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蔓醒來發現江遲聿沒有在身邊就微微有些不安了,因爲往常江遲聿晚上雖然是在梅姨那邊守着,可第二天一早都會回到病房來,他怕自己醒來看不到他會着急。
但是今天,他沒回來。
何書蔓連忙下了牀去找人,在走廊裡碰到梅姨的主治醫生,問他:“醫生,你是梅姨那邊剛過來嗎?”
醫生看了看她,又朝着梅姨病房的方向看了看,也沒說其他的,直接讓她過去:“江先生在那裡,你過去陪陪他吧。”
何書蔓心裡‘咯噔——’一下,雖然證實了自己心裡的不安,可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快步朝着梅姨的病房走去,到了門口,屏着呼吸輕輕地推開門。
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彷彿沒有人存在。
但其實,梅姨和江遲聿都在裡面。
只是,一個已然沒了呼吸心跳;一個......沉默靜坐。
何書蔓走上前去,到了江遲聿的後面,緩緩俯身將他抱住,在他耳邊低聲、溫柔地問:“還好嗎?”
被她抱着的人沒有說話,只是擡起手,放在了她的手臂上。
然後,一點一點收緊。
何書蔓由此也知道他的心裡肯定很難過,只是作爲一個男人,他不習慣像女人那樣去發泄而已。
他只能這樣坐着,最後陪梅姨一程。
那些想說的、該說的、來不及說的,都在這一片無言之中默默地說給了梅姨聽。
半晌之後,江遲聿起身,看着她問:“早飯吃過了嗎?”
“還沒......”
“那我們先去吃早飯吧。”
何書蔓看了看他,不敢多問什麼。
其實她是覺得,這個時候江遲聿一定是吃不下什麼的,心裡已經被難過填滿,哪裡還容得了其他的東西?
他只是怕自己的身體撐不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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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吃不下。
對面的人甚至比何書蔓吃得還要多一些,臉上的神情也很平靜。
如果不是瞭解他,一定會以爲他沒事。
何書蔓第三次擡頭看他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輕聲說:“你要是吃不下就別太勉強,等下會想吐的。”
這樣感覺自己最熟悉了,因爲懷孕之後經常就是吃不下但是爲了孩子也得吃。
吃下去之後就吐,每天如此反覆。
江遲聿擡眸看了看她,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下,是在安撫她的擔憂:“別擔心,我沒事,吃飽了纔有力氣做事。”
“你要去做什麼?”
“公司的事,梅姨的喪事,還有你的事。”
“我?我什麼事?”
“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何書蔓無奈,只能陪着他又吃了一點,然後回醫院。
葉聽涵和容冶他們也都到了,一臉的哀傷,見他們走來,本來是想上前安慰的,可一看兩人的神情頓時都有些呆住,停在了那裡。
怎麼看上去沒那麼傷心啊?
好像還自己和容冶更傷心一些啊!
何書蔓對上她的視線,微微地搖了下頭,示意她什麼都不要說。
葉聽涵雖然雲裡霧裡,但是這個氣氛不對她還是感覺得出來的,所以也就沒有說話。
至於容冶,同爲男人,當然知道江遲聿這個時候爲什麼會是這種反應。
女人習慣把難過悲傷都用眼淚表現出來,而男人習慣將難過悲傷轉換成動力。
他知道,接下來江遲聿一定是要大開殺戒了。
果然——
“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蔓蔓現在的身體狀態可以出院回家休養,只要不出意外就行。”
“那......”葉聽涵接話,“你的意思是要蔓蔓出院咯?”
“嗯,醫院畢竟人來人往。”
他的神情諱莫如深,像是在醞釀着什麼。
何書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那種莫名的恐懼無端地又來了,她低聲問:“今天就出院嗎?”
“現在。”
葉聽涵聞言倒吸一口氣,“這麼急,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容冶你先送她們回家,我去一趟公司。”他有條不紊地吩咐着,似乎早已經做好了一切安排。
其他三個人都沒怎麼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他。
江遲聿站在那裡,像是沒有覺察到他們的眼神,只是看着窗外。
他的眼神,悠遠而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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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葉聽涵一直在說話,一半是因爲梅姨突然的離世讓她心裡難過想要說法發泄一下,還有一半則是因爲其他兩個都不說話,要是她也不說話的話,這車裡的氣氛要悶死。
不過到了後面她也實在是忍不住了,轉頭看何書蔓,哀怨不已地問:“怎麼你們都不說話?”
