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身份 到 第六十九章 火花(下)

前兩天落水,晚上又和外公下棋下到三更,第二天居然只是有些倦,既沒發燒也沒有感冒。看來這段時間綠倚的大補湯還是有作用的。所以現在看着手上的湯,慕容舒清除了皺眉抗議之外,也不敢有所異議。

好不容易喝完了那一大碗湯,慕容舒清緩步來到院裡。已經是深秋了,院旁的樹葉落了一地,蕭索的氣息從那微涼的空氣中就能感受得到。唯有這低矮的諸荊草依舊生機勃勃,爲這小院帶來滿室茶香,還有那簇素極的白菊,迎風而立。

慕容舒清拿起一旁的剪刀,細心的爲白菊修剪枝葉,身後的綠倚拿着兩件衣服,左右比較,問道:“小姐,今天穿男裝還是女裝?”

慕容舒清茫然的回頭,看到綠倚左手拿着一件月牙白的儒衫,右手一條淡綠誹裙,正等着她做決定,可是她今天要出門嗎?

小姐莫名的表情,讓綠倚輕嘆一聲,無奈的舉起兩件衣服,說道:“今日是您與海月小姐約定的十日之期的最後一日。”

慕容舒清恍然,這兩天是病糊塗了,可是想到昨天炎雨查探到的情況,海月的身份之特殊,讓她躊躇了一下,是去,還是不去呢?良久,慕容舒清起身,輕拍着裙角的泥土,淡淡的回道:“男裝吧!”雖然海月已經知道她是女子了,不過穿男裝總是方便些。

待慕容舒清和綠倚再次來到越央河畔時,那艘風雅別緻的淡藍畫舫已經早早的等在那裡了。兩人才上甲板,那個靈動嬌巧的紅衣女子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來,開心的笑道:“我家主子等了您大半天了!快請吧!”輕掀藍紗,將她們應該迎進了船艙。

今天的海月着一身素藍長裙,墨發用一隻白玉長簪固定着,臉上脂粉未施。跪坐在窗前的矮几旁,擺弄着桌上顏se各異的酒瓶子,雖是素衣淨顏,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絕豔的容顏和高貴風雅的氣韻。

海月擡頭,拿起一個白玉酒瓶子,輕酌一口美酒,才似笑非笑的說道:“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

慕容舒清淡笑的來到海月身邊,拿起另一個翠玉瓷瓶輕聞,是桂花釀,她喜歡。一邊淺酌,一邊調侃的回道:“怎麼能不來,我還等着你的珍寶呢!”

海月得意的晃晃酒罈,笑道:“你還是先把曲子準備好吧,慕容小姐。”

早猜到她會查出來,尤其是知道她的身份以後,慕容舒清不以爲意的笑道:“曲子早就準備好了,綠倚——”

“是!”綠倚起身,蓮步輕移,在古琴前坐下。看着兩位主子坐沒坐相的斜靠在桌旁,綠倚在心裡哀嘆,怪不得小姐和海月小姐一見如故呢!

綠倚雙手撫上琴絃,海月放下手中酒,專心聽着綠倚彈奏,不知道慕容舒清這次給她什麼驚喜。只見綠倚右手跨三個八度,高超的彈奏技巧,同時表現山的莊嚴和水的清亮。曲中部右手如水般流暢,左手在低音位置的配合如山聳立其間。後半部用花指不斷劃奏出流水衝擊高山的湍急,最後用泛音結尾,如水滴石般的柔和清脆。

一曲終了,海月坐到慕容舒清身邊,問道:“這首曲子輕柔優美,叫什麼名字?”不同於碧海潮生曲子的變化莫測,恢宏大氣,這首曲子清麗絕俗,智明高遠,細水長流間回味無窮。

慕容舒清回道:“高山流水。這首曲子還有個典故。”她自己很喜歡這個故事,甚至於多過這首曲子,是這個典故賦予了曲子更多的生命。

海月來了興致,催促道:“哦?說來聽聽。”

慕容舒清沒有馬上告訴她,起身走到甲板之上,船已經行駛上了河面,兩岸的青翠與繁華交相輝映,倒也協調。清風拂面,慕容舒清淡淡的說起這個打動她,帶着悲傷卻又讓人羨慕的故事:“傳說琴師俞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彈琴,樵夫鍾子期竟能領會其意境,之後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兩人成了摯交好友。子期死後,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絕弦,終身不操,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語畢,兩人一個船內一個船外,皆無語。良久,海月出了船艙,行至慕容舒清身後,清亮的嗓音若有所思,卻又堅持的問道:“那你我可是知己?”

慕容舒清回頭,與海月對面而立,注視着她明亮的眼,慕容舒清揚起一抹舒適淡雅的笑,一字一句的說道:“那要看西烈殿下您了!”

海月微愕之後,爽朗的笑了起來,她果然沒有看錯她。海月也迎上慕容舒清微笑的眼,堅定的回道:“你既然來了,我們就已是知己。”

海月,不,西烈月是海域的儲君,慕容舒清從炎雨那得知這個答案時,也有些不能相信,海域一直是一個和神秘的國家,而且還是一個女子爲尊的過度,而她居然悄然來到東隅,還成了青樓名妓?!!這女子絕對時離經叛道的經典,這世上應該也沒有她不敢做的事。與另一個國家的儲君作朋友,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只是在慕容舒清看了,知己難求,身份不該成爲兩人結交的屏障,於是她還是來了。

加班之上,兩個各具風采的女子,迎風而立,相視而笑。

西烈月忽然想到了什麼,笑着說到:“來人。拿上來!”

兩個小童畢恭畢敬的捧着一副畫卷,半跪着舉起。慕容舒清疑惑的問道:“這就是你要送我的珍寶?”應該是字畫吧?不知道是那家大師的名作,讓西烈月也視爲珍寶。

海月故作神秘的搖搖頭,肯定的回絕道:“不。”

不?那她拿給她看什麼?未等慕容舒清疑惑解開,畫卷已經在她面前展開——

畫卷所繪,平靜的湖面上,藍天白雲寧靜清雅。深淺交替的藍,讓畫面看起來純淨而祥和,畫卷的右邊,是一個撫琴的白衣男子,雖然他只佔畫面的一小部分,但是卻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隨風飄揚的長髮,讓他看起來隨xing而灑脫,完美的五官,鮮明挺立,潤澤的豐脣微微揚起,散發着如玉般的風華。尤其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眼,讓慕容舒清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慕容舒清低喃:“是他?”那雙眼睛與她上次在易耘書婚宴上見到的那男子實在太像了!

海月挑眉笑問:“你認識他?”

慕容舒清輕輕搖頭,回道:“還不能確定,只見過一面,那人的眼睛和這畫像之人很像,還向我詢問去海域的方法。”眼睛很像,可是長相完全不同,婚宴上的男子長得極爲普通,只有那雙眼讓人印象深刻,而畫中的男子長得俊美無濤,毫無瑕疵的五官足以讓每個女人瘋狂。但是認識唐曉曉之後,慕容舒清知道還有一種東西叫易容術,所以是不是那個男子她不能確定,不過實在太像了。

西烈月忽然眼前一亮,拉着慕容舒清的手,驚喜的問道:“你就是助他回海域的那個女子?還有你是不是送了他一塊翡翠玉佩?”他回來以後就一直玉佩不離身,還一直誇獎助他回國的女子是多麼的特別,多麼的風華無限,莫不是慕容舒清?!

西烈月的熱情,讓慕容舒清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躊躇了一會,才小心的說道:“好像是吧。”

西烈月開心的笑了起來,滿意的指着畫像,傲然笑道:“實在是太巧了。他——纔是我要送你的珍寶!”

“什麼?!”慕容舒清第一次失聲驚叫!

第六十一章賢翌

“什麼?!”慕容舒清第一次失聲尖叫!

不可置信的看着西烈月,慕容舒清哭笑不得,她不否認秦修之有讓女人心動傾倒的魅力,尤其是那如風般飄渺,如雲般離散的寧靜氣息,會讓人想要靠近,渴望佔有。她欣賞他,可是不代表她會同意這荒唐的決定。

西烈月不管慕容舒清爲難的樣子,在她看來,修之和舒清在般配不過了,男的風神俊朗,女的淡定脫俗。於是她滿意的指着畫卷,自顧自的誇獎道:“他是我王兄,十年前因爲奸人陷害,他與他父妃逃出了海域,前不久才因爲你相助,回到海域,他很俊吧!不僅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而且溫柔體貼,還~~”

“停!”慕容舒清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無奈的打斷西烈月興致盎然的講解。

“怎麼,你不喜歡?”西烈月不明白,修之這樣的長相和才情,纔回海域不到半月,多少名門之後,朝中重臣紛紛上門求親,慕容舒清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越過這幅讓她措手不及的畫卷,慕容舒清進到內室,隨xing的坐在矮几旁的絲絨羊毛地毯上,哀嘆道:“我又不認識他,何來喜不喜歡之說!!”

