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忽然被推開,突來的光線讓冷嘯天眯了眼,不悅地就要叫囂。
“爺!”一道榴紅色的身影飄進來,帶來一陣刺鼻的香氣,冷嘯天斂起眼中的殺機,臉色依然慍怒。
“你怎麼來了?不好好打理府中的事,跑到前面來作甚?”他厭惡地看了一眼,她這個皇妃做得夠可以的,成天裡不知道在算計什麼,淨鬧些爭風吃醋沒品的事,以爲娶了安國侯家的小姐,怎麼也是一道助力,現在他纔是看明白了,那安國侯也是一株牆頭草,昨天在殿上,竟然攛掇着皇上整什麼三喜臨門,若不是他胡鬧一通,父皇怎麼可能去九王府?
秦湘雨見冷嘯天心情不好,故意視而不見,柔荑就挽上了他的脖子。
“爺,妾身知道您日理萬機,定然累了,您知道嗎?昨晚您就沒吃沒喝,妾身擔心啊。今兒見了母后,她還斥我不懂事,所以妾身一回來就親自下廚做了您最喜愛的芙蓉雞,您用點吧。”
她淺笑妍妍,無限嬌媚,冷嘯天不由心一軟,揮手遣退下面立着的手下:“記着你們的職責!散了吧!”
底下人紛紛躬着身子退出去,秦湘雨親自去關了門,將食盒打開,將菜擺出來,冷嘯天目光柔和了些,“難爲你想得到。”
秦湘雨笑得更加燦爛,“妾身多謝殿下誇獎!”
冷嘯天面無表情地吃了幾口,再無胃口,想起她說得是,眉頭皺了皺:“你進宮見了母后?她沒說什麼嗎?”
秦湘雨眼珠子一轉,流出幾許憂傷,垂了眉道:“妾身聽說了,蕭後回來了,目前就在九王府中,殿下,這可是真的?”
冷嘯天往後面座椅裡靠了靠,擡手撫上額頭,青筋跳起,疼得厲害。
秦湘雨忙起身替他揉捏,冷嘯天這纔好受了些,問道:“母后和皇祖母怎麼說?”
秦湘雨有些爲難,覷了眼他的眼色,冷嘯天心一沉,“但說無妨!”
“是!”秦湘雨小聲道,“母后說,當年她好不容易將蕭氏趕出去,不能讓她回宮,否則就是引狼入室。”
說着又頓了頓。冷嘯風厭煩地看她,就不知道一句話說完?
“皇祖母有不同意見?”
秦湘雨點點頭:“太后反對,說父皇既然見過蕭後了,就一定會提高警惕,我們若是輕舉妄動,說不定就會落入被動的境地,到時候就萬劫不復了。”
冷嘯天冷哼了一聲,不以爲然:“皇祖母人老了,膽子越發小了!”
秦湘雨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氣道:“殿下,妾身倒有一計,或許能折中一下。您看是否可行?”
“哦,愛妃有何好主意?”冷嘯天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這個女人一向沒有大智慧,不知道能出什麼酸主意,不過此時他閒來無事,不知從她小巧的小嘴兒裡能說出什麼來,聽聽也無妨。
秦湘雨鬆了口氣,冷嘯天一向不喜歡女人議論正事,她定了定心神,湊近他的耳邊,吐氣如蘭。
“妾身聽說安國侯最近有些不聽話,不如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他,殿下以爲如何?”
冷嘯天眼睛一亮,不由詫異地看向她:“說來聽聽。”
秦湘雨一喜:“咱們讓安國侯去做這件事,一爲試探,他是否真的已經因爲陸通的事另認了主子;二來,他有把柄捏在我們手中,就算有了閃失,他也不敢做什麼,這樣殿下也能擇出來,不是一箭雙鵰嗎?”
冷嘯天不住地點頭,脣角微勾,“想不到愛妃竟有如此謀略,我只顧着生他的氣,倒沒想到這麼深遠,不失爲一個好計!”
秦誨竟敢私自拆橋,還得問他答不答應,如果他迷途知返乖乖聽話,他可以既往不咎;但他若鐵心要找死,他會送他一程,最重要的是,他跟崔家的關係,會在意這件事情也是情理當中,到時候自己可以完全不受影響。
想到這裡,他心情大好,摟了秦湘雨笑道:“愛妃真是我的賢內助,說吧,想要什麼獎賞?”
