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這是承認她也是他的外孫女嗎?慕容舒清回過神來,連忙欠身行禮,帶着激動和哽咽小聲說道:“謝外公!”在祁鍾霖身上,慕容舒清能感覺到爺爺的氣息,祁鍾霖的關愛和疼寵都在不經意間流露,與他可以如師如友般暢所欲言,祁鍾霖的承認爲她的心帶來縷縷溫暖。
祁鍾霖開懷大笑,執起一枚白子,帶着挑釁的語氣說道:“再下一局?”不是她的棋藝多高,就是和她下棋,她總能有些別出心裁的下法。
慕容舒清好笑地看着祁鍾霖孩子氣的得意表情,果然老人和小孩只有一線之隔。慕容舒清來到桌前,執起黑子,配合地在他對面坐下,乾脆地回道:“有何不可。”利落地落下黑子。
屋外已是月上枝頭了,安靜的庭院裡,簡窗落影上那一老一小仍下得不亦樂乎。
前兩天落水,晚上又和外公下棋下到三更,慕容舒清第二天居然只是感覺有些倦,既沒發燒也沒有感冒,可見這段時間綠倚的大補湯還是有作用的。
已是深秋了,院旁的樹葉落了一地,蕭索的氣息從那微涼的空氣中就能感受得到。唯有這低矮的諸荊草依舊生機勃勃,爲這小院帶來滿室茶香。
慕容舒清拿起一旁的剪刀,細心地爲白菊修剪枝葉,身後的綠倚拿着兩件衣服,左右比較,問道:“小姐,今天穿男裝還是女裝?”
慕容舒清茫然地回頭,看到綠倚左手拿着一件月牙白的襦衫,右手一條淡綠長裙,正等着她做決定,可是她今天要出門嗎?
小姐莫名的表情,讓綠倚輕嘆一聲,無奈地舉起兩件衣服,說道:“今日是您與海月小姐約定的十日之期的最後一日。”
慕容舒清恍然,這兩天是病糊塗了,想到昨天炎雨查探到的情況,海月的身份之特殊讓她躊躇了一下,是去,還是不去呢?良久,慕容舒清起身,輕拍着裙角的泥土,淡淡地回道:“男裝吧。”雖然海月已經知道她是女子了,不過穿男裝總是方便些。
待慕容舒清和綠倚再次來到越央河畔時,那艘風雅別緻的淡藍畫舫早早地等在那裡。兩人才上甲板,那個靈動嬌巧的紅衣女子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開心地笑道:“我家主子等了您大半天了,快請吧。”輕掀藍紗,將她們迎進了船艙。
今天的海月着一身素藍長裙,墨發用白玉長簪固定着,臉上脂粉未施,跪坐在窗前的矮几旁,擺弄着桌上顏色各異的酒瓶子。雖是素衣淨顏,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絕豔的容顏和高貴風雅的氣韻。
海月擡頭拿起一個白玉酒瓶子,輕酌一口美酒,才笑道:“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
慕容舒清來到海月身邊,拿起另一個翠玉瓷瓶輕聞,是桂花釀,她喜歡。慕容舒清一邊淺酌,一邊調侃地回道:“怎麼能不來,我還等着你的珍寶呢。”
海月得意地晃晃酒罈,笑道:“你還是先把曲子準備好吧,慕容小姐。”
早猜到她會查出來,尤其是知道她的性別以後,慕容舒清不以爲意地笑道:“曲子早就準備好了,綠倚。”
“是!”綠倚起身,蓮步輕移,在古琴前坐下。看着兩位主子坐沒坐相地斜靠在桌旁,綠倚在心裡哀嘆,怪不得小姐和海月小姐一見如故。
綠倚雙手撫上琴絃,海月放下手中酒,專心聽着綠倚彈奏,不知道慕容舒清這次給她什麼驚喜。只見綠倚右手跨三個八度,高超的彈奏技巧,同時表現出山的莊嚴和水的清亮,曲子的中部,右手的彈奏如水般流暢,左手在低音位置的配合如山聳立其間;後半部用花指不斷劃奏出流水衝擊高山的湍急,最後用泛音結尾,柔和清脆。
一曲終了,海月坐到慕容舒清身邊,問道:“這首曲子輕柔優美,叫什麼名字?”不同於《碧海潮生曲》的變化莫測、恢弘大氣,這首曲子清麗絕俗、智明高遠,細水長流間回味無窮。
慕容舒清回道:“曲子叫《高山流水》,這首曲子還有個典故。”她自己很喜歡這個故事甚至於多過這首曲子,是這個典故賦予了曲子更多的生命。
海月來了興致,催促道:“哦?說來聽聽。”
慕容舒清沒有馬上告訴她,起身走到甲板之上。船已經行駛上了河面,兩岸的青翠與繁華交相輝映,倒也協調。慕容舒清淡淡地說起這個打動了她,帶着悲傷卻又讓人羨慕的故事,“傳說琴師俞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彈琴,樵夫鍾子期竟能領會其意境,之後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兩人成了摯交好友。子期死後,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絕弦,終身不操,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語畢,兩人一個船內一個船外,皆無語。良久,海月出了船艙,行至慕容舒清身後,清亮的嗓音若有所思,卻又堅持地問道:“那你我可是知己?”
慕容舒清回頭,與海月對面而立,注視着她明亮的眼,慕容舒清揚起一抹淡淡的笑,一字一句地說道:“那要看西烈殿下您了!”