西烈月隨後也走了進來,揮揮手,讓小童將畫卷收起來,自己也如慕容舒清般,隔着矮几,與她相對而坐,聳肩笑道:“他認識你啊,而且還對你一見鍾情呢!”

那天在婚宴之上人多混雜,晚上也是“月黑風高”,她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哪來的一見鍾情啊!看來她今天要說服這位國之儲君,不是這麼容易的事了。慕容舒清面對着西烈月,認真的說道:“我與他並不瞭解,你這麼作,日後我與他各自找到心愛之人,該如何是好?!”

顯然西烈月認爲這完全不是問題,挑眉帶笑,輕鬆的說道:“這有什麼衝突?你日後若是再碰上喜歡的,也可以納進門來,只要你好好對待我王兄就是了。至於我王兄,他心愛之人不就是你了!”

老天啊!她怎麼忘記了海域是個女尊國,那裡的女子是可以娶多個夫君的。可是她沒有興趣啊!慕容舒清一字一句的嘆道:“這裡不是海域。”

西烈月忽然雙眼放光,興奮的說道:“對了,你可以到海域來啊,我封你做丞相!”這個主意不錯,慕容舒清決不是池中之物,留在這男子統治的國度真是浪費了,要是可以把她帶回海域,助她治國,那可是這趟最大的收穫。

“你~~”慕容舒清真的無語了,罷了,她也不在多說,輕撫一旁的白玉酒瓶,淡淡的回道:“這珍寶我不能收。”

慕容舒清的語氣雖然淡然溫潤,可是她拒絕的意願也已經表達的清清楚楚。西烈月飛揚的眉輕蹙,明亮而深沉的眼睛微眯,不緊不慢的語調,明顯低沉的聲音裡也將那不容反駁的氣勢表現的淋漓盡致:“我既說了送你就是你的,你不要,也是你的人,他也沒有資格再嫁與他人。”

撫瓶的手一頓,慕容舒清擡眼,瞬間對上的不再是以往那雙明媚閃亮的靈眸,而是氣勢聶人的眼,好個君主之氣,王者之威。只是慕容舒清今天並不打算避退,既願相交,她便要看看與這位君王,做不做的成知己。

不受這壓抑的氣勢影響,慕容舒清依舊淡然回道:“西烈月,感情之事,本就該兩廂情願才能相知相守,你若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好說,只是我慕容舒清也決不妥協。”

慕容舒清的話,讓西烈月本就不展的眉緊緊的皺了起來,臉se也是陰晴難辨,手上的白玉酒杯也被她緊緊的握在手中。船艙裡的小童侍女都連忙跪下,頭幾乎都要貼到地上了,綠倚也被這對峙的氣氛所感染,緊張的站在慕容舒清身後。

兩人的眼神誰也沒有移開,西烈月傲然不愉,慕容舒清淡漠堅持,一邊如火,一面如水。良久,就在跪倒的小童緊張的呼吸都要不暢的時候,西烈月忽然大笑出聲:“好,好個慕容舒清。”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與她對峙,絲毫不退讓,就連母皇,在她堅持的時候,也要依她三分。痛快!這個人她結交定了。

似笑非笑的揚起菱脣,西烈月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白玉杯,將面前的酒罈舉起,身子整個前傾,靠在矮几上,挑釁的笑道:“今日之事作罷,不過是你說的,兩相情願就可以的!?”她就不信,修之驚世的俊顏,博學的才情,如玉的清潤,打動不了慕容舒清的心。

她就知道,西烈月沒有這麼容易妥協,她這樣詭異的表情,讓慕容舒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原來這未來的一國之君,不僅威嚴了得,陷害捉弄人起來也是不遑多讓。搖頭苦嘆交友不慎之時,一直立於甲板之上的紅衣女主走了進來,徑直來到西烈月面前,恭敬的說道:“主子,賢公子求見。”

“是他!”聽到紅衣女子的通報,懶散的倚在桌旁的海月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略略思索之後,又揚起一抹讓人捉摸不定的壞笑,對桌前的慕容舒清笑道:“給你介紹個人。”

能然西烈月如此重視的人,慕容舒清也不免好奇起來,點頭笑道:“好!”

不一會兒,隨紅衣女子,進來兩個男人,走在前面的男子三十歲上下,傲眉星目,與衆美男相比,沒有安沁宣的邪魅,沒有秦修之的俊逸,沒有軒轅逸的桀驁,沒有莫殘的冷凝。然而一身暗銀長衫的他,卻帶着讓人移不開眼的風采。淑人君子之風中,展現着傲然迫人之氣,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巧妙的融合在他身上。

他身後的男子,伸長八尺,嚴肅不語,在他身上,她感受到了與炎雨一樣的氣息,應該是那男子的護衛。

慕容舒清觀察他的同時,男子也暗暗的評價着她,早早他已經看見海月這艘醒目的淡藍畫舫,這素衣男子上船後,很快傳出一曲意高志願的清靈之音。似高聳羣峰,似清流泉水,難得的是,音律間,那知音難覓之感淡然而飄忽,卻撥動了他心中的弦。

命人靠近時,遠遠的就看見這白衣男人立於甲板之上,長身而立,看不清長相,只是那悠然的身影竟更讓人想要窺視。近處看來,平凡的長相,清瘦的身形,只是素衣白袍,卻絲毫沒有讓他失望,彷彿他本來就是這般隨肆淺笑的立在那裡。

不着痕跡的收回視線,賢翌微微拱手,笑道:“剛纔聽到小姐畫舫之中,傳來絕妙之音,特來拜會,打擾了!”

西烈月也是微微欠身,算是回禮道:“賢公子客氣了。”

賢翌這時才假裝看見慕容舒清的存在,有禮的笑道:“原來小姐有客。”

西烈月翩然來到慕容舒清身邊,笑着大聲說道:“這位就是那夜出一萬兩聽海月撫琴的秦公子。”

慕容舒清微微皺眉,西烈月又玩什麼花樣,她實在無需特意提及那晚的一萬兩,莫不是這位賢公子也是那晚競價之人!?縱是如此,那夜也無人見到她,西烈月此番強調,所爲何來?

賢翌再次看向這名始終淡然而立的瘦弱男子,他便是那晚天價奪魁之人?有能力萬兩白銀只爲一曲,這男子的身份不由得讓人猜疑,心中暗思,臉上則微笑讚譽道:“秦公子果然是風流雅士。”

慕容舒清只得拱手作揖,回道:“不敢當!”

兩人相互寒暄之間,西烈月已命人將矮几上的酒移至圓桌之上,轉身對賢翌笑道:“今日海月與秦公子品酒賞曲,賢公子有興趣參與嗎?”

“當然。”

一手握酒,一手輕敲桌面,西烈月促狹的雙眸微眯帶笑,眼波掠過兩人,輕掀脣角,笑道:“海月是好酒之人,今日與兩位玩個遊戲如何?!”

“樂於奉陪。”一個興致頗高。

“盡力而爲。”一個勉爲其難。以她對西烈月的瞭解,她這遊戲不知道又引出什麼事端!