秦湘雨心花怒放,冷嘯天高興的時候,能把你寵上天,無論你提什麼過分的要求都會答應的。於是更軟了身子,媚色無邊道:“妾身是殿下的正妃,我們夫妻一體,只希望殿下能早日實現心願,到時候殿下功成名就,不要忘了妾身這個糟糠之妻足矣。”
她說得溫柔至極,又暗示了他日冷嘯天必定順利登基,這樣的馬屁有誰不喜歡。冷嘯風更加摟緊了懷中的女人,恨不得掐斷她柔弱無骨的小腰,立刻就開始上下其手起來,嘴裡模模糊糊地應着:“好,愛妃所言正中我意,他日我若得了那位置,你就是我的皇后!”
沈傾國憑着小時候的記憶,走了半天,纔來到這座高牆之下,擡起頭,記憶中的高牆似乎顯得矮了不少,依舊是青磚堆砌,牆頭冒出幾株茅草,一隻紅杏探出牆頭,他伸手就能夠得着。
提着一股氣,他就能躍上去,但他沒有那樣做,雖然那是小時候他最想做的一件事。
今天是孃的忌日,沈伯陶,他的父親,此刻一定就在裡面,他們之間有着割捨不斷的血緣關係,雖然盼了多年,怨了多年,但不可否認的是,心底豎起的藩籬,在他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還是很快地坍塌了。
傾城說,他是有苦衷的,他也知道,但不管怎樣,多年的傷害已經鑄成,不光是爲他,更爲他的母親,那些日子,她形銷骨立,常常對着燈燭落淚,若是在那時,他就來尋他們該有多好。
遠處有踢踏的馬蹄聲傳來,沈傾國下意識地避到牆角,靜靜地聽着不遠處的動靜。
“籲——”馬車在正門口停下,立即聽到諂媚討好的聲音:“奴才見過九王妃,王妃,老爺交代過,您不用下車了,直接進去就是。”
沈傾城含笑點頭,沒有客氣,車伕一揚馬鞭,奢華的大馬車就駛了進去。
沈傾國這才從陰影中走出來,門房看見他,詫異道:“咦,你是誰?”
沈傾城也不知道爲什麼,他不想越牆進去,他就想從這道門進去,就像前面他的妹妹一樣,正大光明地走進去。
可是情形肯定是不允許的,他的面貌變了,如果是以前,還能憑着跟沈傾城五六分相似的外表介紹自己,此時卻是不能。
目光微閃了閃,門房已經不耐煩了,伸手就要趕他:“去去去,剛剛進去的是九王妃知道嗎?我們沈府的姑奶奶,您吶,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吧!”
沈傾國立時就有些怒了,連個門房都要輕賤於他,他還不信了。
“混賬,小爺是九王妃的身邊的侍衛墨青,適才路上耽擱了一步,你竟敢如此無禮!”
門房撓了撓腦袋,仔細地盯着沈傾國看,覺得他實在有些面善,一時又想不起來。
不過,常跟着九王爺的是叫墨竹是吧,好像也有個叫墨青的,頓了頓,揮手讓了路:“快進去吧,王妃就要到二門了。”
沈傾國拱了拱手,門房心花怒放,連九王爺的常隨都向他行禮呢,便不再計較,哼着小調去關了門。
“姨娘,六姑奶奶回來了!”瓏兒興奮地跑進偏廳,三姨娘正在跟底下的婆子們對賬,聽見聲音便皺了眉:“什麼六姑奶奶,得叫王妃!知道的說你高興得激動,不知道的還罵我這個姨娘不知道禮數!”
“是是是,奴婢知錯!”瓏兒悄悄吐了吐舌頭。旁邊立着的沈沉魚癟了癟嘴,不以爲然道:“就算她是皇妃又如何?還不是沈府的庶女?”
三姨娘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沈傾城的生母早已被升爲平妻,這可是聖上允了的,何況人家是九王妃,豈能容她如此詆譭?
自作孽不可活,到時候別怪她這個庶母沒有提醒她。
“二小姐,今兒也沒什麼事了,您回房去備嫁妝吧,等祭拜的時候再叫你。”三姨娘提醒道。
沈沉魚豁然起身:“不急,今兒六妹回府,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都要見見,不然姨娘你又不高興了!”
