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信三人在山坡上停下了腳步,默默的看着下方,山坡下有一片池塘,十幾棵紫色的柳樹,一個人正躺在池塘中的一塊岩石上休憩,身上蓋着一片大荷葉,不過那個人的雙腳和小腿都露在了外面,腳的膚色白皙如玉,又很小,小腿也顯得非常纖細,所以應該是個女子;池塘邊有個戴着斗笠的人正在釣魚,魚竿、魚線都呈燦金色。
一棵柳樹下的樹蔭中,坐着兩個老者,他們在下棋,左首的老者紅光滿面,身軀魁梧,留着長長的鬍鬚,右首的老者顯得很慵懶,穿着雪白的長袍,時不時的發出輕咳聲。
還有一個人負手而立,似乎在觀賞天河中不停綻放的雷暴,只給葉信等人留下了一個挺直的背影,肩後左右掛着兩柄長劍,不過劍鞘和劍柄都被層層黑布包裹着,看不出劍的品質。
“他們是來找麻煩的?”神夜低聲說道。
“嗯。”葉信點了點頭。
真神是一種達到了返璞歸真境界的大存在,他們爆發時,會釋放出毀天滅地的力量,他們收斂氣息時,又會變得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甚至連那些最底層的修士都不如。
“這就是要開打嘍?”神夜說道。
“你們退遠一些,我可以對付他們。”葉信說道。
“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們兩個?”神夜瞪起了眼睛。
“如果來的只是法身,我不介意你們多積累些經驗。”葉信說道:“可現在面對的是真身啊……知道真元兩界諸神爲什麼不願離開自己打造出的神域,只是釋放法身去行使自己的意志麼?法身被毀,總有挽回的餘地,可真身間的衝突是極其慘烈殘酷的,稍有不慎,便是身殞道消的結局。“
“你也僅僅是比我們快了一步,能比我們兩個強多少?!”神夜還是有些不服氣。
“我至少比你們有經驗,而且我的境界越高,經驗就越多,雖然暫時是別人的經驗,但很快能變成我自己的。”葉信笑了笑:“何況你們尚沒有開府立邸,沒有自己的神域,你們還不算真神,而我的神域就在虛空之內,也就是說,我走到哪裡,神域就在哪裡,這是最大的優勢。”
“他們離開老巢,跑到這裡找我的麻煩,無異於自尋死路。”葉信擡頭看向遠方:“來的不止是他們幾個,你們不出手在後面坐鎮,反而能起到威懾效果。”
神夜被說服了,他咧了咧嘴:“那你自己小心吧。”
葉信邁步緩緩向着山坡下走去,他每踏出一步,一片片紅顏草便會在他腳下成型,如地毯一般鋪向四面八方,只是幾息的時間,方圓數千米之內已遍佈紅顏草,如幻光狀的火焰不停的升騰起來,甚至連高空中的天河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不過,紅顏草無法欺近山坡下的那幾個身影,他們身邊幾十米的範圍,依然保持着原狀。
女子似乎還在睡覺,釣魚的還在釣魚,背後掛着雙劍的人依然留給葉信一個背影,而兩個老者卻沒辦法繼續下棋了,那滿面紅光的老者一隻手懸停在半空,手中的棋子遲遲落不下去。
神域分爲兩種,一種是以自己的氣息、力量凝成的防禦圈,這叫領域,一種是以開府立邸之地爲中心,經過長時間的經營形成的大氣象,這叫邸域。
達到大聖境,便可以慢慢淬鍊自己的領域了,只是因爲力量強弱,分爲聖域和神域,而邸域是真神纔可以擁有的,在邸域之內,他們自己就是山門,就是大川大河的靈脈,力量自然可以達到最大化。
當然,真元兩界諸神修行的方向不同,所以領域、邸域都存在着各種各樣的差別,譬如說無道者,乾脆放棄了邸域,選擇把自己的領域淬鍊到了極致,天帝鍾馗的真正根基並不在帝宮,而是虛空中的冥府,所以那懷奇先生纔有機會潛入帝宮,冥府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除非天帝鍾馗讓他進去。
隨身帶着邸域到處走,這可是天帝鍾馗獨一無二的本事,那幾個身影看到了瘋狂生長的紅顏火,心中都掀起了驚濤駭浪,只可惜,他們還不知道,葉信的領域和邸域同樣可怕,他的邸域傳承自天帝鍾馗,而領域則是傳承自無道者,兩種傳承早已在葉信身上完美的融爲一體了。
“幾位,借個路。”葉信淡淡說道。
“咳咳……小哥,路就在你腳下,自己過去吧。”白袍老者咳得有些厲害,給人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神荒,你的鹽又吃多了是吧?連腦子都不清醒了?”葉信說道:“也罷,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白袍老者驀然轉頭,一股無形的氣息隨之爆炸開,附近的紅顏火被成片連根拔起,接着又被震得粉碎,化作無數火星四下迸射。
“天帝是你什麼人?!”白袍老者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是說鍾馗?看到了紅顏火,還不知道我的來歷?”葉信搖了搖頭:“讓我來猜一猜,你們誰會忍不住先出手……拓天,屬你的脾氣最爲暴躁了,在等什麼?”