第六十二章酒

西烈月和慕容舒清對視一眼,眨了眨她漂亮靈動的眼眸,得意閒暇的繼續輕晃酒罈子,慕容舒清表面上淡淡的回以微笑,心裡卻苦笑連連,這人威儀起來氣勢凌人,算計耍賴起來也是個中高手。

賢羿暗暗觀察着兩人的互動,他們倒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很大方的眉來眼去起來。他也不語,淺酌杯中酒,等待着所謂有趣的遊戲。

西烈月將手中的酒罈往圓桌上一放,笑道:“好,我們每人說出一種飲酒的方法,要讓酒的味道不一樣,要是做不到,罰酒一罈,如何?”那略帶挑釁的眼又在二人身上來回流轉。

一罈?上次她也就喝了一罈,結果睡了一天,她雖喜品酒,可是酒量實在是不佳。慕容舒清哀嘆,這西烈月的酒量到底有多好?!看眼下的情況,身邊的賢羿已經饒有興味的點頭同意,她反對似乎已是無用。無奈的淺笑點頭,加入這場遊戲。

“那麼我先來。”看他們都點頭了,西烈月也不羅嗦,對一旁的紅衣女子說道:“焰,那些冰塊上來。”

紅衣女子爽利的回道:完,在船尾的內室中,裝了桶冰塊出來。

冒着寒氣的冰塊,讓這深秋的畫舫,透着絲絲的涼意。她這是要將酒冰鎮嗎?這個方法頗爲普通,但是西烈月不按牌理出牌的xing子,卻讓慕容舒清有些好奇,她會怎麼做?

只見西烈月將面前的無味放入冰桶之中,便不再理它,沒有再做什麼特別的事,片刻之後,將白玉酒瓶取出,倒入杯中,瀟灑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笑道:“試試看。”

西烈月的自信滿滿讓慕容舒清也有些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不過這並不影響她賞酒的心情。淡笑的執起酒杯,冰涼的白玉酒杯讓她疑惑,那酒在冰塊中的時間不長,杯子也未冰鎮,怎麼會涼的這麼逼人?低頭細看,杯中酒居然呈現出淡淡的蘭se。輕聞之下,也不再是毫無味道,清幽又略帶甘醇的酒香環繞鼻間,原來無味要這麼喝才品得出其酒意,難怪它會成爲海域三大國寶之一。

賢羿輕品之後,也心悅誠服得點頭笑道:“果然與衆不同。”味甘而綿長,清涼舒爽。

海月看着賢羿,挑眉輕笑:“該你了。”

放下玉杯,賢羿也爽快的說道:“好,我要一爐碳。”

碳?!西烈月微微擡手,身後的侍女輕點了一下頭,很快,一爐已經燒得熱烈的碳被端了上來。賢羿也如西烈月般,將手中的青花瓷瓶瀟灑的放入碳中,他這方法與平常的熱飲也有些不同,一般人會將酒隔着水,放在碳上慢慢加溫,直至沸騰。這樣的直接投入烈焰之中,也算頗爲新穎。

等了一會,瓶中酒慢慢開始沸騰,花雕特有的香醇也瀰漫了整個畫舫。只能聞到它濃烈侵心的酒香,圓桌上其他的美酒彷彿在瞬間失了顏se。

熱飲花雕,酒入腸胃未及散熱便悉數溶入血液,隨血液將熱力帶向身體各處,挾倦、寒、溼、鬱、滯之氣盡散,神清氣爽。又因它是直接用碳燒製,倒顯得更爲熱烈些。

“好,好酒。”西烈月一邊飲酒一邊對着慕容舒清笑道:“秦公子,該你了。”她很想看看慕容舒清還有什麼有趣的法子。

慕容舒清就知道,西烈月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冰鎮熱飲,基本上飲酒常用的兩種方法,他們都用盡了。難不成她還能上天入地不成!只是罰酒一罈,她還不想嘗試,唯有出其不意了。擡頭看了看畫舫兩邊的擺設,慕容舒清的眼光落在了一個上好的冰種白玉碗上,毫無瑕疵的玉質,讓玉碗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幾乎透明。

慕容舒清淡笑的回道:“獻醜了。”起身走至玉碗前,將其拿下,對上西烈月疑惑的眼,慕容舒清將玉碗放置在圓桌上,笑道:“借碗一用。”

西烈月大方的點頭,看她又從桌上挑了幾種酒出來,用一旁的小杯裝出,一時之間,弄不明白她要幹什麼,另一側的賢羿也一直注視着不停擺弄各種美酒的清瘦男子,兩人都是無語,只是眼睛一直不理慕容舒清忙碌的雙手。

五年前因爲好奇,學過一段時間調酒,只是很久沒有用了,再加上也沒有量瓶,更不能確定這些酒的質量輕重,只得憑感覺,試試了。先將沒有冰鎮的無味沿着杯壁緩緩的到入碗中,再將淡綠的竹葉青輕輕的注入杯底,最後,是略帶琥珀se的元紅酒。終於,三種顏se的雞尾酒基本完成了,雖然顏se有些單一,不過好歹是完成了。暗暗舒了口氣,慕容舒清擡頭,卻被西烈月忽然伸過來的頭嚇了一跳!

西烈月對這酒可以如此明顯的分層很感興趣,可是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什麼門道來。問道:“這叫什麼名堂?se彩繽紛。”

叫什麼呢?說雞尾酒他們一定不明白,她也懶得解釋,想了想,隨口說道:“這酒叫千層覆。”雖然三層叫千層有些牽強。實在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名字來。

他們研究的專注,慕容舒清也不打擾,緩步來到畫舫邊上,輕輕拿起一截裝飾蘆葦,在清涼的河水中浸泡片刻,纔拿起來微微用力折斷,來到二人面前,一人給他們一截蘆葦杆,也不說話,只淺笑的立在那裡,看他們能否自己找到使用方法。

握着那微溼的蘆葦杆,西烈月與賢羿對視而笑,他們還沒有喝過這種酒呢!賢羿看了看手中之物,思索片刻之後,將蘆葦杆小心的放入杯中,從另一頭輕輕吮吸,美酒順着蘆葦,來到口中,既有酒的甘醇,也帶着蘆葦的清香,比單純的飲一種酒,口感要豐富,味覺上的感覺更是相輔相成。

西烈月原來只是對這美麗的分層感興趣,喝了一口之後,也是讚不絕口。她猜的果然沒錯,從慕容舒清身上她總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事情。

賢羿注意力一直放在這瘦弱內斂的男子身上,他也很奇怪,原本只是被他淡然的風骨引去些許注意力,可是相交不到一個時辰,就能感受到他淡漠不語下的巧妙心思。不免對他更爲好奇。

西烈月一邊品酒,一邊也沒有忘了觀察賢羿的表情,她很想看看這兩個人要是對上了會是怎樣的有趣!!

酒也喝完了,西烈月漫不經心的說道:“品了一番美酒,結果故事卻沒有聽到。”

賢羿收回心思,對西烈月笑道:“海月姑娘果然蕙質蘭心,想到這麼多有趣的遊戲,若非此,我也沒有機會嚐到如此特別的酒。上次的何以解憂也讓賢某煞費思量。”

西烈月放下手中的葦杆,似笑非笑的睨着靠坐在畫舫邊上,已經不再理會他們的慕容舒清,調笑道:“說道何以解憂,還是秦公子的答案最爲有趣,也最得我心!”

慕容舒清輕搖着蘆葦的手一頓,回頭對上西烈月笑意盈盈的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這女人就不能消停片刻。

“哦?願聞其詳!”他們的暗潮洶涌賢羿看在眼裡,他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來,到底是什麼讓這個隨xing淡然的男子都瞪眼了。

略過慕容舒清逼人的眼刀,西烈月一字一句的笑道:“何以解憂————唯有——稀粥。”

賢羿一愣,這~~~回答確實另類,俊逸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

慕容舒清這次完全死心了,西烈月這女人完全是個出賣朋友的損友!!迎着賢羿玩味的眼光和滿室壓抑的悶笑聲,慕容舒清除了苦笑,不知道自己還應該有什麼表情!

第六十三章遇刺

將手中的蘆葦隨手放入身邊的花瓶中,慕容舒清無奈的起身,她實在不想再重複一遍上次情急之下的稀粥論,可是不說點什麼,好像也對不起西烈月的捉弄和賢羿玩味的目光,微微拱手,慕容舒清客套而敷衍的回道:“賢公子見笑了,秦某拙見,民意,食也。”

在座都是見識卓絕之人,這短短的幾個字,也已經表達了慕容舒清的意思,賢羿斂下剛纔戲謔的笑容,星眸微斂,頗具興趣的說道:“公子見識果然不凡,不知公子以爲,解憂之食從何而來?”

賢羿的提問,不僅引起了西烈月的興趣,慕容舒清也正視起眼前的男子來,他問的這個問題,是多少明主賢臣苦心思索的,可是,她要回答嗎?答案是,不。男子身份不明,西烈月對她已經“虎視眈眈”,她還是少說爲妙。略微思索,慕容舒清回了一個頗爲常見的方法:“興農,減賦。”最後,看了一眼就不離手的西烈月,慕容舒清笑着加了一句:“抑酒。”

猜想他該有不一樣的精彩解答,但是明顯敷衍的回答,讓賢羿有些失望,不過最後的一句抑酒,倒是很有意思,賢羿笑問:“爲何?”

