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酸又鹹,這多奇怪啊?
慕容舒清輕輕攪拌了一下,沒有解釋,將兩個盤子推到他們面前,笑道:“你們再嚐嚐。”
這次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了,三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加糖的酸梅,雖然加了糖,沒有那麼酸,可是仍然感覺到酸澀的口感還是充斥着舌尖,吃了一顆就不願意再吃了。至於那盤加了鹽的梅子,光是想象那又酸又鹹的味道,就讓人望而卻步。
最後,還是綠倚鼓起勇氣,拿起一顆,咬了一口。
綠倚細細嚼了一下,覺得味道很特別,沒有想象中的難吃。酸澀的感覺還在,只是加了鹽之後,反而中和了一部分酸味,隱隱地覺得有絲絲的甜味。綠倚將整顆梅子放入嘴裡,好奇地看慕容舒清,說道:“這個味道很不一樣呢?”
慕容舒清笑問:“好吃嗎?”
“嗯。”綠倚想了想,點點頭。其實說不上好吃,就是味道和以往的水果不一樣,很新鮮,也很特別。
祁睿和淨水看到綠倚居然說好吃,她還一連吃了幾顆,兩人的好奇心又被挑起了,最後,也一人拿了一顆,吃了起來。嘗過以後,兩人都是眼前一亮,有酸有鹹,還有若有似無的甜,加了鹽之後,居然讓這一盤酸梅有了如此豐富的口感。
其實這是她沒穿越以前到南方旅遊時,看到當地人吃某些水果獨特的方法,確實風味獨特,今日讓他們嘗試,目的也不是僅此而已。慕容舒清看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葉,淡淡地說道:“覺得酸,我們一般都會加些糖,因爲它們在世人眼中是絕配,可是其實加鹽也別有一番風味,所以世間的事,沒有所謂的配與不配。”
她說這些,並不奢望淨水會忽然走出自己的心理障礙,只是希望對她是一種啓示。
淨水也感覺到了慕容舒清的意圖,她再次低下了頭,不語。
祁睿則是朗聲笑道:“說得好。”
慕容舒清好笑地看着祁睿就差沒有舉雙手錶示贊同,忍不住調侃道:“既然這麼好,這一整籃酸梅就讓你帶回去慢慢享用吧。”
“清兒……”祁睿哀怨地低喚,又惹得小屋裡傳出一片愉悅的笑聲。
夜裡不斷襲來的夜風,寒冷而霸道,吹得燭焰忽明忽閃,似乎在宣告嚴冬的腳步更近了。放下手中的書卷,慕容舒清靠着身後厚厚的羊毛軟榻,有些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阻礙在淨水和祁睿中間的,是淨水的自卑和輕微的自閉,要治好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而治好她的臉,是目前重建她自信心很重要的一個環節。但是那個楚吟……想起那炙豔的紅,還有那冷漠的性子,慕容舒清低嘆,要得到他的幫助,一個字,難。
還有目前祁家的情況也讓她擔心,祁雲雖然中了一劍,還好沒有生命危險。老爺子看似平靜地每天喝茶下棋,可是祁府的暗士頻繁出入,已經告訴她,老爺子一定知道了什麼,也在部署什麼,現在怕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窗外有人!慕容舒清忽然張開了眼睛,微微擡手,讓炎雨不要輕舉妄動,這人來了有一會兒了,只在窗外張望,卻沒有下一步的舉動,是敵是友還未可知,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仍是靠在軟榻上沒有動,慕容舒清緩緩地閉上眼睛,如睡着般,感覺到黑衣人推開了窗戶,可是他卻沒能進來,另一個黑影截住了他的去路,很快院子裡傳來了打鬥聲。
慕容舒清起身,炎雨立刻出現在她身後,原來她以爲是炎雨擔心她的安全,不讓人踏進屋內,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既然不是炎雨,那外面對打的人又是誰?慕容舒清走到門邊,放眼看去,並不明亮的月光下,只見兩個糾纏的黑影打得難解難分。
月色太暗,慕容舒清只得走到院前,才勉強看得清打鬥的兩人。炎雨緊隨其後,其他保護慕容舒清的暗士也紛紛現身,分立在院內各處,將慕容舒清保護在最中心。誰也沒有出手,只靜靜地觀察着院中的兩人。
那兩人中,有一人並未蒙面,慕容舒清微微眯起眼,月影輕搖間,仍是看不清楚長相,但是那雙冰眸讓慕容舒清一眼就看出,那是莫殘。沒有人的眼睛冰冷得讓她看了就會不由自主地心顫,不是因爲害怕,而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冷然會讓她揪心。
蒙面人的武功也不弱,只是幾招下來,蒙面人漸漸地招架不住了,閃躲走避,也顯得狼狽起來。莫殘一招擒拿手,將蒙面人右手困住,轉手施力,骨骼錯位的聲音在這暗夜中顯得格外清晰。蒙面人疼痛地悶哼了一聲,這不大的聲音卻驚得慕容舒清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連忙上前幾步,那修長的身形、烏黑的墨發、明亮的杏眸,還有剛纔那聲壓抑的輕呼,老天,是她……
蒙面人另一隻未被束縛的手仍不服輸地回擊,讓莫殘冰眸裡掠過一絲不耐,一記重拳就要落下。
“不要!”
