有什麼意見。
但李勇卻覺得有些奇怪,說:“以我們取得的戰果和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實際指揮的部隊來算,升格爲獨立團可說是實至名歸!實際上,部隊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整編而已。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上級只要發個任命電報就行了,何必還要派特派員來?”
周衛國笑笑,說:“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我們的成績太突出,上級只怕我們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當然要派人親自來看看!”
李勇想想虎頭山根據地和別的根據地抗日形勢的反差,心中釋然,也就沒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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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後,上級果然發來電報,告知周衛國近期將向虎頭山根據地派來一位特派員,請注意接應,並約定了接頭暗號。
根據地上下對這位即將到來的特派員都非常重視,所以周衛國命令趙傑親自帶着特戰隊的一個分隊負責接應特派員,同時獨立營一連、二連和機炮連都前出到裡壟村,以隨時應付突發情況。
※※※
半個月以後,虎頭山終於迎來了這位特派員!
遠遠見到等在陽村村口的周衛國、李勇、吳有財、魯震明等人後,趙傑在馬上指着周衛國對特派員說道:“特派員同志,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我們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支隊長兼獨立營營長周衛國同志!”
特派員是個三十出頭的人,雖然滿臉的風霜,卻也掩不住他的書卷氣,聽趙傑說完後,立刻點了點頭,拍馬加速,快到村口時,一勒馬繮,輕巧地翻身下馬,快走幾步,來到周衛國面前,一把握住周衛國的手,說:“是周衛國同志吧?我叫張仁杰,是上級這次派來的特派員!周支隊長的大名,我在魯中邊區就聽聞了,真是如雷貫耳啊!”
周衛國微笑着說:“張特派員客氣了!”
說完,就開始向張仁杰介紹李勇等人。
等張仁杰與獨立營和淶陽縣大隊幾個主要幹部一一見過後,周衛國便說道:“張特派員這一路上辛苦了!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張仁杰擺了擺手,說:“休息就不用了!幹革命工作,哪裡能要求這麼多?聽說淶陽縣委和淶陽縣人民政府都在趙莊?我們不如直接去趙莊吧?”
周衛國笑笑,說:“也好!”
說完,轉身跟吳有財、魯震明略一商量,就拉上李勇一起騎上早已準備好的馬,和張仁杰一行人直奔趙莊。
一路上,周衛國和李勇簡要地向張仁杰介紹了一遍虎頭山對敵鬥爭的情況,聽得張仁杰不斷點頭。快到趙莊時,正好碰上教導隊山地戰術訓練。在張仁杰的要求下,一行人停了下來,觀看教導隊訓練。
看到教導隊熟練的戰術動作和精良的裝備,張仁杰不由嘆道:“早就聽說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戰鬥力強,今天所見,果然名不虛傳!裡壟村的部隊軍容嚴整,裝備精良,眼前的這支部隊也是虎賁之師!虎頭山根據地能有現在這麼好的抗日局面,周支隊長實在是居功至偉啊!”
李勇接口道:“張特派員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老周調教出來的兵,那可都是小老虎!個頂個地能打!”
張仁杰微微點頭,含笑不語。
一行人繼續前進,很快就到了趙莊。
趙莊外面迎接的,卻只有張楚和淶陽縣委的幾個人。
衆人下馬後,周衛國首先向張仁杰介紹了張楚。
當聽說這個縣委書記也姓張後,張仁杰立刻熱情地握住了張楚的手,說:“張書記,五百年前我們可是一家人啊!”
張楚也笑着說:“五百年後我們在一起幹革命工作,還是一家人啊!”
張仁杰哈哈笑了,說:“張書記說得沒錯!所有革命同志都是一家人!”
張楚又有些抱歉地說:“特派員同志,我們陳縣長正在給孩子們上課,還有一刻鐘才能下課,反正縣委和縣政府都在一個院子,她下了課也會回縣政府,不如我們先回縣委休息休息?”
這回張仁杰卻沒有推辭,連續騎馬趕了幾十裡的山路,他的確有些累了。
不過在去縣委的路上,他還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你們縣長怎麼會給人上課?”
張楚解釋道:“陳縣長是在我們根據地自己建的小學給孩子們上課。說起來,還要感謝周衛國同志,因爲建學校就是他提出的!而且學校雖然建了起來,根據地有文化的人卻不多,我和陳縣長都義務擔任教員,就連周衛國同志有空了,也會給孩子們上上課!”
張仁杰立刻看向周衛國,讚道:“原來周支隊長還是文武雙全!”
周衛國笑笑,說:“文武雙全說不上,教孩子們識字唸書,好歹算是沒有荒廢以前學的一些東西。”
張仁杰笑着點點頭,也沒有在意,在他看來,一個山溝裡的獨立營營長,就算再有文化,所知也有限,不過他能想到建學校,倒也算得上有一些見識!