來到西烈月身邊,拿過她手中的白玉酒杯,裡邊冰鎮過的無味酒香四溢,慕容舒清斜睨了她一眼,才淡笑答道:“這酒香醇濃郁,剔透味甘,只是這樣一杯美酒,所耗糧食卻是它的十倍。國之強盛,米糧充足,釀酒品香確是雅事,反之——”

雖然這麼說,多少有些抑鬱西烈月的意思,可是她說的也是事實,慕容家的釀酒坊一年耗費多少糧食,她再清楚不過,在這個基本是使用糯米發酵釀酒的時代,酒的造價確實昂貴。

抑酒確實是個新的提法,雖然知道這男子有意收斂自身才華,但是不經意間,仍能感受到他的細膩心思和奇思妙想,賢羿真心的讚道:“秦公子思量之細,讓賢某佩服。”

西烈月半臥在軟榻上,撐着下巴,知道慕容舒清這些是要說給她聽的,她雖愛酒,卻也不會不顧民生,再說海域人口不多,資源富足,她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和慕容舒清相視一眼,西烈月也不忘調侃回去:“我倒覺得是三句不離本行!”

上次不知道她的身份就感覺到她對糧食特別上心,見解也頗爲獨到。後來才知道,她就是最大的儲糧,產糧之家的主人,難怪對糧食這麼“斤斤計較”。不過她是這東隅的地主財閥,而他是——

她很期待他們交鋒。

賢羿奇道:“秦公子是釀酒出身?”看他的氣質談吐,倒是不像,再則,這東隅國內的酒家作坊,也沒有哪一個出得起白銀萬兩聽歌賞曲!或者,他不是東隅人?

釀酒?他才問完,慕容舒清和西烈月先是一愣,微怔過後,西烈月開心得大笑起來。慕容舒清則是哭笑不得,她看起來像是釀酒的?壓下心中的笑意,慕容舒清拱手微笑道:“略有涉獵而已。”

看他們的表情,賢羿便知道剛纔自己猜錯了,只是男子的身份到底爲何?與這個神秘出現,另類絕豔的海月關係匪淺,消瘦單薄卻不讓人覺得軟弱,總在不知不覺中吸引他的視線。這個人,很值得他深究!

賢羿低頭沉思,身後的男子小聲提醒道:“主子,天se已晚。”

賢羿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輕點了一下頭,男子畢恭畢敬的退了回去。

賢羿朗笑拱手道:“今日相談甚歡,希望下次還能與秦公子、海月姑娘暢聊,賢某今日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

西烈月懶散的未起身,隨手拿起一旁的絲絹,晃了晃,笑道:“公子慢走。”

慕容舒清淡笑的輕點了一下,也未起身,禮貌的回道:“後會有期。”

賢羿再一次深深的看了端坐於桌前的慕容舒清一眼,笑道:“後會有期。”說完便瀟灑的離開了畫舫。他想,他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慕容舒清現在還不知道,這句禮貌的後會有期,會成爲她往後急於逃避的夢魘。

慕容舒清看了看天se,太陽已經滑落,晚霞卻依然似火。瑰麗的紅豔渲染着微瀾的河水,彷彿也爲它帶去短暫而絢麗的生機,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皺的儒衫,緩步走出船艙,任清風梳理着她不意間滑落的長髮,淡淡的說道:“我也走了。”

趴在軟榻之上,接過身邊小童遞過來的無味,西烈月對着立於甲板之上的慕容舒清笑道:“急什麼,再陪我喝兩杯吧。”

慕容舒清搖搖頭,原來西烈月還是個“酒鬼”!微笑着轉身,對上西烈月慵懶着微眯的眼,慕容舒清直截了當的打趣道:“算了吧,你笑得跟狐狸似的,再不走,怕要被你拆骨入腹了。”她今天算是見識了西烈月的劣行了。

拆骨入腹是不會,收爲輔國良臣倒是合她心意。慕容舒清不管是脾xing風格,行爲處事都與她很投緣。她是真心希望她願意與她同回海域,到時,她們定可以將海域引入盛世。

“呵呵,慢走啊!”不過西烈月也沒有強留她,即爲知己,便不應勉強,不過,她還是會想盡辦法,讓慕容舒清自願到海域去。

慕容舒清不再理她,帶着綠倚下了畫舫,踏着夕陽餘暉,隨着河岸緩步而去。腳下的河沙細潤綿溼,彷彿要陷入其中,卻總能承受想象不到的重量。霞光果然是最難以把握的,才一晃眼的功夫,那天地間的眩紅,已漸漸淹沒在墨藍的雲彩之中,芳蹤難尋。

烈月翻身輕躍,下了軟榻,自腰間的錦袋中掏出一枚墨玉印章,順手一拋,印章落在了一旁的芪焰手中,看着慕容舒清漸行漸遠的飄逸身影,西烈月斜靠着船桅,嘴角輕揚,笑道:“修書回國,讓修之立刻過來。”

慕容舒清,我看你還往哪裡躲!

家主子想什麼她很清楚,只是這慕容小姐又豈是輕易妥協之人?芪焰聳聳肩,她還是去寫信吧,其他的還是留給她們兩個自己“鬥法”好了。

從後門回到祁家,慕容舒清就敏銳的感覺到氣氛不對,以往這個時候,後院只有兩個侍衛巡視查看,可是現在竟然增加到四人,並且還分兩組同時巡視,這祁家必是有事發生,爲了不惹麻煩,一身男裝的慕容舒清和綠倚在炎雨和蒼素的掩護下,順利的回到了疊翠小宿。

剛踏進院門,早就等在院中的淨水迎了上來,微微皺着眉頭,有些着急的說道:“小姐,您可回來了。”

慕容舒清拍拍淨水的手,與她走到院中,才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看到慕容舒清,淨水覺得心裡莫名的平靜,深吸了一口氣,把剛纔在擦拭院門時聽到的話告訴慕容舒清:“我剛纔聽到於管家吩咐毅勇去請大夫,說是大老爺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受了傷!”

祁雲遇刺?慕容舒清眉頭輕躇,昨天臨風關已經有消息傳來,滄月確實以防範邊疆爲名,駐紮八萬兵力在臨風關外,東隅也調了六萬兵力趕赴關外,兩軍對壘的形式已經擺開,今天祁雲遇刺,是巧合還是故意?若是故意,接下來又會是什麼?

慕容舒清輕嘆一聲,對綠倚說道:“綠倚,給我找件女裝,我要去看看。”或者外公已經有了頭緒。

六十四章前兆

慕容舒清來到祁雲的棲雲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庭院中,兩排大紅燈籠,將黑暗幾乎驅盡,前廳裡,人影晃動,吳梅幾乎六神無主的來回走着,不時往內室裡張望,眼淚無聲的滑落,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傷。賀湘君坐在主位之上,也是一臉的擔心和惆悵,從內室不斷端出來的血水,更是時刻驚擾着她們的心。

相較之下,祁鍾霖要平靜得多,蒼老卻依舊有力的雙手交握於胸前,平日裡睿智的虎目微閉,如同休息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慕容舒清進了前廳,卻也沒有發出聲音,安靜的立在一旁,這時也不會有人去注意她,祁睿和祁風賢還未見蹤影,不知道是還未得知祁雲受傷,還是已經去查探消息。良久,祁鍾霖睜開眼,看到慕容舒清若有所思的立在門旁,有些疲憊的輕喚:“舒清,你來了。”

慕容舒清擡頭,對上那雙依然慈祥明睿,卻也染上輕愁的雙眼,緩步來到他身邊,低低的回道:“外公,大舅他怎麼樣了。”她在這也站了一會了,看來,祁雲所受的傷應該很重。

祁鍾霖沒有正面回答她,起身說道:“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這讓人壓抑的前廳。棲雲院的庭院,植滿喬木,大氣而寬闊,這樣的夜裡,投影出無數斑駁的落影,兩人立於樹影之下,祁鍾霖也不打算繞彎子,直接說道:“你可知東隅滄月之戰避無可避。”

“我知道,今日大舅遇刺,若不是巧合,那便是預示這場戰爭已經打響。”其實早在軒轅逸趕赴臨風關時,戰爭就已成定局。

“那你更應該知道,爲什麼受傷的是你大舅了。”看着眼前鎮定淡然的舒清,祁鍾霖一直緊繃着的臉,染上了欣慰的笑容,這樣的舒清,不是溫室中的嬌蘭,那麼,在不久的風暴中,也不會被輕易的打折。

兩國交鋒,拼兵力,比武藝,論謀略,還有就是——依糧草。軒轅逸名震四海,與他對壘,滄月可以說是毫無把握,要是她猜的沒有錯,接下來,滄月重創東隅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斷其糧草。

思慮片刻,慕容舒清有些擔心的看着背對着她的祁鍾霖,即已退出朝堂,這麼多年來,他確實也是有意避開政治,只是今日之事,很有可能只是一個開端,要想守護祁家,這趟渾水怕是不得不趟了。可是外公已經七十歲了,飛揚的銀絲刺痛了慕容舒清的眼,不忍讓他再次捲入這紛繁的俗事中,慕容舒清嘆道:“外公,這件事讓我來處理吧!”

