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回到宿舍,周衛國很快就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實際上,除了書以外,他在柏林的兩年基本沒添什麼東西。
行李收拾好後,周衛國拿起裝着那一套劍道器具的包,出了門。
這一年多來他一直和竹下俊在小樹林練習劍道,現在雖然要和日本人開戰了,竹下俊是日本人這個事實也無法改變,但周衛國卻不想影響到他們之間亦師亦友的關係。
周衛國來到小樹林時,竹下俊已經先到了。
見周衛國出現,竹下俊似乎很欣慰地笑了。
兩人穿好各種護具後,先做了一些基本動作,隨後在互相行禮後開始對練。
剛一交手周衛國就發覺了不對,他今天固然是心亂如麻,動作走樣,但平常心如止水的竹下俊現在竟也顯得心事重重,動作反應比以往慢了許多。
突然,竹下俊後退了一步,收起了竹刀,取下了面罩。
周衛國也緊接着收起了竹刀,取下了面罩。
竹下俊嘆了口氣,說:“衛國君,看來你也知道了前天我們兩國軍隊發生軍事衝突的事!”
周衛國默然,竹下俊是日本軍人,不可能不像他們一樣收到國內的消息或命令。
竹下俊又嘆了口氣,說:“衛國君,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接到你們國內的命令,我今天上午接到的命令是今晚立刻回國等候下一步指令!”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一路順風!”
竹下俊神色黯然,說:“衛國君,我真的很遺憾!你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爲天職,有時候我們都是身不由己!但我們還是朋友,今後不管我們兩國的關係怎樣,我都會盡量避免和你在戰場上相遇!”
周衛國面色一緊,說:“竹下君,你錯了!我們都是軍人,但區別在於你是日本軍人,我是中國軍人!只要中日交戰,我們就隨時有可能在戰場上相遇!”
說着,周衛國又用竹刀在地上劃了一道橫線,說:“古人有割袍斷義,我們今天就劃地絕交吧!你記住,只要你帶着武器來到中國,你就是侵略者,我們就是敵人!今日一別,此後如戰場相遇,我周衛國定當竭盡全力,絕不手軟!但如果你此後不以軍人的身份踏上中國的土地,不傷害一箇中國人,那麼在我們把所有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之後,你還是可以以朋友的身份來探望我,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
說完,周衛國三兩下把身上的劍道衣裙扯落,轉身大步離去。
看着遠去的周衛國,竹下俊目中已有了淚光,喃喃道:“衛國君!對不起,我終於還是騙了你!其實我接到的命令是立刻赴第10師團報到,第10師團是常設師團,肯定要赴中國參戰的!看來我們今生今世再也做不成朋友了!”(日軍第10師團於1937年8月中旬自日本本土登陸大沽於天津集結。)
※※※
周衛國並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在街上買了一束鮮花後直奔塞克特的墓地,對這位已逝的老人,周衛國心中充滿了敬意。
到了墓地,周衛國將鮮花放在十字架前,向墓地敬了個軍禮,說:“將軍,我來看您了。作爲軍人,我敬佩您,更感謝您爲加強中國國防所做出的貢獻;作爲個人,我感謝您給我的這次留學機會,正是您的真誠幫助,使得我和我的同學在這兩年裡,學到了更多可用於保衛我的祖國的知識!明天我就要回國,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來看您了。我是一個軍人,在國家面臨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是我的職責!我必將在戰場上證明我作爲一個真正軍人的資格!如果在把日本侵略者趕出我們中國的國土之後我還能活着,我一定還會回德國來看望您!將軍,再見!”
說完,周衛國又向墓地敬了一個軍禮,轉身正要走,突然看見了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古德里安。
周衛國趕緊立正,向古德里安敬了個禮說:“將軍好!”
古德里安回禮後說:“對不起,周,我不是有意要偷聽你的話。我在軍校沒有找到你,知道你一定會到這裡來,所以……”
周衛國說:“不知將軍找我有什麼事情?”
古德里安懇切地說:“周,我知道你們明天就要回國了。中日之間由於7月7日的軍事衝突,目前關係極度緊張,隨時有可能爆發全面戰爭!據我國在華軍事顧問團的考察,中國軍隊除了少數幾支部隊,目前尚不具備與日軍正面對抗的能力!據我們的計算,以貴國目前的軍事實力,如果日本將其三十八萬常備軍全部投入中國戰場,中國軍隊最多隻能支持三個月!不過如果再過兩年,待中國的軍隊整編完畢,則有望和日軍相持。貴國目前的裝甲部隊並不強大,全部坦克加起來還不如我們的一個坦克團!而且,訓練水平也不高,空軍肯定也沒辦法給予配合,根本就沒有可能實現你關於坦克作戰的天才設想,你不如就留在我們德國吧,肯定會大有作爲的!”
周衛國正色說:“將軍閣下,我承認現在的德國比中國強大,但是,我想請問將軍,如果德國受到別國的入侵,難道將軍您會放棄您的祖國躲到一個更強大的國家嗎?”
古德里安臉上頓時一紅。
周衛國繼續說:“我相信,您肯定不會!我也不會!中國是我的祖國,我絕不能因爲她現在的貧弱就放棄她!相反,我要和千千萬萬的中國人一起努力把我的祖國變得強大,強大到不畏懼任何敵人!我是一箇中國人,更是一箇中國軍人!我的職責就是在我的國家受到侵略時誓死保衛她!就算流盡最後一滴血也在所不惜!現在,就是我回國爲我的國家流血的時候了!感謝將軍閣下的好意,再見!”
說完,向古德里安敬了個軍禮,轉身大步離去,留下一臉敬佩和惋惜的古德里安。
※※※
7月10日上午11時,柏林軍事學院的20名中國學員換上了兩年前帶來的國軍軍服,昂首登上了回國的郵政專機。
每位學員都知道,等待着他們的將是什麼。
(有關中德軍事合作時中國軍官留學德國的事,絕不是如本小說所說始自1936年,至少邱清泉將軍就在1934~1937年留學德國柏林陸軍大學,但具體開始時間我也不知道,小說不必當歷史來看。柏林軍事學院和德國陸軍大學乃至柏林陸軍大學之間的關係我至今沒有搞清楚,存疑。)
※※※
當專機降落在南京機場時,已是當地時間7月11日的上午7時許。
這回,學員們就沒有再出現上次剛去德國時那麼嚴重的時差反應了,當學員們列隊走下飛機時,他們嚴整的軍容看得接機的軍政部官員都讚歎不已。
機場戒備森嚴,所有學員一下飛機就被直接護送到了孝陵衛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的大本營。
自從踏上南京的土地那刻起,周衛國就開始想念蕭雅,但也知道現在局勢緊張,容不得他過多考慮兒女私情,所以也就暫時將對蕭雅的思念放在了一邊。
留德學員們在全封閉的環境下休息了幾天後,就接到了各自的任命,除了周衛國和孫鑫璞,每個學員都被分配到一等部隊擔任營級以上主官。周衛國和孫鑫璞去了方山,分別擔任今年5月份才成立的國民革命軍裝甲兵團戰車營一連和三連連長(二連從稅警總隊轉來,已有連長),負責接受裝備並訓練戰車部隊。
一連是戰車營的主力,裝備英制Vickers(維克斯)6TE坦克,六噸半重,乘員2人,裝有47mm炮一門和7.92mm機槍一挺,分成4個排,每排5輛車,排長車都裝有電臺。三連裝備德制I-A型戰車,戰鬥全重5.4噸,乘員2人,裝有2挺7.92mm機槍,分爲3個排,每排5輛車,另外連部有兩臺I號指揮坦克。
雖然周衛國和孫鑫璞兩人現在都是少校軍銜,但孫鑫璞在接到任命後立刻就把三連的指揮權交給了周衛國,還把三連連部併入一連連部以便指揮。因爲他清楚地知道,此時此刻,面子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讓戰車部隊迅速形成戰鬥力!而這一點只有周衛國才能做到!周衛國也沒有推辭,在戰車一連三連抵達方山的第二天就組織了校驗訓練。
看着眼前雜亂無章行駛的近40輛坦克,周衛國深深地感到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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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肯定是迫在眉睫,這從方山日益緊張的備戰氣氛中就能感覺得出來!但與此極不協調的是,眼前的兩個戰車連卻連一點戰鬥部隊的樣子都沒有,這讓周衛國大爲光火!
周衛國立刻命令所有坦克都停止行駛,拉着孫鑫璞跳上了一輛維克斯坦克,把乘員都趕了出來,兩人進了坦克,發動加速後,立刻開始了各種戰術動作。
看着兩個連長共同駕駛的坦克在極速行駛中做出各種複雜的戰術機動動作,所有戰車兵都看傻了!
在沿着演練場開了幾圈之後,周衛國把坦克停了下來,就站在坦克上大聲對所有戰車兵說道:“看到沒有,這才叫開坦克!我現在命令,全體集合!”
5分鐘後,所有戰車兵集合完畢。
周衛國走到了這羣人面前,冷冷地打量着他們。
所有人都在他的目光下低下了頭。
周衛國突然大聲說:“擡起你們的頭!”
戰車兵們一驚,都擡起了頭。
周衛國說:“大聲告訴我,你們是不是軍人?”
戰車兵們回答道:“是!”
但卻有些底氣不足,聲音還有些亂。
周衛國大聲說:“我聽不見,大聲點!”
戰車兵們大聲回答:“是!”
這回已經很整齊了。
周衛國卻還是大聲說:“我還是聽不見!你們他媽都是娘們嗎?給我大聲點!”
戰車兵們幾乎是吼着說:“是!”
看着戰車兵們臉上因激動而出現的紅暈,周衛國心中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他們還是有血性的。
周衛國又大聲說道:“你們回答得夠響,但我不相信你們是軍人!因爲沒有一個真正的軍人會像你們這樣對待訓練!軍人是幹什麼的?保家衛國!像你們這種熊樣,還保什麼家?衛什麼國?還不如趁早滾蛋回家!我的部隊不要草包,不要吃乾飯的,更不要窩囊廢!”
戰車兵們個個臉上現出激動的神色,突然,有個戰車兵大聲說道:“長官,我們不是窩囊廢!”
周衛國大聲說:“好!既然你說你不是窩囊廢,那爲什麼訓練成這樣?”
那個戰車兵大聲回答:“長官,不是我們不想練,是上頭太寶貝這些戰車,平時都不讓我們隨便開!”
周衛國一愣,這一點倒是他沒有想到的,看來他是錯怪了他們。
周衛國想了想,說:“報上你的軍銜軍階!”
那戰車兵大聲回答:“國民革命軍裝甲兵團戰車營一連二排中尉排長王衛國!”(由於戰車部隊的特殊性,軍官的軍銜都比同級的步兵部隊要高一級。)
周衛國心中一樂,這傢伙居然跟自己同名!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問道:“既然這樣,你們平常怎麼訓練的?”
王衛國回答道:“我們平常就用從交輜學校借來的兩輛汽車,用紙板糊成戰車的樣子訓練的!”
周衛國驚呆了,這種情況和德國裝甲兵初創時的情形何其相似?只不過那時的德國裝甲兵這樣做是因爲沒有裝備,而自己的戰車部隊卻是因爲那些尸位素餐的上頭捨不得使用裝備纔不得不這樣做!這兩者雖然相似,卻又有着天壤之別!
周衛國心中嘆了口氣,大聲說:“你們的精神我很讚賞!同時我也爲我剛剛對你們的無理責罵道歉!”
說完,周衛國向所有坦克兵敬了個軍禮。
坦克兵們都傻了,眼前的這個長官居然向自己這些小兵道歉?
周衛國大聲說道:“大家都知道,7月7日小日本在盧溝橋和我們打上了!昨天,蔣委員長在廬山的講話中也說了,‘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我們跟小日本遲早要大幹一場!真正的軍人,就要有戰必用我,用我必勝的信心!這信心從哪裡來?從訓練中來!從打仗中來!仗打得怎麼樣,我們還不知道,但是訓練怎麼樣,我們都能親眼看到!從今天開始,大家就給我拼了命地練!不要管什麼戰車、武器、油料的損耗,你不會用戰車上了戰場也是送給人當活靶,還不如在訓練中用報廢幾輛,上了戰場多殺幾個日本人的好!什麼是戰爭?戰爭就是殺人!你不殺人,你的敵人就要殺你!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中國軍人。小日本打我們中國,佔我們的土地,殺我們的同胞,侮辱我們的姐妹,我們就要殺他們!日本人是什麼東西?小矮子!上了戰場,我們就要用戰車炮炸碎這羣狗孃養的,用機槍把這羣矮子都打成篩子,再用我們戰車的履帶把他們的腸子都碾出來!讓他們後悔爹媽把他們生出來!”
周衛國這一番話說下來,戰車兵們聽得都是熱血沸騰。這個連長真是把話都說到他們心坎上了!
周衛國揮了揮手,說:“好了!我也不多說了,現在由孫連長講話!”
孫鑫璞掃視了戰車兵們一眼,說:“周連長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現在大家訓練吧!”
戰車兵們立刻滿臉喜色回到了各自的坦克。
此後,戰車兵們果然卯足了勁訓練,各種戰術動作也很快就成形了,只是苦了天天給兩個戰車連補給的軍需處,尤其是在周衛國開始了實彈射擊訓練之後,彈藥更是消耗驚人。不過他們也知道戰車營是委員長嫡系,不敢得罪。所以周衛國倒也沒有各種補給和零配件短缺之虞。
看着一天天成長起來的戰車連,周衛國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戰車部隊戰鬥力的發揮絕不是單靠幾輛坦克,而是要靠各個兵種的協同,就以他手中現有的坦克來說,不要說在反坦克炮面前,就連面對步兵時,只要讓他們接近到50米之內,幾枚大威力手雷就足以毀了這些裝甲薄得不成樣子的坦克!
而早就提出申請的配屬步兵的事上頭又遲遲不肯答覆,真不敢想象如果真上了戰場就憑這不到四十輛坦克怎麼打?和孫鑫璞商量了這件事後,孫鑫璞也無計可施,兩人只好繼續狠抓訓練,把戰車連自己的戰鬥力提高總歸是不錯的。
※※※
時間進入8月,悶熱的天氣中,緊張的氣氛進一步加劇。
8月12日,方山基地進入了一級戰備,軍需處一氣就給戰車部隊配發了五個基數的彈藥。駐紮在附近的炮三團也一夜之間全部開離了駐地。
周衛國的直覺告訴他,仗馬上就要開打了!
三天以後,從團部傳來的消息證實了周衛國的直覺。
原來14日下午3時,時任京滬警備司令官的張治中將軍率領八十七、八十八師向上海虹口、楊樹浦日軍據點發動猛烈攻擊,中日淞滬會戰正式打響!(大家都把第二次淞滬抗戰稱爲“八·一三淞滬抗戰”,實際上8月13日並未開戰,不過是兩軍對壘,步哨上有些接觸,而正式的開戰是在8月14日。有當時親自指揮部隊進攻上海日軍的張治中將軍回憶錄爲證!)
第二節
聽到國軍在上海和日軍開戰的消息,戰車兵們個個都熱血沸騰:這回終於和小日本開打了,而且還是我們先動的手!想想從“九·一八”以來,國軍和小日本打的仗有哪一次不是倉促應戰甚至乾脆就是打不還手?如今終於輪到國軍先發制人了!
戰車兵們紛紛跑到連部請戰,卻都被守在電話機前等待命令的周衛國訓了回去:“吵什麼吵?仗有得你們打!輪到咱們上的時候,一個也拉不下!不知道現在是一級戰備嗎?都給我滾回自己的坦克上去!再看到誰敢離開自己的坦克我就斃了他!”
把請戰的戰車兵們都趕回去後,連部只剩下了周衛國和孫鑫璞兩人,周衛國突然臉有憂色。
孫鑫璞不由奇怪地問道:“衛國,你怎麼了?”
他當然不會認爲周衛國這是臨上戰場突然害怕了。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其實這次我們先發制人也是迫不得已!”
孫鑫璞說:“迫不得已?怎麼說?”
周衛國說:“你記不記得前年我們在德國的時候,原來保定軍校的蔣百里校長曾來看望過我們?”
孫鑫璞說:“是啊,你當時好像還不在,不過蔣校長曾叫你去大使館找他,不知你後來見到他沒有?”
周衛國說:“我不但在大使館見到了蔣校長,還聽他談了對中日戰爭的看法。在應對日軍進攻方面,他曾提出變日軍由北向南平原攻勢爲由東向西攀緣攻勢的戰略構想。看來這次淞滬會戰就是這個戰略構想的具體體現了。”
孫鑫璞嘆道:“蔣校長真是高瞻遠矚!在那時就能看到這一點!”
周衛國說:“這個戰略當然是正確的,只是把戰場放在淞滬地區卻未必是最佳選擇。”
孫鑫璞想了想點點頭說:“淞滬地區離海面太近,駐上海的日軍可以直接得到他們海軍和艦載航空兵的全力支援,再加上我們在自己的城市作戰多少有些投鼠忌器,的確不利於我們作戰。”
周衛國點頭說:“這也是我擔心的!不過選擇在上海打也有好處。日本人在上海原本就駐有一支約3000人的海軍陸戰隊,再加上所謂的在鄉軍人、艦載機動兵和已登陸的增援部隊,總共有萬餘人!我們在上海這麼一打,日本人必定不會甘心讓我們吃掉這萬餘人,而且日本人素來就有佔領一塊地方就絕不放棄的習慣,所以他們肯定要增兵上海,這樣就有效地牽制了日軍在華北平原的進攻!給華北方面備戰爭取了時間。如果日軍在上海大規模增兵,最終我們就能迫使日軍兩線作戰,那麼我們的戰略目的也就達到了。還有,上海有各國的租界,我們在上海和日本人打也有打給歐美國家看的意思。不過,我現在還擔心上頭把我們戰車部隊放到上海市區和日本人打巷戰!你知道,我們的坦克裝甲防護力弱,本身就不適合於和日本人近戰。如果上頭能把手頭所有的裝甲部隊和摩托化部隊都集中起來組建一支高機動性的作戰部隊,在未來戰役規模擴大時用以保障我淞滬地區各部隊側翼的話,我想我們的價值會得到更大程度的體現!”
孫鑫璞不斷點頭說:“衛國,我看你分析得很對!上海都打響兩天了,上頭還沒給我們作戰命令,是不是也和你想得一樣?”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只怕未必!參謀本部的那羣人你還不知道嗎?恐怕只是一時捨不得罷了!我敢肯定,只要戰局不利,上頭一定會派我們去上海!”
孫鑫璞眉頭緊鎖,說:“那我們豈不是明知是火坑還要往下跳?”
周衛國苦笑道:“鑫璞,這就是作爲中國軍人的最大悲哀!指揮你作戰的都是一羣外行!你再會打仗又有什麼用?”
說到這裡,周衛國突然面色一整,說:“但既然身爲軍人,在這時候絕不能意氣用事,亂了大局!士氣可鼓不可瀉!我們還是要做好隨時增援上海的準備!如果這次淞滬戰役的戰略目的能實現,就算我們戰車部隊都消耗在上海也值!”
孫鑫璞大聲說道:“對!衛國,我聽你的!不管派我們到哪裡,我們都一起殺他狗日的!”
周衛國也大聲說道:“對!殺他狗日的!”
兩人都爽朗地笑了,頓時都有惺惺相惜之感。
孫鑫璞突然異常嚴肅地對周衛國說:“衛國,就要上戰場了,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周衛國看他突然變得嚴肅不覺有些奇怪,說道:“什麼事要告訴我?至於這麼嚴肅嗎?”
孫鑫璞緩緩說道:“其實從進中央軍校開始我就不是普通學員!”
周衛國笑了,說:“那你倒說說你是哪位高官的公子?”
孫鑫璞正色說:“衛國,我現在不是在和你說笑!我是說真的!”
見孫鑫璞果然不像說笑,周衛國也收起了笑容,說:“你也說過,就要上戰場了,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怕的?你說吧!”
孫鑫璞說:“這件事我瞞了你很久,原本在中央軍校時我們不熟,那倒也罷了,可是在柏林這兩年我們住在一個宿舍,又瞞了你兩年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周衛國越聽越糊塗,忍不住說:“鑫璞,有什麼事你倒是說啊!別讓我乾着急!”
孫鑫璞一咬牙,說:“衛國,其實我在進中央軍校之前就是‘軍事委員會密查組’的人,進中央軍校是負有特殊任務的!”
周衛國一愣,說:“什麼是‘軍事委員會密查組’?”
孫鑫璞嘆了口氣,說:“‘軍事委員會密查組’原本是軍方內部的情報組織,你們進中央軍校兩天後,也就是民國二十一年的四月一日,‘軍事委員會密查組’改組成了‘復興社特務處’,我就成了特務處的人了。”(“軍事委員會密查組”和“復興社特務處”都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即軍統的前身。)
周衛國有些明白了,說:“你是說,你不是真正的學員,而是特務?”
孫鑫璞點了點頭,說:“中央軍校是委員長最看重的地方,當然不能出任何差錯,不能讓共產黨插進來,所以我們的任務就是甄別中央軍校可能的共黨分子!”
周衛國冷笑道:“恐怕還有暗殺吧?”
孫鑫璞臉色黯淡,說:“那倒不是我們乾的,我們有專門的外勤組。”
周衛國怒道:“呸!還外勤組!中國人殺中國人有什麼本事?有本事去殺日本人去!天天就知道窩裡鬥,難怪日本人敢欺負我們!”
孫鑫璞低下了頭,說:“衛國,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周衛國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他何嘗不知道孫鑫璞也有苦衷?
孫鑫璞擡起了頭,說:“衛國,你知不知道,由於你在中央軍校平常的言行比較激進,上頭懷疑你有通共的嫌疑!所以還派我監視你!”
周衛國驚呆了,他沒想到在他引以爲傲繼承了黃埔精神的中央軍校居然還有人在監視他!不就是自己平常喜歡談論局勢嗎?通共?通共又怎麼樣?共產黨之所以能有這麼大號召力國民政府自己難道就不該反思嗎?如果百姓都過得好好的誰願意冒殺頭的危險“革命”?