衆人進了縣委,已經有人準備好了招待客人的食物,不外是花生、瓜子之類。
四人進屋坐下後,邊吃邊聊,氣氛漸漸融洽。
又過了一會兒,屋門突然被輕輕推開,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
隨着語聲,張仁杰轉頭看向屋門,只覺眼前一亮,一個俏生生的女子出現在屋裡。
這人自然就是陳怡了!
陳怡將手中拿着的書放在桌上,朝手上哈了一口氣,跺了跺腳後,終於看見了張仁杰,立刻對他微微一笑,說:“我聽通訊員說上級派來的特派員到了,您就是張特派員吧?我叫陳怡,是淶陽縣縣長。”
說完,大方地向張仁杰伸出了手。
張仁杰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伸手握住了陳怡的手,連聲說道:“陳縣長辛苦了!辛苦了!”
淶陽縣縣長竟然是個如此美麗的女子!這實在太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張楚微笑道:“外面冷,陳縣長先坐下烤烤火吧!”
說完,讓開了自己的座位。
陳怡對他笑笑,卻走到周衛國邊上坐下了,張楚尷尬一笑,只好坐下。
李勇看在眼裡,忍不住偷偷笑了。
張仁杰跟着坐下,清了清嗓子,說:“既然虎頭山根據地的幾位領導都到了,我想我也可以宣佈上級的任命了!”
說完,從公文包裡取出了一份文件,打開念道:“茲批准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擴編爲虎頭山獨立團。原遊擊支隊支隊長周衛國同志任獨立團團長,原遊擊支隊政治委員李勇同志任獨立團政治委員,特派員張仁杰同志任政治處主任,原遊擊支隊副支隊長吳有財同志任副團長。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第一一五師政委 羅榮桓”
張仁杰唸完,掃視了衆人一遍,見陳怡臉現喜色,張楚神色有些不自然,李勇面帶微笑,周衛國則是神色不變。
對於周衛國的反應,張仁杰不覺有些驚訝。李勇是長征“老”革命,那也就罷了。自己是堂堂燕京大學的畢業生,畢業後就加入了地下黨,幾年以後參與組織過“一二·九”運動,去年6月開始更是在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留學!雖然因爲蘇德戰爭爆發,自己在伏龍芝軍事學院只待了四個多月就被召回國,但怎麼說也算是接受過正規的軍事高等教育了!自己原本還一直在魯中邊區這個一級根據地工作,沒想到竟然會被派到像虎頭山根據地這樣的三四級根據地!而且只當一個獨立團的政治處主任!自己都沒有說什麼,他周衛國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上一兩歲,現在當了團長竟然一點激動的樣子都沒有?!
張楚帶頭鼓掌,說道:“遊擊支隊擴編爲獨立團,是我們整個虎頭山根據地的喜事!感謝上級領導!”
陳怡也跟着鼓掌,說道:“是啊!這也表明了上級對我們虎頭山根據地工作的支持!”
周衛國微微一笑,說:“感謝上級對我們的信任!”
李勇也笑道:“請上級領導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辜負領導的期望!虎頭山獨立團今後一定會再接再勵!力爭新功!”
張仁杰笑道:“從今往後,我張仁杰也是獨立團的一份子了,希望大家不要把我當外人!”
李勇笑道:“張特派員……”
張仁杰糾正道:“是張主任!”
李勇呵呵一笑,說:“是!張主任既然留在我們獨立團了,大家就是一家人,客氣話我也就不再說了!不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留在我們獨立團,你一定不會後悔!”
張仁杰笑笑,不置可否。
衆人又討論了一陣獨立團擴編後的事宜,周衛國擡碗看了看錶,起身說道:“已經不早了,我們該回陽村了!”
陳怡低聲說道:“學……周團長,張主任剛來根據地,你們可以在趙莊多待幾天的。”
李勇笑笑,看向周衛國。
周衛國微微皺了皺眉,說:“我是部隊主官,我的指揮部在陽村,我必須回去!”
陳怡咬了咬嘴脣,不再說話。
張楚在一邊,也沒有說話,周衛國要走,他自然留不下,何況他也並不想留周衛國!
李勇跟着站起,對張仁杰歉意地說:“張主任,真是對不住,你剛來就讓你兩頭跑!我們遊擊支隊的指揮部在陽村,所以我們得趕回去!”
張仁杰“哦”了一聲,跟着站起,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陳怡,心中實在有些捨不得離開趙莊。
周衛國想了想,對張仁杰說道:“張主任剛來根據地,的確辛苦,不如你就留在趙莊休息幾天吧?”