祁鍾霖仰望滿月,豪爽的大笑出聲,想他一生縱橫天下,今日眼前的小姑娘卻想要爲他撐起一片天,轉身慈祥的輕拍慕容舒清的肩膀,祁鍾霖歷經世事的眸也染上了輕霧,感慨的笑道:“外公知道,你身邊的人能護你周全,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這祁家不安全,你到睿兒的霜天別院住下吧,外公自有分寸。”

慕容舒清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她也明白,祁鍾霖既然已有了打算,那麼保護好自己,不成爲他的負擔,便是她最應該做的。輕輕點頭,慕容舒清仍然揚起那抹暖人的淡然淺笑,回道:“我知道了,您也別爲我擔心。”

“恩,去吧。”祁鍾霖點頭,揮揮手,再次轉身隱沒在那斑駁的翠影之中。

慕容舒清轉身,緩步離開,不再打擾他的思緒。她自己也該好好想一想,接下來,她要怎麼做。

滿月下,疊翠小宿又是另一番麗影,瑰麗而清幽,慕容舒清才步入庭院,就看到亭子裡的矮几上,擺放着一碗白粥,一盞清茶。在軟榻上坐下,輕撫杯身,微熱的溫度,暖了慕容舒清的手,也溫了她的心。清淡的白粥,慕容舒清吃得緩慢,淡淡的甜味,始終環繞脣間。

靜靜的吃完手中的白粥,慕容舒清微亂的思緒也漸漸明晰起來,起身行至庭院中,輕喚:“炎雨,蒼素。”

語畢,兩個身着黑se勁裝的身影在慕容舒清身後不遠處出現。

慕容舒清清潤明朗的嗓音,在這寂靜的庭院中響起:“炎雨,明日你陪我去霜天別院,然後通知風起軒,讓他調派十人回慕容家,我不希望慕容家有任何人受傷。還有,留四人在祁家,我要隨時知道祁家的情況。蒼素,你立刻前往臨風關,將臨風關和滄月每日的情況傳書告知我。”

來時般,各自領了任務後,利落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庭院裡。

閉上雙眼,感受着微涼的夜風,她不願介入政治之中,只是有時人總是不能逃離一些責任,尤其是當你有了需要照顧的人時,然而這樣負擔也讓她感到甜蜜。

“小姐,已經初冬了,小心身體。”遠遠的看着小姐立於夜風中的清瘦身影,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般。總讓人爲她擔心,可是卻又不知如何才能助她護她。

拉好淨水爲她披上的錦袍,慕容舒清握着她的手,將她帶到亭子裡,兩人在軟榻上坐下,雖然淨水還是有些彆扭,不過在舒清的堅持下,也只好作罷。慕容舒清淡淡的問道:“淨水,你對未來的生活有什麼安排?”淨水也是她最擔心的,這孩子的自閉症若不治好,對她將來的人生會帶來很大的影響,她那個笨“哥哥”,也會很辛苦。

“我?”淨水才放鬆下來的身子因爲這句話,又一次緊繃起來,想了一會,才悠悠的答道:“我只是個奴才,能有什麼安排。”

“你想在這方小院一直待下去嗎?”

一直待下去嗎?淨水沒有說話,只是一直低着頭,久久不語,慕容舒清知道她又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低嘆一聲,拍拍她的手,說道:“我明日便會離開祁家,只是有些擔心你。”她是想將淨水帶在身邊,希望可以慢慢開導她。

“小姐,你要走了!”淨水聽到慕容舒清要離開的消息,心竟然有些不安起來,她已經習慣了陪伴在小姐身邊,她現在要離開,那麼自己該如何是好?!“那我……”

“淨水,你當然是和我們一起走了?”看不下去淨水掙扎的樣子,綠倚忍不住從房中走了出來。

“綠倚……”

瞭解淨水的矛盾,慕容舒清不想把她逼得太緊,笑道:“心安之處即是家。綠倚,讓淨水好好想想吧。”

綠倚走到淨水面前,微微擡起她的臉,對上淨水彷徨的雙眸,一字一句的說道:“好吧,不過淨水,安心是一種感覺,就如同我呆在小姐身邊很安心,我不在小姐身邊,想到她給我的鼓勵和照顧,我也一樣很安心,那是因爲安定人心的力量一直都是在自己心裡的,不是在這一方小院裡。”

綠倚這番話,讓慕容舒清露出了愉悅的笑容,三年,小姑娘長大了。

知道綠倚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淨水還是有些猶豫,輕搖菱脣,艱難的說道:“綠倚,我怕自己還不夠堅強。”

看她已經有些心動了,綠倚連忙鼓勵道:“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夠堅強,但是踏出這座小院,就是堅強勇敢的第一步了!還有,你不和我一起照顧小姐,我一個人怎麼行,小姐她又不會照顧自己,天冷了不會加衣,忙起來又會忘了吃飯,而且……”

“好了!”慕容舒清哭笑不得的搖搖頭,睨了綠倚一眼,笑道:“淨水你再不答應,這丫頭還不知道怎麼編排我的不是呢!”

“小姐……!!”綠倚輕輕的跺了跺腳,她還不是爲了幫助小姐說服淨水,小姐還這麼笑她!

慕容舒清像拍小狗似的撫摸綠倚的頭,惹得淨水憋不住的笑了起來,不大的小院裡盪漾着三人歡愉的笑聲。

第六十五章霜天別院

祁睿的霜天別院位於京城的北郊,本來慕容舒清打算搬離祁家後暫時住在迎客樓,後來聽說這霜天別院在京城還頗有名氣,傳聞那裡幽靜清遠,尤其是遍植的菩提樹,更是別具風采。慕容舒清一向貪戀美景,自然也不能放過這樣的景緻,於是一行人策馬北行大半日,纔到了這久負盛名的霜天別院。

才下了馬車,祁睿就已經迎了上來,只可惜,迎接對象不是慕容舒清,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後,終於被說服的淨水。

“淨水,你真的來了!”祁睿激動的握住淨水的手,雖然她還是帶着面紗,可是她終是來到了他爲她而建的別院裡了。在聽聞清兒要來霜天別院住下的時候,他就在暗暗祈禱,淨水也能來,他對她根本無計可施,捨不得爲難她,卻又放不下她。

“少爺,請自重。”淨水想要抽回手,奈何祁睿是鐵了心不放,兩人在這別院門口上演了一出拉鋸戰。

祁睿怕弄傷了淨水,手上不敢太使力,但是仍是不肯放手,隔着面紗,對上那雙瑩亮水潤的明眸,祁睿低沉暗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低吟:“我就是太自重了。”他早該將她擄了去,也不至於相對十年,卻仍不能相守。

“你……!”耳邊祁睿壓抑而痛苦傾訴,讓淨水停下了掙扎,微微別過頭,心中有着甜蜜,也充滿了痛苦,他們不配啊!這樣的糾纏下去,何苦?!

兩人這樣的相對無語良久,最後淨水實在忍不住的又掙扎起來,這人在幹什麼,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嘛!!