慕容舒清大聲驚呼,讓他瞬間收了力道。第一次見這女子大驚失色。就是在被赤煉所傷,遭脅迫挾持時,她也能淡定而笑。跌落深潭,獨立深山時,她也能平靜以對。這蒙面人卻能讓她神色大驚。
莫殘一瞬間地失神,讓蒙面人有機可乘,那人拔出腰間的匕首,向莫殘刺去。莫殘一個旋身,躲過了蒙面人致命的一擊,同時,他也亮出了赤煉,暗紅的幽光,輕顫的劍身,都像在渴血地鳴叫。
慕容舒清見識過赤煉的鋒利和冷殘,心裡爲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捏了一把汗。她絕不可能是莫殘的對手,她也絕不可以有任何損傷,不然麻煩就大了。情急之下,慕容舒清對身後的炎雨說道:“救她。”
慕容舒清話音剛落,炎雨已經飛身而出,剛好截下刺向蒙面人的致命一劍。蒼素不在,炎雨的武功雖高,可是他一人仍然不是莫殘的對手,好在這次莫殘也無意爲難他。收了長劍,莫殘深深地凝視慕容舒清一眼,深沉的冰眸中仍是看不出情緒。慕容舒清剛要開口,黑影在眼前一閃,莫殘已無蹤可尋。
慕容舒清輕嘆一聲,他們的相見,似乎總是這樣匆匆。不是刀來劍往,就是落水受傷,不知道下次又會是什麼?
蒙面人就這樣坐在院中,也不起來。慕容舒清快步來到她身邊,想起剛纔那聲脆響,慕容舒清有些擔憂地問道:“你傷到哪裡了?”
只見蒙面人素手輕揚,將臉上的面巾扯了下來,一張明豔傾城的臉露了出來。雖然臉上已經滿是薄汗,臉色也略顯得蒼白,但她仍是滿不在乎地笑道:“除了手斷了之外,沒什麼事!”
果然是西烈月,怎麼說她也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看她毫無形象可言,甚至是有些耍賴地坐在地上,慕容舒清頭疼地苦笑道:“你這是要給我驚喜嗎?”
西烈月知道自己現在一身的狼狽,可是她並不以爲意,坐在地上,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嘴裡還不忘調侃道:“你都不來看我,我只有夜探香閨了。”若不是因疼痛不斷滲出的薄汗和那隻已經不能動彈的右臂,她那愜意的樣子,你會誤以爲她是坐在高貴的牀榻上與你閒聊。
“不錯,還能調侃,看來傷得不重。”慕容舒清好笑地搖搖頭,到底還是君王命,再怎樣狼狽,仍是尊貴逼人。慕容舒清伸手扶了她一把,將她帶到屋裡的軟榻上坐下。西烈月的手不治不行,可是若回京城請大夫,這一來一回,沒有三四個時辰怕是到不了。她這筋骨錯位的傷,炎雨應該也可以治。
慕容舒清想了想,無計可施下,只得對炎雨說道:“炎雨,你給她看看吧。”炎雨立在門邊,並未回答,筋骨錯位對他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只是他本來並沒有打算替西烈月治療。現在慕容舒清已經發了話,炎雨回身走到西烈月身邊,查看她的傷勢。
炎雨擡起西烈月的手臂檢查錯位的關節,突然襲來的疼痛讓她皺起了眉頭,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待疼痛稍稍平復一下,西烈月躺在軟榻之上,低聲問道:“你認識那個男人?”