張仁杰趕緊搖手道:“不辛苦!周團長說得對,我們應該和部隊在一起!”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那我們就出發吧!”
說完轉身出了屋。
李勇緊跟在後,張仁杰猶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陳怡看着周衛國的背影,眼圈突然紅了。
※※※
周衛國、李勇和張仁杰三人出了縣委縣政府所在的院子,和趙傑等人匯合後,立刻騎上馬,開始往陽村趕。
不過出了趙莊後,騎着騎着,張仁杰就拉在了後面,而且還時不時回頭往趙莊方向看。
看見張仁杰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李勇突然“噗哧”一聲笑了。
周衛國奇道:“老李,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李勇朝後努了努嘴,低聲說:“老周,你看看我們這位張主任的樣子!他怕是喜歡上了你的陳縣長!”
周衛國朝後看了一眼,回頭微笑道:“什麼我的陳縣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倒是你老李背後說別人,活脫脫就是個小人!”
李勇眯着眼說:“老周,你就不擔心?”
周衛國說:“擔心什麼?”
李勇說:“擔心什麼?擔心你未來的媳婦被人搶走啊!”
周衛國裝傻道:“什麼未來的媳婦?”
李勇“呸”了一聲,說:“你就裝吧!等最後媳婦沒了,可別怪我老李沒提醒過你!”
說完,一拍馬股,不顧周衛國,加速往前趕。
周衛國再次回頭看了眼張仁杰,轉身看着李勇的背影,突然微笑着搖了搖頭,笑罵道:“這個老李,也真是的!‘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第十八節
周衛國等人回到陽村,已是傍晚時分。
考慮到張仁杰連續趕路實在太累,吃過晚飯安排好他的住處後,周衛國和李勇也就沒再打擾他。
第二天上午,周衛國和李勇、吳有財、魯震明、趙傑正在指揮部商量部隊擴編的事,就見換好軍裝的張仁杰大步走了進來。
張仁杰微笑着和衆人打了個招呼,隨後說道:“昨天忘了件事,其實我這次來,上級不止讓我帶來了任命書,還要求我向你們講講國際形勢。”
李勇一愣,說:“什麼國際形勢?”
張仁杰頓時激動了起來,大聲說道:“就在去年的六月二十二日。無恥的德國法西斯背信棄義,竟然撕毀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悍然發動了對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侵略戰爭!但是,我們偉大的蘇聯紅軍在莫斯科抗擊住了德國法西斯的進攻……”
周衛國平靜地打斷他的話說:“像蘇聯這樣的大國竟然將自己的國防安全寄希望於一紙協定,這本身就是愚蠢的!國防要義,‘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當初‘九·一八’事變後,國民政府也曾將維護國家主權完整的希望寄託在‘國聯’身上,可結果呢?結果是丟了整個東北!白白送給小日本一個巨大的前進基地!”
周衛國的語聲漸大:“‘七·七’事變後,國民政府還是沒有學聰明,還是寄希望於國際公理!可是,上海淪陷了!南京淪陷了!數十萬同胞被小日本屠殺了!國際公理又在哪裡?求人不如求己!如果國民政府當年早做準備,在‘九·一八’事變後發動全國軍民堅決抵抗,如今的抗戰也就不會打得這麼艱苦了!國際局勢,我們是要了解國際局勢,可國際局勢不能當飯吃!我們現在面對的是日本鬼子!是漢奸!是僞軍!不是遠在萬里之外的德國法西斯!”
張仁杰呆住了!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周衛國說的很有道理,可關鍵是,這話像是一個山溝溝裡的營長講出的嗎?
李勇趕緊打圓場道:“張主任,其實我們有個收音機,經常收聽廣播,國際局勢,我們多少也瞭解一些。比如說德國法西斯入侵蘇聯,日本海軍偷襲美國珍珠港,美國對日本宣戰,莫斯科保衛戰取得勝利……”
張仁杰突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他原本還覺得自己見多識廣,可沒想到連這樣一個山溝裡的幹部都知道最近才傳來的莫斯科保衛戰勝利的消息!這樣一來,他再談“國際局勢”還有什麼意義?
張仁杰眼珠一轉,想了想後點頭說道:“周團長說的很有道理!我當初在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的時候……”
周衛國立刻接口說:“哦?張主任原來在伏龍芝軍事學院留過學?”
見周衛國似乎被“伏龍芝軍事學院”這個名頭給鎮住了,張仁杰不由臉露微笑,看似隨意地說道:“留學說不上,其實只是跟着聽聽課,討論討論戰例而已!”
周衛國誠懇地說:“聽說伏龍芝軍事學院是蘇聯的軍事學術思想中心,張主任既然在伏龍芝留過學,肯定對軍事理論有很深的研究!張主任能不能以虎頭山地區的敵我形勢爲例,給大家來個沙盤作業?”
