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重重地嘆了口氣,聽見身旁的李雲陽發出同樣的聲音:“唉,好巧,我也是。既然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公主殿下可否有興致與朕秉燭夜談?”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鳳歌便答應了。
站在御書房的門口,鳳歌便看見鋪滿一桌,蓋滿一地的奏報,就好像剛纔這裡有狂風亂過一般。
“這……”鳳歌看着李雲陽,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呃……”李雲陽完全忘記剛纔是自己命宮女全部滾開,讓他清靜一會兒,然後自己又因爲心緒暴躁難平,跑出去,導致根本沒有人收拾房間。
在李雲陽瞪了一眼近侍之後,不知從哪時涌出來許多人,太監宮女的手腳十分麻利,迅速將御書房收拾的乾乾淨淨,接着又消失地無影無蹤。
御書房內只留下了四個伺候的宮女,爲李雲陽與鳳歌奉茶之後,又像木頭人似的,定定站在那裡,連呼吸的聲音都細不可聞。
“多謝公主救出大夏子民,朕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李雲陽端着茶杯,向鳳歌舉起。
鳳歌笑笑:“都是鄰國友邦,孤又在貴國叨擾這麼久,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若是殿下需要我大夏幫忙的地方,朕定當傾力相助。”李雲陽的話語中充滿着誠懇。
等得就是這句話,鳳歌臉上波瀾不驚:“那就先謝過陛下了。”
雖然她現在特別想馬上拿出幾百頁的條約讓李雲陽給她簽下,從特價武器供應,到商稅減免,再到只准從大恆國進口食物和茶葉,總之有利於大恆國經濟、軍事等等的所有條約,都讓這位皇帝陛下籤個遍。
記得父皇說過,沒有簽過的字,就是廁所裡的紙,做不得數。當然那個時候的鳳歌還不知道,什麼叫“撕毀條約”,以及也沒有學到“秦晉之好”這個成語後面的故事就是“退避三舍”。
雖然她不知道這些,但她知道不能急於求成,越着急,越會適得其反,關係,是要慢慢維護的,像西夏這樣擁有大量礦產資源和厲害工匠的國家,求的是長遠發展,怎麼能只看着眼前小利。
鳳歌在心中對自己說了許多道理,講了許多先賢的故事,纔將想要李雲陽直接把西夏變成大恆國倉庫的願望給壓了下去,期間,她的臉上始終只有一個表情:微笑。
見鳳歌淡淡的笑着,李雲陽知道她是不相信自己,不過,他與鳳歌落的點不一樣,鳳歌是根本不相信國與國之間會有守望相助的友誼,連父皇爲了躲諫官的日常嘮叨都能把她給推出去當擋箭牌,還能指望人與人之間能有什麼信任,有什麼愛!
李雲陽一臉認真與堅定:“朕即將親政,今日相助之恩,朕必涌泉相報!”
哦……
與這個不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相比,鳳歌更想知道獨孤懷信的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手腳。她故作不經意的提起:“如果不是獨孤懷信領路,將王都裡的防守弱點告訴北燕人,今日他們來得也不會這樣快。”
“不錯!藥廬世代承皇恩,獨孤懷信竟然敢背叛朕!”提起這事,李雲陽雙眉糾結在一起,若是獨孤懷信在他面前,只怕要被他當場手撕成一片一片。
鳳歌點頭:“但是,獨孤說過,死去的北燕使者體內,發現了只有太后寢宮纔有的毒果……”
她話音未落,只聽門口有人大喝一聲:“放肆!”
此時,太監那尖厲的聲音才響起:“太后娘娘駕到!”
李雲陽忙起身相迎:“母后,怎麼徹夜趕回來了?”
又斥責一旁的太監:“太后來了,你們怎麼也不稟報!”
身着華麗宮裝的符太后,氣勢迫人,她一步步走進御書房,掃了一眼李雲陽,又緊盯着鳳歌:“璇璣才女?”