慕容舒清欣賞了一遍周邊的景se,確實是清靜,除了風吹動樹木的沙沙聲外,偶爾還能聽見時斷時續的滴水聲,空氣裡瀰漫着微溼的林木氣息,在這個初冬的季節,很是難得。院門也佈置的獨具特se,完全的實木搭建,沒有一磚一瓦,簡單而樸素,是她喜歡的風格。讓人很想進去一探究竟。

不過也不急於一時,慕容舒清靜靜的依着院門前的樹旁,看這對冤家旁若無人的互訴衷情,一院的丫頭小童都含笑不語,她也不好打擾,只有繼續欣賞了。

終於在淨水就要急哭了的時候,祁睿纔不得已的輕嘆一聲,放開了她的手。得到自由,淨水連忙躲到低笑不已的綠倚身後,再也不敢看向祁睿。

祁睿在心裡哀嘆,看來清兒說對了,他這段情路,還有得走了。轉過身,就看見慕容舒清正似笑非笑的倚在樹旁,祁睿假意清清嗓子,一邊說道:“清兒,進來啊,還站在外面作什麼!”

慕容舒清可不打算這麼容易放過他,依然倚在樹旁,不緊不慢的調侃道:“不急,你們還可以慢慢聊,我也好再欣賞欣賞風景。”

停下腳步,祁睿哭笑不得的笑罵道:“你這丫頭,竟敢調侃起大哥來了。”

“我哪敢啊,要是大哥嫌棄,淨水,我看我們還是走的好。”說着,慕容舒清來到淨水身邊,似假還真的拉着淨水,就要走向馬車。

祁睿一個箭步,擋在她倆面前,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嘆道:“你啊……!都是大哥的錯,還請清兒多多原諒。”說完,還苦笑的躬身一揖。這個寶貝妹妹,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一樣不讓他好過!

祁睿百般無奈的作揖道歉,逗的在場的衆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一直尷尬的不敢擡頭的淨水,也勾起了脣角。

笑鬧了一陣,慕容舒清也不爲難他,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向院中走去。

院子裡草木都經過修剪,看起來整齊乾淨,造型也頗爲美觀,但是慕容舒清卻有些失望,她更喜歡自然天成的美麗,這樣人工雕琢的精緻,不免有些匠氣。行至院子的中部,一條突兀的小路吸引了慕容舒清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條只容得下兩輛馬車並行的小路,道路的兩旁,種植着高大的菩提樹,初冬時節,枝葉已不茂盛,卻是另一番的慕冬景se。

慕容舒清疑惑的問道:“前面是?”滿地的落葉無人清掃,路旁除了新長出來的蔓草野花之外,沒有擺設精美的鮮花景觀,和院裡其他的精緻極爲不搭。這條小路似乎自成一派,彰顯着它的蕭索,灑脫和自然。

祁睿想了想,才遲疑的回道:“那是白素風林。”

白素風林!好名字,本來就很想進去一探究竟,現在就更想走進這別具一格的林蔭別院了。

慕容舒清才走出幾步,就被身後的祁睿拉住,她疑惑的回頭,對上了祁睿嚴肅深沉的眼。

祁睿表情嚴肅,握着舒清的手也微微用力,一字一句的說道:“清兒,裡面住着貴客,你別進去打擾。”

祁睿突來的鄭重警告,讓慕容舒清對這院子更感興趣了,不過現在她也沒有再執意要進入,淺笑着回道:完繼續向前方精緻的雕欄小園走去。

慕容舒清輕易答應了,倒叫祁睿有些疑慮,要是以前,她哭着喊着要闖進去,他還沒有這麼擔心,現在她平靜的笑而卻步,倒叫他惶惶不安起來。

慕容舒清閒暇的散步前行,祁睿不時看向那條小路,一臉若有所思。

又走了一段花間小路,一座兩層木屋出現在眼前,一樣的不甚華麗,簡潔樸素。不大的門楣上書着淨水雅絮四個飛揚的小篆。

慕容舒清笑着嘆道:“字寫的不錯!”原來這霜天別院是爲淨水而建,祁睿還真是有心了。如此看來,淨水若能敞開心胸,接納祁睿,倒也是一對佳偶。

不大不小的低喃,正好讓所有人都聽見了,綠倚更是笑着輕輕捏了一下身邊的淨水,讓淨水更是尷尬的無地自容。

“清兒,你們就住在這吧,我的伊水居就在旁邊。我還有事,晚上再回來陪你們吃飯。”祁睿也許也覺得不好意思,匆匆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淨水雅絮。

看那挺拔的身影“落荒而逃”讓慕容舒清搖頭輕笑起來,現在才知道害羞,剛纔在門口的時候不早就宣告“主權”了嘛!

祁睿才離開,慕容舒清也轉身出了這小園,身旁的綠倚連忙問道:“小姐,您去哪?我陪你去吧。”上次小姐獨自離開,弄得自己狼狽不堪,讓她後怕不已。

知道綠倚是上次被她嚇怕了,慕容舒清輕輕搖頭,笑道:“你和淨水留下了收拾收拾吧,我隨便走走。”她也不是每次都這麼倒黴吧,而且這次有炎雨在她身邊,應該不會有事,想到那雙凌霜欺雪冰眸,慕容舒清還是會心悸。

再則,看祁睿謹慎的樣子,也不知道她這次要去的白素風林裡邊住的是誰,她不想綠倚冒險。

知道小姐的決定必定有她的原因,綠倚將手中的錦袍給慕容舒清披上,小聲叮嚀到:“好吧,您加件衣服。”

笑着點頭,給了綠倚一個安心的笑容,慕容舒清出了淨水雅絮。沿着小路,向那彷彿帶着魔力的菩提樹林走去。

走在清幽的石板路上,隨風飄落的菩提葉,在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音,慕容舒清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髮絲,這一路上那帶着蕭索、蒼茫的氣息,總讓她沉浸其中。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的樹木漸漸發生變化,一樣的傲然挺立,不一樣的風情。

眼前是一整片梅林,正是初冬,梅花還沒有開放,然而高大挺立,迎傲風雲的風骨卻已經展露無遺。

遠遠的,梅林間,一抹迎風而立的火紅身影,讓慕容舒清停住了踏進梅林的步伐。

第六十六章霜天別院

遠遠的,梅林間,一抹迎風而立的火紅身影,讓慕容舒清停住了踏進梅林的步伐。重重梅影中,紛飛的衣袂,隨風自由的起舞,未束的墨黑長髮,如黑緞般耀眼。這人彷彿凝聚了天地間的靈氣般,讓人不敢逼視。立在那裡,猶如千百年來,就徜徉在這梅林中,從來不曾離去。然而,那紅到極致的妖豔,又與這清靈高潔的傲梅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正是這樣矛盾的諧和,讓慕容舒清靜靜的立在梅林邊上,一步也踏不出去。似乎走進去,就會破壞了這幅別樣的“傲梅圖”。

風中背對着她的紅se身影,並未因爲她的到來,而轉過身,也沒有出聲讓她離開,只是依然孤傲的迎風而立,不動也不語,只有微涼的北風不時掀起那抹豔麗的紅。

漸漸偏西的落日,告訴慕容舒清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笑看着梅林中站立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動也沒有動一下的人影,慕容舒清忽然很想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有着如梅般的傲骨,如雪般的寂靜。這人就是祁睿不讓她進入白素風林的原因嗎?

揚起淡然的淺笑,最後慕容舒清還是沒有踏進那片屬於紅衣人的天地,轉身步入落葉飄零的菩提樹林,聆聽着腳下落葉與清風糾纏的聲音,輕嗅着和着泥土與林木的芬芳氣息,如來時般閒適,慕容舒清信步離開。

慕容舒清一路賞景閒逛,回到淨水雅絮時,天se已經擦黑,進了院子,就看見小院已經收拾了一番,本來滿院的菊花,全都移到了院門附近,圍成了一個彎月的形狀,其他空出來的地方,重新做了調整。不是說原來的不好,只是現在的庭院,綠倚按照她的喜好重新擺設了一番,庭前小院裡,軟榻矮几、茶具書籍一樣也沒有少。

慕容舒清輕笑着搖搖頭,這丫頭,真的要把她寵壞了。

看慕容舒清進了在小院裡良久,也沒有走進來,綠倚迎了出去,幫她解開披着的外袍,擁着她進了裡屋。笑着說道:“小姐,您回來了,可以用飯了。”

裡屋中,只有淨水正在擺放碗筷,慕容舒清環視一眼,卻沒有看見祁睿的身影。

慕容舒清問道:“大哥呢?”

綠倚一邊把錦袍摺好,放在一旁,一邊回道:“少爺讓小童傳話,今晚不能陪您用飯了。”

今天是她第一天到霜天別院,祁睿又如此重視淨水,按理說,他不會輕易出門。是什麼事情,讓他匆匆而去呢?