孫鑫璞頓了頓,說:“不過,我是真心佩服你,所以在向上頭彙報時,沒有說你一句壞話!我也是有良心的人!絕不會做出陷害別人這種下作的事!再加上有人向上頭施壓,所以對你的調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衛國將孫鑫璞的話連起來仔細想了想,長期以來對孫鑫璞的一些疑惑也就很快得到了解答。當初他對委員長接見時孫鑫璞對參謀本部的情況表現出的熟悉還感到奇怪,但現在既然知道孫鑫璞是特務,這就很容易解釋了。同樣的,作爲一個非專業的學員,孫鑫璞在畢業演習中表現出的指揮能力也就可以理解了。至於這向孫鑫璞上頭施壓的人,只怕就是張治中了。
孫鑫璞繼續說道:“後來你在畢業演習中表現突出,我們被蔣委員長接見之後,上頭就再不敢動你了!”
周衛國心中苦笑,看來這就叫“恩寵”了!
孫鑫璞繼續說:“被蔣委員長接見之後,我又接到在德國監視你們的任務。後來我們就一起去了柏林。不過在柏林天高皇帝遠,去的學員又都是有後臺的人,所以我只要每個月通過大使館的電臺向國內發一個簡報就可以了,這時我才真正感覺自己像一個軍校學員!爲了彌補我在中央軍校拉下的課程,我在柏林拼命地學習,最後總算是沒有辱沒這身軍裝!”
周衛國此刻對孫鑫璞頓時刮目相看,是啊,對於雙重身份的孫鑫璞來說,在柏林軍事學院畢業考覈中能拿到良的總評成績,的確是太不容易了!
孫鑫璞突然長長舒了口氣,說:“衛國,今天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你,真是渾身輕鬆!我再不想幹這種偷偷摸摸窩裡斗的事了!我要在戰場上和小日本真刀真槍地幹!多殺他幾個小日本!”
周衛國看着孫鑫璞的雙眼,孫鑫璞也坦然地看着他。
好一會,周衛國說道:“鑫璞,我相信你!”
說完,向孫鑫璞伸出了手。
孫鑫璞也伸出手,緊緊握住周衛國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頓時胸中充滿豪情!
※※※
8月18日下午,戰車一連、三連迎來了他們的長官裝甲兵團團長杜聿明。
看見枕戈待旦的戰車一連和三連,杜聿明滿意地笑了。
將所有戰車兵集合後,杜聿明看着周衛國,說:“你就是周衛國?”
周衛國肅立說:“是的!長官!”
杜聿明點了點頭,說:“聽說戰車一連和三連都是你訓練的?很好!很好!果然不愧是中央軍校畢業的佼佼者!德國軍校留學的高才生!”
周衛國說:“謝長官!”
杜聿明說:“你先不要謝我,仗打得好,我還要謝你!”
杜聿明轉身又對所有戰車兵們大聲說道:“你們怕不怕死?”
所有人大聲回答:“不怕!”
杜聿明大聲說:“好!我現在就帶你們上戰場!和小日本好好幹一場!現在我宣佈軍政部命令!”
所有人立刻肅立。
杜聿明大聲念道:“茲令國民革命軍裝甲兵團團長杜聿明率所部裝甲兵團於八月十九日凌晨一時前進抵上海楊樹浦區域候命!”
唸完命令,杜聿明對周衛國和孫鑫璞說道:“你們胡營長已經帶着二連和搜索車營先出發了,你們就跟着我走京滬線吧。”
周衛國和孫鑫璞都是立正敬禮,說:“是!”
待杜聿明走後,周衛國和孫鑫璞互相對視一眼,都是苦笑。看來周衛國果然沒有料錯,參謀本部終於想讓他們打巷戰去了!但命令既已下達,兩人自然毫不遲疑,立刻命令戰車一連和三連戰車兵登車。由於準備充分,因此戰車一連和三連很快就開拔了,不久就來到了軍列登車處。
半小時以後,當杜聿明帶着戰防炮營趕到時,戰車一連和三連已經裝車完畢。
看到這兩個戰車連驚人的效率,杜聿明目中滿是讚賞之意,帶着團直屬連上了軍列就命令開車。戰防炮營只好上了後面的軍列。
※※※
8月18日晚10點,戰車部隊抵達上海城區,卸下裝備後,杜聿明接到了新的命令,命令戰車一、三連及戰防炮營配屬第87師261旅522團,戰車第二連配屬第36師於19日凌晨5時協同進攻楊樹浦之敵。杜聿明當即命令戰車一、三連向87師戰區進發,直屬連就地休息,等候戰防炮營。
當戰車一連和三連出現在楊樹浦時,87師261旅522團也同時抵達,所有看見他們的步兵都是滿臉興奮,這可是自己的戰車部隊啊!他們別的不懂,但這種鐵皮包着的傢伙能抵擋子彈他們還是明白的,看見自己這邊也有這種武器,無形中,他們的膽氣就更壯了!要不是長官嚴令噤聲,恐怕大家早就開始歡呼了!
部隊一停下休息,522團團長就親自跑來拉周衛國和孫鑫璞到了臨時指揮部。
到了臨時指揮部,三人互相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周衛國和孫鑫璞知道了522團團長名叫易安華。周衛國立刻開始向易安華詢問近日的戰況,這才知道原來522團所屬的261旅原本負責吳淞防務,今日61師接替了他們的防務他們才得以抽身而出投入對市區的攻擊。所以他們對當面之敵的情況也不是很瞭解,但聽前面參加攻擊的部隊介紹,日軍的工事基本都是以鋼筋混凝土築造,難以摧毀。前面攻擊部隊的傷亡都很大。僅在14日,88師264旅旅長黃梅興就在持志大學前沿被日軍炮彈擊中腹部當場陣亡,全旅傷亡近千,但進展甚微。
聽易安華介紹完情況後,周衛國陷入了沉思。此次會戰雖有裝備150mm重炮的炮10團1營參戰,但城區樓房林立,視野不佳,重炮無法給步兵提供有效的火力支援,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看來只有依靠自己這兩個戰車連和即將趕到的戰防炮營了。
想到這,周衛國說道:“易團長,我們得到的命令是配合522團進攻楊樹浦當面之敵,不知您對明天的戰鬥怎麼看?”
易安華呵呵一笑,說:“我們以前打仗從來就沒有戰車部隊配合,現在有了戰車部隊,仗當然就好打了!”
周衛國苦笑,看來這又是一個迷信戰車部隊的人了!不由說道:“易團長,戰車部隊不是萬能的,我們還希望得到您的步兵的配合!”
易安華笑道:“這沒有問題,我可以給你兩個步兵營!就是不知周連長想怎麼打?”
周衛國心中嘆了口氣,如果這兩個營平常和戰車連在一起訓練,那麼協同後發揮的戰鬥力當然是驚人的,但現在給他的卻是常規的步兵,恐怕步坦協同就別想指望了。不過易安華能毫不猶豫就給自己兩個營,看來對戰車部隊還不是一般的信任,不過這樣一來,自己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
正思考間,突然有傳令兵進來報告說裝甲兵團的戰防炮營已經抵達。
周衛國頓時大喜,戰防炮營裝備的德制37mm反坦克炮穿透力還是很強的,應該可以在明天的戰鬥中起很大的作用。
過了一會,戰防炮營營長也進了臨時指揮部,見到三人先敬了個軍禮,說:“國民革命軍裝甲兵團戰防炮營營長田耕園奉命來到!”
田耕園頓了頓,又問道:“不知哪位是戰車一連周衛國連長?”
周衛國說:“我就是!”
田耕園向周衛國說道:“來的時候,杜團長命令我們戰防炮營全權歸周連長指揮!”
周衛國愣住了,田耕園不但是中校軍銜,比他和孫鑫璞都要大,軍階還是營長,自己如何能指揮他?
田耕園看到周衛國臉上神色,明白他心中所想,便笑道:“周連長,你就不要客氣了,我比你年長,就自稱一聲老哥了。老弟在方山的訓練我都看在眼裡,說實話,老哥我心裡就一個字,服!明天的戰鬥,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戰防炮營絕不含糊!揍他狗日的!”
聽到田耕園這麼說,周衛國大爲欣慰,指揮部隊就該如臂使指,如果處處受人摯肘,這仗還沒打就先輸三分了!
第三節
易安華也跟着說道:“周連長你放心,明天的戰鬥你們戰車部隊是主,我們步兵是輔,只要能多殺日本鬼子,你讓我易安華當一名士兵衝鋒都可以!”
周衛國一愣,說:“日本鬼子?”
易安華說:“日本人在東北無惡不作,就像鬼一樣,百姓們都叫他們日本鬼子!”
田耕園也接口說:“是啊,我們也這麼叫!周連長剛從德國回來可能還沒聽說過吧?”
周衛國沉吟了一會後不斷點頭喃喃道:“日本鬼子!果然形象!而且這其中還含有輕蔑的意味!對!就叫他們日本鬼子!”
孫鑫璞推了推周衛國低聲說:“衛國,人家可等着我們提出作戰方案呢!”
周衛國回過神來,尷尬地一笑說:“對不起,我走神了!”
衆人都笑了,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輕鬆了起來。
易安華笑道:“我是黃埔三期的,算起來你們都是我的學弟呢!殺鬼子嘛,大家輕鬆一點,多殺他幾個!”
衆人又笑了,周衛國頓時覺得和這個學長親近了不少,也就不再客氣,把自己的構思說了:“明天進攻開始後,我準備用一個排五輛坦克和一些輕重機槍作爲佯攻,吸引敵人火力點暴露,然後由戰防炮營敲掉敵人的火力點,之後我再帶戰車一連配屬一個步兵營進攻,打開突破口後,由孫連長的戰車三連配屬一個步兵營保證兩翼,我們作爲尖刀繼續前插。暫時不顧當前之敵,全力衝進敵核心陣地。但關鍵是後續部隊要及時跟上擴大突破口並肅清殘敵。”
說到這裡,周衛國皺緊眉頭說:“不過這樣一來,別說我們一個團的兵力,就是一個旅都不夠!”
易安華想了想說:“三十六師也和我們一起進攻,不如就由我們打開突破口,讓三十六師從我們的突破口展開攻擊!”
孫鑫璞愣了愣,說:“易團長,這樣你團的傷亡一定會很大!但功勞恐怕就都是三十六師的!”
易安華揮了揮手說:“只要是打鬼子,管他功勞算誰的!就這麼定了!我一會就和三十六師一零六旅陳瑞和旅長聯繫。”
見易安華就要宣佈散會周衛國趕緊說:“易團長,我還想要你的工兵連!”
易安華愣了愣說:“工兵連?”
周衛國說:“是的,我想明天我們可能需要大規模爆破!”
易安華想都沒想就說:“好,給你!只要你能把鬼子陣地突破,我全部家當給你都行!”
周衛國立刻一個立正,敬禮道:“謝易團長信任!如果打不開缺口,就算是死,我周衛國也會死在衝鋒的路上!”
易安華點頭說:“好!周連長,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說完示意散會,各部隊分頭準備。
※※※
8月19日凌晨五點,隨着兩發紅色信號彈射上天空,戰車1連2排的五輛坦克在排長王衛國帶領下突然衝出掩體,向正面日軍工事開火,緊接着,522團3營的所有輕重機槍也同時開火。對面日軍立刻還擊,其中還夾雜着戰防炮的炮聲,槍炮射擊的火光頓時映紅了天空!
交火十分鐘後,2排有3輛坦克被日軍戰防炮擊中,其中2輛喪失了戰鬥力,但同時正面日軍的火力點也全數暴露。這時,戰防炮營開始對敵火力點進行定點清除。
在戰防炮營將正面日軍戰防炮陣地基本清除後,周衛國立刻帶着戰車1連剩餘3個排15輛坦克衝出了掩體,正式進攻開始了!
伴隨戰車1連進攻的是522團1營和團屬工兵連。
對面的日軍也沒想到中國軍隊會有這麼多坦克,再加上大多數戰防炮被摧毀,開始出現了驚慌,不久就被戰車連突入了防線,但隨後日軍就依靠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工事穩住了陣腳,將後續的戰車三連和522團2營阻截在後面。
戰鬥陷入膠着狀態,隨着與日軍主陣地越來越近,被日軍戰防炮擊中的坦克也越來越多。
伴隨的步兵1營一直躲在戰車後面,任由日軍戰防炮從容射擊,這讓周衛國很惱火,大叫道:“步兵掩護!掩護!”
但步兵們還是不聽,在他們看來,自己的血肉之驅如何去保護鋼筋鐵骨的戰車?
在衝到嶽州路路口時周衛國不得不命令部隊暫停進攻,清點傷亡。清點結果出來後,周衛國心疼不已,幾小時的戰鬥下來,戰車1連竟只剩下了12輛還能作戰的坦克!伴隨的步兵倒是損失不大。
路口已經被另一條路上的一個日軍大型工事從左側封鎖了,從工事裡傳出的射擊聲中還夾雜着戰防炮短促的射擊聲。
身後的街道也被兩邊高樓上的日軍火力封鎖了。
周衛國大聲命令道:“工兵連,對我們後面街道兩邊凡是有鬼子火力點的大樓都實施爆破!”
工兵連長面露難色,說:“長官(工兵連長只是中尉軍銜),鬼子在兩邊樓上都有火力點,封鎖了街道,我們無論從街道哪邊都過不去!”
周衛國想了想說:“我送你們從樓裡過去!”
工兵連長愣了愣說:“從樓裡過去?”
周衛國也不答話,命令自己乘坐的坦克轉向,朝着左邊的大樓開了一炮,炸出一個口子,緊接着命令坦克衝進了這個口子,進入大樓後,又命令坦克左轉,朝左面牆壁撞擊,很快就在牆上撞出了一個大口子,坦克從這個大口子開過去後繼續撞擊下一道牆壁。就這樣,很快就在大樓內部開出了一條直通日軍火力點樓下的通道。
另一輛坦克也依樣畫葫蘆,在街道另一邊的樓裡開出了通道。
工兵們很快帶着炸藥進入了兩個通道。
十幾分鍾後,隨着幾聲巨響,身後幾棟有日軍火力點的大樓轟然倒塌。
沒有了日軍火力阻截,戰車3連和522團2營很快就衝了上來和周衛國匯合了。緊接着上來的還有戰防炮營2連的四門戰防炮。
孫鑫璞不但帶來了補充的彈藥,還帶來一個消息:他們身後還有36師106旅的212、213團支援作戰。原來昨晚易安華和106旅旅長陳瑞河商量後,陳瑞和決定全力支持這一作戰方案,因此,在請示了師長宋希濂後把自己的兩個團都派了過來。
周衛國一看側翼和後方穩固了,心也定了不少。
此刻天已大亮,日軍工事的射擊也停了下來。
周衛國示意自己的連長車開近路口,坦克剛露出一個尖角,立刻遭到左側日軍工事裡鬼子的射擊,曳光的機槍子彈帶着瘮人的“嗖嗖”聲撒了過來,其中十幾發打在坦克前裝甲上發出清脆的“噹噹”聲後被彈開。鬼子的戰防炮也跟着開火,不過坦克外露的部分太少,鬼子戰防炮連發了幾炮都無法命中它。
周衛國就趴在坦克底盤下方,用望遠鏡從坦克負重輪之間朝左側鬼子的工事看過去。
這是一個半地下鋼筋混凝土構築的工事,工事的前方是一片人工開出的長約200米的開闊地,沒有任何障礙物,給工事提供了絕佳的射界,毫無疑問,任何出現在這片開闊地的生物都將遭到無情射殺!
周衛國從坦克下又爬了出來,皺緊了眉頭。戰鬥的進程果然跟他預想中一樣緩慢。只看當前鬼子堅固的工事和似乎永遠也用不完的彈藥就知道,鬼子在上海備戰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笑國民政府還對與日本和談抱有幻想!
要摧毀眼前的工事非要用重炮或是大量炸藥爆破才行,可重炮遠在大場,再加上視野不佳,肯定沒辦法對這邊的進攻給予支援,看來只有用爆破了。可是,就算要爆破,眼前的200米開闊地如何衝過去呢?這可是200米啊!在鬼子如此猛烈的火力封鎖之下,如果硬衝只怕衝不到100米部隊就要損失過半,最後就算衝過去也是得不償失!
周衛國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孫鑫璞也乾着急沒法可想。
首先是要掩護配屬步兵部隊衝鋒。坦克雖然可以做到這一點,但必須要先把鬼子的戰防炮幹掉!要不坦克衝出去也是給鬼子當活靶!唉,要是有燃燒彈就好了,燃燒彈打進這座半密閉的鬼子工事殺傷力肯定驚人!想到這,周衛國突然眼睛一亮!轉身測了測風向後立即大聲叫道:“工兵連!”
工兵連長立刻跑了過來,立正說:“有!”
周衛國命令道:“你們工兵連立刻製作十個大的拋射器,至少要能把重十五公斤的東西拋到200米開外!”
工兵連長大聲回答道:“是!”轉身帶着工兵連就去製作周衛國所要求的拋射器去了。
周衛國又對1營長說道:“一營長,你能不能派人幫我找點東西來?”
由於前面的進攻讓戰車1連損失了8輛坦克,1營長覺得很是內疚,所以立刻說道:“周連長,需要什麼你吩咐就是。”
周衛國說:“我需要七八十個能裝二十斤酒的酒罈子,六百斤白糖,再加一兩百斤生橡膠和百來個汽車輪胎,汽車輪胎找廢舊輪胎就行。”
1營長雖然對周衛國的要求感到奇怪但卻很爽快就答應了,轉身立刻分派人手尋找周衛國需要的東西。
一旁的孫鑫璞不由有些奇怪,說:“衛國,你要汽車輪胎幹什麼?”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其實我要的不是輪胎,是橡膠!誰叫我們既沒有燃燒彈又沒有煙幕彈呢?現在只好自己做了!”
孫鑫璞恍然大悟,說:“我明白了!我立刻讓後勤再送一千公升汽油上來。”
周衛國喜道:“還是你瞭解我。”
孫鑫璞笑道:“別忘了,這還是你教我的。”
說完,轉身就派了個傳令兵去找後勤要汽油。
周衛國轉向戰防炮連連長,命令道:“戰防炮連,進入右邊樓房,從樓裡隱蔽運動到路口,我要你們在我準備好後敲掉鬼子的戰防炮!還有,給我留下你們最好的觀測員。”
戰防炮連連長立刻領命,留下週衛國要的觀測員後帶着部下將戰防炮扛進了右邊的樓房。
周衛國又命令道:“戰車一連、三連每車輪流到路口機動,引誘鬼子開火,記住,只准露出前車身的一個角!其他人原地休息,注意警戒!”
所有人包括配屬的步兵都很自然地接受了周衛國的命令。因爲他們知道,比起前幾天兄弟部隊的進攻,今天自己的進攻簡直可以用順利來形容,而且傷亡也比預期的要小,這可都是眼前這位戰車連長帶着戰車連在前面衝殺的結果!要說人家戰車連就是厲害,炮打得又快又準,進攻速度也快得驚人,連小鬼子的炮都總趕不上!
戰車1連和3連的戰車立刻輪流開到路口,露出一個小角,每次都招來一陣槍炮,但每次都因爲嚴格執行了周衛國的命令而安然退回。
這樣來回幾次後,周衛國轉身對戰防炮連的觀測員說:“現在你能估計出鬼子戰防炮的位置嗎?”
觀測員點頭說:“可以!我還可以推測出鬼子一共有三門炮,每門炮每次發射三發炮彈!”
周衛國讚賞地看了一眼觀測員說:“那你去把鬼子戰防炮的位置告訴你們連的那幾門炮,戰鬥再開始的時候我要你們第一時間敲掉它們!”
觀測員立正敬禮後大聲回答道:“是!”
轉身跑進了右邊的樓房。
周衛國大聲命令道:“戰車連,不要停,我要鬼子不得安穩!”