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連鳳歌自己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應聲。
“聽說今晚璇璣才女僅帶着十個人出城,便將我大夏被擄子民救回?果然身手不凡。”
雖然這是誇獎的話,但是鳳歌總覺得符太后臉上的表情可以被劃入皮笑肉不笑的標準範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鳳歌決定假裝謙虛一下,看看這位太后娘娘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遂笑道:“並不是身手不凡,只是運籌得當罷了。”
“到底是運籌得當,還有與獨孤懷信本來就有所勾連,因此他纔會這麼給你面子,你是想用這點小恩小惠,換取什麼?是想得到免費的兵器,還是國中財富?”
鳳歌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一定是有人在她面前挑撥栽贓,還沒等她想到應對之策,只見符太后聲色俱厲,右手輕揚:“拿下!”
身後兩個禁衛軍上前,伸手便向鳳歌的肩頭抓去,待李雲陽反應過來,忙大喊一聲:“住手。”他急急起身,走到符太后面前:“母后,她是我請來的客人,爲何要抓她?”
“客人?在主人家偷東西,就算不得是客人了吧?”符太后冷冷道。
偷東西?李雲陽疑惑的看着鳳歌:“母后丟了什麼東西?”
“你的這位客人,潛入我的寢宮,偷了七寶箱中的東西,意圖謀奪恆國皇儲之位。”
李雲陽忙道:“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這位璇璣才女,正是大恆國的大公主,當今儲君,鳳歌殿下。”
“她?公主?”符太后上下打量着鳳歌,“看你氣質出衆,談吐不凡……”
李雲陽剛鬆了一口氣,忽然聽見符太后冷笑一聲:“與公主長得也有幾分相似,難怪敢冒充公主。”
“什麼?”李雲陽瞪大了雙眼,“母后何時見過公主?”
“前天的早上,公主入宮拜謁,與哀家說了好一會兒話,她提醒哀家,這位璇璣才女心懷不軌,哀家有好生之德,見她並未做出什麼實質上有損大夏的事情,才遲遲沒有對她動手,你王兄早就要將她送走,她卻找出各種理由,拖延不走,終於等到獨孤懷信引北燕兵破城,她再帶人去救,白得一個大大的人情,皇兒,她有沒有要你答應什麼?”
“沒有,母后,你一定是誤會她了。”李雲陽依舊在爲鳳歌辯解。
鳳歌心中卻長舒一口氣,好險,幸好她連一個要求都沒有說過。
“哼,想必是想放長線釣大魚,打得好算盤。”符太后逼視着鳳歌的雙眼。
鳳歌一雙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符太后:“太后娘娘,捉賊捉贓,既然說我偷了東西,我願意讓太后搜查。”
鳳歌心中無鬼,坦坦蕩蕩,在符太后眼裡看來卻是另一重意思,她冷冷道:“不錯,連你都知道捉賊捉贓,又怎麼會把東西放在自己身上,你今晚爲何出城,目的已經很明確了。寧王妃說那些士兵將她們抓回營後,並未侮辱,只是關在營帳內不得離開。”
“定是你與獨孤懷信裡外合謀,你偷了東西,他劫了人,你出城救人的時候,正好把東西給他,現在獨孤懷信定然已逃向北燕,你身上當然什麼都不會搜到。”
符太后說的有理有據,最重要的是,此處是西夏皇宮,她就算說太陽是綠色方形,每天從西邊冉冉升起,也不會有人敢說半個不字,鳳歌自知此時已無法自證清白,不能再在這件事上糾纏太久,重點還是獨孤懷信。
“獨孤懷信在反叛之前,已查出那幾個北燕使節死於朱果,而整個夏國,也只有太后寢宮中有,當初設定的三日期限未過,爲什麼要派出大風堂將藥廬裡的人都抓起來?莫非,太后有什麼難言之隱?”
