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在胡扯什麼，要來刀和軟管有什麼用，救人還是殺人？”
慌亂的看客們漸漸離開，剩下的多是些熱心腸，他們充滿防備的打量林霄，發表自己的意見，“倒是這位老先生看着靠譜多了，這位阿姨，還是把你兒子交給他吧。”
普通人眼中，醫生都是越老越妖，何況這位方老氣質不凡，一看就有種不世出的高人風範，瞬間把林霄給比下去了。
方老卻搖搖頭，目光熾熱的盯着少年胸前的銀針：“就這幾針，小夥子的醫術就比我強。”
“真的假的？”
衆人難以置信的移去視線。
這才發現，原本觸目驚心的傷口，血流的速度竟緩慢下來，至少沒一開始那麼駭人了。
大家瞬間對他肅然起敬。
可他要的東西，仍然讓衆人摸不着頭腦。
方老同樣困惑：“小夥子，既然血已止住，等待救護車就是了，你要那些東西是……”
“傷口的位置太敏感，導致空氣進入胸膜腔，如果就這麼耗下去，等不來救護車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啊！”
婦人哪受的了這種刺激，兩眼一翻，就要暈倒。
好在有路人幫忙，攙扶住她的同時，也忍不住問：“進點空氣就死人，太邪乎了吧？”
“他不是在危言聳聽。”
方老臉色微沉，解釋道，“胸膜腔是一處不含氣體的密閉腔隙，一旦進入氣體，就會導致肺部換氣障礙，形成氣胸，而氣胸又分兩種，一種是形成雙向通氣的裂傷洞，另一種是形成活瓣。”
“哪種更嚴重一點？”
“第二種。”
方老道，“形成活瓣後，空氣會隨着呼吸越積越多，肺部也就被擠壓的越來越小，這時候，患者雙臂的靜脈，會呈現出怒張狀態，這也被叫做張力性氣胸，如果得不到緊急治療，患者將在極短的時間內窒息而死。”
說着，少年的胸部起伏越來越弱，露在外面的小臂，更是血管虯結，根根暴突。
方老的額頭上，赫然凝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這小夥子判斷的沒錯，正是張力性氣胸！
可問題是，張力性氣胸屬西醫範疇，急救手段也要依靠專業的外接單向閥，這小夥子拿着幾枚銀針，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
“方老，急救箱！”
小趙去而復返，肩上揹着一副專業的急救箱，不等方老反應，林霄便先他一步，將急救箱接了過來。
酒精與輸液用的軟管都有，剪刀也有一把，湊合能用。
“喂，這是我們的藥箱，誰讓你……”
“不可。”
見小趙伸手要搶，方老飛快出手，把他按在了原地。
“我的方老！”
小趙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目光頻頻瞥向人羣，“已經有人拍視頻了，一旦傳到網上，他們就會發現急救箱上的標誌，到時候，咱們不想負責也得負責了！”
方老劍眉一掀：“這叫什麼話，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擺在眼前，你竟然還在顧慮誰來負責？！”
“可救人的不是您啊，他把急救箱一搶，功勞是他的，出了事，責任卻有您的一半！”
小趙快崩潰了，尤其看見林霄把酒精淋在少年胸前，那簡單粗暴的處理手段，讓他彷彿看見了全網的攻擊與謾罵。
可這在方老眼裡，另有一番意味。
“軟管，還有酒精……我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伴着一束靈光乍現，方老還有種久違的衝動，他快步上前，鼓勵道，“小夥子，大膽出刀吧，有什麼事我陪你擔着！”
事實證明，他多想了。
自林霄第一次站上手術檯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對外科醫生而言，最重要的並非醫術，而是他膽怯的程度。
不懼失敗，不懼擔責。
即使這一刀可能殺死患者，也要有毫不猶豫出刀的勇氣！
給剪刀消過毒，林霄將它抵在少年的第二肋骨之上，噗的一聲，鋒利的刀尖刺入血肉，殷紅的鮮血滲流而出，立刻引起了一片驚呼。
不少人都別過視線，沒有再看的勇氣。
林霄卻像是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將軟管捅入刀口，另一端則是探進酒精瓶中，不消片刻，平靜的酒精溶液冒出氣泡，起初只有一兩枚，到後來，越來越多，數不勝數。
積壓在胸膜腔內的空氣，竟被他引入酒精溶液，再排出瓶外！
“喝……”
幾乎已停止呼吸的少年，突然猛吸一口氣，重新又恢復了呼吸。
衆人詢聲望來，頓時狂喜。
就這麼一個粗糙的小玩意兒，真把人給救回來了？！
“我，我兒子他沒事了？”
一直癱軟的婦人總算能直起身子，虛弱的問了句。
林霄把酒精瓶遞給她，微笑道：“救護車到這之前，千萬保護好這個瓶子，還有他胸前的幾支銀針，也要在完備的止血條件下方可取下！”
“我記着了，謝謝您！”
婦人喜極而泣，兩隻手死死的攥緊瓶子，當林霄起身離開，她忽然想起來什麼，“恩人，您方便留個電話嗎，等我兒子穩定下來，我一定當面致謝！”
林霄拿出筆，在她的手心寫下號碼：“感謝就不用了，如果這孩子有什麼問題，你隨時聯繫我就好。”
“您誤會了，我不是要您負責……”
“不，是你誤會了。”
林霄微笑的打斷她，“負責到底，原本就是我作爲醫生的義務。”
鈴。
恰好手機響起，林霄不再與婦人多言，走到一邊接通電話。
“老師，聽證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怎麼還沒到啊？”
蘇小小聲音透着焦急，林霄也怔了下，擡手看一眼腕錶，好傢伙，距離十點只剩下十五分鐘，鐵定是趕不上了啊！
不過，餘光掃到呼吸勻實的少年，林霄心裡的波瀾也就平靜下去。
遲到便遲到吧，好在這孩子沒事！
同樣出現在視線中的，還有那位方老。
“再等我片刻，馬上就到。”
掛掉電話，林霄主動伸出手去，“多虧了老先生的急救箱，不然那種情況，我也沒什麼法子了。”
方老不以爲然的擺擺手，溫和笑道：“小夥子你太謙虛了，不說那個自制的單向閥，先前止血的那幾針，就藏了不少大學問在裡面，我很好奇，你這麼出色的醫生，在哪家醫院裡高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