戰車1連3連又重新開始了輪流誘敵,這樣一直搞了一個多小時,鬼子迴應的槍炮聲也沒有變稀疏,就連周衛國也不得不佩服鬼子的耐心和彈藥的充足。
這時,派去尋找各樣物事的士兵已經陸續回來。
最先回來的是派去找酒罈子的士兵,他們從一家大酒鋪裡找到了八十多個符合周衛國要求的空酒罈子。隨後回來的士兵也帶回了六百多斤白糖、幾十塊生橡膠和一百多個廢舊輪胎。白糖都是老百姓給的,生橡膠和輪胎則是從一個修車廠弄來的,人家都沒要錢。周衛國聽說後不由感嘆上海市民對抗戰的支持,同時更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幾分。
不久,後勤也送上了汽油,卻不是孫鑫璞要的一千公升,而是一千五百公升。原來是後勤擔心戰車連油料不夠了,所以多送了一些。
東西齊了,周衛國立刻命令士兵用刀將生橡膠切碎,向每個酒罈里加入2/3汽油、6斤白糖和2斤生橡膠碎片,攪拌均勻後就成了粘稠的混合物了。再放入一段布條引出,最後封好口(加入白糖、生橡膠等物是爲了增加汽油的粘稠度,以利於附着在光滑的表面燃燒)。
這種簡易燃燒彈的配方是他從柏林軍事學院內部編纂的西班牙內戰戰史中看來的,當時的西班牙共和軍就經常用酒瓶裝汽油和白糖、橡膠等物製成燃燒瓶作爲反坦克武器。這種燃燒瓶周衛國以前和孫鑫璞也討論過,想必按這樣的配方放大了當燃燒彈也肯定管用。
這時,工兵連也回來了,跟着他們回來的是12部拋射器,這12部拋射器數量固然超過周衛國的要求,做工也不錯,看樣子就像縮小版的古代拋石器。看得周衛國直樂,看來這工兵連長倒是有創意。
周衛國又命令士兵們將輪胎全部點燃,送到路口後向左邊的鬼子工事滾了過去。
待輪胎全部滾完,鬼子工事已經全部籠罩在煙霧當中,開始時鬼子工事裡還傳來一陣咳嗽聲,但很快咳嗽聲就停了下來,看來鬼子工事還配備了防毒面具,卻是不怕輪胎燃燒的有毒氣體。
周衛國可沒指望單靠煙燻就把鬼子給薰跑。等煙霧起來得差不多後,立刻命令戰防炮連開炮,幾次短促射擊之後,戰防炮連連長給了周衛國一個信號,表示鬼子的3門戰防炮都報銷了。
周衛國命令戰防炮連派幾個炮手過來,向炮手和工兵連戰士交代了幾句後,這才命令12輛坦克排成縱隊慢慢地從路口開了出去,工兵連戰士推着拋射器,後面跟着幾個炮手,兩個連的步兵也每兩人一組擡着一個酒罈子都跟在戰車右邊。
鬼子雖然發現了不對勁,不斷用機槍射擊,但視野受煙霧影響,再加上戰防炮被毀所以威脅不到坦克。戰士們都躲在坦克的另一邊也都沒受到什麼損傷。
待12輛坦克和拋射器都就位後,周衛國命令試射一次,兩名擡酒罈子的士兵立刻將罈子放在了拋射器的拋射座上,在一名炮手的幫助下,工兵們固定好拋射器臂,炮手點燃了引出罈子外的布條後,工兵們立刻拉開了拋射器臂固定拴,拋射器臂開始甩動,將拋射座上的罈子向鬼子的工事拋了出去。
這一次拋射稍微遠了一些,罈子落在了鬼子工事混凝土頂蓋的偏後方,被摔得粉碎,裡面的粘稠液體都流了出來,很快就被燃燒的布條給點燃了,但對鬼子的工事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炮手略微調整了拋射器臂的固定角度後再次發射,這回甩出的罈子終於正中鬼子工事前方,在撞上混凝土外壁後碎裂了開來,罈子裡的粘稠液體被點燃後,有些還從射擊孔裡流了進去,工事裡立刻傳來了一聲慘叫,看來是有鬼子走運了!接下來,其餘拋射器在幾個炮手的指揮下都照此辦理,12部拋射器此起彼伏,兩個連的戰士來回穿梭,很快就把剩下的八十幾個罈子中的大多數拋到了鬼子工事上。
第四節
罈子裡的粘稠物在罈子撞裂後或者糊在了工事壁上,或者順着射擊孔流入工事,很快,火勢就聯成了一片,並迅速蔓延到了工事裡面,從工事裡不斷傳出鬼子的慘叫聲。
火勢越燒越旺,工事裡鬼子的慘叫聲也越來越響。
不久,十幾個身上帶着火的鬼子逃離工事。周衛國毫不猶豫命令幾輛坦克上的機槍射擊,那十幾個鬼子沒跑出多遠就全被機槍掃倒。
不少步兵從坦克後面探出頭來往鬼子工事看去,都是驚歎不已!
周衛國突然大聲命令道:“全體後撤,退到出發點!”
步兵們雖不知周衛國這命令什麼意思,但經過剛剛的事情,人人都不自覺地對他產生了敬服,所以都迅速往回退去。當最後一輛坦克從路口退回時,鬼子工事裡的彈藥發生了殉爆,把工事炸得支離破碎,炸飛的混凝土碎片落滿了步兵們剛剛待的地方。
戰士們都吐了吐舌頭,要是自己還待在那裡不早被從天而降的混凝土碎片砸個正着?
待鬼子工事彈藥殉爆的聲音漸漸平息後,周衛國才帶着兩個戰車連和步兵繼續進攻。
再往前的幾個鬼子火力點都沒有戰防炮,雖然還有鋼筋混凝土的工事,但都被戰車連掩護的工兵們用炸藥炸塌了工事,工事裡的鬼子也都被活埋在坍塌的工事裡。
※※※
戰至十七時許,戰車1連、3連和522團的兩個營已經攻佔了唐山路、公平路交叉路口。只是此時工兵連的炸藥也用光了,考慮到前面的鬼子還有大批堅固工事,如果不爆破難以摧毀,且自己的彈藥也所剩無幾,周衛國命令部隊暫停進攻,休息並補充彈藥。
停下休息後,周衛國才顧得上吃乾糧,而此時他們已經整整作戰了十二個小時!
不久,後續部隊送來了補充的彈藥。隨後,36師106旅的212、213團從楊樹浦北側南下,從522團攻佔的地區出發向保定路推進。
得知這一消息後,周衛國立刻命令就地搶修工事,防備鬼子趁勢反撲。
好在後續部隊還送來了麻袋,所以一個多小時後,利用這些麻袋和兩邊的樓房,一個相對完善的防禦工事就已修築完畢。周衛國有意識地將戰車3連的戰車安排在二線陣地作爲流動火力支撐點,又把戰車1連剩餘的坦克集中起來,作爲預備突擊力量。
在留下一些警戒部隊後周衛國命令全體官兵就地休息。
晚八時,官兵們突然被尖銳的炮聲驚醒,大家立刻隱蔽。隨即有幾發炮彈落在附近的街道上,有一發炮彈甚至震塌了一棟樓房臨街的牆。
周衛國倒吸一口冷氣——看這些炮彈的威力肯定是鬼子重炮!但眼前的鬼子只是海軍陸戰隊,應該沒有配備重炮的啊?再一想,周衛國就明白了,這應該是鬼子停靠在黃浦江的海軍艦炮!估計是視野受阻不利校正,要不然也不會打得這麼偏。
接下來近半個小時,鬼子艦炮炮彈不斷在附近的街區落下,只有偶然的幾發落在工事附近,但就是這樣也把工事掀開一個大口子。
鬼子艦炮轟擊剛停,有些戰士就要跑去搶修工事,被周衛國制止了,戰士們正奇怪的時候,空中又傳來了“咻咻”的聲音。
迫擊炮彈!戰士們頓時都明白了,不由對周衛國更加佩服。
鬼子迫擊炮又轟擊了十來分鐘後,才停了下來。
這時的街面工事雖然被迫擊炮彈炸得千瘡百孔,但戰士們由於隱蔽在大樓裡或坦克底下,迫擊炮彈爆炸力不夠,卻也沒造成什麼損失。
炮聲一停,周衛國就命令522團1營的一個連悄聲進入街道表面陣地,其他兩個連各自進入兩邊樓房工事,2營、戰車部隊和工兵連作爲預備隊。
1營的那個連進入陣地,將工事略微修整後,就屏聲靜氣等着鬼子進攻了。
過了幾分鐘,200米開外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了刺刀的反光,緊接着,反光越來越多。
周衛國拿起望遠鏡,就着鬼子炮擊後燃燒的火光看過去,只見一百多名鬼子端着機槍或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正貓腰往這邊摸過來。
周衛國不由暗暗好笑,在這種火光下居然用刺刀!有反光的東西怎麼達到進攻的突然性?
周衛國把1營長叫到身邊,低聲說:“營長,我看這只是鬼子的一次試探攻擊,我們戰車連和兩邊樓上的火力點最好都不要暴露,而且我們還要把鬼子放近了打,力爭多殺傷他們一些!”
1營長立刻說道:“周連長,我聽你的!你下命令就是!”
經過這大半天的戰鬥,他已經對周衛國徹底服氣了,雖然自己軍階比周衛國要高,但自認指揮作戰不如這位戰車連長所以聽他的也覺得很自然。
周衛國放下了心,戰況越激烈他越怕出現指揮不力的情況,如果是由自己直接指揮哪怕就是這一個營也夠了!
鬼子漸漸接近,在約100米處還沒發現對方的動靜便覺得當前敵軍的陣地可能早就被己方炮火摧毀,所以腳步明顯加快了。
在鬼子接近到約50米時,周衛國大聲命令道:“打!”
配屬在街道第一線的輕重機槍立刻同時開火,鬼子頓時倒下一大片,趕緊分散臥倒射擊,但由於街道是一片開闊地,隱蔽物不多,所以鬼子臥倒的隱蔽效果也不好,還是被機槍壓制得死死的。
進攻的鬼子發現不對,立刻開始後撤,但在後撤過程中卻一點也不慌亂,動作井然有序。1營長暗暗讚歎,看來周連長對鬼子試探攻擊的判斷還是非常準確的!
鬼子剛退,周衛國就命令部隊撤出街面陣地隱蔽。
部隊剛剛隱蔽好,鬼子迫擊炮就開始了射擊,這回射擊了足有二十分鐘!把剛剛暴露出的火力點都炸了個遍。
戰士們都看得興高采烈,看周衛國的眼神簡直就不能單以崇拜來形容了——這位周連長簡直神了!連鬼子什麼時候放炮都知道!
炮擊剛停,周衛國就命令街道上的部隊後撤。
1營長滿臉驚愕說:“後撤?”
周衛國微笑着指了指眼前和身後的街道還有兩邊的樓房,說:“我們從街道上這麼一撤,鬼子肯定要跟進來,鬼子一進來,我們就關門打狗!敵我混雜之下,鬼子連開炮支援都不敢!這種便宜事情,怎能不做?”
1營長一拍腦門說:“是啊!周連長這一招真是太高了!”
說完立刻命令街道上的部隊後撤,退到二線陣地。
大約過了十分鐘,五百多名鬼子衝到了街口,看到空無一人的陣地,鬼子們顯然愣住了,但還是在留下小部隊防守後繼續進攻。對中國軍隊根深蒂固的輕視使得他們大大低估了眼前國軍的戰鬥力,何況就剛纔試探攻擊部隊的回報來看,正面之敵應該只有一個連左右,算上預備隊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營罷了,兵力近似的支那軍隊的戰鬥力如何和英勇無敵的大日本皇軍在一個檔次?
等這批鬼子都進了街道後,周衛國一聲令下,兩邊樓房和二線陣地的火力點同時開火,戰車三連剩下的十多輛裝備兩挺機槍的德制I-A型戰車也同時開火。
鬼子一下子被突如其來的強大火力打懵了,第一輪射擊後就傷亡過百。但很快,鬼子就有組織的形成了一個個小火力圈,分工合作,一邊還擊,一邊迅速向街口退去。
在鬼子精確的射擊下,1營陣地上開始不斷出現傷亡。1營長殺紅了眼,眼看鬼子向街口退去便大聲叫道:“弟兄們,跟我衝啊!別讓鬼子跑了!”
說完拿起手槍帶頭就向鬼子衝過去。1營的戰士緊跟着衝了出去,甚至連兩邊樓上的1營戰士也衝了出來。
周衛國跌足不已,戰鬥一打響在槍聲的掩護下他就已派出戰車1連撞破幾道牆壁從側方向街口迂迴,正準備給鬼子來個前後夾攻,但1營長這麼一衝出去,敵我混雜,坦克的火力得不到充分發揮,他全殲這批鬼子的希望也就落空了。
果然,這批鬼子在1營衝上去後並不戀戰,而是在迅速扔出了十幾枚手雷後就趁着混亂迅速撤出了街口。迂迴的戰車1連只來得及把斷後的十幾個鬼子消滅。
戰鬥終於結束,周衛國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而是黑着臉站在街口。
看着滿地傷亡的1營戰士,他心中的憤怒已是無以復加!
軍人需要勇敢,但不需要愚蠢!只知道一味猛衝不懂用腦的軍人不但是對自己性命的不負責任,還是對其他同袍的極端不負責任!
這時,醫務兵擡着一個擔架經過,擔架在周衛國身邊停了下來,擔架上的傷員向周衛國伸出手,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道:“周……周……連長,對……不起!”
周衛國仔細一看,見擔架上躺着的正是1營長,心中不由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1營長都是在衝鋒時受的傷,他不畏犧牲的精神還是值得尊敬的,何況現在就算責備他也於事無補。
周衛國上前抓住了1營長的手,說:“一營長,別這麼說,我們都是爲了殺鬼子,就算讓這些鬼子跑了我們也還有機會!”
1營長卻繼續說道:“周……連長,是……是我……錯了,我……不該……亂打,讓……鬼子……跑了!我怕是……怕是……不行了,我的……一營……就……交給……你了,替我……多殺……幾個……鬼子……”
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話說完,手也垂了下去,就這樣犧牲了。
旁邊的1營戰士立刻痛哭失聲,周衛國也默默立正,向一營長敬了個禮,隨即黯然落淚。剛剛對一營長的所有怒火也化爲烏有!心中只是充滿了對這位臨死不忘殺敵的勇士的敬意!
這時孫鑫璞和三營營長也過來了,看見這一幕,也都肅立,敬禮。眼中都含着淚光。
周衛國突然大聲說道:“殺光小鬼子!爲一營長報仇!”
所有戰士都大聲應道:“殺光小鬼子!爲一營長報仇!”
※※※
清點傷亡情況後,發現近一天的戰鬥下來,1營傷亡已經過半,周衛國果斷地命令1營後撤休整,把2營調了上來。1營戰士雖然都想留下殺鬼子,但想起營長臨終時已經把指揮權移交給了周衛國,所以都帶着悲憤領命撤了下去,見這些兵都能令行禁止,周衛國也不由暗暗讚歎已犧牲的1營長的帶兵能力。看來1營長並不是不會帶兵,只是一時失去了冷靜。但戰場上卻容不得指揮員一絲一毫的疏忽,否則,必將付出血的代價!周衛國不由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今後越是在戰況複雜時越是要保持絕對的冷靜!
※※※
直到街道上的戰場都清理乾淨,鬼子也沒有再發動進攻。
周衛國皺着眉頭沉思,不知鬼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時,派出去偵察的一個班回來了,班長跑到周衛國跟前氣喘吁吁地說:“報告……報告長官,鬼子……鬼子的戰車部隊……來了!”
其實他不用說周衛國也聽見了遠處傳來的坦克發動機的轟鳴聲了。
周衛國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好!很好!我終於等到了!”
說完精神一振,大聲命令道:“戰車一連,登車,準備戰鬥!”
戰車1連的戰車兵迅速進入各自的坦克。
周衛國又把孫鑫璞、戰防炮連和工兵連連長還有2營長叫到身邊,說:“鬼子坦克也參戰了。鑫璞,你們連的戰車上沒有炮,就留在二線陣地當火力支撐點吧。二營長,一會兒鬼子進攻街口時先不要打,把他們坦克先放進來,再阻截住伴隨它們的鬼子步兵!戰防炮連隱蔽在街道兩旁的樓裡,等鬼子坦克開過去後打他後部,坦克後部裝甲薄,應該管用。工兵連負責派一些人從兩邊樓裡收集他幾十個瓶瓶罐罐,不需要太大,酒瓶大小就好,按照我們上午的樣子做成燃燒瓶再搬到兩邊樓上,等鬼子坦克經過時點火扔到鬼子坦克後部發動機艙蓋上,讓鬼子坦克好看!”
工兵連長立刻領命而去。
不久,工兵連戰士就將找到的瓶瓶罐罐搬了出來。這裡面玻璃瓶倒是少,大多都是陶罐,但也將就着湊合了。
孫鑫璞命令戰車3連的戰士幫忙給這些瓶灌灌入汽油,加入上午剩下的白糖和橡膠碎片,隨即放入布條,將瓶灌口子封好後。又搬回了兩邊樓上備用。
見準備妥當,周衛國又派出傳令兵命令1營撤下去的部隊運動到二線陣地隱蔽待命。
不一會兒,鬼子坦克主炮噴吐着火舌進入了視野。
周衛國從自己的連長車上用望遠鏡望過去,只見大約七八百米開外出現了十幾輛鬼子坦克,再後面是好幾百端着槍的鬼子。周衛國不由暗笑,看來不但自己配屬的步兵不懂步坦協同,鬼子對步坦協同也是門外漢啊!再一看鬼子坦克的輪廓,周衛國不由放下了心,看來這應該是鬼子的“八九式”坦克了,“八九式”坦克的主炮口徑雖然有57mm,比自己的要大,但也是短炮管,穿甲能力並不怎麼樣!
鬼子坦克炮發射的炮彈不斷落在街道和兩邊的樓上,但威力有限,卻也只是炸塌了幾道牆而已。
很快,鬼子坦克在沒有遭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進入了街道。
但等這十幾輛鬼子坦克完全進入街道後,兩邊樓裡突然噴吐出無數的火舌,各種輕重機槍子彈匯成的彈雨無情地灑在鬼子坦克後面伴隨的步兵身上。
鬼子步兵一下子被死死地壓制住了。
前面的鬼子坦克發覺不對勁,剛想轉向往回沖,就遭到隱蔽在樓裡的戰防炮的射擊,頓時有兩輛鬼子坦克中彈,其中一輛很快就起火了。
周衛國一看大喜,知道37mm戰防炮肯定可以擊穿鬼子“八九式”坦克的後裝甲。這樣一來,己方的勝算自然增加不少!
周衛國立刻命令戰車1連開火,隨着自己的主炮擊中一輛鬼子坦克後,周衛國又立刻駕駛着連長車帶頭衝向了鬼子坦克,雖然他知道在運動中自己坦克的命中率肯定要下降,但同時,鬼子坦克擊中自己的機率也相應下降了。
戰車1連坦克發射的炮彈陸續擊中了幾輛鬼子坦克,但同時也有3輛坦克被鬼子坦克發射的炮彈擊中。不過鬼子“八九式”坦克戰鬥全重有13噸,足足是戰車1連裝備的維克斯式坦克的兩倍,相應的,裝甲也厚了不少,所以鬼子坦克被擊中後並沒有立刻失去戰鬥力,相反,戰車1連被擊中的坦克有兩輛已經起火了。但其餘的坦克還是跟着周衛國衝了上去。
這時,街道兩邊的樓房裡出現了工兵連的戰士,他們將燃燒瓶點燃後對準樓下的鬼子坦克就扔了下去,很快,有五六輛接近樓房的鬼子坦克被命中,接着起火燃燒,過了一會兒就因爲發動機受損而停了下來。這幾輛坦克裡的鬼子乘員嗷嗷叫着從烤箱般的着火坦克中跳出來,但都被樓房裡的戰士們打倒。
第五節
剩下的鬼子坦克上的機槍立刻開始向兩邊樓房掃射,一些躲避不及的工兵連戰士紛紛被擊中從樓上摔落。
戰防炮繼續射擊,又有三輛鬼子坦克被擊中。
這時,周衛國已經離一輛鬼子坦克很近了,周衛國大聲命令炮手裝彈,幾乎是在離那輛鬼子坦克不到十米的地方開炮。
炮彈直接命中鬼子坦克,把鬼子坦克的主炮都炸歪了。
周衛國立刻不管那輛鬼子坦克,命令炮手繼續裝彈,自己駕着坦克衝向了另一輛鬼子坦克。在和那輛鬼子坦克幾乎錯身而過時,周衛國果斷開炮,從側方擊中了那輛鬼子坦克,那輛鬼子坦克立刻被擊中起火。裡面的鬼子乘員立刻跳了出來,周衛國操起機槍就射,把那幾個鬼子坦克手打成了篩子。
雙方的坦克很快混雜在一起,簡直就像坦克之間的肉搏戰。由於雙方剩餘坦克的數量基本相等,所以戰鬥一時陷入僵局。但很快,從兩邊樓房衝出的工兵連戰士就不斷將點燃的燃燒瓶砸在鬼子坦克的尾部發動機艙蓋上。好幾輛鬼子坦克頓時陷入火海,由於配屬的步兵被阻隔在街口,所以在面對零距離的步兵攻擊時,鬼子坦克無計可施。不一會就在抵近射擊的戰車1連坦克和工兵連加戰防炮連的攻擊下全數被殲!
看到鬼子坦克被消滅,周衛國鬆了口氣,立刻命令戰車1連後撤,待戰車1連撤至二線陣地,周衛國又命令二營放開缺口,讓鬼子步兵進來。
沒有了坦克掩護的鬼子步兵剛衝進街道就遭到了一營和兩個戰車連還有街道兩旁火力點的射擊,死傷過半後不得不撤退了。
戰車連追擊了一小段距離後撤了回來。隨即和戰士們一起隱蔽了起來。
過了一會,鬼子炮兵又開火了,炮擊了近一個小時,卻再也沒有發動攻擊。戰士們都大笑,看來這次炮擊還是鬼子因爲損失這麼多坦克後泄憤的成分居多。
此時已是凌晨五點多,距昨日發起攻擊已經整整二十四小時了!
見鬼子不再炮擊,周衛國向四周派出警戒哨後命令部隊就地休息。
激戰一整天,戰士們都累了,幾乎都是剛躺在地上就睡着了,不一會就發出了鼾聲。
相比昨天劇烈的槍炮聲,現在的整個街道顯得一片寧靜,只聽見戰士們此起彼伏的鼾聲。如果不是滿地的斷臂殘肢還有仍在燃燒的被擊毀的鬼子坦克殘骸,周衛國簡直就要懷疑剛剛的戰鬥是否發生過了!
周衛國心中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了斯科爾茲內,像他那種骨子裡都鐫刻着戰爭的人,應該會喜歡眼前這種血腥的場景吧?
周衛國和孫鑫璞一起走進位於街邊一棟樓房裡的臨時指揮部,也沒鋪什麼東西,直接就躺在了地上,不一會,孫鑫璞就睡着了。
周衛國輕輕閉上雙眼,不由對這一整天自己都沒有疲勞和飢餓的感覺感到有些奇怪。過了一會,周衛國突然開始苦笑,回想起自己在這一整天的興奮勁,看來自己和斯科爾茲內也沒多大分別,身體裡流淌着的也是戰鬥的血液!