張仁杰心裡一驚,他倒是在伏龍芝軍事學院待過四個來月,但那四個來月恐怕連皮毛都沒學會,如何敢沙盤作業?更何況他連沙盤都不會製作!
但這念頭只是在張仁杰心中一轉,他很快就不動聲色地說道:“可惜這裡沒有沙盤,要不然……”
吳有財一笑,說:“張主任,其實我們有現成的沙盤。”
周衛國微笑着說:“吳副團長說的沒錯,沙盤就在隔壁教導隊的臨時教室!請張主任跟我們來!”
說完,向張仁杰做了個請的手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仁杰只好硬着頭皮跟着周衛國等人出了指揮部,進了隔壁的教室。
一進教室,就見裡面正中拼起的桌子上擺放着一個大沙盤,整個沙盤長寬都足有三四米!從標牌上看,這個比例尺爲一比一萬的沙盤包括了虎頭山局部和虎頭山周圍三個縣城的大部分地區!
只見沙盤上面山地、平原、丘陵等各種地形地貌和縣城、鄉鎮、鐵路、公路、據點等軍事要點都標示得清清楚楚!
張仁杰開始時還有些不以爲然,但仔細看過沙盤後,立刻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製作沙盤他雖然不會,但好歹在伏龍芝看了四個月,就算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沙盤的好壞他還是能看出來的。他吃驚的是,在虎頭山這樣的山溝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精美的一個沙盤?
周衛國將幾個代表敵我雙方軍事單位的模型擺在了張仁杰面前,又將教鞭遞給張仁杰,說:“歡迎張主任給我們講課!”
張仁杰卻沒有接教鞭,而是搖了搖頭,說:“我在伏龍芝學的不是山地作戰!”
周衛國說:“那麼張主任學的是……?”
張仁杰傲然說:“我學的是大縱深立體化戰爭!”
周衛國臉現喜色,說:“那就更好了!我們教導隊教授的大多是山地作戰,平原地帶作戰教授的也主要是游擊戰,正需要開闊眼界!就請張主任給我們講講大縱深立體化戰爭吧!”
這下可就把張仁杰給難住了!
“大縱深立體化戰爭”這個名詞他在伏龍芝倒是常聽蘇聯同學提起,只不過他是搞政工出身的,對軍事實在是七竅通了六竅,聽過之後也是不甚了了!此刻周衛國驟然問起,張仁杰心中頓時就有些慌亂。但隨後想了想,張仁杰也就平靜了下來。就算周衛國等人仗打得好,也仗着有臺收音機可以瞭解國際形勢,但在軍事理論方面難道還能比得上自己這個接受過高等軍事教育的大學畢業生嗎?想到這裡,張仁杰立刻不慌不忙地說道:“所謂大縱深立體化戰爭,就是指大兵團的機械化作戰!”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別人倒沒有什麼,周衛國卻是一愣,當初在德國的時候,他多少也聽說過一些“大縱深立體化戰爭”的理論,似乎和張仁杰所說並不相符啊?
想到這裡,周衛國立刻說道:“我想談談自己對‘大縱深立體化戰爭’的粗淺認識,請張主任指正。”
張仁杰微笑道:“指正不敢,周團長有興趣,我們就一起探討探討吧!”
周衛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說:“其實我想,所謂大縱深,不外乎三個方面,即進攻深度、進攻廣度和進攻速度!簡而言之,就是寬正面、大縱深、高速度!至於立體化,傳統上包括步炮協同、步坦協同,空軍出現後又增加了空地協同的內容,在特殊地域如瀕海地區還包括海陸協同,海空協同等內容。具體到部隊作戰,我想作爲進攻的一方,可以分爲突擊部隊、牽制部隊、預備隊以及火力支援壓制部隊。突擊部隊用於主要進攻方向上實施突擊;牽制部隊則用於輔助進攻方向上作戰,其任務是轉移敵人的注意力,保障突擊部隊在主攻方向上的順利進攻;預備隊在必要時用於加強突擊部隊或完成戰鬥進程中突然出現的任務;火力支援壓制部隊的主要任務就是給突擊部隊以足夠的火力支援,並對敵方進行火力壓制,充分保障突擊部隊的快速突破。當然,在實際作戰中,突擊部隊和牽制部隊不應該絕對區分,因爲這有可能導致牽制部隊消極等待突擊部隊獲得戰果從而坐失戰機!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尤其是在大部隊作戰中,變數更多!所以真到了實戰,考察的就是指揮官對戰場態勢的把握了!”
張仁杰越聽越是心驚!在暗暗將周衛國這番話和記憶中伏龍芝的蘇聯同學所說的比較之後,張仁杰發現兩者竟然是驚人地一致!