這樣傷筋動骨的疼痛,就是尋常男子也要承受不住吧,西烈月從始至終都沒有叫過一聲。這樣的堅毅和韌性,也是成爲一國之君從小就必須磨鍊的吧。慕容舒清輕嘆,爲君不易,爲明君,就更是不易了,那無上的權力與尊貴背後,付出的是常人看不見也想不到的艱辛。
輕輕爲她拭去額上的汗,慕容舒清淡淡地回道:“算是吧。”
有時候,她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和她,似乎認識了很久一般,從第一次見面,她就莫名地相信他不會殺她,那種感覺很微妙。
西烈月忽然笑了起來,饒有興趣地說道:“冷傲狠絕,長得也不賴,我喜歡。”尤其是那雙眼,讓她想要抹去那層寒冰,看看他染上如火的熱情會是什麼樣。一邊說着,西烈月還一邊揶揄地打量爲她檢查傷勢的炎雨,嘖嘖嘆道:“你身邊的男子都是出類拔萃,怪不得你這麼挑!你這個侍衛就很不錯。”
話音未落,炎雨一個用力,將錯位的骨頭接了回去,再也懶得看西烈月一眼,轉身出了裡屋。
噝——毫無防備地劇痛,讓西烈月疼得齜牙咧嘴。
慕容舒清卻毫不同情她,誰讓她一副色女的樣子,她以爲所有的男人都是沒有爪子的貓嗎!炎雨沒有給她一劍就已經是很客氣了。她的手應該沒事了,慕容舒清也懶得再理她,爲自己斟了一杯清茶,靠在矮几旁笑道:“這裡不是海域,你可以不用這麼肆無忌憚。”
西烈月輕輕轉動一下手臂,基本上已經接好了,除了還有些疼痛外,已無大礙。她起身來到慕容舒清身邊,劫了她手中的茶,一口飲盡。西烈月大方地侃侃而談,“在你面前我不需要僞裝,其實你和我一樣,對於自己想要操控的東西決不會妥協,不同的是我要掌握在手中的,是我的國家,而你要掌控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慕容舒清微怔,擡頭對上西烈月自信瞭然的眼,她是第一個知道她想要什麼的人。
兩個各具風華的女子相視而笑,有時真的不需要說太多,盡在那寥寥數語、眼神交會間,便已經彼此明瞭,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知己吧!
西烈月看了看天色,月已西斜,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我走了。”
“你的手纔剛剛接上,休息一會兒再走吧。”從這裡回到京城,快馬也要兩個時辰。
西列月沒有停下腳步,走至院中,纔回頭對身後的慕容舒清無奈地笑道:“今夜我若是不回去,後果你也知道。”有時她也想任性妄爲,只是人總有自己的責任需要承擔。
是啊,西烈月身份特殊而敏感,容不得一絲差錯。瞭然地輕點一下頭,慕容舒清也不再挽留。
“走了。三日後,東郊凌山,我等你。”說完,西烈月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淨水雅絮。
慕容舒清苦笑,她還是這麼張狂,讓你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有時候她會想,若是西烈月有個軒轅逸這樣的將軍,是皇上被氣死?還是將軍會吐血
?
“炎雨,派兩人暗中護送她回去。”慕容舒清伸了伸懶腰,不自覺中,庭前的菊已不再明豔,在冬日陣陣寒風中,也顯得憔悴和無助起來。冬天算是真正地到來了吧!起風了,夜也更深了。
已是午後,在這樣一個沒有陽光的日子裡,寒風似乎可以更加肆虐地吹拂。只是一夜的時間,秋便已經遠去。一路行來,滿地的菩提樹葉宣告着冬的腳步。慕容舒清吸了吸鼻子,她似乎又有些着涼了,剛纔綠倚差點不讓她出門。不得已之下,她只有穿上了厚厚的棉袍。
眼前還是那片梅林,只是感應到冬的氣息,幾枝紅梅枝頭怒放,那傲然挺立、熱烈紅豔的早梅,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迎風傲雪的姿態。不過最爲耀眼的,還是梅林深處那抹豔紅身影。
今天的他依然在作畫,凜冽的寒風對他似乎不起作用,仍是那件紅布輕紗在隨風輕舞。
慕容舒清低頭看看自己,相較之下,這一身厚重的棉袍就顯得有些臃腫可笑。拾起腳邊一枝飄落的紅梅,慕容舒清輕撫梅瓣,淺笑地立於楚吟身後,沒有打擾他作畫的興致。寒風中,一紅一白兩個人影背對而立,一個專心於揮毫作畫,一個寄情於梅林風華,彷彿互不相干,殊不知,卻已是這寒冬梅林中和諧的一景。
“你還敢來?”楚吟沒有擡頭,手中的筆似有生命般揮灑自如,筆走游龍。低低的聲音輕如羽毛,讓聽的人心也會隨之騷動。
慕容舒清轉過身來,不在意腳下就是雜草,盤腿而坐,一手輕晃着手中的梅枝,一手輕托腮幫,聳聳肩,有些無奈地笑道:“沒辦法,上次的茶我還沒有喝完。”泉葚的香醇還真是讓人懷念。
最後一筆勾勒完畢,楚吟放下筆,依然是不再多看一眼,視線轉向身後輕鬆自在的慕容舒清。她今天紮了兩條辮子,全身裹在厚厚的白衣棉袍中,只有一張素淨的臉露在外面。她總是清清淡淡的模樣,不聒噪,不張揚,超越她這個年紀地平靜,讓他也注意到這個每日必會出現,卻只是遠遠站在菩提樹下的女子。
祁睿昨天應該警告過她,沒有想到她今天還會來,而且還是這樣閒暇輕鬆地坐在他面前。楚吟也在慕容舒清對面坐下,漠然的眼裡流動着似有若無的興趣,還是那低低沉沉的聲音慵懶說道:“你不怕我?”