周衛國隨即搖搖頭,把這奇怪的想法從腦中驅出。
待得心情漸漸放鬆,周衛國突然想起了蕭雅。
兩年多不見了,不知小雅現在可好?她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
想到這裡,周衛國只覺心中一痛。現在他心中感到最對不起的就是蕭雅了!說好留學兩年回來就娶她,但因爲自己是軍人,又身在作戰部隊,必須對自己的行蹤保密,所以回國後也沒法去見小雅,小雅該多着急啊?她是不是還在等着自己?她是不是還在第四女中?……
迷迷糊糊中,周衛國就這樣睡着了。
上午八點,周衛國被傳令兵的報告聲吵醒。同時被吵醒的還有睡在邊上的孫鑫璞。
周衛國立刻起身,倒把傳令兵嚇了一跳。
見是裝甲兵團的傳令兵,周衛國歉意地笑笑,說:“對不住,嚇着你了吧?團部有什麼命令?”
傳令兵立正,向周衛國敬了個禮說:“團部命令,即刻起,戰車第三連配屬第三十六師,於下午六時前與三十六師所屬部隊會合,今晚向匯山碼頭突擊!”
孫鑫璞這時正起身,聽到這命令後愣了愣,說:“三十六師不是已經配屬了戰車二連嗎?”
傳令兵低聲說:“前天運送戰車二連的軍列在上海附近出軌了,大部戰車受損,目前正在機修廠修理!故始終未參加戰鬥!”
周衛國“啊”的一聲,很快就明白這一定是日本間諜搞的鬼!唉!也怪國軍的情報部門缺乏警惕,都和日本人開打了還不提防日本間諜搞破壞!
孫鑫璞嘆了口氣,說:“衛國,看來我們要分開了!希望這不是永別!”
周衛國罵道:“呸!呸!呸!別亂說!什麼永別?到哪不是一樣殺鬼子!回來我請你喝酒!”
孫鑫璞笑道:“喝酒?就你?能喝多少?”
周衛國笑道:“我記得在德國時我可以喝下三杯啤酒!”
孫鑫璞大笑:“在德國待了兩年才只有三杯啤酒的量?虧你還好意思說出來!”
周衛國也笑道:“那等你回來我跟你好好練練酒量!”
孫鑫璞說:“好!一言爲定!”
兩人突然都不再說話。其實兩人之前的說笑全都只爲緩和離愁,此刻既然已經繞不過去,兩人就只剩下沉默了。
周衛國面色突然凝重起來,說:“鑫璞!你答應我,一定活着回來!”
孫鑫璞臉上笑容也漸漸斂去,說:“我只能答應你,沒有完成任務,我絕不會回來!”
周衛國突然說道:“鬼子昨天損失了這麼多坦克,恐怕再也不敢在這裡使用坦克了。按目前的戰場態勢,我這裡首要的任務是穩住目前戰線,我這裡防禦正需要機槍火力,不如我用六輛坦克和你換六輛戰車,你知道的,我看上了你每輛戰車上的兩挺機槍!”
孫鑫璞一愣,隨即明白,周衛國哪裡是看上了他戰車上的機槍,分明是怕他戰車上的機槍攻堅力量不夠,所以才用裝備了47mm炮的坦克和他換!可鬼子在這裡吃了大虧肯定是要報復的,這裡的防守壓力也很大!
想明白這點,孫鑫璞正要出言拒絕,但卻被周衛國打斷了話頭,說:“就這樣定了,你應該不會這麼小家子氣吧?”
孫鑫璞深深吸了口氣,也就不再推辭。
周衛國立刻出去選了6輛車況良好的坦克,又命令2排長王衛國帶隊,劃歸孫鑫璞指揮。孫鑫璞也選了6輛I-A型戰車交給了周衛國。
兩人分別後不久,522團團長易安華就親自帶着3營和運輸連運來了彈藥和各種補給,同時上來的還有張治中派來增援的教導營。
原來,張治中將裝備有戰防炮的教導營配備給522團是爲了加強他們的突擊力量,因爲張治中給522團的命令是今晚24時協同36師向當面之敵猛攻,力求直突匯山碼頭。
與周衛國見面後,易安華就不停讚揚周衛國仗打得好。同時重申了周衛國對配屬步兵的絕對指揮權。
易安華用團直屬連和警衛排替下了1營、2營和戰車連的防禦,以讓他們得到充分休息。並宣佈今晚的進攻將由戰車1連主導,配屬部隊有整個522團和新增的教導營。
周衛國提出工兵連補充炸藥後繼續伴隨作戰,易安華很爽快就同意了,他也看到了爆破戰術的厲害!
周衛國又指揮戰車兵給坦克和戰車補充好彈藥油料並做了維護後才命令戰車連休息。看得易安華不停點頭。
※※※
8月20日晚24時,對匯山碼頭的總攻開始了。
522團的進攻遭到日軍的頑強抵抗,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21日午後。經過半天多激戰,戰車一連在522團三個營和教導營的配合下,又大量採用爆破戰術,先後攻佔了精版印刷廠和康泰麪粉廠,但是日軍在滬東最重要的據點公大紗廠卻屢攻不下。
配屬36師進攻的戰車第3連雖奮勇衝殺,連破日軍數道防線,但是伴隨的步兵被日軍密集火力所阻,未能及時跟進,結果坦克因失去步兵支援被日軍盡數擊毀!進攻的36師106旅212團在舟山路口遭到日軍密集火力攔阻,傷亡慘重,旅長陳瑞河身負重傷。108旅215團從側後小巷迂迴的部隊,被日軍坦克突然封鎖巷口,並使用燃燒彈轟擊,2營營長李增及300多名官兵葬身火海!216團雖奮力衝過百老匯路,一直攻到匯山碼頭大門前,但無法摧毀堅固的碼頭大鐵門。團長胡家驥身先士卒攀爬鐵門,官兵相繼跟進,但立即遭到日軍猛烈側射火力壓制,胡家驥身中五彈!216團傷亡高達570人!不得不退回引翔港。日軍乘勢反擊,36師師長宋希濂緊急投入師預備隊工兵營才最終穩住了戰線。
天漸漸黑了下來,槍炮聲卻仍然沒有停下,各處部隊都在和日軍展開激烈的近距離攻防戰!激烈的戰鬥一直持續到第二天。
8月22日,雙方仍然激戰不已,但戰線呈現膠着狀態。
8月23日凌晨1時,周衛國受命配屬36師作戰,此時戰車1連尚能作戰的坦克僅剩3輛!接到命令後周衛國強烈要求帶上前幾日一直伴隨戰車連作戰已初步掌握步坦協同戰術並經過補充的522團1營,易安華上報87師師長王敬久後同意了周衛國的要求,並任命周衛國爲1營代理營長。
當週衛國帶着戰車1連和522團1營來到36師防區時,得知了一個消息——戰車3連已在21日的戰鬥中全軍覆沒!連長孫鑫璞以下所有官兵均壯烈犧牲!
聽到這噩耗,周衛國只覺眼前發黑,沒想到孫鑫璞臨走之前和他所說的“永別”竟是一語成讖!
但很快,周衛國就把悲痛埋在了心裡,振作起了精神,開始準備即將到來的進攻。
※※※
8月23日3時,36師經過短暫調整後以戰車1連的3輛坦克和108旅215團的2個步兵營加上522團1營再次向匯山碼頭髮起攻擊。
攻擊開始後,戰車1連僅剩的3輛坦克接連摧毀日軍多處陣地。522團1營充分展示了前幾天在殘酷的戰鬥中以生命爲代價學來的步坦協同戰術,伴隨坦克衝入日軍陣地後,先以血肉之軀吸引縱深日軍重機槍火力,隨即掩護坦克突入敵陣將其摧毀。戰至5時,攻擊部隊終於衝入匯山碼頭,並逐次肅清了碼頭殘餘日軍。
但攻擊部隊尚未站穩腳跟,即遭到日軍停泊在黃浦江上的軍艦艦炮轟擊,緊接着,百老匯路兩端的日軍在飛機支援下從兩面展開反撲。
周衛國帶着戰車1連左衝右突,拼死擋住反撲的日軍,掩護攻擊部隊後撤,這時,一發艦炮炮彈在周衛國乘坐的坦克附近爆炸,爆炸的衝擊波把周衛國甩出了坦克,留在坦克裡的炮手卻被活生生震死!周衛國落入了一個大彈坑中,眼睜睜看着戰車1連剩餘的坦克被日軍炮火全部擊毀!
至此,參加淞滬會戰的國民革命軍裝甲兵團戰車1連、3連全軍覆沒!
(說明:1.淞滬會戰中8月13日至22日由德式師主導的對上海日租界的進攻史稱“十日圍攻”,但是在攻堅作戰中中國軍隊卻沒有采用爆破戰術!這對於當時中國現代化程度最高的德式師精銳部隊來說,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所以本小說在主人公指揮的戰鬥中加入了爆破戰術。2.有關淞滬會戰中國軍裝甲部隊參戰的情況,史料所載多有矛盾:對於裝甲部隊的參戰部隊有說戰車營的三個連均參加的,有說僅戰車一、二連參加的,因戰車二連裝備數量及編制難以考證故在本小說中改爲戰車一、三連參戰,請諒解;至於裝甲部隊的首次參戰時間有19日說,有20日說;裝甲部隊所配屬的部隊有87、36兩師說,也有36師一師說,混亂不堪,存疑。)
周衛國長嘆一口氣,立刻拋開悲傷的心情,指揮1營掩護友軍後撤。
攻擊部隊直退至唐山路,日軍仍然緊逼不捨。
周衛國立刻帶着1營展開反衝擊,終於把鬼子壓了回去。
趁着鬼子退回去的空隙,周衛國立刻組織清點傷亡情況,結果很快就出來了,36師兩個營的營長均陣亡!連排以下軍官陣亡超過3/4!伴隨進攻的3個步兵營中522團1營因爲有步坦協同的經驗所以在攻擊中傷亡最小,後撤時也因爲在周衛國指揮下梯次抵抗所以損失也最小。但就是這樣,這三個步兵營現在剩下的兵力加起來也還不到一個整營!這讓周衛國痛心不已。
但痛心歸痛心,周衛國還是迅速把36師那兩個營的殘兵編入了1營,就地修築工事,轉入防禦。
很快,鬼子就在炮火的掩護下展開了進攻,但由於樓房的阻擋,鬼子艦炮射擊精度大減,且進攻的鬼子也沒想到中國軍隊這麼快就修好了防禦工事,被周衛國指揮的拼湊起來的一個營打了個措手不及,丟下上百具屍體後撤了回去。部隊終於贏得了寶貴的休整時間。
鬼子一撤,周衛國就立刻派出一個連將鬼子屍體往回拖,還命令必須拖回樓房裡,戰士們雖然不明白這樣做的原因,但還是執行了。5分鐘後,周衛國命令所有部隊立刻隱蔽。部隊剛剛隱蔽好,鬼子的迫擊炮就開始轟擊了,大麴度彈道的迫擊炮彈繞過樓房不停落在唐山路上,把還沒來得及拖走的鬼子屍體也炸了個稀巴爛。戰士們都倒吸一口冷氣,鬼子的動作好快啊!
這時,周衛國才命令戰士們輕鬆地從拖回的日軍屍體上卸下各種彈藥,戰士們恍然大悟,如果剛剛出去只顧蒐集彈藥恐怕就要被鬼子迫擊炮逮個正着了!
幸虧日軍因爲這次進攻的損失摸不準唐山路中國軍隊的底子,在這期間並沒有再次進攻,所以才讓僅剩繳獲日軍彈藥的1營挺了過來。
直到下午,36師的後勤部隊才送上了乾糧和補充的彈藥。但是人員卻無論如何無法補充了,現在各個部隊人員損失都很大。
周衛國當然也不指望這些了,將重傷員交給後勤部隊後送後,周衛國命令清點人數。
清點的結果讓周衛國稍感安慰。剛剛的戰鬥並沒有對1營造成太大的損失,現在這個拼湊的1營還有兩個多連。周衛國將這兩個多連再次進行整編,組成了1連、2連和一支營屬小分隊,小分隊只有二十幾個人,都是從各個連隊抽調的戰鬥骨幹,裝備了從各個連隊蒐集起來的20響駁殼槍。
此時的周衛國頭腦異常冷靜,他明白,現在當面之敵對他威脅最大的不是視野不佳彈道相對平直的黃浦江上的鬼子艦炮,而是鬼子的曲射武器迫擊炮!如果不消滅鬼子迫擊炮,1營在接下來的防禦中肯定要吃大虧!
從剛剛鬼子迫擊炮的反應速度和射擊彈道看,鬼子的這個迫擊炮陣地一定在附近,周衛國決定親自帶領這支小分隊進行突襲。
第六節
周衛國命令小分隊從弄回的鬼子屍體上脫下完整的軍服和各式裝具。和他們一起換上日軍的服飾裝備後,周衛國命令2連作爲預備隊隱蔽待命,1連衝到路口,發動佯攻,誘敵開火。
1連迅速衝到路口,藉着樓房的掩護用機槍朝對面的日軍射擊幾分鐘後就退了回來。
不久,鬼子的輕重機槍開始還擊,迫擊炮也開始了轟擊,周衛國命令1連隱蔽好,只是把機槍伸出去,不時朝外射擊,同時叫營參謀拿出了上海市區作戰圖。周衛國在作戰圖上確定己方位置後,就開始計算了起來,不一會,周衛國就用鉛筆圈出了鬼子迫擊炮陣地的大概位置。
周衛國低聲罵道:“小鬼子,該你倒黴!誰叫你就在我們隔壁兩條街!”
罵完,周衛國突然神情黯然,這些火炮彈道的計算方法都是在德國時孫鑫璞告訴他的。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命令隊員們將駁殼槍都藏起就帶着小分隊出發了。
※※※
周衛國帶着小分隊從樓房裡潛到隔壁的一條街,又迅速穿過這條街翻過了對面樓房,當轉入鬼子迫擊炮陣地所在的街道時,周衛國命令小分隊以正常速度行軍。
剛走了一小段路,前面就突然出現了兩個端着步槍的鬼子哨兵。
還沒等這兩個鬼子哨兵開口,周衛國就從身上拔出剛纔的戰鬥中擊斃的不知哪個倒黴日本軍官的南部手槍指着這兩個鬼子哨兵大聲用日語喝道:“別動!口令!”其他隊員也在身後舉起了槍。
那兩個鬼子哨兵明顯一愣,其中一個下意識地說道:“別誤會!長官!武運長久!”
周衛國面色一緊,說:“渾蛋!看看你們糟糕的軍容!保持警戒!”
那兩個哨兵又愣了愣,不由把槍揹回了肩上開始仔細檢查起自己的軍容到底哪裡讓長官不滿意了。
周衛國暗暗好笑,這都能被自己蒙過去?看來鬼子的炮兵註定該死!
一個鬼子哨兵實在不明白自己的軍容哪裡糟糕了所以搭訕地說道:“長官,聽您的口音,您似乎是京都人?”
周衛國暗暗好笑,但卻板着臉說:“是的,你也是京都人嗎?”
說話之間,小分隊已經接近了這兩個哨兵,周衛國用手在身後做了個手勢,兩個隊員迅速上前將一個哨兵幹掉,另一個哨兵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被周衛國拔出暗藏的刺刀刺入心臟,登時斃命!
隊員們都敬佩地看着周衛國。沒想到這位長官不但指揮坦克部隊和步兵部隊打仗不得了,還能說日語,就連單兵格鬥技能都這麼高!
周衛國命令隊員們準備攻擊。除了機槍手,隊員們都扔掉了手中的鬼子槍,拿出了暗藏的駁殼槍,跟着周衛國沿着街邊朝前摸過去。在街道拐角,周衛國終於聽見了迫擊炮發射時的沉悶響聲。
從街角偷眼看過去,只見在拐角的一片空地上,放置着鬼子的六門81mm迫擊炮,炮手們正不斷把炮彈送入炮管,其他人則來回跑動搬運着炮彈。邊上負責警戒的只有不到十個鬼子。鬼子根本就沒想到當面的中國軍隊還敢主動發起攻擊!
周衛國回身向戰士們做了個攻擊的手勢,帶頭衝了出去。舉起駁殼槍將槍身打平,對準幾個警戒的鬼子就是一個長點射。鬼子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暈頭轉向,剛要反抗就被後面衝上來的隊員一陣集火射擊全部擊斃。
整個戰鬥持續不到一分鐘,消滅鬼子炮兵加警戒部隊四十多人,小分隊僅有一人輕傷!
戰士們都笑呵呵地看着周衛國,等着他的下一步命令。
周衛國瞥眼間突然看見了遠處正集結準備向唐山路進攻的鬼子部隊,由於鬼子正和唐山路守軍展開對射,這裡的戰鬥結束得又快,所以他們還沒發現炮兵陣地的異常。
周衛國不由冷笑一聲,立刻上前,將六門迫擊炮都轉向鬼子的集結地,然後手臂伸直平舉,握拳拇指豎起,左右眼交替閉合,目測了和鬼子的距離後,又開始一一調整迫擊炮的射角。隊員中有兩人原本當過迫擊炮炮手,見狀趕緊上前幫忙。周衛國立刻叫這兩人教戰士們如何給迫擊炮彈裝定引信和發射藥包。等戰士們基本學會後,周衛國命令六門炮不用試射,10發急速射!
很快,第一輪6發炮彈就帶着嘯聲落在了鬼子堆中,緊接着的炮彈把那一片狹窄的街道都轟了個遍。
每門炮都打完10發炮彈後,周衛國立刻命令小分隊將兩門炮分解帶走,再扛上幾箱炮彈往回撤,自己則帶着幾個人斷後。
等小分隊開始往回撤時,周衛國命令斷後的幾個戰士在所有炮彈箱裡都放上一枚裝定了觸發引信的炮彈,又在剩餘的四門迫擊炮邊各堆上幾箱炮彈,堆的時候有意錯落放置,以便一震就倒,再將一枚裝定引信卻沒有發射藥包的炮彈一頭斜搭在迫擊炮管口,一頭搭在最上面的炮彈箱上,這樣只要受到稍大的震動,炮彈便會順勢滑入炮管,爆炸後足以把迫擊炮炸燬,而震落的炮彈箱裡裝定觸發引信的炮彈也足以引爆其餘炮彈。做完這些,周衛國還怕不保險,又叫戰士們各把一具鬼子屍體以古怪的姿勢緊放在炮彈箱邊,隨後,周衛國又叫戰士們拿出幾個鬼子手雷,拔出保險銷後,輕輕地夾在鬼子屍體和炮彈箱之間,這一切做完,周衛國立刻帶着斷後的戰士們迅速撤退。
等周衛國和這幾個戰士翻過一座樓房又穿過一條街進入另一座樓房時,身後傳來了一連串的爆炸聲。周衛國和幾個戰士相視一笑,追擊的鬼子撞大運了!
※※※
回到唐山路,先行撤退的小分隊員們早已等在那裡了。見周衛國無恙歸來,小分隊戰士都歡聲雷動。此次突襲,小分隊竟然無一陣亡!
一個小分隊戰士上前向周衛國敬禮後說:“長官,跟着您打仗真過癮!在您面前,鬼子就跟泥捏的一樣!”
周衛國一笑,說:“鬼子也不是三頭六臂,只要你靈活運用各種戰術,鬼子也好打得很!”
另一個戰士大聲說:“長官,我們的命以後就是你的了!”
周衛國正色說:“不!每一個人的命都是自己的!但是,作爲軍人,一旦上了戰場,我們的命就全是國家的!”
戰士們都點頭稱是。
接下來鬼子再也沒有發動攻擊。當然了,損失了所有的炮兵又被周衛國一通猛轟再加上追擊時遭到的損失,當前的鬼子早已折損過半,再也無力發動攻擊了。
周衛國自己給這次突襲的戰術命名爲釜底抽薪!
※※※
之後的一天,唐山路戰線趨於平靜。
24日上午,1營接到命令後撤。
原來就在昨天,日軍的後續部隊第3師團已在川沙登陸,直接威脅到中國軍隊的側後安全。因此進攻日租界的戰鬥就此結束,中國軍隊轉入守勢。
由三個營殘兵拼湊的1營因爲原有兩個營的番號屬於36師108旅215團,所以撤入36師108旅防區待命。在所有後撤的部隊中,唯有1營仍保持着戰鬥力,且繳獲鬼子武器最多!
此時108旅的補充兵員已到,旅長楊光鈺從原屬215團的2個營殘兵中得到保存完好的這兩個營的軍旗後,215團就又建制完整了。在徵求了這兩個營殘兵的意見後,楊光鈺沒有讓他們歸建,而是把他們和一個連的補充兵員一起給了周衛國,讓他保留了87師261旅522團1營的番號,以示對這支英勇奮戰的部隊的敬意!同時配給周衛國的還有一個重機槍連,有3個排共6挺二四式重機槍。至於繳獲的兩門鬼子迫擊炮,也成立一個炮兵排,歸周衛國指揮,楊光鈺還給他補充了幾名炮手和一些繳獲的炮彈。
周衛國把除重機槍連和炮兵排以外的部隊重新編爲三個連,其中一個連爲老兵,另兩個連新老兵各半,以在保持部隊戰鬥力的同時使新兵迅速成長起來。但營屬小分隊的編制仍然保持。
晚8時,張治中令36師和87師各抽調兩個團組成突擊集團由36師師長宋希濂統一指揮,向泗塘河一線日軍出擊。該兩師在市區的其餘四個團則退至租界交界地區固守。
周衛國主動請戰,帶着1營跟隨108旅215、216團一起進攻。
出擊部隊利用夜間連續組織攻擊,傷亡極大,卻無法殲滅當面之敵,戰至天明,與敵在泗塘河一線形成對峙。
泗塘河一線是一片平地,無險可守,只能靠深挖戰壕與日軍打陣地戰。戰鬥稍有空隙,周衛國便命1營加緊挖掘戰壕,上海的水多,沒挖多久戰壕裡就滿是積水,官兵們只能陷在泥濘中與敵人苦戰。不過上海市民不久就送來了鋼板和小抽水機,使得周衛國得以建立穩固的防炮工事與敵周旋。
但隨後又出現了新的情況,2連連長在聽取戰士彙報敵情時,突然被對面射過來的子彈擊中頭部陣亡。
在檢查了2連長的屍體之後周衛國在他的頭部正中發現了一個彈孔。
周衛國倒吸一口冷氣,狙擊手!不由想起了在柏林軍事學院看到的一戰戰史中記載的在塹壕戰時德軍狙擊手的輝煌戰績。但奇怪的是當時頭部伸出戰壕之外的還有幾個戰士,對方爲什麼認準了這個連長呢?很快,周衛國就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第一、連長是尉官,他的軍服領章和普通士兵的不同;第二、當時彙報的戰士向連長敬了禮。
周衛國立刻將對面日軍有狙擊手的情況向上頭彙報,同時向全營下達命令:一、除了戰鬥,任何人員不得將身體的任何部分伸出戰壕;二、所有官兵禁止佩戴任何軍銜標誌,全體換普通作戰服;三、所有士兵遇見長官後不得敬禮;四、所有士兵不得圍在長官身邊;五、嚴禁在防炮工事以外的戰壕生火、吸菸。
命令下達後1營立刻執行,自此沒有再出現被日軍狙擊手擊中陣亡的情況;但周衛國上報的敵情卻沒有引起上頭的足夠重視,以至於友軍的軍官和炮兵觀測員不斷被鬼子狙擊手擊中,有些部隊甚至因此而喪失了戰鬥力!