何書蔓咬了咬脣,幾次欲言又止。
“怎麼了?是不是真的發生什麼事了?蔓蔓,江遲聿不肯說,難道你也不肯說嗎?”
“不是......”何書蔓皺眉,“除了梅姨的事其他的確沒有發生什麼事,我只是......”
“你知道在擔心他。”
前排的容冶接過她的話,無奈地笑了下,“你擔心他的身體還沒好,你擔心他把什麼都憋在心裡到了某一天會垮掉,你擔心他回到公司要面對那麼糟糕的局面,你更加擔心程千尋隨時都會出現。”
何書蔓點頭,“剛剛我問醫生了,醫生說他的身體狀況是絕對不允許過度勞累的。”
“那把他叫回來,讓他陪你在家休養?”
“不可能的。”何書蔓嘆氣,“他的脾氣你們還不知道嗎?他決定了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我也不可以。”
葉聽涵想了想也是,看他剛剛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了,絕對不會被別人的言語所動搖。
她也跟着嘆氣,“那現在怎麼辦?公司可真的是一團糟糕,少成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他說他快要崩潰了。”
員工跳槽,股東撤資,股票大跌,以及內部的烏煙瘴氣,根本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
“接下來還有梅姨的喪事,他恐怕——”
葉聽涵越說
何書蔓的心裡就越是慌亂,她一把握住葉聽涵的手,急促地問:“怎麼辦?聽涵你說我可以做什麼?”
葉聽涵呆了下,搖頭,“我也想幫忙啊,可那是他身體上的事,除了他自己,我們誰也幫不上忙。”
“那梅姨的喪事我們來安排吧。”
容冶搖搖頭,“他應該會親自安排。”
“爲什麼?”後排的兩個女人異口同聲地問。
容冶於是站在男人的角度給她們分析了一通,最後說:“太過在意又充滿了遺憾和愧疚的人,最後那一程,他肯定要親自相送。”
兩個女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女人感性,對於這樣的說辭感動又心酸。
其實何書蔓是想得到這一點的,但剛剛真的太擔心太慌亂了,以至於一點頭緒都沒有。
現在想來,的確是這樣。
她一直安靜到家,東西不是很多,但一趟也拿不進去,趁着葉聽涵走開的那會兒,她問容冶:“我爸在哪個警局?”
“嗯?”容冶正在後備箱拿東西,聞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緊接着又一臉的瞭然神情:“你要去看他?”
“作爲女兒,也作爲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總要去看一眼的吧。”
容冶笑,“你其實不是想去看他,你是想去了解一些事情,我猜的對嗎?”
她現在的情況根本不適合到處跑,她不爲自己考慮也肯定會爲孩子考慮。
再者,何振華那麼危險的人,真去看他還得做好心理準備。
所以啊,如果不是真的想要知道某些事情,她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說要去看他?完全可以等孩子穩定下來了再去!
還有最後一點就是——她挑葉聽涵不在旁邊的時候問自己這個問題,更加證明了這個問題的背後不是表面聽到的那麼簡單。
何書蔓笑了笑,“那晚上你送我去?”
“我怕江遲聿知道了會殺了我。”
“那就不讓他知道。”
“你覺得可能嗎?”容冶撇嘴,“我敢打賭,他至少安排了不下五個人在你身邊跟着你,你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只要你走出江家這個門,他的電話馬上就打來了。”
“真的?”何書蔓挑眉,可心裡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那邊葉聽涵開了門又出來了,容冶說了最後一句:“你要去也可以,先和江遲聿說好,我相信,你也不希望讓你的閨蜜有生之年守寡吧?”
何書蔓差點因爲這句話笑出來,明明是這麼悲傷的時刻,可還是想要盡力、儘量讓自己開心一些。
葉聽涵看着他們的神情覺得有些奇怪,就問:“你們在聊什麼悄悄話啊?”
“在說你。”
“說我什麼?我有什麼好說的?”
“說你小時候那些糗事。”
葉聽涵頓時大怒,“何書蔓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啊!你至於把我那點破事都說出來嗎?”
何書蔓笑着不說話,容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一臉的安慰:“沒事的,我早一點知道的好,反正以後在一起了,你的本性也會一點一點暴露出來的,免得日後我太震驚。”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