周衛國繼續說道:“大縱深乍一聽,似乎很嚇人,但這是建立在進攻部隊比防禦部隊佔有壓倒性優勢的前提下!如果沒辦法達到壓倒優勢,面對準備充分的防禦一方,進攻一方如果不採用積極的戰術,必將付出慘重代價!而且,如果防禦一方擁有強大的戰略空軍,那麼所謂的大縱深根本就不值一提!要知道,地面部隊無論是機動能力還是機動範圍,都遠比不上空軍!當然,這又涉及到空地協同的內容了!”
張仁杰突然心中一動,接口說道:“如果攻防雙方兵力相當,且防守一方已基本進入預設的築壘地域堅守,進攻一方該如何取勝?”
周衛國想了想說:“請問戰場範圍和地形怎樣?”
張仁杰說:“戰場正面三百公里,縱深六百公里;基本爲平原地帶,有河流,但都不大。”
周衛國又想了想,說:“雙方的武器裝備、兵員素質和指揮機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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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仁杰猶豫了一下,說:“假設防守一方爲蘇軍,進攻一方爲德軍!”
周衛國一笑之後,斷然說道:“如果我是進攻方指揮官,那麼我會以一部兵力正面佯攻,以牽制當面之敵。另外集中主力裝甲部隊配合機械化部隊從兩翼來個大迂迴,切斷守軍的後路!再從守軍的後方發起總攻!當然,這是建立在張主任所說的假設基礎上的。因爲在這個世界上,也唯有德軍的裝甲部隊有可能達成這個作戰目標!”
張仁杰驚呆了!因爲他給出的這個設定,恰恰就是基輔戰役前蘇德兩軍的真實情況!而周衛國採用的戰術,正是德軍採用的戰術!(基輔戰役中,德軍就是採用兩翼大迂迴的鉗形攻勢作戰包圍並全殲了蘇聯西南方面軍全部和布良斯克方面軍及南方方面軍各一部總計近百萬軍隊,其中俘虜66.5萬,成爲戰爭史上最大的圍殲戰!)
基輔戰役的戰前態勢張仁杰是知道的,可是由於基輔戰役的結果是蘇軍慘敗,而這慘敗還涉及到蘇聯最高統帥斯大林的指揮能力,所以蘇聯人對此一直諱莫如深!就連在伏龍芝軍事學院這樣的蘇聯軍事學術思想中心,又是主要負責總結作戰經驗的高等軍事院校,對基輔戰役都基本不敢提及!張仁杰也只是從蘇聯同學的隻言片語中推斷出了戰役的結果和大致的過程!既然這樣,國內也就無從得知基輔戰役的箇中詳情了!更不用說在虎頭山這樣的山溝裡!由此可以推測出,周衛國並不知道基輔戰役,他是純粹以自己的思路來指揮這場假定的戰役的!這個結論更加讓張仁杰感到震驚!他堂堂伏龍芝軍事學院的高才生(實際上只是學習四個月沒有任何證書的旁聽學員),對大兵團作戰的認識竟然還不如一個山溝溝裡的小營長——雖然他現在已經是團長了!
這時,通訊員敲門進來,說:“支隊長(由於遊擊支隊擴編的具體細節還沒商定,所以部隊擴編的消息並沒有向下傳達),劉營長來了。”
周衛國立刻笑道:“志輝來了?那更好!”
說完轉身對張仁杰說道:“張主任,我師弟來了,回頭讓他和我們一起討論怎麼樣?”
張仁杰愣了愣,說:“你師弟?”
李勇接口道:“張主任可能還不知道,老周的這個師弟叫劉志輝,是清源縣國軍的一個營長!”
張仁杰皺了皺眉,說:“國軍營長隨便出入我們根據地,這恐怕有些不妥吧?”
李勇解釋道:“劉營長爲人仗義,曾經送了很多武器彈藥給我們,而且他的防區我們也可以隨便出入!”
張仁杰眉頭皺得更緊,說:“爲人仗義?幹革命工作怎麼能講江湖義氣?”
李勇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臉上神色頓時就有些尷尬。
張仁杰沉吟半晌,說:“這樣吧,既然人家來了,我們也不能失禮,周團長還是去迎接一下的好。至於讓他和我們一起討論的事,就算了吧。還有,部隊擴編的事情,希望周團長能夠保密!而且以後在外人面前,我們也最好避免直接稱呼職務,以免讓有心人據此推測出我們的實際兵力!”
張仁杰幹了多年的地下工作,自然明白保密的重要性!
周衛國想了想,說:“我相信我那個師弟不會出賣我們!不過張主任說的也有道理,就怕他說漏了嘴被有心人聽見,我們以後不在他面前稱呼職務就是!”