慕容舒清低眉思考時,炎雨黑se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迅速的向裡屋走來,神se依然冷峻的立在慕容舒清面前。

慕容舒清擡頭問道:“炎雨,什麼事?”炎雨平時沒有她的吩咐,很少出現,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炎雨語氣冷然,面前卻依然平靜的回道:“探子報,滄月東隅昨晚於臨風關外三十里正式開戰。昨夜一役,東隅小捷。”

“糧草已經送達?”雖然知道這場戰爭在所難免,想不到會這麼快。只是兩軍交戰,糧草先行,她卻沒有收到朝廷送糧的消息,所以今天傳來開戰的消息,還是讓她很意外。

“還沒有,朝廷於昨日調配大軍三月的糧草,送外臨風關。”

“昨日?”慕容舒清微微輕挑秀眉,看來朝廷也沒有預料到滄月的主動出擊。輕點了一下頭,慕容舒清嘆道:“我知道了。你讓蒼素密切注意滄月的動向,尤其是那個滄月主帥尤霄!”這名主帥出現的蹊蹺,以前從未聽說過此人,現在卻是一國主帥,她讓沈嘯雲查了一個月,居然到現在還是毫無所獲,這人像是憑空出現一般。這人怕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變數。

“是!”

炎雨在慕容舒清擡手輕揮時,微一躬身,迅速離開了裡屋。

三個月!朝廷只給軒轅逸三個月的時間,能速戰速決當然是最好,以軒轅逸的謀略和武藝來說,這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慕容舒清感覺到這次滄月的舉動格外異常,讓人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她不免有些心緒不安起來。

若是戰爭不能在三個月內結束,那麼糧草就又是一個關鍵問題,國庫不可能完全放空,戰爭持續半年以上,朝廷就會向民間徵糧了。慕容家會是首當其衝,她要開始打算了。

小姐又在爲那些瑣事煩惱了,每天小姐都要爲慕容家的生意傷神,現在還要爲戰事憂心,這時,她好像有些明****說的話了,有時不懂也是幸福,以前小姐什麼都不懂,就過得開心自在,可以無憂無慮。現在……唉,心疼她的身體,綠倚盛了一碗湯,端到慕容舒清面前,嘆道:“小姐,您先用些飯菜,都涼了。”

回過神來,看到綠倚擔心的看着她,知道這丫頭又在爲她擔心了,揚起舒心的笑容,接過綠倚手上的熱湯,來到飯桌前,笑着對身邊的綠倚和淨水說道:“好,你們也餓了,坐下吃飯吧。”

兩人對看一眼,靜靜的坐下來陪慕容舒清吃飯,看她們低頭不語,只顧着爲自己夾菜,慕容舒清無奈的放下已經堆成小山的碗,哀嘆到:“你們想讓我吃一頓明天就不吃了是嗎?”

兩人猛地擡頭,看慕容舒清那已經堆不下的碗和哀怨的眼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三人笑笑鬧鬧下,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

綠倚趕緊收拾乾淨,和淨水退出了慕容舒清的房間,她知道雖然小姐不時和她們說笑,是不想讓她們擔心。其實她心裡還在思考着很多事,只是她們不能明白而已。既然她幫不了小姐,起碼可以不打擾她。

今天是第幾天了?!慕容舒清也記不太清楚了,眼前還是那片傲雪寒梅,還是那抹豔紅身影,她似乎已習慣了每日午後在這梅林邊上待上兩個時辰,只是這麼靜靜的看着眼前如畫般的人和景,而那抹紅影大多時候都是背對着她,獨自一人,仰望天空,一站就是一天。有時,他也會飲酒作畫,卻從來沒有轉過身來。

寬鬆的紅衫,從未束起的長髮,讓慕容舒清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對他的欣賞。紅衣人應該也知道慕容舒清的到來,只是惘若未見。

一個從不踏入,亦不打擾,一個我行我素,孤傲獨行。一個於菩提樹旁,一個立於傲梅樹下。兩樣的風情,各居一方。

太陽又快下山了,攏了攏綠倚特意爲她準備的厚錦袍。今天似乎更涼了,身邊的菩提樹葉子不時落下。相較與對面越是寒冷越是傲然的梅林,這片菩提樹林倒顯得有些蕭索,但是慕容舒清就是喜歡菩提樹既有衰落又飽含新生的悠長生命力。伸了一個懶腰,慕容舒清站直身子,正打算轉身離去,卻見背對着她的紅衣人似乎完成了他的作品,不同於一般人,畫好之後,多少會流連的欣賞一番,或修改或題字。而他收筆之後,便不再看那副他幾乎畫了一個下午的畫。隨意的靠坐在矮几旁,品茗賞景,似乎,他從未畫過。

看他飄逸流暢,自由揮灑的用筆,慕容舒清猜想他應該是在畫梅。爲自己的胡思意想感到好笑,慕容舒清舉步,踏進了這片她看了數日的梅林,只因那畫卷旁,擺放着兩杯冒着熱氣的清茶!

第六十七章楚吟

看他飄逸流暢,自由揮灑的用筆,慕容舒清猜想他應該是在畫梅。爲自己的胡思意想感到好笑,慕容舒清舉步,踏進了這片她看了數日的梅林,只因那畫卷旁,擺放着兩杯冒着熱氣的清茶!

緩步踏進梅林,在矮几前停下,慕容舒清被那墨跡未乾的畫卷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畫的確實是一副傲梅圖,只是沒有一朵豔梅,有的,只是一枝枝蒼勁的梅枝,張狂的生長着,或糾結盤繞,或獨傲一方。整幅畫構圖散亂,似隨意慵懶,又似野xing不羈,看不出主題,又處處抓人視線。

拿起畫卷前未乾的狼毫,慕容舒清淺笑思量,輕擡皓腕,在這幅另類的畫卷正中央留白處,提了兩句詩。靈秀輕逸的字體,配上肆意冷傲的寒梅,倒也是相得益彰。慕容舒清剛放下筆,身後傳來一聲略帶沙啞,卻如同低聲吟唱的聲音:“清風自有神仙骨,冷豔偏宜到玉堂。好句。”

突來的聲音讓慕容舒清心裡微微一怔,剛纔還看他坐在旁邊,竟是一眨眼的功夫,這人就已經站在她身後了。緩緩轉身,她終於看清了這紅衣人的臉——

如深潭靜月般深邃惑人的眼。

如冰雕玉琢般潔淨無瑕的臉。

如紅梅豔se般瑰麗飽滿的脣。

如————

如————

慕容舒清被眼前這張臉奪取了所有的心神,一時間也不知該用何種語言形容這張臉,完美無缺,亦男亦女,有着清風竹露的風姿,也有着嚴冬傲雪的張狂。他已經超越了xing別的定論。

如此對視了一炷香的時間,慕容舒清才恍然回過神來,撫額輕笑,想她“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個十七八的小女生一樣容易受迷惑,輕咳一聲,慕容舒清淺笑嘆道:“我失態了。”

紅衣人習以爲常,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輕勾脣角,懶懶的回道:“起碼你還能說話。”

低低淺淺的聲音,似乎在笑,卻又讓人覺得冷淡。不是那種冷若冰霜般的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是桀驁張狂的讓人無所適從,就是那種清清冷冷,淡漠無視的疏離,就足夠讓人不知道如何與之相處。

慕容舒清好笑的收回視線,她應該爲自己見到這樣的仙姿妙容還能說話而感到驕傲嗎?!拿起矮几上溫度適中的清茶淺酌,慕容舒清忽然眼前一亮,是極品泉葚!!這種茶只產於東隅靈泉山上,產量少,難以尋覓,基本上都是野生的。她也是在年前尋得一些,想不到在這竟能喝到。

“清兒!”只可惜,才淺嘗了一口,一聲嚴厲的男聲打破了這閒適的斜陽美景。

還來不及放下手中的清茶,祁睿碩長的身影已經迅速來到慕容舒清身旁,抓住她的手腕,急促的語氣中夾雜着惱怒和擔心:“我說過不準進來,你聽不明白嗎?!!跟我走!”說完向那紅衣人輕點了一下頭,留下一句抱歉,拉着慕容舒清,匆匆離開這片梅林。

紅衣人也未說話,看着匆忙離去的二人,他無所謂的轉身,繼續倚在矮几旁,看着斜陽落日,只是眼光掠過那副墨畫時,冷漠的脣輕輕揚起。

慕容舒清可以說是被祁睿拖着出了菩提樹林,只是她現在想的,卻是可惜了那一杯上好的泉葚!