坐在池塘邊的漁夫身形突然一震,接着猛地甩動魚竿,葉信周圍百餘米方圓的地面同時坍塌下去,形成了一座無底的深淵,接着一道巨大的魚鉤從深淵中升起,以閃電般的速度卷向了葉信。
魚鉤顯得很鋒利,捲動的光影也比葉信大得多,如果被魚鉤卷中,那就不是開膛破肚了,而是會被絞爲碎片。
葉信的雙瞳中閃現出無數道金色的光點,那魚鉤上同時綻放出震耳欲聾的炸響聲,光影在剎那間便被葉信的殺意炸成萬千道光弧,而那面池塘陡然掀起了驚濤駭浪,水花如噴泉一般捲起百餘米高。
挺立的背影終於轉過身,用驚愕的目光看向葉信,兩個老者都是呆若木雞,連那躺着的女子也已坐起來,掀開了大荷葉,死死的盯着葉信。
遠方,孔雀撫掌而笑:“果然,前輩直呼鍾馗的名字,證明我沒有猜錯,鍾馗就是前輩的弟子!”
事實上,葉信是因爲與天帝鍾馗恩怨糾纏,所以直呼鍾馗的名字,而對孔雀來說,她的判斷終於得到了證明,眼波中滿是對自己能洞察秋毫的欣慰。
此刻,葉信的視線落在了漁夫身上,微笑着說道:“這是第一次。”
場中幾個人影都是如遭雷擊,他們的臉上充滿了茫然和唏噓,因爲葉信的話讓他們回想起了多年之前,那一次也是拓天第一個向天帝鍾馗出手,然後天帝鍾馗亦同樣對拓天面帶微笑着說,這是第一次!
“接下來該你了吧?煙羅!”葉信的視線又落在了那個女子身上。
“你……你……”那女子的臉孔驟然變得扭曲了:“是您老……回來了……”
在他們重疊的記憶中,拓天出手之後,吃了悶虧,接下來是煙羅向天帝鍾馗出手,似曾相識的畫面,似曾相識的強大,似曾相識的淡然,讓他們堅定無比的心境全面潰亂了。
葉信微笑不語,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着,以前他無法斷定黑麒麟的立場,不知道雙方是友是敵,現在有真神擋路,那麼黑麒麟的立場就明朗了。
不過,黑麒麟原本只是二十大山中的一位山主,僅僅因爲最聽話、最乖巧,所以得到了天帝鍾馗的喜愛和信任罷了,憑什麼能昭令各方山主和大宗?
繼續推理下去,原因應該出在天帝鍾馗的造化之力上。
“黑麒麟動用詭計,吞了你們的造業,對吧?”葉信緩緩說道。
這句話出口,幾位真神的氣息更加潰亂了,那叫煙羅的女子是最先崩潰的,她突然雙膝跪倒在石塊上,哀聲叫道:“您老可要爲我們做主啊……”
其他真神本就落入了六神無主的境地,見煙羅跪倒,他們也本能的跟着跪下去。
事實上,他們還有些理智,所以做出了這種姿態,而山坡後方的神夜已是徹底凌亂了,他本以爲能看到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誰知只看到了一招,局勢便已全面逆轉,他發出了近乎抽搐般的聲音:“這這這……這這這這……”
“不能讓他開口說話的!”一邊的千代無雙突然說道:“我早就領悟了,要不然一見面就打死他,要不然乾脆跟着他,如果讓他說話了,便會發現,你突然不再是你自己了。”
這確實是千代無雙自己的領悟,不過這種領悟很痛……
“我既然已到了這裡,肯定要爲你們討回公道。”葉信說道,接着他的氣息突然暴漲,一尊巨大無比的法身從他身後升起:“讓其他山主和大宗都過來吧。”
看到穿着大紅袍,也看到了絢麗無比的寂滅之花的背景,幾位真神再不遲疑,那個叫拓天的漁夫立即起身向着後方掠去。
意料之外的變化,讓遠方的孔雀也是目瞪口呆,她突然明白了什麼,喃喃說道:“黑麒麟真是蠢到家了……他豈不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吞了其他山主和大宗的造業,強迫他們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等於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在黑麒麟保持強大時,他們只能爲虎作倀,只是,在出現了報仇雪恨的希望之後,哪怕是小小的一點希望,局勢便有可能徹底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