說完,出門迎接劉志輝去了。
周衛國走後,張仁杰突然想起一事,對李勇說道:“李政委,你剛剛說那個叫劉志輝的國軍營長是周團長的師弟,這是怎麼回事?”
李勇說:“哦,劉志輝是黃埔十二期的,老周是黃埔九期的,所以劉志輝叫老周學長!”
張仁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團長是黃埔軍校畢業的?”
李勇說:“是啊!老周不但是黃埔軍校畢業的,以前還念過東吳大學,黃埔軍校畢業後又在德國軍校留學了兩年!回國後還當過中央軍第八十七師的團長!南京淪陷後,老周才北上參加我們八路軍的!”
張仁杰此刻心中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他突然明白了上級派他來虎頭山的真正原因——以周衛國的學識和曾經的地位,李勇作爲他的政委的確顯得太弱了!所以上級纔想到派他張仁杰這個大學畢業幹過地下工作又留學過伏龍芝軍事學院的特派員來加強虎頭山根據地的政治工作!
緊接着,張仁杰就開始慶幸自己剛剛沒有胡亂多說,要不然,這臉可就要丟到家了!
張仁杰再次看了眼桌上的沙盤,突然說道:“我們一起去迎接那位國軍劉營長吧!”
他可不希望劉志輝進來看見這個沙盤!要知道沙盤上可是有虎頭山八路軍的軍事部署!
※※※
張仁杰見到劉志輝後,自然是一番客氣的寒暄。
但不知爲什麼,劉志輝心中對張仁杰這個新面孔卻怎麼也生不出什麼好感!
※※※
幾天以後,虎頭山抗日遊擊支隊的擴編工作正式開始了。
這回,周衛國又從淶陽縣大隊抽走了兩個戰鬥力最強的連,和獨立營原來的四個連一起在補充了新兵和教導隊的一批軍士後擴編成了三個營。原獨立營機炮連也改爲團直屬。各營另成立一個由兩挺“九二式”重機槍和六挺輕機槍組成的機槍連。教導隊改編爲教導營,下轄一個教導步兵連,一個炮兵連,一個重機槍連,一個工兵連和一個騎兵排,營長由吳有財兼任,人員組成爲新老兵各半。淶陽縣大隊則照舊補充爲加強營編制。特戰隊編制不變。狙擊分隊相應擴大編制,仍然負責爲每個排訓練一個狙擊小組。
部隊擴編之後,立刻以營爲單位,開始了長達一個半月的大練兵!
這期間,張仁杰在各連黨支部的建設上花了很大力氣。他的辛勤工作、豐富的知識和極高的共產主義理論水平也贏得了不少幹部戰士的敬仰。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張仁杰比李勇更像獨立團的政委(政治處主任本是隸屬同級政委的政治機關的首長,是政委的辦事機構的領導,對政委負責)!
由於獨立團大練兵期間大大減少了外線作戰,這段時間淶陽和太豐兩縣的鬼子總算是喘了一口氣。
※※※
轉眼已進入三月,獨立團的大練兵終於結束!
這天,地下黨送來情報,明天上午太豐縣城將有一個小隊的鬼子出城和城外一處據點的鬼子換防。
周衛國立刻決定親自帶領一營的一連二連前往伏擊,以作爲這兩個連訓練結束的考覈!新任一營營長楊大力也隨同前往。爲了保證全殲這股鬼子,周衛國還帶上了狙擊分隊的四個小組,其中甚至有虎頭山的王牌狙擊小組林水生和柱子!
當週衛國帶着部隊離開陽村村口時,正好碰見張仁杰。
得知周衛國要親自帶部隊執行任務後,張仁杰提出了同去的請求,周衛國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張仁杰也是獨立團的領導,讓他儘快熟悉獨立團的戰術的確很有必要。
※※※
部隊在入夜後隱蔽進入了設伏地點。
設伏地點是鬼子出城後的必經之地,但卻算不上是很好的伏擊地點,因爲這只是一段並不算險要的峽谷,兩邊是不到百米高的山坡,中間夾着一條公路,而且這裡離太豐縣城只有三公里!
周衛國將兩個連分別佈置在峽谷兩邊的山坡上,狙擊小組也是每邊各兩個,由自己和張仁杰各負責一邊的指揮。想想只是對付鬼子一個小隊,自己竟然出動了兩個連的部隊,周衛國就覺得有些好笑!說起來這小隊鬼子的面子還真不小!不過這裡離太豐縣城太近,周衛國的想法是以壓倒性優勢速戰速決!他要在鬼子的眼皮底下打一個漂亮的伏擊戰!
警戒哨被迅速派出,公路上自然也有老兵佈雷,其他戰士也都在登上兩邊山坡後迅速開始挖掘戰壕。不到半個小時,部隊就做好了戰鬥準備!