※※※
這一天,戰壕裡突然出現了一羣人,走在前面的一人正好低着頭,看不清面容,但卻佩戴着金版領章!周衛國一激靈,仔細一看,那人的金領章上竟有三顆三角星,這是一位上將!
周衛國隨即看見上將走過橫向戰壕時露在戰壕外的頭部,心中突然暗叫“不好!”立刻衝上去一把將那上將撲倒在地,兩人剛倒地,就聽“砰”的一聲,一顆子彈幾乎是擦着戰壕沿擊中了上將剛剛站立的地方,強大的衝擊力濺起了一蓬土。上將的衛兵指向他的槍口也隨着這一聲槍聲慢慢放下。
上將擡起頭,周衛國愣住了。
眼前這人竟然就是原京滬警備司令,中央軍校教育長,現任第九集團軍總司令張治中!
張治中拍拍身上的土,鎮定地說:“你小子不錯,救了我一命。”
說完突然看清了周衛國的面容,指着周衛國驚喜地說:“衛國!是你?”
周衛國貓腰敬了個禮,別提有多彆扭了,但還是肅聲說:“教育長好!原國民革命軍裝甲兵團戰車營一連連長,現第八十七師二六一旅五二二團一營代理營長周衛國向您報到!”
張治中笑了,揮揮手說:“和我就別客套了!對了,剛剛你怎麼知道鬼子會開槍射我?”
周衛國說:“鬼子有狙擊手,專門狙殺我方軍官和炮兵觀測員,前段時間我方注意不夠已經吃了大虧,教育長您在戰場上穿着將官服當然會招狙擊手了。”
張治中笑了,說:“哦!你是怪我太招搖了。”
周衛國低頭說:“衛國不敢。”
張治中拍拍他的肩膀說:“我沒怪你,你是好樣的。”
周衛國擡起頭說:“鬼子狙擊手發現了您又一擊不中一定會呼叫炮火的,請教育長立刻跟我進防炮洞。”
張治中點頭說:“好,聽你的!”
衆人剛進防炮洞,洞外就傳來了炮聲,雖然洞口拐了幾個彎,衝擊波被完全阻擋,洞壁和洞頂也都用枕木和鋼板加固了,碎土還是不斷從枕木縫隙中漏下,看來鬼子出動的是重炮。
陪同的衛兵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周衛國,一句話,神了!
張治中向周衛國敬了個軍禮,說:“我現在以第九集團軍總司令的名義向你們表示慰問,希望你們發揚黃埔精神,不畏犧牲,繼續英勇殺敵!”
周衛國立刻雙腿一併,敬禮,說道:“請總司令放心,我們一定誓死守衛陣地,流盡最後一滴血!”
張治中擺擺手說:“不要妄談死字,留得有用之身多殺日寇纔是!”
周衛國肅然說:“衛國明白!‘此仇未報,衷腸若煎。誓將北指,長驅出關,收我疆土,掃蕩兇殘’,日寇未出國門之前,衛國不敢再言死!”
張治中大聲說:“好!不愧爲我中華好男兒!”
周衛國所引的幾句話,正是張治中將軍祭“一·二八”淞滬抗戰陣亡將士文中的話,聽見周衛國念出這幾句話,張治中不由想起了第一次淞滬抗戰的情形,內心激動,久久不能言。
良久,張治中平靜下來,問道:“你剛剛說你是原戰車一連連長,你的戰車呢?”
周衛國黯然說:“衛國無能,戰車均已被日寇擊毀。”
張治中皺眉說:“一輛都沒了?你指揮的?”
周衛國猶豫片刻說:“是!”
張治中說:“不對,你肯定有事情瞞着我,不要有顧忌,但說無妨。”
周衛國擡頭看着張治中,終於下定決心說道:“裝甲部隊的優勢,並不在於單獨使用,而在於裝甲部隊與步兵、炮兵乃至航空兵的協同配合。首先,在炮兵的掩護下,戰車可以充分發揮機動力強,防護性好的優勢,在步兵的伴隨攻擊下打開突破口,並快速向敵縱深攻擊,打亂敵部署,航空兵由於速度快,活動範圍大,可以進行偵察或直接壓制敵地面火力,這樣使用戰車才能真正發揮它的用途。而我們前幾天使用戰車部隊時,既無航空兵又沒有足夠的炮兵支援,配合我們的步兵也都沒有接受過協同戰車作戰的訓練,不能互相提供掩護,單獨使用戰車衝鋒,兩個連的戰車在日軍優勢炮火和步兵的抵近攻擊下損失殆盡,戰車兵也損失大半!”
張治中嘆了口氣,說:“真正懂得使用裝甲部隊的人不多啊!尤其像你這種留學德國,受過正規裝甲作戰教育的人才。人留下來了就好,戰車損失了還能補充,戰車兵損失了就再難培養了。”
說着又指了指防炮洞,說:“那這塊陣地……”
周衛國說:“我們的戰車被擊毀後我就帶着配屬的八十七師二六一旅五二二團一營和三十六師一零八旅二一五團兩個營殘部繼續和鬼子戰鬥,前幾天一零八旅楊旅長給我補充了一個連兵員我就跟着他們一起作戰了。這些工事是在工兵的配合下利用鐵路的枕木和上海市民支援的鋼板修築的。”
張治中點頭說:“哦!我記起來了,楊旅長跟我提過前幾天在唐山路有支拼湊起來的部隊打得很好,說的就是你吧?好樣的!不愧是黃埔生和留德學員!不過你是戰車兵,現在戰車沒有了你還是先撤下去吧。”
第七節
周衛國挺胸道:“衛國既身爲黃埔人,就絕不能給黃埔抹黑!如今上了戰場,更絕無藉故退縮之理!望教育長顧念衛國這一片愛國之心,準衛國堅守陣地!”
張治中考慮了半天,最終嘆了口氣,說:“好吧!你留下吧,反正你以前學的也是步兵科,聽楊旅長說你們營戰鬥力也是最強的!不過你現在還只是代理步兵營長,總有點名不正言不順,那我就正式任命你爲八十七師二六一旅五二二團一營營長!還有,你的軍銜是少校吧?我升你的軍銜爲中校!我看你現在兵員也不夠,再給你一個連,就是我的警衛連。”
周衛國大驚說:“教育長,這怎麼可以?教育長身系京滬安危,如有不測,衛國雖萬死難贖其罪!”
張治中斷然說:“將有必死心,士無偷生念!這仗才能打得贏!就這麼說定了,我的警衛連給你,但你一定要把陣地守好!”
周衛國敬了個軍禮說:“誓與陣地共存亡!”
張治中笑笑說:“又來了,把陣地守好並沒有說要你死。”
突然想起一事,便問道:“你剛剛說日軍有專門的狙擊手,前段時間我方注意不夠已經吃了大虧,那現在呢?”
周衛國遲疑了一會說:“前幾天我們營有個連長被鬼子狙擊手狙殺後我就向上頭彙報了鬼子有狙擊手的情況,我們營還制訂了防備措施,所以我們營情況還好,但其他部隊……”
張治中沉聲說:“其他部隊怎樣?”
周衛國說:“我看其他部隊好像並沒有在意,今天上午友軍的一個團長就在陣地上被鬼子狙擊手狙殺了!”
張治中眉頭緊皺,低聲怒罵道:“愚蠢!”
隨即又問周衛國:“你們的防備措施是什麼?”
周衛國回答道:“一、除了戰鬥,任何人員不得將身體的任何部分伸出戰壕;二、所有官兵禁止佩戴任何軍銜標誌,全體換普通作戰服;三、所有士兵遇見長官後不得敬禮;四、所有士兵不得圍在長官身邊;五、嚴禁在防炮工事以外的戰壕生火、吸菸。”
張治中點了點頭,說:“很好!作戰參謀,將這幾項防備措施全部記錄!回指揮部整理後下發全集團軍各部!”
隨行的作戰參謀應道:“是!”
立刻開始記錄。
張治中又說:“日軍有專門的狙擊手,我們有沒有?”
周衛國說:“報告總司令,目前我軍建制中尚無正式編制的狙擊手。”
張治中說:“哦?我看我們也該有狙擊手,也殺殺日寇的威風!”
周衛國說:“教育長說得是,不過我們沒有專用的狙擊步槍,也沒有專門訓練的狙擊手。”
張治中說:“槍好辦,整個淞滬戰區有四個德式師(36、87、88和中央軍校教導總隊),我就不信還找不到幾支狙擊步槍!至於狙擊手,就讓他們在戰場上訓練好了。”
周衛國說:“是!”
又過了一會,鬼子的炮擊終於停止,周衛國也送走了視察前線的張治中。
※※※
不久,張治中的警衛連就開了上來,一色的德式裝備,還真帶來了6支加裝了光學瞄準鏡的毛瑟Kar98K步槍!同時帶來的還有周衛國的正式委任狀和軍銜領章上加的兩顆三角星。
周衛國沒有學過狙擊課程,所以決定從警衛連裡挑選神槍手,讓他們在戰場上自己學會狙擊戰術。
果然不愧是國軍精銳的德式師中的部隊,張治中的警衛連裡幾乎人人都是神槍手,周衛國從中挑選了6個機靈的,把狙擊步槍配給他們,向他們大致交待了任務,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打冷槍了。至於瞄準鏡,就由周衛國翻譯了附帶的德語使用說明書後再教會狙擊手使用了。
於是,很快對面的日軍部隊就發現大白天在陣地上露出頭不再安全,就連夜晚菸頭的火光也能招來致命的7.92mm毛瑟尖彈!
日軍終於明白對面的中國軍隊也有了狙擊手,所以立刻調集了十幾名優秀狙擊手進行反狙擊作戰。幾天以後,中國軍隊那邊就再也沒有討厭的毛瑟Kar98K步槍的單發射擊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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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放在一起的幾支要麼被迫擊炮炸斷,要麼瞄準鏡被子彈擊碎還帶着粘呼呼紅白混合物的狙擊步槍,周衛國心中倒吸一口冷氣,可以想像,日軍狙擊手的戰術有多成熟!
現在他手中的6名狙擊手都已陣亡,都是在最近兩天的狙擊作戰中剛開了第一槍後就被對面不知什麼地方射出的子彈擊中頭部或是在連續射擊後被日軍炮火覆蓋而喪生。
警衛連的戰士看着這幾支狙擊步槍,眼中都露出了畏懼的神色。現在,再也沒有人敢主動提出擔任狙擊手接替陣亡的同袍繼續狙殺任務了。
如果是面對面的廝殺,這些戰士肯定都不會有半分猶豫,但面對着未知的危險,人類恐懼的本能卻暴露無遺。
周衛國沒有怪他們。他明白,自己狙擊戰術的嘗試是徹底失敗了!但狙擊手的作用,在他的腦海中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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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進入9月份,中日雙方不斷在上海增兵,戰役規模也隨之不斷擴大。
這兩天,對面的日軍又發動了幾次進攻,雖然在1營的拼死反擊下沒有佔到什麼便宜,但1營卻也傷亡近半,幸虧傷亡的大多是沒有作戰經驗的補充兵,否則1營幾乎就要喪失戰鬥力了。
日軍的進攻暫時停止了,周衛國卻知道,日軍正在爲接下來的進攻積蓄着力量,後面的進攻必將越來越猛烈,但同時,周衛國更加清楚地知道,中國軍民的抵抗也必將越來越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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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這難得的戰鬥間隙,上海市民的慰問團送來了慰問品,同慰問團一起來到前線的還有一些上海的大學生。
看着學生們尚帶着稚氣的臉,周衛國不由想起了五年多以前跟他們一樣的自己,心中不由感嘆世事無常。當時在參加東吳大學慰問團之前,周衛國又何嘗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爲別人慰問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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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換防的部隊也上來了,周衛國的1營奉命撤到了市郊修整,陸續又補充了一些槍械彈藥,不過出於後勤補給的考慮1營的炮排換成了2門國造的82mm迫擊炮。
隨着新兵的補充,1營逐漸恢復了元氣。
看着補充上來的至少經過了一些初級軍事訓練的新兵,周衛國心裡總算放心了些。
在休整期間,周衛國組織老兵給這些新兵講解戰場注意事項,傳授戰鬥技巧,這些新兵倒也聽得津津有味,練得熱火朝天。但這些新兵對於老兵所說的戰場的殘酷,卻都沒怎麼放在心上。周衛國也只好心中暗暗嘆氣,看來只有讓這些新丁們真正上了戰場,他們纔會知道什麼是戰爭!
不過,1營的歸屬問題現在比較麻煩。從番號上來看,1營當然屬於87師261旅522團建制,關鍵是522團在1營參與強攻匯山碼頭之戰後以爲1營已全部陣亡就重組了1營,而且在這幾天的作戰中1營都實際隸屬於36師108旅作戰序列。但由於1營戰鬥力驚人,87師261旅522團和36師108旅都搶着要這個營,以至於522團團長易安華和108旅旅長楊光鈺還差點打起來!最後還是由張治中出面將1營的番號更改爲87師獨立營,名義上仍屬87師522團,但實際歸第九集團軍直屬,才平息了這一爭端。
※※※
9月9日,被強制休整了近1周的周衛國獨立營終於接到了集團軍司令部的作戰命令:即刻增援楊行一帶防守的第1師2旅4團1營。
對於1師的那個1營,周衛國這幾天還是聽很多人提起過的,人人都說那個營長不是瘋子就是傻子,居然拒絕上頭給他派增援!但激戰這麼多天,他們營的兵力已經損傷近半,楊行一帶位置又比較重要,師部怕他頂不住,還是決定給他派增援,但1師自己已經沒有預備隊了,所以就向鄰近的87師求援。1師雖不屬於第九集團軍,但87師還是將1師的請求上報了集團軍司令部,張治中在考慮再三後就近將周衛國的獨立營派了上去。
周衛國是懷着好奇心帶着獨立營出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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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楊行,周衛國命令部隊先分散到1營的防炮工事裡待命,自己帶着一個通訊員和作戰參謀就直接去了1營的指揮部。
只是進1營的指揮部時卻遇上了一點小麻煩。原來在之前的戰鬥中爲了防備鬼子狙擊手,獨立營的所有官兵都摘除了軍銜標誌,穿的也都是普通作戰服,現在的周衛國,活脫脫就是一個普通列兵,警衛如何肯放他進1營的指揮部?周衛國好不容易向警衛解釋清楚,還從公文包裡拿出了白紙黑字蓋着第九集團軍大印的委任狀和自己的軍銜領章,警衛才放行。
但周衛國進了指揮部,卻發現1營長根本就不在指揮部裡。問留守的參謀,參謀說是營長上陣地察看敵情去了,至於協助防守的防區如何劃定,他一個參謀做不了主,必須等營長回來!說這話時,居然還沒好臉色,好像是在說:“又沒叫你們來!”
周衛國只好苦笑,連手下的兵都這樣,看來關於那位營長的傳聞多少還是有一些由頭的。
周衛國在指揮部等了半天,終於聽到指揮部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然後是警衛小聲說話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個洪亮的聲音:“八十七師獨立營?他們跑我們防區來幹什麼?增援?我們一營什麼時候要求過增援了?叫他們增援別的部隊去!”
說到後來,語聲中已經帶有怒意了。
不一會,一個高大的人影快步走了進來,那人進門看見周衛國後卻是一愣,然後驚喜地叫道:“衛國!怎麼是你?”
周衛國仔細一看,見進來的這人竟是原來中央軍校的舍友方勝利!不由也是驚喜異常,說:“勝利!你怎麼也在這裡?”
方勝利說:“我當然在這裡!這裡就是我們營的陣地啊!”
周衛國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說:“哦,是了。我倒忘了你當初從中央軍校畢業後去的就是第一師!怎麼,你現在就在二旅四團一營?”
方勝利剛要說話就聽邊上的一個通訊員說:“這可是我們方營長!”
方勝利做勢要打那通訊員,說:“一邊去!我和老同學說話你插什麼嘴?”
那通訊員嘟着嘴一臉委屈跑到一邊去了。
周衛國指着方勝利哈哈大笑說:“哦!鬧了半天,我到楊行來就是歸你指揮呀!”
方勝利嘿嘿笑道:“哪能啊?我是什麼貨色你還不知道?早就聽說八十七師獨立營很能打,營長還是個中校!原來就是你啊?我雖然和你一樣是營長,但軍銜沒你高,打仗我也自認沒你在行,你既然來了,仗怎麼打,還不是你說了算!”
周衛國連忙說:“你這話就不對了,客隨主便嘛!既然來到你的防區,我就得聽你指揮!”
方勝利啐了一聲說:“呸!我指揮你?還不讓第九期的弟兄們把我給活扒了呀?我聽你的!就這麼說定了!”
這時,就聽有人在門外大聲說:“報告!一連連長徐虎前來報到!”
方勝利大聲說:“報什麼告?進來。哪這麼多破規矩?”
門外進來了一個一臉剽悍的軍官,看來就是一連連長徐虎了。
徐虎走到方勝利面前,正要敬禮,突然看見了周衛國,眼立刻瞪大了,指着周衛國說:“你……你不是瘋子新丁嗎?”
周衛國傻了,“瘋子新丁”是他當年在新兵營的綽號,眼前這連長怎麼會知道的?
方勝利“呸”了一聲說:“徐虎,你小子說什麼呢?什麼‘瘋子’?他是我以前在中央軍校的舍友!第九期鼎鼎大名的周衛國!留學德國纔回來!前段時間打過匯山碼頭的!現在是第八十七師獨立營營長!”
徐虎一拍大腿說:“對!‘瘋子新丁’就是叫周衛國!”
方勝利正要再訓徐虎,周衛國已經想明白了,當年他在新兵訓練營受訓幾個月後教導連就迎來了兩個營的新兵,這兩個營的新兵不就是第一師的嗎?看來這徐虎就是當時受訓的新兵了。
果然,就聽徐虎說道:“營長,你不知道,當初我新兵訓練和周營長在一個兵營!他可是我們整個新兵營最牛的人了!人稱‘瘋子新丁’!整個教導連的老兵都不是他的對手!”
方勝利瞪大了眼看着周衛國,突然大聲說道:“好啊!衛國!你不厚道!”
周衛國苦笑說:“我怎麼了?”
方勝利說:“你在新兵營這麼露臉的事情怎麼從來都沒跟兄弟們提起過?”
周衛國陪笑說:“我還以爲什麼事呢!不是說好漢不提當年勇嗎?過去的事,提他作甚?”
方勝利說:“什麼過去的事?你給我老老實實交待清楚!我說你怎麼單兵能力這麼突出呢?原來當初在新兵營就打好底子了!”
周衛國苦笑着說:“這有什麼好交待的,當初我剛去的時候,整個訓練營只有我一個新兵受訓,教導連的老兵們都變着法子整我,我只好拼命練了,最後練到他們都不敢整我了,我也就回軍校了!”
方勝利嘖嘖嘆道:“這還叫沒什麼?人家可是整整一個教導連訓你一個啊!我當初怎麼就沒這麼好運氣呢?我要是也被一個教導連這麼天天操練,沒準也能像你現在這樣混箇中校乾乾!”
說完大笑。
周衛國頓時明白方勝利這都是在損他呢!立刻笑罵着衝上去就要把方勝利往地上摔,兩人很快扭作一團。最後也不知是誰先停手,兩人都是大笑,感覺就像是回到了當初在中央軍校的日子。
周衛國實在是太高興了,分別這麼久後,又能在戰場上遇見當年的老同學和舍友,還可以並肩作戰,這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徐虎在一邊看着兩人,不停傻樂。開戰後,他就從沒見營長這麼高興過!
待得兩人的打鬧停下來後,方勝利突然說道:“我說看見你總覺得有些怪,你不是中校嗎?你的校官服呢?還有領章哪去了?”
周衛國微笑着將鬼子狙擊手的事情說了。
方勝利聽得不斷點頭,說:“我們也注意到了鬼子的狙擊手了,不過我沒你想得仔細,看來我們也該學你們!”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上次我們集團軍張總司令視察前線後,才把我們的這幾條經驗整理後下發全集團軍,沒想到我們離這麼近,卻因爲隸屬不同而沒法把經驗介紹給你們!”
方勝利說:“這也沒什麼,國軍的派系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現在大家都能站到一起來打鬼子就很不錯了!就好比這次,八十七師不是還派你們來增援我們了嗎?”
周衛國笑笑,也就不再多想這些了。
一瞥眼看到徐虎,周衛國對他點點頭說:“你是叫徐虎吧?我們是同一年開始的新兵訓練,但我是軍校學員,你卻是從普通士兵幹起。我現在還是營長,但你也是連長了!了不起!”
徐虎笑着說:“這還得要多謝周營長您呢!”
周衛國一愣,說:“謝我?謝我什麼?”