說完,也不等三姨娘同意,趾高氣揚地扭着腰出去了。
三姨娘旁邊侍立的嬤嬤就搖了頭道:“姨娘你好心教她管家,可這是個拎不清的,何苦來哉?”
“無妨,她在孃家也沒多少日子了,咱們沈府的女兒,只望她將來出了閣能醒事些,別給兄弟姐妹拖了後腿就好。”三姨娘笑笑,並不放在心上。
嬤嬤沉默不說話,可還是不放心地往外面看去,三姨娘見狀便道:“嬤嬤你去看看也好,別讓她衝撞了王府的人,說出去王妃臉上也不好看。”
嬤嬤求之不得,連忙一溜煙跑了出去,三姨娘整了整衣衫,也讓丫鬟扶着出去迎接了。
剛走到二門,就見王府的馬車已經停下,三姨娘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扶着沈傾城:“王妃可真早,我剛剛備好,還沒來得及出來,怠慢之處還請海涵啊!”
“姨娘怎麼見外了呢?您不是說拿我當閨女的麼?”沈傾城嗔怪地看她一眼,三姨娘心中一動,她還以爲她得知她孃的消息,會對她有了隔閡,這下心裡一鬆,笑得跟花朵一般,“看我這記性,真是該打。”一面又提醒着,“傾城小心腳下!”
沈沉魚隱在一顆花樹下,瞧見三姨娘諂媚的樣子,狠狠跺了跺腳,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小姐,您慢點兒!”丫鬟追上她,沈沉魚存心較勁,提着裙子就跑,竟然抄了近路,跑到了祠堂附近。
“小姐,祭拜還早,您要不要回房歇歇?”丫鬟看了眼她的裙子,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裙邊上已經染了泥。
“不用!我又不是正主!”到時候她不過意思意思就行,用得着那麼虔誠的樣子,又不是她的母親。
想到她的母親死得那樣慘,竟然連一個姨娘都不如,沈沉魚心直往下沉,索性捂了臉嚶嚶哭泣起來。
“什麼人?”丫鬟忽然厲聲道,警惕地看着對面一叢灌木。
沈沉魚止了哭泣,詫異地盯着,直到那邊走出一個白色峻拔的身影,她一時驚得愣在了那裡。
沈傾國沒想到,他只想偷偷過來瞧一眼,竟然會遇上人,站直了身子長長一揖,“對不起,在下立即就走!”
“放肆!這裡是沈府,豈容你這宵小之輩撒野?”丫鬟叉了小腰,十分威嚴地道,“衝撞了咱們二小姐,就這樣輕易就放你走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沈傾國這才擡起頭,看見眼前一身豔紅打扮的沈沉魚,原來她是沈府二小姐!
忽然他怒意從心底升起,今日是他孃的忌日,她這個晚輩竟然敢對她不敬?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的母親放在心上。
沈沉魚倒沒有丫鬟那樣氣急敗壞,相反,此時她一臉驚喜地盯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腦海裡閃過一個畫面,指着沈傾國就喊:“啊,我見過你!”是了,那次在九王府,邂逅的男子不就是他嗎?一身白衣,英俊倜儻,自那一面之後,她就在心裡念念不忘。只是今日竟然在自己府中巧遇,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嗎?
沈傾國厭煩地白了她一眼,“二小姐,你娘沒有教過你規矩嗎?”
沈沉魚以爲他是指自己不夠端莊,連忙收斂了動作,做出一副小意的樣子:“沉魚謝公子指教!”
沈傾國瞬間僵住,只覺得怪異無比,憤怒地拂袖道:“看看你穿的什麼樣子?”
沈沉魚這才注意到,臉上綻開了一朵花,欣喜地道:“是,小女子這就去換了衣裝。”說着又怯怯地看向沈傾國:“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沈傾國本想站在兄長的立場訓斥幾句,卻沒想到她竟然誤會了,她是把他當成男子了麼?竟然當着他的面發起了花癡!沈傾國羞怒交加,他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妹妹,如果不是他而是其他外男在此,聽了她這番言辭,相信明天沈府就會成爲一大笑話了。
沈沉魚還巴巴地看着他,沈傾國懶得再理會她,拂袖而去,丟下一句話:“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