周衛國滿意地笑了,隨後命令部隊抓緊時間休息。
※※※
天亮後,部隊剛草草吃過乾糧,警戒哨就發出了發現敵情的信號。
沒過多久,一陣汽車的轟鳴聲就從峽谷的那頭傳來。又過了一會兒,六輛鬼子汽車先後進入峽谷,出現在了周衛國的望遠鏡視野中。
周衛國從望遠鏡中數過去,只見每輛汽車的車斗上都坐着10個鬼子,加上駕駛室裡的2個鬼子,六輛汽車共有72個鬼子,果然是一個滿編小隊!
鬼子車隊很快就進入了伏擊圈,眼看第一輛鬼子汽車就要進入雷區,對面山坡的二連陣地突然響起了一聲駁殼槍聲,緊接着就是一陣步機槍的射擊聲!
周衛國一愣,隨即怒道:“混蛋!誰命令開的槍?”
鬼子車隊被槍聲驚動,立刻停了下來,車上的鬼子也迅速下車,依託汽車組成防禦陣地。
周衛國只好命令一連開火。
一連老兵多,步機槍和擲彈筒一開始射擊就把鬼子的火力給壓制住了,鬼子汽車也開始被一連擲彈筒手的精確射擊打得連連發生爆炸。
可一連還沒射擊幾輪,二連陣地就吹起了衝鋒號!隨後,二連竟然開始了衝鋒!在衝鋒的路上,不斷有二連戰士被鬼子打倒。
周衛國立刻被氣得目瞪口呆!
邊上的一連長輕輕推了推周衛國,低聲說道:“團長,二連已經衝鋒了……”
周衛國回過神來,狠狠地罵道:“楊大力!看我回頭怎麼跟你算帳!”
說完,只好帶着一連也衝下了山。
好在山坡並不長,兩個連戰士很快就衝到了公路上,路上臥倒的鬼子也來不及開幾槍就不得不站了起來上好刺刀。
雙方很快就開始了白刃戰。
周衛國教授的拼刺動作雖然有獨到之秘,但二連老兵較少,剛和鬼子拼上刺刀就有了傷亡。
周衛國怒火中燒,大叫一聲:“各班排長,跟我上,都用手槍!”
說完拔出駁殼槍上膛後就衝了上去,配發了駁殼槍的班以上幹部也立刻拔出手槍跟着衝了上去。
在十幾支手槍的集中射擊下,這小隊本想好好拼拼刺刀的鬼子很快就都被消滅了。
周衛國鐵青着臉命令一連打掃戰場,二連救治傷員。
一連戰士立刻行動,新兵負責卸下鬼子身上的各種彈藥裝具,老兵則二話不說就在每個鬼子無論傷員還是屍體的胸口都補了一刺刀。
傷亡情況很快就報了上來,這次戰鬥一連僅有六人輕傷,但二連卻有八人犧牲,十三人重傷,輕傷的也有十幾個!傷亡大多是在衝鋒的路上和拼刺時造成的。
聽了傷亡情況彙報,周衛國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抓住趕跑到他面前的楊大力,幾乎是吼着說道:“剛剛是誰開的槍?又是誰下的命令衝鋒?”
楊大力幾時見過周衛國發這麼大火,委屈地說道:“槍是張主任開的,衝鋒的命令也是他下的,俺雖然勸了,可勸不住啊!”
周衛國霎時只覺心中悲憤莫名!
楊大力只是營長,張仁杰下命令他自然不能違抗,可是張仁杰好歹也是在伏龍芝留過學的人,怎麼會下這麼愚蠢的命令?
這時,張仁杰臉色不豫地走了過來,正要對周衛國說話,周衛國一擺手,說:“有什麼回去再說!這裡離太豐縣城太近,鬼子的大隊人馬很快就要到了,我們必須立刻撤退!”
說完,不再理張仁杰,指揮着戰士們擡上傷員和犧牲的戰士還有戰利品迅速撤退。
※※※
部隊進了陽村,周衛國還是沒理張仁杰,安排好傷員的救治後,直接就回了團部。
張仁杰緊跟着周衛國進了團部所在的院子,在他身後叫道:“周團長,我有話要說。”
周衛國回頭看了張仁杰一眼,冷冷地說:“說吧!”
張仁杰激動地說:“周衛國同志,上午的戰鬥結束後你爲什麼要下令殺掉日軍傷員?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違反了《關於戰俘待遇之日內瓦公約》?”