第八節
徐虎說:“當時因爲您的緣故,教導連提高了對我們的訓練要求。我們那批兩個營新兵原本是第一師的兵,但因爲在新兵訓練結束的考覈中成績比其他訓練營的新兵高很多,所以各個部隊都搶着要。結果只有我們一個營的新兵補充到了第一師,另一個營被第九十八師和第十一師給分了!我們這批人到了第一師後,很快就升到上等兵,又因爲軍事技能過硬,升士官的也多。當時跟我一起到一師的一個營新兵現在當連長的就有好幾個呢!不過分到九十八師的當連長的也不少!聽說有個都當營副了!”
周衛國笑了,沒想到受自己影響的人有這麼多!
幾人正在交談,突然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隨後就感到大地在震顫,接着才聽到天上傳來的尖嘯聲。
周衛國和方勝利同時說道:“鬼子重炮!”
話一說出口,兩人都相視一笑。這纔是上過戰場的老兵!老兵都知道,除了爆炸威力大以外,重炮炮彈初速也高,只有在炮彈落地爆炸後才能聽到炮彈飛行的破空聲,不像迫擊炮彈老早就聽到它在天上飛的聲音了!
方勝利笑道:“看來鬼子又要進攻了!徐虎!”
徐虎大聲應道:“到!”
方勝利說:“待會鬼子上來,還是你們二連上!”
徐虎一臉的興奮,大聲應道:“是!”
正要去佈置作戰任務,周衛國卻說道:“等等!”
徐虎停住了腳步,疑惑地看向周衛國。
周衛國笑着對方勝利說:“勝利,你看我大老遠跑來你總該表示表示吧?”
方勝利一愣說:“表示什麼?”
周衛國說:“很簡單,這一仗我們營來打!”
徐虎急了,說:“周營長,你可不能這樣,我……”
方勝利一擺手,打斷他的話說:“去去去!一邊待着去!周營長和我說話呢!”
徐虎更急了,說:“營長,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更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方勝利佯怒道:“我揍你狗日的!”
做勢要打,徐虎倒也一點不怕,挺身相迎,看得方勝利又氣又笑,輕輕在徐虎腦門上一拍了事。
方勝利轉身對周衛國說:“好!這一仗你們營來打!不過,衛國,我們可說好,這一仗你打,下一仗就該我打了!打仗你指揮,但是上的部隊輪流來!”
周衛國笑道:“好!一言爲定!”
以方勝利此前堅決拒絕增援的行爲來說,他現在的提議已經非常難能可貴了!
徐虎見方勝利爲了老同學鐵了心“以權謀私”也就不再多說了,再說他也的確想看看這位當年的“瘋子新丁”如今是怎樣指揮作戰的。
※※※
鬼子炮擊一停止,周衛國就命令獨立營的一連、二連和重機槍連、炮排運動上來。
看見周衛國獨立營的編制裡連82mm迫擊炮都有,方勝利眼都直了!
等獨立營的部隊進入陣地後,鬼子步兵已經開始進攻了。
從望遠鏡裡看過去,大約兩百多名端着大正十一年式輕機槍和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的鬼子正貓着腰往陣地摸來。
周衛國不由想起那次和斯科爾茲內談論日軍武器時的情景,想起斯科爾茲內對鬼子這兩種槍的極低評價,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隨即命令部隊隱蔽,現在不許開火,等鬼子進入五十米後聽他的槍聲集火射擊。一連老兵多,所以不用吩咐都是一邊用眼角餘光把鬼子盯得緊緊的,一邊好整以暇地在胸牆上擺好擰開彈蓋的手榴彈。二連雖然有很多新兵,不過好歹經過軍事訓練,又有老兵的言傳身教,所以看見鬼子壓上來心裡雖然緊張,但也跟着老兵的動作準備手榴彈。整個防禦準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鬼子漸漸近了,進入400米後,周衛國從望遠鏡裡看到有部分鬼子開始蹲下,擺弄着手中圓筒狀的玩藝。周衛國知道這是鬼子的50mm擲彈筒。獨立營當初在市區作戰時沒有遇上過這種武器,所以在泗塘河與鬼子交戰時曾經吃過這種類似於微型迫擊炮的武器的虧,現在可學乖了,除了觀察哨,老兵們個個都把身體伏得低低的。
鬼子的榴彈不斷射到獨立營的陣地上,獨立營開始出現傷亡,不過都是些沒有經驗探頭探腦的新兵。
在擲彈筒的掩護下,鬼子終於進入了100米內,這時鬼子的擲彈筒怕誤傷也就沒再射擊。一直到現在守軍都沒有反應讓進攻的鬼子錯以爲守軍都被之前猛烈的炮火給消滅了,所以這些鬼子發一聲喊,就直起了身子向陣地衝過來。等鬼子衝入50米,周衛國一聲令下,獨立營輕重機槍步槍一起開火,炮排的迫擊炮也不斷射擊,首先將後面操縱擲彈筒的鬼子給炸得飛上了天空,隨後又把進攻的鬼子攔腰斷開。
鬼子近來幾天都沒遇上這麼猛烈的火力,頓時被打得暈頭轉向,但鬼子的單兵素質確實沒得說,很快就各自找到隱蔽物開始還擊,獨立營的命中率大大下降,傷亡也開始增加。
老兵們卻一點也不急,相視一笑,拿起手榴彈,蹲下,不緊不慢地拉下導火索,等了一兩秒鐘後才身體一蹬,將手榴彈甩手朝鬼子扔了過去。老兵們扔出的都是加了預製破片外罩的德制M24長柄手榴彈,雖然笨重,但投擲距離遠,威力大。延時後的手榴彈都是飛到鬼子上空就凌空爆炸了,高速四射的破片沒有任何殺傷死角,頓時,隱蔽射擊的鬼子傷亡一大片。倒是有幾個新兵直接就把M24手榴彈扔出去了,被老兵大罵敗家子!(M24是進攻型手榴彈,彈殼爲薄鋼板衝壓成型,主要靠爆炸衝擊波和少量彈片殺傷敵人,防禦戰鬥時威力不足,所以需加上預製破片外罩。)
進攻的鬼子不得不鬱悶地退了回去。後撤的路上又被炮排追着轟了一段距離。
這一次進攻鬼子損失一百多人,獨立營卻只有二三十人的傷亡,看得方勝利和徐虎都佩服不已。
※※※
鬼子剛撤出500米,周衛國就立刻命令重機槍連和炮排轉移,所有戰士就近進入防炮工事。
部隊剛剛隱蔽完畢,鬼子就開始炮擊了。
剛剛重機槍連和炮排的陣地在前幾輪炮擊中就被轟得支離破碎。
這回方勝利對重機槍連和炮排的及時轉移就更是讚不絕口了。
按照約定,下一次進攻該由1營來防禦了。不過周衛國還是暗自決定給1營留下自己的重機槍連和炮排。
這回鬼子的炮擊持續有半個多小時,炮擊之後,卻半天沒有動靜。
直到趴在戰壕裡的徐虎都等得有些急了,對面日軍陣地才突然傳來了一陣轟鳴聲。
很快,一輛鬼子坦克出現在瞭望遠鏡的視野裡,接着,是第二輛、第三輛……最後一共有八輛坦克出現!
徐虎臉上汗頓時就下來了。他雖然知道這鐵皮包着的玩藝叫坦克,但前段時間的進攻鬼子並沒有使用坦克,他沒有打坦克的經驗!
這時,聽見了轟鳴聲的周衛國和方勝利也來到了戰壕,方勝利從望遠鏡裡看到鬼子坦克也是一驚,他也沒有打坦克的經驗,所以面對鬼子坦克也是一籌莫展。
看見鬼子這次進攻居然出動了坦克,周衛國皺緊了眉頭,現在自己手頭既沒有坦克,也沒有戰防炮,連製作燃燒瓶的原料都沒有,打坦克肯定有難度!
從望遠鏡裡又看了一會,周衛國突然眼前一亮。鬼子這次進攻用的是他交過手的“八九式”坦克,“八九式”坦克雖然主裝甲可以防禦37mm炮的射擊,但卻沒辦法面面俱到,後部、底部、頂部裝甲還有履帶都是它的薄弱點,德式手榴彈應該可以湊效的。再看伴隨坦克作戰的鬼子步兵,還是沒學乖,跟上次在市區作戰一樣遠遠跟在坦克後面,周衛國立刻有了主意。
周衛國轉身對方勝利說了自己的戰術:“我看我們可以把防禦兵力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守在第一道防線,先不要開火,放鬼子坦克過去,等鬼子坦克一過去,立刻阻擊後面伴隨的鬼子步兵。一部分用手榴彈抵近攻擊鬼子坦克的薄弱點如履帶,後部、底部、頂部裝甲。一部分守在第二道防線,隨時準備增援並消滅突破防線的鬼子步兵和逃離坦克的鬼子戰車兵。”
方勝利將信將疑說:“用手榴彈對付坦克行嗎?”
周衛國說:“當這個營長之前我可當過戰車連長!在市區還和鬼子坦克打過!”
方勝利立刻放心了,說:“好!聽你的!”
周衛國說:“這回就不用強分你打還是我打了,我的部隊打坦克有經驗,這回鬼子坦克就歸我的一連打了!二線陣地也由我來守吧!”
方勝利笑了,說:“好!就這麼定了!揍他狗日的!”
兩人轉身立刻分派部隊。
周衛國怕一線阻擊火力不足,把重機槍連支援給了1營,方勝利知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也就沒有推辭。周衛國又命令炮排隨時準備支援一線陣地。
等1營和獨立營都準備好後,鬼子坦克也駛近了,這時鬼子坦克開始不斷開炮,車載機槍也開始拼命掃射,但1營官兵嚴格遵照周衛國的建議,就是不還擊,除了少數幾個觀察哨,其他人都是矮身蹲在戰壕裡。
很快,就有鬼子坦克越過了第一道防線。
1營的土工作業還是很到位的,第一道防線之後並不是一馬平川,還有各種縱橫交錯的壕溝,獨立營老兵最多的1連就利用這些壕溝隱蔽接近了鬼子坦克。
等鬼子坦克都越過了第一道防線,1營突然從戰壕裡冒了出來,迅速朝鬼子坦克身後的步兵開火,重機槍連也動作飛快地架好重機槍開始射擊。
衝到近前的鬼子無遮無攔,死傷慘重。但有一部分鬼子已經突入了陣地。方勝利大喊一聲;“警衛班,跟我上!”
提起駁殼槍,帶着警衛班就衝了上去,一頓駁殼槍,硬是把這羣鬼子給趕了出去,不過鬼子這麼一衝,1營還是出現了很大傷亡。
這時,獨立營1連老兵們突然從壕溝裡鑽了出來,不斷把冒着煙的德式長柄手榴彈扔到鬼子坦克的尾部發動機艙蓋上或把國造集束手榴彈塞到了鬼子坦克履帶裡。有輛坦克立刻被炸得發動機起火,其他坦克的履帶也不斷被炸斷,在慣性下滑動一段距離後立刻就原地不動了。但這些坦克上的機槍還是繼續不停地掃射,打倒了不少戰士。很快,有個老兵找到了訣竅,接近鬼子坦克後,直接就把手榴彈從鬼子坦克的射擊孔裡塞了進去,這輛鬼子坦克裡發出沉悶的爆炸聲後,立刻就沒動靜了。其他老兵精神一振,立刻照着他的做法,雖然在接近坦克的時候出現了很大傷亡,但最後都貼近了坦克,在零距離下,坦克對步兵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任得這些老兵屠宰。不久,突入陣地的8輛鬼子坦克一一被1連老兵們擊毀,但1連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傷亡六十多人!
1連在擊毀鬼子坦克後很快就加入了一線陣地協助阻擊鬼子步兵。周衛國也指揮着炮排以每炮接近每秒1發的急速射拼命壓制鬼子步兵。
鬼子終於受不了撤退了!
這一次進攻的持續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但鬼子進攻的8輛坦克全部被擊毀,步兵傷亡也有兩百多。同樣的,陣地雖然守住了,但1營和獨立營的傷亡卻也達兩百餘人!其中還有很多是有戰鬥經驗的老兵!算上輕傷員,現在1營和獨立營加起來也就一個營多一點的兵力了。
老兵的大量損失讓周衛國和方勝利都心疼不已,爲防鬼子再次使用坦克,周衛國重點總結了1連反坦克作戰的得失,制訂了新的戰術,要點就是:一、將現有壕溝加深加寬,以滿足反坦克需要;二、目前條件下,反坦克應以近戰爲主,並注意分割鬼子坦克與步兵之間的聯繫;三、實戰證明,坦克的履帶、後部發動機艙蓋、觀察窗、射擊孔是薄弱點,可作爲重點攻擊點;四、坦克失去行動能力後並不代表失去戰鬥力,應誘使鬼子離開坦克或直接使用手榴彈攻擊坦克外部(緊貼坦克裝甲外部的劇烈爆炸可在裝甲內部形成“崩落效應”,即高速飛濺的金屬碎片,從而對坦克內部乘員造成二次殺傷,這也是反坦克碎甲彈的原理。但現代坦克普遍採用防崩落內襯後,碎甲彈的殺傷效果就不明顯了。)。
鬼子後撤不久,就是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重炮轟擊。
反正大家也習慣鬼子的炮擊了,總結完作戰經驗後,各人該休息的休息,該準備的準備。竟是渾不在意。
看得周衛國暗暗點頭,這才叫百戰之師!
※※※
炮擊一停,周衛國就將剩餘戰士分成兩班,輪流進行土工作業,加深加寬壕溝。
不過這回炮擊過後,鬼子卻沒有再次發動攻擊。到了晚上,戰士們已經從容地將壕溝按反坦克要求挖好,又利用挖出的土方加固了各個工事。後勤部隊也趁機將補給的彈藥送了上來,又把重傷員運了下去。
眼看天色暗下來,周衛國派出幾個潛伏哨前出,這樣鬼子就別想趁夜暗偷襲了。
但直到天亮,鬼子也沒發動襲擊,這一夜竟是平安度過!周衛國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昨天的進攻,鬼子在一個營的防線正面(鬼子當然不知道獨立營增援1營這個情報)就損失了400多人外加8輛坦克!鬼子的兵力也不多,每次這樣消耗鬼子也受不了!想到這裡,周衛國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兵力不足,這纔是鬼子的固有弱點!
上午八時,鬼子又開始炮擊了。
炮擊過後半小時,數百鬼子再次發動進攻。
周衛國、方勝利和徐虎三人都趴在戰壕裡微露雙眼從望遠鏡裡看着這羣進攻的鬼子。
方勝利邊看邊說:“衛國啊,昨天的第二次進攻可是我們一起打退的,照輪這次是我們1營上了!”
周衛國笑着說:“那我們獨立營就當你們1營的預備隊吧。不過炮排和重機槍連照舊!”
方勝利和徐虎都滿意地笑了。
看了好一會,徐虎突然失望地對邊上的方勝利說:“營長,鬼子今天進攻怎麼不派坦克了?”
方勝利笑道:“你以爲啊?昨天一次進攻鬼子在我們陣地就損失了八輛坦克!鬼子也肉痛啊!怎麼的,你還想和鬼子坦克幹啊?”
徐虎嘿嘿笑道:“昨天看了人家獨立營1連打坦克,又聽周營長總結了打坦克的戰術,我估摸着我們連也能打了,所以今天想試試。沒想到鬼子不給咱這機會啊!”
方勝利笑罵道:“兔崽子不得了了!才學了幾手就想露了?我告訴你,你以後要是跟着周營長,有得你學的!”
徐虎傻笑道:“營長,你還別說,周營長雖好,但我就是跟定你了!”
方勝利說:“跟定我了?那我要是陣亡了怎麼辦?”
第九節
徐虎趕緊說道:“呸呸呸!好的靈壞的不靈!”
方勝利在徐虎頭上用力敲了一下說:“兔崽子什麼時候學會這個了!當兵打仗哪來這麼多忌諱?”
徐虎摸着被方勝利打的地方委屈地說:“營長你還真打呀!打得比鬼子還狠!”
方勝利笑道:“你小子就是欠揍,還不趕緊把部隊拉上來準備戰鬥!”
徐虎答應了一聲轉身彎腰跑走了。
周衛國在一邊忍不住笑了,說:“勝利,我看你們兩個人怎麼跟孩子一樣?”
方勝利不樂意了,說:“衛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啊!我要是孩子你頂多就是大孩子!”
周衛國搖搖頭,微笑不語。
這時鬼子已經接近了400米,跟昨天一樣,又有部分鬼子開始蹲下,擺弄着手中的50mm擲彈筒。
這回周衛國就沒跟他們客氣了,立刻命令炮排對敵擲彈筒進行壓制射擊,反正自己的實力昨天也已經暴露過了。
經過這些天的戰鬥,炮排的炮越打越準,首輪射出的兩發82mm迫擊炮彈直接正中目標,把幾個鬼子擲彈筒小組送上了天。雖然還有鬼子擲彈筒在發射,但很快也都被炮排一一敲掉,看得戰士們興高采烈。
敲掉擲彈筒後,鬼子的奔跑速度明顯加快了。周衛國命令炮排繼續射擊,炮彈不斷落在衝鋒的鬼子堆裡,但鬼子卻毫不停留繼續前衝,看來鬼子也被逼急了。
看到鬼子的氣勢出來了,方勝利立刻命令輕重機槍提前開火,將鬼子死死壓制在200米開外。
這時,鬼子迫擊炮也開始射擊,炮彈不斷落在1營陣地上,1營傷亡立刻直線上升,火力頓時一滯,被壓制的鬼子乘機又逼近了不少。
周衛國一看情形不對,一拉方勝利說:“勝利,叫1營撤下來,放鬼子進來!”
方勝利急了,說:“不行!我的陣地不能丟!”
周衛國大聲說:“我不是要你丟掉陣地,是要你把鬼子放進來打,這樣鬼子炮兵就不敢開炮了!你放心,小鬼子個頭矮,沒有準備他們怎麼過這些壕溝?”
說着一指原本用來反坦克的壕溝。
方勝利先是一愣,隨即明白,轉身大聲命令道:“一營,撤到二線陣地!”
1營和重機槍連立刻邊打邊撤,很快就撤過了壕溝,又一一把壕溝上通行的木板撤走了。
不一會,鬼子就衝過了一線陣地,鬼子迫擊炮也不敢再射擊了。
衝過一線陣地的鬼子繼續向縱深衝擊,看見眼前寬大的壕溝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他們原本想從壕溝的這邊跳下再從另一邊爬上去的,但跳下去之後就發現,這壕溝的深度遠超他們相像,(日軍“八九式”坦克車高2.56米,1營的壕溝基本都是按超過這個高度的標準挖的!)不由都急了,以至於在二線陣地的方勝利都能聽見他們的吼叫。跳下壕溝的鬼子越來越多,終於,有鬼子發覺了不對,阻止了其他鬼子繼續往壕溝裡跳。但這時,撤到二線陣地的1營和預備隊獨立營同時開火,沒有跳到壕溝裡的鬼子死傷慘重,一部分鬼子被逼無奈只好硬着頭皮跳下了壕溝,一部分鬼子轉身就往回跑,卻也是沒跑多遠就被子彈追上,另外一部分鬼子好不容易跑到一線陣地,想憑藉工事反擊,卻發現這裡的工事早被自己的炮火炸燬,只好狼狽地跑回去了。
地表的鬼子一撤,周衛國立刻命令戰士們用木板搭着過了幾條壕溝。衝近最外面那條壕溝附近時,正有十幾個鬼子踩着人牆爬到壕溝邊緣,剛露出頭就被發現了。周衛國指揮營屬作戰分隊一通駁殼槍就把這些步槍都還沒來得及伸出的鬼子給消滅了。老兵們見狀都微笑着趴了下來,從身上掏出了手榴彈,擰開彈蓋,拉下導火索,等了幾秒鐘才輕輕扔入了前方不遠處的壕溝(延時是爲了防止鬼子拾起手榴彈扔出來)。其他戰士有樣學樣,也拿出了手榴彈延時後往壕溝裡扔。
壕溝裡不斷傳來爆炸聲和鬼子的慘叫聲,終於,壕溝裡歸於沉寂。
周衛國又命令戰士們用繩子向壕溝裡放下一個排迅速打掃戰場。這個排戰士下了壕溝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每具鬼子屍體上都補了一刺刀,還真有幾個躲着裝死的鬼子因此含恨而終!只好在黃泉路上大嘆自己的不幸與支那人的狡猾了!
打掃的結果讓周衛國也大吃一驚,壕溝裡消滅的鬼子竟差不多有兩百!加上在地表陣地消滅的鬼子,這次戰鬥鬼子至少損失了有三百多人!但一營和獨立營加起來損失也有兩百多,重機槍連也僅剩2挺重機槍了。損失大多是在一線陣地由鬼子炮火造成的。
打掃戰場的那個排還從壕溝裡運回了幾十支尚能使用的鬼子槍械和部分彈藥。
等戰士們抱着這些武器躲入防炮洞後,鬼子的報復性炮擊又開始了。
這回的炮擊足足持續了有三個小時!看來鬼子真是氣瘋了!
這次進攻雖然被打退了,但周衛國和方勝利都高興不起來。
沉默良久,方勝利突然說:“怪了,鬼子前幾天的進攻最多就是兩百多號人,怎麼現在越打人越多了?”
周衛國想了想,嘆了口氣,說:“勝利,看來這是我們獨立營的原因!”
方勝利有些奇怪,說:“怎麼會是你們獨立營的原因?”
周衛國說:“你也看到了,我們營有兩門八十二公釐迫擊炮,而在我軍步兵的編制裡,八十二公釐迫擊炮是屬於團屬支援武器的,所以鬼子肯定以爲他們正面防守的是一個團!自然就加大攻擊力度了!”
方勝利恍然,說:“難怪鬼子昨天連坦克都用上了!”
周衛國突然忍不住笑了,說:“不過鬼子這幾次進攻都損失慘重,估計現在他們的指揮官也摸不清我們的底細了!”
