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伸出手來,將沈傾城擱到後面,這個動作雖然看似自然,臉上微微不悅的神情卻出賣了他。
方元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看看,臉上浮起一抹奇異的笑,與蕭風的手緊緊地握着,理解地笑笑:“哪裡哪裡,能得兩位貴人相助,本官榮幸之至。”
沈傾城緊貼着他,兩人靠得極近,無論是誰都會誤會了,她可以想要拉開到安全距離,蕭風卻不動聲色地從廣袖中伸手牽住她的手指,沈傾城小臉紅了,不是羞的,而是氣的,難道他沒有看到旁人曖昧的目光嗎?此刻他們的身份可是兩個男人呢,這些人一定是想歪了!
回到院子,沈傾城徑自往自己的房間走,浣紗殷勤地上來端茶遞水。
“時間太晚了,蕭公子請回去休息吧!”沈傾城把門一關,將踏上臺階的某人拒之門外。
蕭風摸了摸鼻子,無奈地擡頭看天,此時不是太晚,是太早了吧!
沈傾城覺得只睡了一會兒,門就被敲響了,浣紗在門外打招呼:“蕭公子這麼早啊?我家小姐怕是還沒起牀呢!”
催催催!就知道催!沈傾城一肚子起牀氣。
浣紗進來看她氣鼓鼓的樣子,不禁莞爾笑了:“蕭公子真是急性子,他要着急幫官府破案就去啊,別拉上小姐您啊,瞧您今天都沒睡好!”
她並不知道是沈傾城非要爲許詹脫罪的。
一提到許詹,沈傾城立馬精神了起來,她怎麼忘了,自己還有大事要忙呢。連忙翻身下牀,不用浣紗伺候,自己三下兩下穿好了衣裳。
“起來了?”蕭風在外面一棵樹幹上靠着,見她出來走過來:“你只有三天時間,咱們得趕緊些。”
沈傾城點點頭,浣紗見兩人站在一起,想了想上前詢問:“小姐,把蕭公子的早飯也擺到這裡吧!”
沈傾城想說不,蕭風已經欣然答應:“好,反正就我們兩人,不用那麼麻煩。”
浣紗知道他們有事要辦,連忙去廚房備飯,墨竹在那裡擺弄着,跟浣紗一同擺飯。
“浣紗,你說咱們王妃怎麼這麼厲害呢?”雖然蕭風和沈傾城如今都隱姓埋名,墨竹偶爾還是稱呼她王妃,遇到一個這麼實心眼的跟班,不知道沈傾城知道了做何感想。
“我家小姐本來就厲害啊!”浣紗與有榮焉地道。
“是啊,換了是我,也不敢去碰那些屍體的!”墨竹想到昨晚畫舫上的事,雖然沒親眼得見,但想起來還是心直打顫。
浣紗卻愣住了:“什麼,屍體?”
“是啊,今天爺跟王妃還要繼續查拿件案子呢!”
浣紗忽然覺得手中的飯菜一下子失去了味道,天哪,她家小姐竟然落得如此境地,是不是該勸她回京城去了?
用過早飯,蕭風和沈傾城就往府衙趕,方元帶着二人去了牢房,衙差們帶着去了許詹住的那一間。
“大人,這個犯人什麼也不吃,一句話也不說。”衙差道。2610636
方元皺眉,爲難地看向沈傾城,“沈公子,這人大概有些不正常,要如何才能審得出?”
“他根本就沒殺人,爲何要審?”沈傾城微微一笑,不待方元回答,對衙差道:“麻煩你們將門打開,我有幾句話問他。”
衙差看看方元未說話,掏出鑰匙開了門。
許詹緊緊地縮着身子,一動不動。沈傾城走到他跟前,喊了他幾聲,沒有任何反應,想了想,她轉頭對衙差道:“去找紙墨來。”
方元詫異地看她一眼,沈傾城道:“許詹此時不願意說話,也不理人,只有他最感興趣的人和事纔會讓他注意。”
“有用嗎?”蕭風也表示懷疑。
“他生活艱苦,卻能出五千兩銀子拍下曉翠,在他心中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沈傾城接過衙差遞過來的紙和墨,刷刷地畫起來,不大一會兒,白色的雪浪紙上便現出一個翩翩少女的形象。
蕭風嘴角微勾,她真是讓他刮目相看,竟然有這麼多他意想不到之處。
沈傾城將墨跡吹乾,呈到許詹面前。
她觀察了眼許詹,他雖然仍低着頭,臉卻往這邊偏了偏,沈傾城暗喜,故意大聲道:“啊,曉翠,你怎麼來了?”
許詹有微微的動作,機械地擡起頭看向四周:“曉翠,曉翠?”
沈傾城將畫像拿近些:“許詹,你看看這位姑娘是誰?”