周衛國沉聲說道:“你問我爲什麼要殺鬼子傷員?你幾時看過主動投降的鬼子兵?我不殺他們難道還留着他們來暗算我們的戰士?沒錯,我們中國是人多,我的兵也不少!可我的兵個個都比鬼子的命要金貴百倍!我們是軍人,當需要我們犧牲的時候我們絕不會猶豫,但我們也絕不做無謂的死亡。俘虜可以分爲兩種,第一種是主動放下武器向我們投降的,這種俘虜可以按照《關於戰俘待遇之日內瓦公約》來對待,現階段主要是僞軍,還沒有鬼子主動放下武器的,所以這一點暫時不適用於鬼子;第二種是不願主動投降,但因爲受傷或其他原因失去了戰鬥力或被我們繳了武器的,這也要區別對待,少部分死硬分子堅決鎮壓,其他僞軍爭取分化瓦解,而鬼子就只能按照戰鬥人員對待了。你想想,在戰場上遇到敵對方的戰鬥人員,你會怎麼辦?難道你不殺他還等着他來殺你?”
張仁杰頓時無語。
周衛國平息了一下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問道:“上午的戰鬥是不是你第一個開的槍?”
張仁杰說:“是啊!衝鋒號也是我命令吹響的!你瞧,鬼子也怕死,衝鋒號一吹他們的陣腳就亂了!”
周衛國緩緩說道:“爲什麼不按事先約定的方案等鬼子汽車觸雷後和一連一起射擊?”
張仁杰說:“我是看那時鬼子沒有防備,正是開火的好時機……”
周衛國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道:“好,你說那時正是開火的好時機,那我問你,既然都已經開火了,你爲什麼不命令二連用擲彈筒?爲什麼這麼快就發起衝鋒?我早已算好和鬼子的交戰距離足以保證我們用子彈手榴彈就可以完全消滅這股鬼子,你爲什麼要命令部隊衝鋒和鬼子拼刺刀?”
張仁杰說:“我這不是爲了節約彈藥嗎?再說了,刺刀見紅是我軍的優良傳統,當然要保持!”
周衛國怒道:“拼刺刀不是常規作戰方式,而是敵人距離過近或是沒有彈藥了纔不得不選擇的作戰方式!我們有足夠的彈藥爲什麼還要跟鬼子拼刺刀?我的兵的命難道連那幾顆子彈手榴彈的價錢都不值?”
張仁杰說:“周營長,打仗總是會有傷亡的,況且這次戰鬥我們消滅七十多名鬼子自身僅有八人陣亡,三十幾個人受傷,已經可以算是勝仗了!”
周衛國怒道:“沒錯!打仗是會有傷亡!但我不希望這傷亡是由於指揮官的愚蠢造成的!”
張仁杰臉上變色,說:“周衛國同志!請注意你的態度!”
周衛國怒火中燒,大聲說道:“態度?你憑什麼跟我說態度?我告訴你,每一個戰士都是爹媽辛辛苦苦帶大再交到我手上的!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倒是輕巧的一句話,什麼‘消滅七十多名鬼子自身僅有八人陣亡,三十幾個人受傷,已經可以算是勝仗了!’全他媽狗屁!我周衛國什麼時候用兩個連打鬼子一個小隊還會出現傷亡的?”
張仁杰氣得渾身哆嗦,指着周衛國說:“你……你……”
卻“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衛國卻毫不留情,指着張仁杰的鼻子罵道:“張仁杰,我告訴你!我尊敬你才讓你帶兵,你他媽要是不會打仗就給我乖乖地待在根據地!”
張仁杰呆住了,一時之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衛國轉身“砰”的一聲摔門而出。
團部的幾個參謀被爭吵聲引了過來,看見這一幕都是噤若寒蟬,他們從沒見過周衛國發這麼大火!
※※※
周衛國氣乎乎地纔出院子,就見通訊員一路小跑了過來,見到他,立刻停下,敬了個禮後說:“團長,民兵在山外抓住一個鬼鬼祟祟的傢伙,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那人竟然說這封信就是要送給您的!”
周衛國一愣,說:“給我的信?是劉營長送來的嗎?”
通訊員搖了搖頭,說:“不是!抓住的那傢伙是從騎風口進的山!而且他也自稱是從淶陽縣城來的,專門替您的一個老朋友給您送信!”
周衛國更加奇怪了,說:“淶陽縣城?我在淶陽縣城沒有什麼熟人啊!”
通訊員抓了抓頭,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周衛國想了想,說:“把信給我吧,看過不就知道了?”
通訊員趕緊從公文包裡拿出了那封信,遞給了周衛國。
信封是個很普通的信封,粗略一看,信封上的字倒是寫得很不錯。
周衛國接過信,仔細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臉色突然之間變得凝重無比!
只見信封上寫着:“周兄衛國君親啓”,落款竟然是:“弟竹下俊敬呈”!
良久,周衛國終於嘆了口氣,喃喃道:“竹下俊!竹下俊!你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