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攥緊了手裡的離婚協議書,目光之中沒有欣喜,只有熊熊燃燒的憤怒。可那憤怒也並未持續多長時間,接下去是綿長而沉重的絕望和苦痛。
在過去三年漫長的時光裡,何書蔓對於他來說:存如雞肋,厭如糟糠。
起初沒有察覺到自己對她那種深沉到自己都詫異的情感時,江遲聿以爲,何書蔓要離婚、要走的那天,他一定會興奮地給安然打電話,一定會覺得輕鬆和解脫。
這一刻終於如願以償地來了,可是......
當她真的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除了感覺到那種肋骨被抽離的痛之外,再無其他。
何書蔓,此刻的你大概是輕鬆而歡喜的吧?你不會留戀不會不捨,你有的,只是一往無前想要斬斷過去的決絕。
江遲聿站在電梯面前,慢慢地擡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太痛了,感覺那裡要是不捂住的話就會流出血來!
他的另一隻手撐在電梯門上,身子微微往前傾,無法直立,因爲直立的姿勢呼吸都是困難的。
周圍並沒有人,他可以毫無顧忌地釋放自己此刻所有的情緒。
漸漸的,他蹲了下來,頭始終地低着的,眼睛瞪得很大。
曾經,何書蔓每一次被他羞辱到快要忍不住哭泣的時候就會瞪大眼睛,那樣就可以忍住眼淚。
如今,他也總算是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何書蔓,你一定是在報復我。
一定是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是緩過來了,也終於摸到了離婚協議書裡夾着的那個東西——
紅得刺眼的紅包袋。
裡面放着的,不是人民幣,而是一張病歷。
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何書蔓懷的,是雙胞胎。
那病歷的背後寫了幾行字,字跡娟秀又熟悉,是她寫的。
這是我能想出來的最好的禮物,本是我想給你的驚喜,如今成了斬斷我們之間的利劍。
江遲聿,我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你。
得知自己流掉孩子的那一個晚上,何書蔓曾在所有人都沉睡的時候站在窗口。
她想死,沒有任何留戀。
最後爲什麼沒有跳下去她已經不記得了,也許是害怕,也許是別的,只記得最後自己在那個深夜裡崩潰大哭,震驚了所有人。
可爲什麼江遲聿一點也不知道呢?
是那些人也動了惻隱之心,是她去一一拜託。
因爲,心真的死了啊。
江遲聿看着那張病歷,哪一面對他來說都是無形的刀,想看不敢看,不敢看又很想看,他被自己逼到一個死角,沒有路往前,更加沒有路往後退。
記不得多少年沒有哭過了,記不得痛到想吐是什麼感覺了。
可這一分、這一秒,他恨不得自己就此死過去,再不要有任何的知覺。
何書蔓,何書蔓......
他將她的名字纏在心上一遍一遍地念,害怕日後自己想起這個名字都是顫抖的。
是我太該死,辜負了這場盛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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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冶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總算是等到何書蔓款款走出來,她的腳步看上去和進去的並無兩樣,可容冶還是從她緊抿的脣角看出了端倪。
“捨不得?”他問,眉角眼梢都是心疼。
何書蔓最怕看到他這個樣子,但凡是他對自己的好,總是害怕,總覺得欠下的已經太多太多。
容冶無奈地笑了笑,想要伸手摸了一摸她的臉,最後手卻停留在半空中,握緊之後收回來,淡淡地說:“趁現在還沒上飛機,你如果真的捨不得,就留下來吧,一切都還來得及。”
畢竟,他是爲了你啊。
何書蔓已經低下頭去,沒有看他,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聲音啞啞地說:“沒有捨不得,只是......”
只是想起自己失去的那兩個孩子,心還是很痛很痛。
容冶到底還是沒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寂靜的車廂裡,他刻意壓低的聲音特別渾厚動聽,句句勸慰都是那麼地窩心:“失去的不可能再找回來,放下的也不要再回頭看,往前走,前路風景那麼好,你要做風景裡最美的那一個。”
何書蔓擡頭,視線迷濛地看了看他,然後重重點頭。
若歲月靜好,那我便頤養身心;若時光陰暗,我便當成歷練。
人生從來都是不完美的,曲曲折折都當成風景。
容冶見她自己已經通透明白,就沒有再多說什麼。現在時間還早,他開車去了葉聽涵上班的樓下等,正好可以見一面然後去機場。
其實前兩天何書蔓和葉聽涵已經見過了,但是當時容冶沒在。葉聽涵很不捨,但是爲了閨蜜能走出陰霾,她百分百支持何書蔓離開,而且拍着胸脯說:“我會努力賺錢去你在的地方看你,不用你回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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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書蔓當時笑着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謝謝,謝謝這輩子有這樣的朋友。
可是她心裡還是知道,葉聽涵的不捨除了對自己,還有對她心底那個觸摸不到的戀人——容冶。
所以,當今天容冶說要去和葉聽涵告別的時候,她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猜測——
難道,這位容家公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慢慢地心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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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聽涵情緒很不好,今天上班也很不在狀態,可工作上難免接觸同事,一天下來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害的全公司都以爲她腦子出問題了。
下班後她沮喪地往門口走,想着那兩個人即將離開這座城市,簡直要暴走!