許詹有一陣的愣神,片刻,擡起手輕輕撫了撫畫像上的女子,柔美的五官,會說話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許詹,曉翠死了,你記得嗎?你看,她哭了,你知道是誰殺了她?”
“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她!”許詹終於開口說話了,猛地將頭埋在兩腿間。
沈傾城鬆了口氣,問道:“是你殺了她?你是用何種兇器?什麼時候殺的她?”
許詹一愣,反應不過來,沉默不語。
“分明就不是你殺的對不對?”許詹的身子一震,沈傾城又道,“你想不想把殺人兇手找出來,爲她報仇?”語氣徐徐,充滿耐心,循循善誘。
城哪傾意。許詹愣了愣,手指拂過一寸一寸冰涼的臉頰,擡起的眼睛裡帶了淚,盈滿眼眶,慢慢地肩膀開始聳動起來,變成低低的慟哭。
“許詹,我知道你一定有許多苦衷,但是,曉翠已經死了,我們能做的就是找到那個壞蛋,讓他償命,難道你不想麼?”沈傾城慢慢開導,她看得出來,許詹不是一般的好色之徒,當時他抖出銀子的時候,臉上還滿是汗水,喘着粗氣,如果不是太緊張,就是匆匆忙忙跑來的。這樣爲一個女子,他的心一定是真的。
所以,他是一定不會殺她,至少那個時候不會。
“嗚嗚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許詹不是錚錚鐵漢,只是一個失去心愛女子的普通男人。
沈傾城不打擾他,等他哭夠了,自然什麼都說了。
方元和蕭風都在外面看着,見沈傾城擡起頭來,方元眼中是不敢置信,蕭風則是讚賞。
她朝他們笑笑,許詹已經平穩了些,聲音漸漸低了,沈傾城才蹲下身和他平視,緩緩道:“曉翠死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如果你想她安心,就不能讓兇手逍遙快活,我只想你告訴我,你究竟有沒有殺她?”
這個很重要,如果他自己都不辯解,方大人要判他的罪,沒有人能夠反駁什麼。
許詹擡起頭,激動地喊:“曉翠死了,我還有什麼希望,我做任何事都是爲了她,雖然她背叛了我,她棄我而去,我也想跟她一起去,你們救我幹什麼?”
“……”被冤枉的感覺真不好受,沈傾城閉了閉眼,才道;“死不是解脫的辦法,據我所知,曉翠當初資助你不少,這次出賣初ye,聽說也是爲了給你籌錢,她活得很不易,難道你就忍心讓她死不瞑目嗎?”
許詹明顯回不過身來,“她給我籌錢?”
沈傾城點點頭,“我問過宋媽媽,她說曉翠死前跟她借過錢,因爲你中了進士,卻沒有錢打通關係,很是艱難,便找到了宋媽媽。宋媽媽答應借她五千兩銀子,但是要用她的初ye來償還,她左思右想,終於點頭答應了。”
許詹臉上是不可思議的神情,他痛苦地抓扯着頭髮,充滿了懊惱:“怎麼會這樣,我根本沒有中進士,她是從哪裡聽到這個消息的?她怎麼那麼傻?”
所有人都詫異了,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方元道:“許詹,你現在表一句態,人是不是你殺的?你那晚爲何要去曉翠的房間?將事情一一道來,本官不會冤枉任何人!”
許詹臉色一黯,將事情原委慢慢道來。
原來,曉翠和他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小感情甚篤,兩家也想着將來成爲兒女親家。可是後來村子裡遭了瘟疫,兩家父母都沒能挺過去,就留了兩個年輕人。許詹從小學問就好,立志考取功名將來讓曉翠過上好日子,可是家裡因爲給父母治病,已經窮得揭不開鍋。
許詹一邊讀書一邊找活幹,後來找到一家大戶人家給人做伴讀,每月能掙幾兩銀子,曉翠想方設法找機會去看他,有一次在半路上碰上人販子,說是有錢可賺,曉翠涉世未深,心性單純,被騙賣至倚翠閣。
她想盡辦法逃走,可每一次都被抓回去,心灰意冷想過自殺,可是那宋媽媽極有辦法,一次都沒成功。後來,宋媽媽見她實在倔,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讓她學藝,若能跟別人賺到同樣的錢,便可以賣藝不賣身。ax92。
曉翠很聰明,學什麼都快,一年之後就成爲了倚翠樓的頭牌,她每時每刻都想離開那個骯髒之地,兩個人悄悄商量,他刻苦讀書考取功名,將來才能賺到足夠的錢來贖她,曉翠偷偷將自己掙來的錢接濟他,兩人相依爲命,心裡卻無比幸福。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沈傾城不由動容,本來好好的一對有情人,結果卻落得那樣的結果,真是世事無常啊!
她偷偷背過身去,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了下,一隻手悄悄伸過來,她怔了怔,卻沒有刻意避開,世事變化無常,就讓她放肆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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