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她一個陰陽司除鬼的,什麼時候連和尚的工作也要搶去了?衛瑤卿伸手撒了一把紙錢,跟在柳離和樑妙真的身後唸唸有詞的走着。
口中唸的是往生咒,這是陰陽師道家超渡的辦法。但是,偏偏地,延禧太后生前信佛,所以,還要念極樂經。總之,不知道陛下這一回是怎麼想的,城外寒山寺的主持和尚眼巴巴的等着陛下派人去請他來做法事,陛下動都沒動,而是派人取了經書過來,讓她們幾個陰陽司的天師順便幫着唸經。
文武百官,後宮嬪妃都跪在地上。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過目不忘的,哪怕連夜背了經書,總還是有忘記的,衛瑤卿聽着前頭的柳離重複了好幾句一模一樣的,顯然還沒記住極樂經。但這個,真的不怪她,柳離已經盡力了,呃,這一點,從她眼睛上兩個黑乎乎的眼圈就能看得出來。
道家的天師連夜背佛家的經典,不知道這是否是開創性的一幕,反正前任的天師從來沒有做過這般橫跨佛道兩家的“壯舉”。
“張天師恕罪,佛祖恕罪,弟子弟子也是無法,無量天尊,阿彌陀佛。”樑妙真站在一旁唸唸有詞,擡眼看了她一眼,衛瑤卿會意,走到前頭,搬來一旁寒山寺借來的大木魚,開始敲了起來,一邊敲,念一遍極樂經,再念一遍往生咒。
有一句俗話叫作“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小和尚有沒有心,她不知道,但她這個道家的天師確實不知道在念什麼,好在記憶力好,過目不忘,乾脆一股腦兒的記了下來。
木魚“哆哆哆”地響,身着素色陰陽司官袍的少女盤腿而坐,頭上戴的是陰陽司道家的冠帽,手裡敲的是佛家的木魚,口中念一遍往生咒,念一遍極樂經。
朝中前來跪拜的官員大抵也是被這情形煞到了,不少人時不時地擡頭往這邊看來。衛瑤卿早已見怪不怪了,木然的在一旁敲着木魚,輪到三公跪拜,就連見多識廣的王老太爺跪拜過後,眼睛也落在她身上好久之後方纔離開。
跪拜過後的官員出了大殿,待走的遠了一些,纔有人忍不住開口道:“這宮裡頭怎麼了?”道家的天師搶了佛家大師的飯碗?還有那麼小的天師穿的不倫不類的在那裡敲木魚,讓人覺得分外的滑稽可笑,這可是太后歸天的葬禮啊!
“你們發現了沒有?”待到周圍沒有旁人了,謝老太爺已經忍不住開口了,“延禧太后還好,延禮太后的封號很有意思啊!”
德賢淑容工儉太皇太后是延禮太后的封號。看着似乎沒什麼奇怪的,但是要知道延禮太后生前的封號有個“禮”字,按理說死後追封只會在這“禮”字之上再添加一點,但是這一次看着一堆封號,卻偏偏沒有一個“禮”字,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什麼意思?延禮太后無“禮”?
“陛下的詔書一貫喜歡這麼下的。”王老太爺捋了捋須,“還記得去年有個民告官的事情,那位官夫人倚勢凌人,因姓一個伏字,被人罵狗仗人勢,陛下便特地賜了個封號‘旺’,這諧音很是意味深長;而後前左相程厲勝的女婿好端端的科舉主考不做正事,去查欽天監舞弊案,弄出了這一場笑話,於是由天下考生的老師被打回國子監重新讀書去了。陛下下詔一貫如此。”
“王翰之你這老兒,我若是沒記錯,你說的第一件事情,是那位在太后身邊做法事敲木魚的衛天師所爲,是不是?”謝老太爺問道。
“巧合而已。”王老太爺笑道。
“第二件事乃是由欽天監當年的考生所鬧起來的,她也在其中。”一旁的崔遠道崔司空神色淡淡的開口了,“也是巧合?”
“當然。”王老太爺說道,“小孩子家家嘛,小事可以幫忙,真要說到大事還是要我們這些老人家出面啊!”
“大事?”崔遠道聞言,眉頭蹙了蹙,“讓陳述暫緩起兵算不算大事?”
“這自然算。”王老太爺、謝老太爺齊齊道。
“昨日陛下說的另有辦法,據說是安樂公主提醒陛下的。”崔遠道說道。
王老太爺聞言,頓時臉色肅穆,也不知道心裡是不是如面上一般想的:“果然是金枝玉葉,難怪陛下如此寵愛安樂公主了。”
“巧的很,這位公主同裡頭那個敲木魚的走的很近,這也是巧合?”
“大概是吧!”王老太爺“哈哈”笑了兩聲。
崔遠道轉身:“你說是便是吧!知味園裡的事情發生只有幾日的功夫,當時那女子倒是吃了個悶虧,但你看後來,大通茶舍倒了,牽扯出了懷國公府,讓吏部不得不查懷國公府。而後又鬧出了一個吏部衙門失竊之事,由丹砂牽扯出五石散,這可是懷國公府世代的營生之一,都做了四百年了,沒出什麼事,就這短短几天出事了,還真是有趣。前頭一件事,長輩能不管,但後一件事,卻叫人不得不管。這一切,你說,還是巧合麼?”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運氣好呢!”王老太爺捋了捋長鬚,“指了指天,這老天爺幫她,可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到今日還不到七日的光景,整個懷國公府上下早忙成一團了,長輩在惱吏部失竊的案子,小一輩的在忙墜樓的案子,如果這一切都是巧合的話,她的運氣也委實太好了,最關鍵的是,她在其中都顯得乾乾淨淨,好像與之毫無關係,查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來。”崔遠道理着袖袍,“如果不是巧合的話……”剩餘的話,他沒有說,只是看了眼王老太爺,沒有再說別的。
王老太爺笑了笑,沒有說這些,只是話題一轉,“那個墜樓的小姑娘也真真可憐,是不是?花一樣的年紀,聽說還喜歡跳舞。上一次,老夫問過太醫了,以後怕是站不起來了,你說說看,做這樣事情的人該多缺德啊!”
“是挺可憐的。”崔遠道點頭,眉間的硃砂痣紅的豔麗,“但是這長安城,要尋一個公道,很難,很多時候,只能自認倒黴了。”
“但是倒黴的那個姑娘有個運氣委實太好的親妹妹,你說這一次是運氣好的能繼續好運下去呢?還是所謂的‘公道’再一次佔理呢?”王老太爺挑眉,“雖說無法抽身管這羣孩子的事情,但要不要賭一把,就拿我那個剛得來的黑玉福祿壽作賭注如何?”
“加一注白玉千手觀音。”崔遠道開口了。
謝老太爺哈哈一笑:“你們這般,老夫都不好意思不跟了,就加翡翠佛雕一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