近看之下,他完美得不像是真人,與他這樣面對面地坐着,慕容舒清的視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裡放。如果說安沁宣生來就是打擊女人的自信心的,那這個楚吟,可以讓天下間的男女都黯然失色。
“若是你要讓我給這寒梅做花肥的話,請先讓我喝完這杯茶。”怕不怕他呢?對於喜怒無常的人,慕容舒清還是無意招惹的,只是在她看來,楚吟他雖然冷漠,無視生命,但是卻不是喜歡濫殺無辜的人,因爲他不屑。
楚吟低笑出聲,他有多久沒有遇到這樣有趣的人了?將手中剛泡好的泉葚遞到慕容舒清面前,一邊爲自己沏茶,一邊說道:“說你來的目的吧。”
慕容舒清接過泉葚,清醇的茶香在鼻尖環繞,還沒有喝,就已經醉人了。淺酌了一口,慕容舒清直言不諱道:“第一,爲了泉葚。第二,爲了淨水。第三——好奇你。”
他倒是沒有浪費泉葚招待她,敢在他面前這樣坦白自己目的的人,還真是不多。楚吟笑看眼前陶醉在茶香之中的女子,他舉起手中的白玉茶杯,有些漫不經心地回道:“你很坦白。泉葚你喝到了,你說的那個女孩的臉無法可治,除非換臉。至於我,想要探究我的人,結果只有一個。”
不言而喻的那個結果,慕容舒清自是明白,不過她關心的並不是這個,放下手中的茶,慕容舒清微微皺眉,“你是說,用植皮的方法可以治好淨水的臉?”
“你相信?”植皮
?很形象的比喻。他說的這個方法,別說是普通人,就是那些所謂的名醫世家,也認爲是天方夜譚,而這個小丫頭,居然理解他的意思,還用了一個貼切的說法。
慕容舒清笑道:“爲什麼不?”在現代醫學中,這是很常見的治療方法,她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可以達到做這種外科手術的高度。
“我很好奇,你治病救人的標準是什麼?”這些世外高人似乎都有一些怪癖。
“看心情。”
“我猜也是。”
說完,兩人竟默契地笑了起來。
祁睿匆匆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兩人相談甚歡的景象,昨天他就猜到清兒不會這麼聽話,可是沒有想到,他們竟能聊得這麼開心,但是他還是不放心清兒和楚吟待在一起。
“清兒,你別打擾貴客,跟我走。”說完,又要拉起慕容舒清走出梅林。
慕容舒清無奈地叫道:“大哥……”
“我可以給她治。”沒等兩人展開拉鋸戰,楚吟閒閒地丟出一句話,瞬間讓祁睿停下了動作。
愣了一會兒,祁睿不敢相信地問道:“真的?”他等待了兩年,楚吟今天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答應了
?!狂喜過後,祁睿激動地說道:“我去把淨水帶過來。”
慕容舒清拉住祁睿馬上要飛奔而去的身影,無奈輕笑道:“大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這人只要是關於淨水的事,別說是理智,就是智商都開始退化了。兩年未曾答應,現在就是答應了,也必有原因或要求。
讚許地看了一眼慕容舒清,楚吟飲下手中的清茶,才平靜地敘述道:“要治好她的臉,就必須找到一塊和她原來臉皮膚質相近,顏色相同的皮膚,而那塊皮膚還必須是活人的。”
他說得輕鬆,卻聽得祁睿和慕容舒清同時皺起了眉頭。
祁睿有些遲疑地確認道:“你是說,要治好淨水,就要從另一個活人臉上取下一塊臉皮?”
楚吟沒有回答他,臉上漠然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慕容舒清想了想,問道:“一定是臉上嗎?”若是其他部分的皮膚倒也不是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