方勝利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說:“沒錯!鬼子可能以爲我們這裡又增兵了呢!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在這裡吸引的鬼子越多,其他方面友軍的壓力就越小!”
周衛國點了點頭,說:“是的,所以我們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堅持下去!”
方勝利鄭重地點了點頭,說:“沒錯!我們兄弟並肩作戰,殺他狗日的!”
周衛國也跟着說:“對!並肩作戰,殺他狗日的!”
※※※
炮擊剛停,觀察哨就報告說鬼子又上來了。
周衛國和方勝利立刻出了防炮洞。
從望遠鏡裡看過去,這次進攻的鬼子竟然只有不到兩百人!
難道鬼子的兵力真的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或者是鬼子自信到僅憑這不足兩百人就想突破防線?可鬼子剛剛三百多人的損失擺在那裡,他們不可能不明白守軍的戰鬥力的!那鬼子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呢?
周衛國皺緊了眉頭,不停思索着。
鬼子已經越來越近了,但卻奇怪地沒有像以往一樣使用擲彈筒,而是衝到離陣地大約兩百米時立刻趴倒朝這邊射擊。炮排的迫擊炮已經沒有炮彈了!鬼子又都臥倒隱蔽着,如果貿然還擊,效果肯定也不好!以1營和獨立營剩下的兵力,也不允許再輪流防禦了,方勝利和徐虎都焦急地等着周衛國的決定。
這時,相鄰的2旅3團2營陣地突然傳來了熟悉的鬼子擲彈筒發射的榴彈爆炸的聲音。
周衛國突然明白了——鬼子在這邊撞得頭破血流後終於改變了主攻方向,他們現在對1營陣地的進攻純粹是牽制性的!
一想明白這點,周衛國頓時鬆了口氣,把自己的判斷告訴方勝利後,方勝利也表示同意。周衛國隨即命令部隊保持戒備,如果鬼子再不接近就不要去管他,以節省彈藥。
很快,2營陣地開始響起密集的槍聲,可過了一會,槍聲反而稀疏了下來。
周衛國突然暗叫不好,看這情形,2營的陣地遲早要讓鬼子給突破!
2營的陣地在1營的側後,如果鬼子佔領了2營陣地,1營陣地就變得突出於戰線又孤立無援了!鬼子也可以很從容地前後夾攻!想到這點,周衛國立刻對方勝利說道:“勝利,我們現在必須馬上增援2營!”
方勝利點頭說:“沒錯,2營陣地一丟我們就被動了。我帶人去吧!”
周衛國說:“不,我去!你留下防備這羣鬼子!”
隨即大聲叫道:“獨立營,跟我來!”
獨立營剩下的一百多戰士立刻從戰壕起身,隱蔽着向周衛國靠攏。
方勝利看周衛國主意已定也就沒有再爭執,說道:“衛國,把我的警衛班也帶上吧!”
周衛國略一思索就同意了,方勝利的警衛班裝備的也是20響駁殼槍,近戰火力強,正用得上。而且當前的鬼子只是佯攻,剩下的部隊應該足以應付了。
部隊剛一集結好,周衛國就迅速帶着他們向2營陣地穿插過去。
等周衛國他們趕到時,已經有部分鬼子突入了2營陣地,和2營展開了白刃戰。
周衛國帶着部隊迅速衝了上去,在幾乎面對面的交戰距離下,獨立營作戰分隊和方勝利警衛班的駁殼槍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一陣連續射擊後,突入陣地的鬼子大半被消滅,但後面的鬼子卻仍然在往裡突。
周衛國駁殼槍子彈已經打完,也來不及再裝填彈藥了,隨手把槍往腰間一插,撿起地上一支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槍就朝面前的鬼子衝了過去,拿着步槍的戰士上好刺刀緊跟其後。
迎面一個鬼子見周衛國衝過來,嗷嗷叫着挺槍就是一個突刺,周衛國輕巧躲過,閃身將刺刀刺向這鬼子的腹部,但刺刀在刺到這鬼子腹部時突然一滯,接着,刺刀竟然斷了!周衛國一驚,立刻後退一步,堪堪避過這鬼子的第二刺。鬼子見周衛國刺刀已斷,頓時一臉的得意,周衛國冷笑一聲倒轉步槍迅速一輪,這鬼子還沒反應過來周衛國的槍托已經砸在了他頭上,在兩個硬物相撞發出“砰”的一聲後,這鬼子立刻腦殼破裂,倒地身亡!
周衛國立刻拋掉手中步槍,矮身撿起了這鬼子的步槍,拿起步槍後周衛國又心中一動,迅速用刺刀挑開了這鬼子的軍服,他要看看這鬼子的腹部究竟有什麼花樣!
軍服一挑開,這鬼子的腹部就露出了一個像肚兜一樣的玩藝,周衛國用刺刀紮了扎,發現很有韌性,登時明白這是鬼子的護具!剛剛刺刀就是刺在了鬼子腹部的護具上,而“中正式”步槍配的刺刀又太長(長約57.5cm),鋼質也不是很好,才別斷的,想明白這些,周衛國又用刺刀探了探這鬼子的胸部,發現沒有護具。周衛國立刻大聲說道:“大家注意了!鬼子的腹部有護具!大家拼刺刀時不要刺鬼子腹部,要刺胸部!”
身後的戰士應了一聲,迅速把這消息又傳給了別的戰士,很快,戰士們都知道了這個情況。
周衛國端着步槍繼續前衝。這回遇上週衛國的鬼子就倒黴了,都是剛一照面就被周衛國刺中心臟而亡,竟無一人有閃躲之力!在周衛國的帶領下,戰士們迅速將衝進來的鬼子硬生生壓了回去!這時跟在後面的作戰分隊和警衛班戰士也將駁殼槍重新裝填完畢,再次開火,突然增加的火力迅速將附近的鬼子都消滅了。
後繼進攻的鬼子有些摸不着頭腦,在對射了一陣子發現佔不到什麼便宜後,終於撤退了!
戰鬥結束後,周衛國一清點傷亡,不由又開始心疼,這一次戰鬥又損失了四十多名老兵!而且陣亡的老兵大多死於和鬼子的白刃戰!周衛國暗暗心驚,看來鬼子的拼刺技術還真是強!幸虧提前發現了他們腹部的護具,要不然損失肯定還要大!
眼看鬼子往後撤了,驚魂甫定的2營營長看着這些從天而降的援兵不由大聲說道:“兄弟是三團二營營長王大彪。謝謝弟兄們鼎力相助!不知弟兄們是那支部隊的?你們的長官呢?”
這支部隊倒也奇怪,從服色上根本就看不出誰是長官!但不一會王大彪就看到戰士們的目光投向了周衛國,所以立刻轉向周衛國說:“不知這位長官如何稱呼?”
周衛國說道:“我叫周衛國,是八十七師獨立營營長。”
王大彪肅然起敬,說:“原來是八十七師獨立營!久仰久仰!難怪個個都這麼能打!”
周衛國平靜地說:“這些戰士有一部分是我們獨立營的,還有一部分是你們四團一營的。我們營昨天才開到楊行增援一營,今天看你們陣地吃緊所以沒有請示上頭就擅自作主過來了。”
王大彪立刻上前用雙手握住周衛國的手不停地說:“感謝周營長!感謝友軍!”
周衛國正色說:“大家雖屬不同部隊,但都是中國軍人,打的也都是鬼子,何必言謝?而且我們防區緊靠在一起,本就該守望相助的!”
這一番話把王大彪感動地熱淚盈眶,哽咽着連聲說:“是的是的!守望相助!守望相助!”
見王大彪只顧了激動,周衛國低聲提醒他說:“王營長,鬼子現在正退下去,過一會肯定就要炮擊了,你還是趕緊讓你的部隊打掃完戰場後隱蔽吧!”
王大彪頓時反應過來,放開周衛國的手後轉身大聲命令道:“立刻打掃戰場,打掃完畢後注意隱蔽!”
周衛國對王大彪說道:“王營長,鬼子已經被打退了,我們也該回自己陣地上了,我們後會有期!”
王大彪連連說:“謝謝!謝謝!後會有期!後會有期!”
周衛國立刻轉身帶着戰士們飛快地往回趕,趕回1營陣地時,2營那邊就傳來了炮彈爆炸的聲音。
這邊的鬼子在2營陣地鬼子被打退後也跟着退了,果然只是佯攻!
周衛國心中嘆了口氣,這一次他可以緊急救援2營,下一次呢?如果鬼子兩頭都進攻他該怎麼辦?
佯攻的鬼子一退,這邊也遭到了炮擊。
好在戰士們早就摸清了鬼子一退就放炮的習慣,都進了防炮洞,所以倒沒造成什麼損失。
見周衛國回來,方勝利把他拉進了指揮部,跟他商談下一步作戰方案。
眼前最迫切的問題就是兵力不足!現在兩個營兵力連輕重傷員加起來纔不過兩百來號人!而且,就算加上前次戰鬥繳獲的鬼子彈藥,彈藥也不多了!鬼子又這樣炮擊後勤部隊肯定不敢往上運補給,現有的彈藥連能否支持下一次戰鬥都成問題!
見方勝利眉頭緊鎖,周衛國微笑着拍拍他肩膀說:“勝利,不要着急,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啊?”
方勝利一拍桌子,說:“這仗打得憋屈!成天只有鬼子的炮轟我們,怎麼不見我們的炮兵支援我們?”
周衛國低聲說:“勝利,我們的重武器本來就不足,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犯不着爲這種事生氣。”
方勝利長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第十節
炮擊了一會後,鬼子炮兵突然改變了策略,變炮火覆蓋爲騷擾射擊,時不時就放上幾炮,之後,炮聲不斷,這種騷擾射擊竟是一直持續了下去!在這種情況下,後勤部隊終究還是沒敢上來。氣得方勝利直罵娘。
天色漸漸變暗,鬼子的騷擾性炮擊一直沒有停止。戰士們就在這炮聲中度過了一夜。
這一夜雖看來又是平安度過,但周衛國卻沒有睡踏實,雖然昨晚他派出了更多的潛伏哨防備鬼子偷襲。對於鬼子突然改變炮擊戰術他始終有種不祥的預感。
凌晨5時,從2營陣地傳來一陣槍聲之後,這個不祥的預感終於得到了證實。
拼死上到前線渾身是傷的旅部通訊員首先傳達了旅部命令:“月浦失守!接上峰指令,命你部迅速後撤!”
聽到這個命令,周衛國心中長嘆一聲!
月浦和楊行是整個戰線的有力支撐點,如今月浦失守,楊行要是再丟掉的話,第9集團軍所堅守的江灣、廟行一線將成爲整個戰線的突出部,戰場態勢對己方將極爲不利!難道上頭就沒想過這點嗎?
方勝利也是一臉的不滿,說:“友鄰的3團2營你們通知了沒有?”
通訊員語聲中已經帶着哭腔:“我剛到2營陣地,鬼子就摸上來了,現在2營陣地已經失守!王營長指派護送我的幾個弟兄都被鬼子打死了!”
方勝利大怒,一拳砸在戰壕邊緣,說:“他媽的!2營怎麼守的陣地!這麼容易就讓鬼子給突破了!”
周衛國嘆了口氣說:“剛剛的槍聲看來就是2營和鬼子的最後戰鬥了!鬼子是在炮聲的掩護下利用2營的大意偷襲得手的!唉!我說鬼子怎麼不停地炮擊!我們也是大意了!”
方勝利嘆了口氣,說:“那也是2營自己不爭氣!好吧,我們撤!要不然就讓鬼子給包圓了!唉!要是再給我補充兵員和彈藥,老子肯定能把楊行守住!”
這時,陣地外面不遠處突然傳來了槍聲,緊接着,有戰士跑了進來,說潛伏哨在2營方向發現了鬼子,已開槍示警。接下來,又有戰士報告前方和側方都發現了鬼子。
周衛國和方勝利都是倒吸一口冷氣!現在的情況已經明瞭,他們被鬼子包圍了!從戰士們報告的情況看,鬼子這次竟出動了一千多人包圍他們,看來鬼子對自己這“一個團”還不是一般的重視!
周衛國和方勝利都是想都沒想立刻就說:“你帶部隊撤,我掩護!”
說完,兩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方勝利一笑,說:“衛國,陣地是我的,我是主,你是客,客隨主便!你們先撤,我掩護!”
周衛國斷然說:“不行,我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我說了算!”
方勝利甩開周衛國的手,怒道:“屁!誰承認你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了?別忘了我們可都是營長!”
周衛國怒道:“我他媽是中校,你只是少校!你就該聽我的!”
方勝利呸了一聲說:“中校有什麼了不起?我是第一師的,你是第八十七師的,你管不着我!”
看着兩人爲了爭誰掩護僵在這裡,徐虎眼中已有淚光,大聲說道:“兩位營長都別爭了,我留下掩護!”
周衛國和方勝利同時指着徐虎異口同聲說:“一邊待着去!”
把徐虎嚇了一跳。
方勝利突然嘆了口氣,說:“衛國,你說在軍校我們住一個宿舍兩年,我有沒有和你爭過什麼?”
周衛國想了想,說:“沒有。”
方勝利說:“那你這次就不能讓讓我嗎?”
周衛國決然說:“不行!”眼中已有了淚光。
方勝利突然“刷”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駁殼槍,上膛,指着自己的腦門。
周衛國大驚,說:“勝利你這是幹什麼?”趕緊上前想要阻止方勝利。
方勝利卻後退了幾步,說:“衛國,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開槍打死自己!”
周衛國正好停住了腳步。
方勝利鬆了口氣,努力平靜地說:“衛國,你聽我說,我是粗人一個,打仗的時候就是仗着一股子不怕死的勁,只知道帶着兵拼命。但你不一樣,你是個有頭腦的人,你不但會打仗,還會在打仗中不斷總結經驗!仗在你手中,會越打越好!兵在你手裡,也不會讓他們白當炮灰!留下一個周衛國肯定比留下一個方勝利對鬼子的威脅要大的多!答應我,衛國,讓我留下吧!我求求你了!”
他們兩人都知道,現在趁鬼子包圍圈還沒完全收縮時衝出去還有突圍的希望,但留下牽制鬼子卻是註定的結局!
看着滿懷期待的方勝利,周衛國一咬牙,說:“好!我撤!”
說完,已是淚流滿面!
方勝利一笑,把槍放下,立刻大聲命令道:“一營,準備戰鬥!”
徐虎大聲應道:“是!”說完就要往外跑。
方勝利卻說道:“徐虎,你等等。”
徐虎一愣,停下了腳步,說:“營長,什麼事?”
方勝利說道:“現在我命令你,跟着周營長,撤!”
徐虎傻了,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大聲說道:“不!營長!我要跟着你留下打掩護!”
方勝利臉一沉,說:“你還當我是營長嗎?沒聽到這是命令嗎?”
徐虎急得眼淚都出來了,說:“營長,我都說過跟定你的,你怎麼不要我了?”
方勝利冷着臉說:“我現在叫你撤你聽見沒有?再不走我斃了你!”
說着舉起了駁殼槍。
徐虎卻還是一動不動,臉上滿是倔強。
方勝利突然嘆了口氣,說:“好,徐虎,你也跟我來這招!你也想耽擱大家的時間!你是不是想大家都走不了?”
說到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
徐虎看看周衛國,又看看方勝利,終於大聲回答道:“是!營長,我撤!”
隨即又哽咽着說:“營長,你可要答應我,一定要活着回來,我可還要跟你的!”
方勝利點了點頭說:“我答應你。”
隨即又對周衛國說道:“衛國,你們快撤吧!”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怒吼道:“獨立營,撤!把重傷員帶上!”
但是重傷員們都不願意拖累獨立營,他們知道,如果帶上自己,突圍成功的機率幾乎爲零!所有重傷員都只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給他們留下一顆手榴彈!
周衛國強忍着淚水命令戰士們給每個重傷員留下了一顆手榴彈。現在,他突然理解了五年多以前在青雲路戰場陳正倫命令士兵給重傷員分手榴彈時的心情!
獨立營尚能自由行動的七十多名戰士把所有的自動武器和子彈都留給了1營,每個戰士都只拿了一支上好刀身抹黑的刺刀(防反光)的步槍,身上也只帶了一些手榴彈,就在周衛國的帶領下趁着黎明前最後一抹黑暗向鬼子包圍圈的結合部悄悄摸過去。不久,身後負責掩護的1營就已經打響了。
正走着,周衛國突然命令戰士們隱蔽,不久,就有一羣嗷嗷叫的鬼子衝了過去,這些鬼子只顧了往槍聲響起的地方衝去,卻沒發現隱蔽的獨立營。
這羣鬼子一過去,周衛國立刻命令戰士們加快腳步,不久,又遇上了幾撥鬼子,都憑着周衛國驚人的直覺預先避開。
只是到了包圍圈邊緣,才因爲經過的一個鬼子摔到了一個隱蔽戰士身上叫喊出聲而驚動了外圍的約一個小隊鬼子,但周衛國帶着戰士們一通手榴彈扔過去終於快速通過了。
衝出鬼子包圍圈,周衛國卻一點愉快的感覺都沒有,跟在身後的徐虎也是默不作聲,雖然這次突圍行動獨立營殘部只有五人傷亡。
身後遠處,1營陣地的槍聲漸漸稀疏,過了一會,突然傳來了一連串的爆炸聲,接下來就再無聲息了。
周衛國心中一痛,已經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周衛國強忍住心中的悲痛,深吸一口氣,命令部隊加快行軍。
天明時,周衛國帶領的獨立營殘部終於在廟行附近遇上了88師的一支巡邏隊,隨即就被送到了87師防區歸建。
雖然到了87師防區後周衛國獨立營殘部受到了熱烈歡迎,但戰士們卻個個都是神情黯然。
徐虎更是整個上午都在廟行轉,一看到軍官就問:“長官,楊行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在問了無數人之後,終於有一個無線電少尉驚訝地說:“你是問楊行?”
徐虎立刻焦急地說:“是!是楊行!您知道楊行那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嗎?”
少尉嘆了口氣,說:“今天上午我們截獲破譯的鬼子無線電通訊有這麼幾句話‘今晨六時,我部已攻佔支那楊行守軍陣地,守軍自少校指揮官以下七百人全部戰死,無一被俘!可敬!已厚葬!支那軍以七百兵力堅守陣地十天,造成帝國軍人傷亡逾千,帝國情報部門當對支那軍人戰力及勇氣重新評估!’唉!我們也正在查楊行那邊守軍是哪個部隊的,這些人真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啊!連鬼子都佩服!”
徐虎早已痛哭失聲,邊哭邊說:“營長,你不是答應我一定會活着回來的嗎?你騙我!營長!你不回來我以後怎麼跟你啊!……”
周衛國沉聲對少尉說:“不用查了,我知道守衛楊行的是第一師二旅四團一營,營長叫方勝利!”
少尉一愣,將信將疑地走了。
不久,覈實的結果出來了。軍政部通令全軍嘉獎守衛楊行的第一師二旅四團一營!營長方勝利也被追授上校銜!同時軍政部重授軍旗,重建第一師二旅四團一營!在宣傳中,第一師二旅四團一營成爲了中國軍人不畏犧牲的象徵!成爲了每一箇中國軍人都應該效法的榜樣!更成爲了蔣委員長所器重的黃埔一系的標誌!畢竟斃傷日軍過千的戰績是連日軍都承認的!至於是不是由一個營取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與此同時,可以理解的是,出於宣傳的需要,第八十七師獨立營的增援被一筆抹煞。好在軍政部和第三戰區雖然都不承認八十七師獨立營對楊行的增援,第九集團軍和第八十七師自己還是記得的,雖然不能公然給獨立營嘉獎,但優先考慮兵員和武器彈藥的補充卻是無可厚非的!長官們都知道,經歷過這麼殘酷戰鬥還能活下來的兵是多麼寶貴的一筆財富!
徐虎沒有回到重建的1營,對他來說,沒有了方勝利的1營永遠不可能成爲真正的1營!他選擇了留在獨立營,他相信方勝利,既然方勝利叫他跟着周衛國撤,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徐虎的理解是方勝利要他此後就跟着周衛國打鬼子,爲他報仇!
徐虎對方勝利的陣亡沒有鑽牛角尖讓周衛國感到很欣慰,周衛國毫不猶豫就任命他爲獨立營1連連長。
看着整版都是對第一師二旅四團一營的褒揚,而對也曾經在同一塊陣地上流血犧牲過的獨立營卻隻字不提的報紙,獨立營老兵們卻沒有一絲怨言,他們只是卯足了勁拼命地訓練剛補充的新兵!方營長和他的1營還有所有的重傷員是爲了掩護他們犧牲的,他們都是好漢子!得到再多的榮譽都是應該的!一定要爲他們報仇!
爲了補償獨立營,第九集團軍給了獨立營一個加強營的編制,除了有四個步兵連,連重機槍連和炮排都是加強編制,重機槍連有4個排共8挺二四式重機槍,炮排也有三門82mm迫擊炮。可以說,單從裝備上看,現在的獨立營都超過了雜牌軍的一個團!
周衛國深知,裝備和兵員補充了並不代表部隊戰鬥力也跟着提高了,所以他親自抓了部隊的訓練,在他的帶領下,獨立營的官兵在外人看來幾乎都瘋了!不但射擊訓練每天消耗驚人的彈藥,連拼刺動作都和別的部隊不一樣!獨立營的拼刺動作是周衛國結合了實戰經驗在國軍原有拼刺動作的基礎上改進而成的,因爲從實戰中發現腹部不但不是要害,鬼子還在腹部有護具,所以這些拼刺動作都避開了對腹部的攻擊,每一個動作都是簡捷明瞭,都力爭一擊斃命,還充分利用了腿法、槍托、彈夾/彈倉,令人防不勝防。這些動作之陰狠毒辣,效率之高,連老兵們練起來都是心驚肉跳!反而是新兵因爲從沒練過,倒不覺有異,還練得有來有去的,只到在對練中出了意外後才發現了這些動作的可怕!搞得老兵們都暗自嘀咕,不知營長是怎麼想出這些動作的?