突然,面前多了兩個身影,一長一短,一男一女。
她一愣,猛然擡頭,看到容冶和何書蔓的時候張大了嘴巴,“你們、你們不是應該在機場嗎?”
“突然不想走了。”何書蔓攤了攤手,撇嘴道:“一想到以後不能常常看到你,覺得人生都無望了,一片黑暗。”
葉聽涵一開始當真了,“不走了?真的?!你瘋了嗎?”
何書蔓眨眨眼睛,忽然就笑了起來。
“我靠!”某人立即炸毛,“我還以爲真不走了!”
“不是,就是想走之前
來看看你。”
葉聽涵頓時感動,轉頭看了看容冶,後者一笑,附和道:“是啊,走之前來看看你。”
不管這句話是真是假,不管是何書蔓要來看自己他被迫而來,還是自願,都好。
能在走之前再見你一面,我竟然這樣滿足。
時間不多,三個人也沒花時間去找地方坐下,就直接在車裡聊了會兒,兩個女人互相囑咐對方,簡直真真的生離死別。
容冶終是看不下去,插嘴道:“又不是以後見不到面了,省點下來下次說吧。”
何書蔓看了他一眼,偷笑,然後眼珠子一轉,開了車門跳下車,道:“我去上個廁所。”
她在還好,她一走葉聽涵頓時覺得哪哪都不對,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纔好。
車廂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很奇怪,容冶雙手都搭在方向盤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前方,絲毫沒有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準備。
葉聽涵彆扭不已,雙手十指扣在一起,咬着脣含糊不清地問:“你會一直在那邊陪着蔓蔓吧?”
“嗯?”容冶似乎沒聽清她的話,語調微揚,扭頭回來看她。
葉聽涵立即避開和他眼神接觸,壓着自己的呼吸重複問了一遍:“你會一直在那邊陪着蔓蔓吧?”
“暫時。”
“暫時?什麼意思?”
“難道要我陪她一輩子?”容冶忽然覺得她呆呆傻傻的樣子好可愛,忍不住低笑了起來,“我已經做到這個份上她還是沒辦法愛上我,那我總要爲自己的將來考慮啊。”
葉聽涵怔怔的,總覺得他話裡似乎還有話,可又琢磨不出來他到底要說什麼。
容冶見她兀自低頭琢磨,笑了笑就回過頭去了。
懂不懂都沒關係,聽說,姻緣命中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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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書蔓本來是想給那兩人騰地方,結果下車後竟然真的想上廁所,就匆匆往大廈裡面走去了。
洗手間,向來是八卦傳播的必經之地。
何書蔓剛進了隔間就聽到外面有女聲由遠及近——
“你說江遲聿到底愛誰啊?要說愛那個安然,怎麼會連婚禮彩排都不願去呢?而且還無緣無故把推遲婚禮一個小時,一句解釋都沒有啊!”
“總不可能愛前妻吧?聽說已經離婚了,一分錢都沒有給何書蔓,不過還聽說啊,何書蔓好像和容家公子扯到一塊了,你說會不會是她先給江遲聿帶了綠帽子啊?”
“不會吧?江遲聿哪裡都比容冶強啊!”
“愛情這東西誰說得清楚,腦子發熱的時候草和寶是分不清的!況且,這邊江遲聿也要娶別人了,正好一拍兩散!”
“可我總覺得江遲聿這次做事風格怪怪的,會不會有苦衷啊?!”
“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他去娶另外一個人啊?就算真有苦衷,把前任傷成這樣,以後想要好回去也難了啊。”
“這也是......好了好了,管他們的,又不是我們的老公。”
“就是!趕緊上完廁所回家帶孩子!”
兩人很快完事離開,何書蔓卻站在那裡有些恍了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