平日裡,她絕不會對一國攝政太后這樣說話,但是現在她已經別無選擇,一心想要親政的李雲陽還在這裡,從他的態度中可以看出,他特別想要擺脫太后執政的影子,爲自己立威,但是又找不到一個適合的機會。
鳳歌沒有看李雲陽,心裡卻在大聲喊:“現在機會給你遞過來了,要是抓不住,就別想親政了,老老實實躺當一輩子的傀儡吧。”
果然李雲陽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使命召喚,他開口道:“母后所見的公主,必然是假。實不相瞞,那一夜,朕夜宿清涼殿之內,也闖入了一個與她長相十分相似的女子,也說想要去拜見母后,朕正要趕去上朝,讓她稍等,不料回來之後,就沒了人影,只怕就是此人將母后宮中的東西給盜了去。”
皇帝寢宮中曾經冒出過女人這件事,符太后聞所未聞,不由大怒:“半夜三更有女人跑進皇帝寢宮,竟然無人知曉,來人,將清涼殿當值侍衛與守夜宮女全部拿下!”
站在門外的禁衛軍應了一聲,腳步整齊的向清涼殿而去,李雲陽大驚:“母后……”
剛想爲他們求情,符太后便惡狠狠的瞪來:“還有你!半夜被女人摸到牀邊,爲什麼不叫人?”
李雲陽的後半句話噎回了肚子,他總不能告訴太后,因爲“公主”說母后偷了大恆國的東西,要把它再反偷回來,所以纔出手幫忙,他更不能告訴太后,當初父皇臨死之前,曾經悄悄告訴他一件事,那就是符太后的那個恆國丈夫並未死,而且在恆國也很有一些勢力,如果在自己親政之前,母后決定改立王兄李雲清爲太子,那麼,勢單力薄的李雲陽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因此,他想着符太后的那個七寶盒裡裝着的一定是與前夫的信物,讓人偷走了正好,讓她徹底絕了與恆國勢力勾連,把自己給弄下去的心思。
今晚他不是無法攔住鳳歌出城,而是他需要救人以安民心,自己沒這本事,又不想再讓李雲清立功,也不想動用只聽母后的大風堂,因此鳳歌這個外國人願意出手,要的人又不多,當然是樂見其成。
現在鳳歌被符太后指爲竊賊,這可是大大的不妙,他還想借着鳳歌的身份,向國人力證與恆國纔是友好邦交,以及自己已經得到了恆國未來儲君的友誼。
雖然李雲陽實在是沒有自信說一個能夠讓符太后相信的謊言,不過現在已是火燒眉毛,他決定努力一下:“因爲公主曾對我說,對王兄有好感,希望可以與大夏聯姻,讓王兄去恆國做皇夫大親王,是朕捨不得王兄,於是當時沒有答應。於是,在那天夜裡,一個長得很像公主的人站在朕的牀邊,說就要回去了,希望能在離開之前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朕想着女兒家嬌羞,於是,也沒有聲張。”
“嬌羞……半夜三更摸到男人牀邊的算是哪門子嬌羞!”符太后對自己兒子的智商產生了懷疑。
“朕身邊的妃子都是這樣嬌羞的。”李雲陽言之鑿鑿。
符太后很想把他的腦子打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無奈地揮揮手:“罷了,繼續說。”
“然後朕說,聯姻這樣大的事情,應該稟明母后,再告訴王兄,所以,她就說,要來拜見母后。然後就上朝了,再回去人就不見了。”李雲陽一氣把後續說完,鳳歌聽得直皺眉頭,她猜到李雲陽沒說實話,那個假扮她的人千辛萬苦潛入皇帝寢宮,難道就是爲了談親事?總不能是月老性轉下凡來逼婚了吧?
她能想到,符太后當然也想到了,她一拍桌子,指着李雲陽:“撒謊!”
“雲清已娶有正妃這件事人盡皆知,怎麼可能潛入清涼殿就爲了聯姻。就算未曾娶王妃,待她回到國中,一封國書過來,自然有哀家做主。你當時沒有叫人,現在還替她編了這樣一個故事,可見,她與你所謀相同。”
李雲陽的心臟猛然跳了一下,母后怎麼看出來的。
“說,她到底想要做什麼?”符太后步步緊逼,李雲陽的說謊技能暫時進入冷卻狀態,一丁點靈感都沒有,張口結舌,臉漲得通紅。
鳳歌還來不及同情他,就已經聽見李雲清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竟然除了凌波之外,還有女子這麼癡戀於我?”他笑着跨進門檻,向符太后與李雲陽行禮:“拜見母后,拜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