獨立營休整期間,國軍曾於15日反攻楊行,並擊退日軍,但隨後就在17日被日軍重新佔領,之後,中國軍隊全線退守北站、江灣、廟行、羅店以南、施相公廟與瀏河。9月18日,“九·一八事變”的紀念日,中國軍隊發動大規模進攻,中日雙方在劉行、羅店西激戰,日軍傷亡千餘人。9月21日,張治中調任大本營管理部部長,第9集團軍司令由朱紹良擔任,87師師長王敬久升任71軍軍長、88師師長孫元良升任72軍軍長,36師師長宋希濂升任78軍軍長,但是這三個軍的部隊都只是原有的一個師。9月22日,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發表中共於7月15日交付的《中共中央爲公佈國共合作宣言》。9月23日,蔣介石發表談話,承認中共的合法地位,並公佈中共7月15日發表的《共赴國難合作宣言》。同日,淞滬會戰重心移至江灣。劉行、羅店方面戰事激烈。9月25日,剛由紅軍改編而成的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115師首戰日寇于山西平型關,殲敵第5師團一部1000餘人,大振民心(當時的宣傳是殲敵1萬!)。9月30日,日軍在滬參戰兵力增加到20萬人以上。日軍步、騎兵向劉行東北中國軍隊陣地猛衝,突入陣地約3公里。中國軍隊轉移到蘊藻浜、陳行、廣福、施相公廟一線。10月2日,日軍集中兵力向羅店、劉行發動進攻,中國軍隊沿滬太公路撤退約1000餘米。晚,敵以輕型戰車30餘輛,協同步兵1600餘人,由北四川路衝入我方警戒線。10月3日晨,日軍向滬太公路東西兩側進攻,使用毒氣及達姆彈。10月5日夜,我空軍轟炸日軍陣地。
10月7日,結束休整的周衛國獨立營重返87師作戰序列。同日,日軍第3、第9兩師團由蘊藻浜北岸向第87師及第1軍正面強行渡河,被中國軍隊擊退,成拉鋸戰。中國軍隊冒雨反攻黃浦江沿線,炮戰激烈。10月9日,國聯邀請13國在北平舉行“九國公約會議”,尋求解決中日爭端辦法。日軍犯廣福鎮、西六房宅,均被擊退。10月10日,中國外交部照會國聯,聲明接受“九國公約會議”的邀請。連日來,閘北的六三花園、八字橋、浦東、蘊藻浜等地均在激戰。10月12日,蘊藻浜中國軍隊大捷,日軍主力傷亡甚衆。
10月15日,日軍突破蘊藻浜,戰局再度告急。10月19日,中國守衛蘊藻浜南岸的部隊,配合桂系第21集團軍發動全線反擊。當日,日軍第9、101師團及第3師團一部,亦向蘊藻浜南岸發起猛攻。第21集團軍因缺乏與日軍交戰經驗,又缺少重炮,激戰至25日,傷亡極大。所屬3個師從大場附近向南路日軍的反擊均告失利,部隊被迫撤退。左翼軍4個團在廣福南側向北路日軍的反擊作戰,也被日軍擊退。
10月24日至25日,87師堅守馮宅、廟行、李家樓一線,頂住了日軍連續猛攻。
10月26日黃昏,戰線重要支撐點大場失守,致使廟行的87師、閘北的88師和江灣的36師側後暴露,不得不向蘇州河以南撤退。
同日,周衛國獨立營受命防守蘇州河上的北新涇大橋。
第十一節
(說明:淞滬會戰時第17軍團第1軍第1師2旅4團1營長名叫賈亦斌,之前楊行劉行之間及之後北新涇的防守及擔任後衛營都是該營,不過他並沒有陣亡。且因爲在淞滬抗戰中的英勇表現,賈亦斌被升任中校團長,參加了徐州會戰、武漢會戰,屢立戰功。1941年又升任73軍77師少將參謀長,參加了鄂西戰役和第三次長沙會戰。賈老今已94高齡!依然身體安康。向賈老致敬!)
※※※
27日下午,當撤退的部隊都通過了北新涇大橋後,配屬於獨立營的工兵也已經放置好了炸藥。
將引爆電線連上起爆器後,工兵排長鄭重地向周衛國彙報,對北新涇大橋的爆破工作已準備就緒。
周衛國看着工兵排長說:“你能確保起爆裝置萬無一失嗎?”
工兵排長斬釘截鐵地說:“絕對確保!”
周衛國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說:“那我們就給鬼子來一個驚喜!”
工兵排長愣住了,他不明白周衛國的意思。
周衛國低聲說:“一會鬼子先頭部隊上橋後你再炸!”
工兵排長臉上汗立刻就出來了。這可不是開玩笑,如果現在爆破,起爆裝置就算出了意外起爆無效也還來得及再來一次,但要是鬼子打過來再起爆,萬一起爆裝置出了問題,那後果……工兵排長想想都覺得可怕。
周衛國看見工兵排長這時的表情,笑了,說:“你不是絕對確保起爆裝置有效嗎?”
工兵排長囁嚅着說:“長官,我們的確已經排除了一切能想到的可能出現的問題,但如果發生了意外……”
周衛國笑道:“發生意外嘛,大不了再炸一次!你放心,就算起爆不成功,我也還可以給你爭取至少十分鐘!你就老實說吧,願不願意賭這一次?要麼到時候爆破成功多炸死一批鬼子,要麼第一次爆破失敗我們阻擊鬼子十分鐘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工兵排長一咬牙,說:“長官!我賭了!第一次如果爆破不成功大不了我帶着雷管直接上去引爆炸藥!”
周衛國滿意地笑了,說:“這就對了!跟着我周衛國的就不該是孬種!”
工兵排長跟着呵呵傻笑。
周衛國轉身大聲命令道:“全體隱蔽,一會鬼子先頭部隊來了在上橋之前你們要是敢放個屁我都斃了他!”
戰士們偷偷吐了吐舌頭立刻分散隱蔽到早已挖好的工事裡去了。
經過近二十天的戰鬥,新兵們都成長了起來,而且對這個克敵方法層出不窮的營長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是嚴格遵守他的命令了。不過周衛國雖然在訓練打仗時說一不二,但平常對部下卻是極爲和善,所以戰士們倒是不怕他。
※※※
半小時以後,鬼子大約一個小隊的先頭部隊抵達北新涇大橋北橋頭。
隱蔽的戰士都是大氣不敢出,靜靜地等着鬼子上橋。
鬼子顯然也對眼前這座大橋保存完好大爲驚訝。帶隊的鬼子小隊長驚喜交集,自己的運氣不會這麼好吧?整條蘇州河上目前尚能通行的大橋恐怕就只剩下自己眼前的這座了!再看看空無一人的大橋和對岸,看來這奪取完整大橋的大功是跑不了了!
小隊長立刻命令全隊迅速過橋,佔領南橋頭,建立橋頭堡,掩護即將到來的後續部隊過橋!
眼看着鬼子已經衝上了大橋,工兵排長立刻把手按在了起爆器上,正要壓下起爆器時,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工兵排長一急,就要大喊出聲,卻發現嘴巴也已被人捂住,驚出一身冷汗後才發現捂住自己嘴巴和抓住自己手的都是周衛國,不由愣住了。
周衛國低聲在他耳邊說道:“不要緊張,等鬼子都衝上橋後再炸。”
見工兵排長點點頭表示明白,周衛國才慢慢地放開雙手。
不一會,這一小隊最後一個鬼子也衝上了橋,這時,跑在最前面的鬼子幾乎都要到南橋頭了!
工兵排長只聽邊上的周衛國低聲說:“炸!”
工兵排長立刻用力壓下起爆器。
鬼子小隊長眼看着南橋頭就要到了,不由大喜過望,閃着金光的軍銜,勳章彷彿正向他招着手……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震,接着就看到自己的身邊突然騰起一團火焰,然後纔是一陣巨響,接下來,自己的身體就隨着火焰飛了起來,知覺也突然就消失了。
800公斤TNT以約7000米/秒的爆速瞬間就把北新涇大橋連着橋上的一個小隊鬼子一起送上了天!
僅有的幾個跑在前面的鬼子被衝擊波拋到了南橋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周衛國命令戰士們開槍打死了。
看着北新涇大橋爆破成功,工兵排長不由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時才發現,自己竟是汗透重衣!
周衛國輕輕拍了拍工兵排長的肩膀,笑着說:“好樣的!”
工兵排長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心中卻有些發苦。都說獨立營周營長膽子大,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不過說起來還真過癮,玩了這麼多年炸藥,就從來沒有今天這麼暢快過!沒想到炸橋還能炸死這麼多鬼子!想着想着,工兵排長就興奮了起來,心中想着要是以後再遇上這種任務,一定也要這麼做!絕不能便宜了鬼子!
周衛國命令戰士們在把南橋頭的那幾具鬼子屍體扔下蘇州河後繼續隱蔽,他還想釣魚呢!
※※※
不久,鬼子的後續部隊趕到蘇州河北岸。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鬼子指揮官命令發射了幾顆照明彈,在照明彈的照耀下,鬼子指揮官雖然在看到北新涇大橋的殘垣和河裡的鬼子屍體後感到痛心,但在用望遠鏡反覆察看對岸後,鬼子指揮官確定對岸沒有中國軍隊防守!所以他立刻命令一箇中隊鬼子泅渡蘇州河!
一箇中隊的鬼子立刻脫衣,打包,然後頂着衣服和槍彈就下水了。
周衛國身邊的一個戰士突然低聲問周衛國:“營長,鬼子怎麼穿着尿片啊?”
周衛國一樂,差點就笑出來了,說:“日本人穿的那叫兜襠布!不叫尿片!”
那戰士嘀咕道:“我看跟尿片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大一點!”
周衛國搖了搖頭,微笑着不再說話。他突然覺得沒必要多加解釋,要是戰士們都這麼理解倒是有助於克服對鬼子的恐懼感!
一羣大男人穿着“尿片”頂着衣服和槍彈浮在水面的情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很多戰士都是強忍着笑看着這一幕的。
等多數鬼子游過一半時,周衛國拿起一支步槍,大喊一聲:“打!”
說完舉起步槍對準一個鬼子就開槍了,這鬼子自然是應聲沉入河中。
戰士們一直憋着笑早就快憋不住了,聽到周衛國的命令都是鬨堂大笑,同時開火。
伴着笑聲,無數的火舌撲向了河中正全力往南岸游過來的一箇中隊鬼子。
河裡的鬼子頓時被打懵了,很快就有大半鬼子被打死,對岸的鬼子反應過來,趕緊還擊,但隔着蘇州河,獨立營的戰壕挖得又低,卻始終壓制不住獨立營對河裡鬼子的射擊。河裡剩餘的鬼子趕緊取下了槍,卻在手忙腳亂中不斷將彈藥掉入河中,最後好不容易據槍卻發現在漂浮中根本就沒辦法瞄準射擊,胡亂放了幾槍後,就狼狽地往回遊了。周衛國不斷指揮着戰士們追着鬼子打,到最後,只有十來個鬼子活着回到了對岸!
在照明彈的照耀下,一堆近乎全裸的鬼子屍體浮在蘇州河上。這情形顯得如此詭異,以至於看到這一幕的對岸鬼子都不禁打了個寒戰。鬼子指揮官只好無奈地命令暫停渡河,等待後續部隊送來渡河工具。但是,鬼子指揮官呼叫來的炮兵還是狠狠地把鋼鐵傾瀉在了獨立營陣地。
只是獨立營早就有了防炮擊的經驗,再加上這次炮擊只是鬼子的75mm山炮,對獨立營按照防重炮的標準修築的防炮洞自然是全無用處!
周衛國也不去管對岸的鬼子,留下觀察哨後,命令全體休息!看剛剛的鬼子過河居然要泅渡就知道鬼子肯定是在匆忙之間沒有準備好渡河工具,鬼子的下一次渡河肯定要在渡河工具到達之後纔會開始,既然這樣,何必跟他們乾耗着呢?
鬼子炮兵在半個多小時後就停止了炮擊,但對岸的鬼子還是不甘心,不斷用重機槍朝這邊射擊。只是獨立營都嚴格遵守周衛國的命令,加上也習慣了在槍炮聲中睡覺早就在防炮洞裡睡得沉沉的。要是鬼子指揮官知道對岸的中國軍隊居然絕大多數都沉浸在夢鄉不知他會做何感想?
※※※
第二天天亮後,鬼子的渡河工具終於送到,是十幾艘汽艇和一些從碼頭蒐羅來的民船。
這次鬼子指揮官可不敢掉以輕心,呼叫了炮兵轟了半個多小時才命令首批約三個中隊的鬼子乘坐這些汽艇和木船渡河。
周衛國這次把1、2連和重機槍連擺在了一線陣地,而把3、4連作爲預備隊和炮排一起留在了二線陣地。各個連和炮排的陣地——包括備用陣地——都有電話相通,而連接的電話線則深埋在戰壕裡——五年多以前在青雲路陳正倫因電話線被炸斷差點調不上預備隊的事情給了周衛國很深的印象!周衛國自己則帶着營屬作戰分隊和炮兵觀測員靠前指揮。
鬼子炮擊一結束,周衛國就命令部隊進入陣地。不一會,鬼子汽艇啓動了,周衛國立刻命令邊上的炮兵觀測員呼叫炮排,炮擊鬼子汽艇!
邊上的徐虎不由有些奇怪,說:“營長,這次怎麼不等鬼子過了一半後再打?”
周衛國沉聲說:“鬼子汽艇速度快,如果等渡到一半再打很有可能就有鬼子衝上岸了,我們不能給鬼子這個機會!兵法所說的‘半渡而擊之’也要活學活用!”
徐虎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觀測員在電話裡迅速向炮排報出了鬼子汽艇將到達的方位後,炮排根據早就測算好的射擊諸元進行了一次10發急速射。
同時,周衛國命令一線陣地的部隊開火,重點打擊鬼子速度快的汽艇。
30發炮彈在半分種之內就落到了鬼子氣艇堆裡,立刻有5艘汽艇中彈起火,隨即沉沒。
接下來,在1、2連和重機槍連的猛烈打擊下,又有2艘汽艇被擊中後沉沒。速度慢得多還沒到河中間的木船反而損失不大。
對岸的鬼子指揮官簡直要氣瘋了,指揮着迫擊炮和輕重機槍拼命朝這邊射擊,無奈獨立營的一線陣地沿河修築,離渡河的鬼子太近,倉促之下,鬼子迫擊炮也不敢隨便轟,所以效果實在有限!
鬼子汽艇在彈雨中左衝右突,終究還是沒能突破火網,忿忿地退了回去。
這次強渡,鬼子共損失了7艘汽艇和3艘木船,傷亡一百多人,而獨立營在鬼子炮火下僅有五十多人的傷亡!
看見第一次強渡就損失了近一半汽艇,鬼子指揮官氣得直跳腳。這次,他甚至呼叫了空中支援!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鬼子飛機很快就飛到了獨立營上空,扔下了一堆炸彈,又用機載機槍掃射了半天才飛走。鬼子這次轟炸扔下的炸彈直接命中了獨立營的一個防炮洞,2連近一個排的戰士被活埋在了坍塌的防炮洞裡!轟炸過後,鬼子指揮官再次呼叫了炮兵,又連續轟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看起來對岸不可能還有活人後,鬼子指揮官才下達了再次渡河的命令。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他下達的是一個多麼愚蠢的命令!
親眼看着戰友被活埋又不能救援的戰士們將怒火全部發泄在了隨後的戰鬥中!搶先衝在前方的鬼子汽艇再次遭到無情打擊,在接到撤退命令後僅有兩艘回到了對岸!
這次強渡,鬼子傷亡達兩百多!獨立營的傷亡也有一百多,除了轟炸時損失的一個排,其他傷亡大多是因爲戰士們殺紅了眼不注意隱蔽造成的。周衛國沉着臉,不顧戰士們的哀求,果斷地撤下了1連和2連,換上了預備隊3、4連。狂熱的情緒是會傳染的,他手中的部隊就算再多也不能讓那些過度激動的人在害死自己的同時還害死同袍!
看着敗退回來的強渡部隊,鬼子指揮官一臉鐵青地再次呼叫了空中支援,他似乎已經看到海軍航空兵飛行員臉上那種嘲笑的表情了!
轟炸過後當然還是炮擊,之後鬼子發動了第三次強渡。
這次從鬼子登船開始,對岸鬼子的迫擊炮和輕重機槍就沒停止過射擊。迫擊炮彈和子彈不斷擊打在獨立營陣地上。
不過這次當鬼子船駛到一半時,獨立營陣地上依舊響起了可怕的槍炮聲!
這回鬼子僅剩的兩艘汽艇也報銷了,剩下的木船因爲速度慢,後撤的時候又損失了十幾艘。
這次強渡,鬼子又損失了兩百多人!看見幾次強渡的結果,鬼子指揮官簡直就要絕望了!對面究竟是哪一支中國軍隊?爲什麼這麼高的火力密度都似乎不能損傷他們分毫?在他的要求下,鬼子海軍航空兵進行了對北新涇大橋南岸的第三次轟炸!這次轟炸,鬼子飛機投下的炸彈把獨立營的表面陣地都翻了好幾遍!
鬼子指揮官在得到飛行員對岸甚至連蟑螂都不可能存活的保證後發動了第四次強渡。令鬼子指揮官幾乎要崩潰的是,當木船駛過一半時,那些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中國軍人還是操縱着手中的武器,不斷向堂堂大日本帝國軍人射擊,同時,明明被自己的火炮覆蓋了陣地的中國炮兵又開始在另一個地方射出可惡的82mm迫擊炮彈了!
眼看着大批忠勇的帝國軍人不斷倒下,鬼子指揮官終於還是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這一次進攻,蘇州河上又多了近兩百具鬼子屍體!
鬼子指揮官不知道的是,對面中國軍隊也已損失過半!
鬼子指揮官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軍事生涯很有可能就要斷送在眼前的蘇州河了!
天色已晚,經過大半天的激戰,鬼子指揮官下了一個在他看來雖然是恥辱但卻最爲明智的命令:停止進攻,請求增援!
不過這一等就是三天!
在這三天裡,兩岸都沒有再主動挑起大規模交火,只是從南岸時不時射過來的7.92mm毛瑟尖彈讓鬼子開始有了恐慌,在連續幾個中隊長最後甚至一個大隊長都因此而送命後,鬼子終於意識到了對面的中國軍隊有狙擊手!
不錯,這正是周衛國在獨立營休整期間從各連挑選出來的由8個神槍手組成的狙擊小隊!上次在泗塘河自己手中6個狙擊手的損失讓他對狙擊戰術有了嶄新的認識。所以現在他將這8個狙擊手分成了4個狙擊小組,每組兩人,其中一人擔任射手,負責狙殺選定的目標;另一人擔任觀察手兼第二射手,負責觀測、掩護並對射手未擊中的目標進行補射。還根據上次泗塘河狙擊作戰的經驗教訓給他們制訂了一些基本戰術。雖然狙擊手們配用的只是從上頭要來的8支沒有光學瞄準鏡的毛瑟Kar98K步槍,但這種編制和實戰中總結的經驗使得他們很快就在最近的戰鬥中發揮出了巨大威力,成爲周衛國手中的一張王牌!這次隔河對峙一開始,周衛國就打出了這張牌。
對岸的鬼子在派出幾個狙擊手反狙擊失敗後不得不後撤,遠離河岸。
藉着自己爭取來的短暫時間,獨立營又陸續補充了一批新兵。
31日,鬼子指揮官得到消息,友軍已在因肚莊一帶渡過蘇州河!爲了鞏固戰果,他將不可能有增援部隊!同時他逡巡不前的做法也遭到上司的嚴厲斥責!
幾乎同時,周衛國也得到了因肚莊失守,據守劉家宅的稅警總團正同渡河之敵展開激戰的消息。
對面的鬼子指揮官受不了上司的斥責,發動了一次在周衛國看來純屬兒戲的強渡,在蘇州河再次留下了百來具屍體後,對面的鬼子終於再沒有渡河的勇氣了!
11月2日1時,稅警總團第3團第2營向劉家宅以西攻擊前進,協助第36師作戰。11月3日,日軍繼續猛攻稅警總團陣地,第5團團長丘之紀陣亡,全團官兵死傷過半。第4團隨即投入戰鬥,雖攻入劉家宅,但只奪回了南側一半的民宅,日軍據北側民宅頑抗,雙方在村內逐屋逐室爭奪,戰至18時,稅警總團終因傷亡太大而由36師接替周家橋一帶防務。
11月5日,日軍第10軍(下轄第6、第18、第114師團及由第5師團第9旅團編成的國崎支隊)於杭州灣北岸金山衛附近的漕涇鎮、全公亭、金絲娘橋3處登陸。11月6日,日軍攻佔鬆隱鎮。登陸兵力已達六七千人。11月8日,松江失陷。淞滬中國軍隊主力側後受到重大威脅。第3戰區長官部下達轉移命令。11月9日,中國軍隊放棄蘇州河南岸除南市以外的陣地,向青浦、白鶴港之線轉移。
周衛國獨立營揮淚後撤。
11月10日,日軍佐藤支隊在浦東登陸,步兵第5旅團向南市發起總攻,楓涇鎮失陷。
11月11日,日軍第6師團攻佔青浦,進至蘇州河岸。南市中國軍隊奉令撤出陣地。上海市長俞鴻鈞發表告市民書,沉痛宣告上海淪陷!
同日,周衛國獨立營受命擔任第9集團軍後衛營,掩護全軍後撤!
(歷史對淞滬會戰的評價:淞滬會戰粉碎了日本“三個月滅亡中國”的夢想;迫使日軍在華北、華東兩線作戰,造成日軍兵力不足,爲各戰區的備戰贏得了時間。淞滬會戰將我軍精銳集中於不利於我的地形,爲重大失誤。且整個會戰虎頭蛇尾,令人扼腕!但從戰略上,爲經濟物資工廠內遷贏得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