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崔夫人,衛瑤卿還是口下留情了。
這個名門教導出的世族夫人總讓她想到自己的母親,不是懦弱善良的李氏,是她張明珠的母親。同樣衆人印象中高貴的世族夫人,名門貴婦,她的母親同崔夫人很相像。作爲名門貴婦,她們自然是有自己所謂的名門風範,對於世族的齟齬她們清楚瞭解,下起手來也不會手軟,但輕易不下手,因爲自持身份,很多時候都是這般淡淡的同她講道理,剖開事情的原委,理智的同她說這樣做不好,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樣端着名門風範的貴婦,與自己的子女間也不會如尋常父母那般不甚在意姿態形象的親近,而且即便外表看上去柔弱,但性格自有其剛烈之處,不願受辱,寧死不屈。如李氏那樣懦弱善良的母親同她的生母比起來可以說是兩個極端。而她與自己的生父生母從來不怎麼親近,那個家裡最親近她的長輩偏偏是同輩中最畏懼的祖父祖母。或許是她情形特殊吧,帶着張家一族的希望降生,與尋常人不同,所有人都告訴她,她跟一般人不同,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習慣了父母情薄,直到後來重生,遇到了李氏這樣的母親和衛同遠這樣的父親。比起她的生父生母,這樣的父母無疑會顯得有些無用,卻給了她另外一種感覺,讓她知道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感情不是都如這般寡淡的。
她沒有忘記自己身爲張明珠親人的慘死和身上揹負的仇恨,卻也在慢慢習慣作爲衛家女兒衛瑤卿的身份。
走出茶舍,那位崔夫人並沒有追上來,她晃了晃手裡的變臉娃娃,方纔是隨口一說,現在倒是當真有些同情崔璟了。這位長安城年輕一輩中赫赫有名的年輕公子有時候看起來當真如同奇珍異寶一般被送來送去。有句話,她確實沒說錯,崔九公子這個年紀,血氣方剛,而他本人看着也不像那等沒有脾氣,聽之任之的軟弱之人,這般送來送去,想來多少都會有些不高興吧!至於什麼時候爆發,就看情況了。
回到家的時候,問了一下棗糕,得知衛君寧就在衛瑤玉的院子裡,她便直接去了衛瑤玉的院子。院子裡丫鬟青桔小廝湯圓站在一邊,衛君寧一身短打在又蹦又跳的哄衛瑤玉開心。
衛瑤玉似乎看的真的很開心,眉眼笑的彎彎,只是一旁的李氏顯然擔憂不已,時不時的瞥瞥衛瑤玉。
“路上看到買的。”衛瑤卿叫住了正在上躥下跳的衛君寧,把變臉娃娃遞給他,“拿去解悶。”
李氏看到她,連忙起身,巴巴的看着她,帶着幾分不知所措。
“母親,你下去吧,二姐這裡有我就好。”李氏還想說什麼,直到衛瑤玉也來了一句,“我想同六妹妹說些體己話,母親,你先回去吧!”
兩個女兒都讓她先回去,就連兒子雖然沒有說話,也揮了揮手,意思顯而易見,李氏便擦了擦眼睛,走了。
直到離開了,衛君寧才嘆了口氣,坐了下來:“母親那個樣子,原先心情好好的,也變的不好了。”
“母親是傷心。”衛瑤卿拍了拍衛君寧的肩膀,“你也去回去吧!我與二姐姐有私事要談,女兒家的私事,你可聽不得。”
又這樣了!衛君寧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每一次都是這句話,偏偏還反駁不得,他怎麼就生出來帶了個把呢,如果沒帶把那就好了,也聽得她們的私事了。衛君寧這樣想着,卻還是聽話的走了。
“你總算回來了,一個一臉喪氣,一個活奔亂跳的,我只得笑,笑的臉都快酸了。”衛瑤玉抱怨了一句,垂眸,“其實我知道母親他們是擔心我,爲我好,但不必如此,自然便好。”
“怎麼樣了?”衛瑤卿拿了個枕頭墊到衛瑤玉的身後,“這幾天有施針麼?”
“有啊!”衛瑤玉看向自己的下身,“其他地方都有知覺了,就是腿,估摸着站不起來了,”她聲音淡淡的說道,“但已經很好了,原先我以爲會死呢,畢竟那麼高呢!”雖然已經過去幾天了,但當時從樓上墜下的那一幕還是時不時的出現在了夢裡,讓她從夢中驚醒。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不會飛檐走壁,從高處落下,總是害怕的。
“你也別像母親那樣老哭,我已經這樣了,她這般,我心裡看的也難受。”她又撇過臉去,“六妹妹,同你說句實話,你哭着可難看了,要笑着纔好看。尤其是那般自信,藐視旁人、囂張得意的笑着纔好看。”她知道自己的話說的亂七八糟的,但是真的,六妹妹適合站在高處,張揚自信的笑着。就好似天生應該站在陽光下,睥睨衆生。
“我也不大會哭。”衛瑤卿沉默了片刻,看向一旁的青桔,“你出去守着,我有話要跟二姐姐說。”
青桔應聲,走了出去,守在了門口,夜晚的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除了知了蟬鳴,青桔站了也不知道多久,目光落到積了一層灰的梅花樁上,茫然又無奈的想着:這梅花樁估計要拆了吧!小姐用不到了,那麼大一塊地方做什麼好呢?
正想的入神,忽然聽到小姐的聲音猛地拔高了響了起來:“你說什麼?”
這一聲之後又恢復了沉寂,想來是在刻意壓低聲音說話吧!這樣守着門口,青桔有些不習慣,時不時的看看屋內,便在此時,有人躡手躡腳的上來拍了她一下。
青桔被嚇了一跳,回頭,卻見是六小姐的丫鬟棗糕。棗糕正一臉嚴肅的看着她:“幹什麼呢?小姐讓你守門,就好好守着。”
青桔抓了抓頭髮,早聽說了,六小姐身邊的棗糕一心要當個厲害的大丫鬟,很是上進,看起來還真挺像那麼回事的。只是這衛家小姐身邊的丫鬟要多厲害啊?那麼上進作甚?
青桔不解,對上一臉嚴肅的棗糕,也懶得理她,繼續發呆,想想拔了那些梅花樁子,可以做什麼,可以修個魚塘?
……
屋子裡的衛瑤玉臉色有些慘淡:“若是污了我的清白,又讓這麼多人都見到了,我怕是沒臉活了,那位薛三小姐小小年紀,爲何會這般?”她當真無法想象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年紀幼小,卻可以狠毒至斯,藉着所謂的孩子這張天真無邪的臉皮,手段卻陰毒如毒蛇,比不少惡人還要狠毒。
“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不少天賦異稟之人,年歲小小卻完全不能小覷。”衛瑤卿道,“聖人所言不能以貌取人很多時候都是有道理的。二姐姐,你怕不怕?”
“我不怕,只是那薛三小姐小小年紀如此有手段,我擔心……”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二姐不怕,我就不怕。”
衛瑤玉擡頭,看向站在那裡的衛瑤卿,她神色平靜,並沒有半點激動之色,彷彿在陳述着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實,“打不還手這種事情就不要妄想了,既然敢害人,就要承擔被人反擊的後果。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是該吃點教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