海月微愕之後,爽朗地笑了起來,她果然沒有看錯她。海月也迎上慕容舒清微笑的眼,堅定地回道:“你既然來了,我們就已是知己。”
海月,不!西烈月是海域的儲君,慕容舒清從炎雨那得知這個答案時,也有些不能相信。海域一直是一個很神秘的國家,沿用的是母系氏族制度,女子唯尊,而西烈月居然悄然來到東隅,還成了青樓名妓。她絕對是離經叛道的經典,這世上應該也沒有她不敢做的事。與另一個國家的儲君做朋友,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只是在慕容舒清看來,知己難求,身份不該成爲兩人結交的屏障,於是她還是來了。
甲板之上,兩個各具風采的女子迎風而立,相視而笑。
西烈月忽然想到了什麼,笑着說道:“來人,拿上來!”
兩個小童畢恭畢敬地捧着一幅畫卷,半跪着舉起。慕容舒清疑惑地問道:“這就是你要送我的珍寶?”應該是字畫吧
?不知道是哪家大師的名作,讓西烈月也視爲珍寶。
西烈月故作神秘地搖搖頭,肯定地回道:“不。”
不?那她拿給她看什麼
?慕容舒清疑惑着,畫卷已經在她面前展開——
平靜的湖面上,藍天白雲寧靜清雅,深淺交替的藍,讓畫面看起來純淨而祥和,畫卷的右邊是一個撫琴的白衣男子,雖然他只佔畫面的一小部分,但是卻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隨風飄揚的長髮,讓他看起來灑脫自然,完美的五官,鮮明挺立,潤澤的豐脣微微揚起,散發着如玉般的風華。尤其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眼,讓慕容舒清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慕容舒清低喃,“是他?”那雙眼睛與她上次在易耘書婚宴上見到的那男子實在太像了。
西烈月挑眉笑問道:“你認識他?”
慕容舒清輕輕搖頭,回道:“還不能確定,只見過一面,那人的眼睛和這畫像之人很像,還向我詢問去海域的方法。”眼睛很像,可是長相完全不同,婚宴上的男子長得極爲普通,只有那雙眼讓人印象深刻,而畫中的男子長得俊美無瑕,毫無瑕疵的五官足以讓每個女人瘋狂。但是認識唐曉曉之後,慕容舒清知道還有一種東西叫易容術,所以是不是那個男子她不能確定,不過實在太像了。
西烈月眼前一亮,拉着慕容舒清的手,驚喜地問道:“你就是助他回海域的那個女子?還有你是不是送了他一塊翡翠玉佩
?”他回來以後就一直玉佩不離身,還一直誇獎助他回國的女子是多麼的特別,多麼的風華無限,莫不是慕容舒清?
西烈月的熱情,讓慕容舒清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躊躇了一會兒,才小心地說道:“好像是吧。”
西烈月開心地笑了起來,滿意地指着畫像,傲然笑道:“實在是太巧了。他——纔是我要送你的珍寶!”
“什麼?!”慕容舒清第一次失聲驚叫。
不可置信地看着西烈月,慕容舒清哭笑不得,她不否認秦修之有讓女人心動傾倒的魅力,尤其是那如風般縹緲,如雲般離散的寧靜氣息會讓人想要靠近,渴望佔有。她欣賞他,可是不代表她會同意這荒唐的決定。
西烈月不管慕容舒清爲難的樣子,在她看來秦修之和慕容舒清再般配不過了,男的風神俊朗,女的淡定脫俗。於是她滿意地指着畫卷,自顧自地誇獎道:“他是我王兄,十年前因爲奸人陷害,他與他父親逃出了海域,前不久才因爲你相助,回到海域。他很俊,不僅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而且溫柔體貼,還……”
“停!”慕容舒清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打斷了西烈月興致盎然的講解。
“怎麼,你不喜歡?”西烈月不明白,秦修之這樣的長相和才情纔回海域不到半月,多少名門之後、朝中重臣紛紛上門求親,慕容舒清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
越過這幅讓她措手不及的畫卷,慕容舒清進到內室,在矮几旁的絲絨羊毛地毯上坐下,然後輕嘆,“我又不認識他,何來喜不喜歡之說?”
西烈月隨後也走了進來,揮揮手讓小童將畫卷收起來,自己也如慕容舒清般隔着矮几,與她相對而坐,聳肩笑道:“他認識你啊,而且還對你一見鍾情呢!”
那天在婚宴之上人多混雜,晚上也是“月黑風高”,她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哪來的一見鍾情!她今天要說服這位國之儲君,不是這麼容易的事了。慕容舒清面對着西烈月,認真地說道:“我與他並不瞭解,你這麼做,日後我與他各自找到心愛之人,該如何是好?”
顯然西烈月認爲這完全不是問題,挑眉帶笑,輕鬆地說道:“這有什麼衝突?你日後若是再碰上喜歡的,也可以納進門來,只要你好好對待我王兄就是了。至於我王兄,他心愛之人不就是你了!”
老天啊!她怎麼忘記了海域是個女尊國,那裡可以一妻多夫。可是她沒有興趣,慕容舒清咬牙切齒,“這裡不是海域!”
西烈月忽然雙眼放光,興奮地說道:“對了,你可以到海域來,還可助我治國,我還能封你個官做做。”這個主意不錯,慕容舒清決不是池中之物,留在這男子統治的國度真是浪費,要是可以把她帶回海域,那可是這趟最大的收穫。
“你——”慕容舒清真的無語了,罷了,她也不再多說,輕撫一旁的白玉酒瓶,淡淡地回道,“這珍寶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