一路疾行,祁睿終於在淨水雅絮前停下了腳步,正對着慕容舒清眼睛,他雙手緊緊的握着她的胳膊,臉上的表情嚴肅冷凝,不容置疑的說道:“從今以後,不許再踏入梅林,聽見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失態而惱怒的祁睿,沒有掙脫這雙已經抓疼她的大手,慕容舒清淡淡的說道:“給我一個解釋。”

“沒有解釋,你只要記住不許再進去。”祁睿生氣的低吼,不自覺收緊的雙手,讓慕容舒清疼得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很快,一個黑影迅速的閃過,慕容舒清的手重獲自由。

祁睿也是練武之人,但是卻不是炎雨的對手,幾招過後,他已是被逼得退到慕容舒清五米以外。

輕揉手臂,慕容舒清低聲說道:“炎雨,夠了。”

一記重拳,將祁睿擊出甚遠,炎雨才收了拳腳,一個閃身,並沒有隱退,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後。強行接下這黑衣冷酷男子的最後一拳,祁睿只覺得虎口處劇痛。這人武功之高,遠非他所及,可是看他護衛清兒的樣子,莫不是她的侍衛?!

再次看向黑衣男子,除了那一身暗夜勁裝外,微側的臉看不清長相,只是冷殘逼人的氣勢始終威脅着他,剛纔他居然絲毫沒有感覺他的存在,收時枉若無蹤,放時氣勢凌人。想不到,清兒身邊還有這樣的奇人。

握了握依然疼痛的手掌,祁睿一邊走向舒清,一邊低嘆道:“清兒,大哥這是爲你好。”

慕容舒清依然不語的看着他,平日裡帶笑的眼,堅持的直視祁睿,她不接受這樣的解釋。

慕容舒清的不妥協,讓祁睿有些挫敗,知道今天不說清楚,清兒是不會就此作罷了。思量片刻,祁睿才鄭重又無奈的說道:“好吧,裡邊的那個人很危險,他隨時可能要了你的命。”雖然清兒身邊有這個武林高手,可是那人的喜怒無常、冷酷絕情,還是讓他爲她擔心不已。

“他是誰?”這是慕容舒清現在最想知道的。

“他叫楚吟,你也許不知道他是誰,可是……”祁睿才說了兩句,就被慕容舒清的驚歎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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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醫楚吟?!”慕容舒清難以置信,剛纔與她品茗對飲,談話賦詩的人就是讓江湖中人又敬又怕,談之se變的邪醫楚吟!她會知道他,是因爲沈嘯雲,據說他派出去追查邪醫的人,要不就是沒有找到,要不就是有去無回。傳言此人完全沒有醫者的仁心,救人全憑喜好,人命對他來說,一如草芥。可是他的醫術卻是出神入化,江湖傳聞,沒有邪醫救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救的人。

“你知道他?”祁睿驚訝於她這個閨閣千金竟然知道那樣邪肆的江湖中人,但是看向她身後那不離左右的暗黑身影,他徹底的相信,這三年來,舒清再也不是他認識的舒清了。但是不管怎麼樣,她仍是他最珍愛的妹妹,他不能讓她有任何的意外。祁睿再次走近慕容舒清,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着慕容舒清的肩,輕哄低語道:“這樣也好,你既然知道他,就應該瞭解大哥的用心,凡是闖入梅林的人,還沒有可以活着出來,你今天雖然可以全身而退,可是那人如此的喜怒無常,下次就不一定這麼幸運了,所以以後別再進入梅林了。知道嗎?”

肩上包含溫情的輕撫,無奈的叮嚀,都讓她想起了遙遠的哥哥們,小時候,他們也是這樣一遍遍囑咐,她放學要等他們來接,不要自己削蘋果,因爲刀很鋒利,可是現在他們卻只能遙遙思念。掩下已經微微溼潤的眼睛,慕容舒清閉上了傷感的眸,低下頭,讓心中那瀰漫的思念慢慢褪去。

祁睿看慕容舒清忽然低下了頭,以爲是自己太過嚴厲,輕輕的讓慕容舒清靠在他的肩上,安慰的輕揉着她絲緞般柔滑的長髮。慕容舒清輕靠着祁睿寬闊溫暖的肩頭,待思緒慢慢平復,才站直身子,問道:“他會出現在這,是因爲淨水。”上次聽他說已經找到可以治療淨水胎記的人,現在看來應該就是楚吟了。

“是,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尋找他,兩年的時間懇求他,可是他仍然沒有答應給淨水治臉。”說起這個,祁睿臉上佈滿了陰霾。自從得知邪醫可以治好淨水那天起,他就沒有放棄尋找他,只是用盡了方法,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最後,竟是在自家別院的後山,遇到愛梅成癡的邪醫楚吟,本以爲可以順利請求他幫淨水治臉,誰知兩年過去了,仍是不得其門而入。怎能不教人抑鬱。

不過通過這兩年的觀察,楚吟雖不像外間傳言的那麼可怕,但是也絕對是個危險的人物,想到這樣,祁睿再一次鄭重的對慕容舒清說道:“清兒,答應大哥,別再進去了。”

三年尋找,兩年等待,她這個傻大哥對淨水的怕是情根深種了。“我餓了,吃飯去吧。”慕容舒清沒有正面回答祁睿,拉着他的手,走進了那溫馨淡雅的淨水雅絮。

第六十八章火花

進了前廳,就看見淨水在桌前張羅着飯菜,誘人食慾的香氣迎面而來,慕容舒清走到她身旁,笑問:“淨水,做了什麼好吃的?”

淨水一邊擺放碗筷,一邊回道:“糖醋魚、香酥雞。”

深深吸了一口氣,慕容舒清讚道:“好香啊!”自從嘗過淨水的手藝以後,她的胃就被養刁了,連迎客樓都很少去,她應該組織所有迎客樓的主廚都來向淨水學習,那迎客樓的生意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小姐,您嚐嚐。”小心的將魚刺挑出,淨水將一塊鮮嫩多汁的魚肉送到慕容舒清嘴邊。

肉質細膩,汁濃香滑,慕容舒清滿意的直點頭,轉身對身後的祁睿說道:“真的很好吃,大哥,你也嚐嚐看。”

祁睿搖頭嘆道:“好啊!”他和慕容舒清一同進門,這麼大個人,站在那良久,兩個小丫頭吃的開心,根本當他不存在。尤其是淨水看到他後馬上變得拘謹的臉,更是讓他沮喪。他和她,難道註定要這樣相對無語嗎!

淨水低下頭,不再看祁睿,一雙手假裝忙碌的擺放着碗筷,一會兒沏茶,一會兒端菜,就是不讓自己停下來。慕容舒清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嘆道:“淨水,別忙了,吃飯吧,我餓了。”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故意的無視祁睿,就越表示她的心其實是非常在意他的嗎!

“小姐我……”淨水站在慕容舒清身邊,就是不肯坐下,還想要說什麼,只見慕容舒清可憐兮兮的捂着肚子,拉着她的手說道:“我真的餓了。”看着這樣的小姐,淨水將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淨水,坐下吧。”綠倚走到她身後,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把她按到座位上。真不明白淨水在彆扭什麼,大少爺對她的情意再明顯不過了,她對少爺也是芳心暗許,明明相互愛戀的兩個人,何必彼此折磨!

終於大家都坐下了,一頓飯吃下來,也還算愉悅,淨水雖然一直不語,但是席間聽到祁睿自曝一些童年往事的時候,也會會心一笑。說笑間,綠倚起身,端了一大碗梅子進來。獻寶似的放在慕容舒清面前,說道:“小姐,這是今天中午我在院門口買的,一個老婦人要提一大籃梅子下山去賣,好可憐哦,我看這梅子還不錯,就買了,您嚐嚐。”

現在是梅子的季節嗎?好像還沒有到吧!不過眼前的梅子雖然不大,顏se卻已經十分討喜,紅潤可愛,再看綠倚眼巴巴的等着她品嚐,慕容舒清只好拿起一顆,放進嘴裡。

“怎麼樣?好吃嗎?”綠倚迫不及待的問道。

慕容舒清沒有馬上告訴她,細細的嚼了一會,纔對着面前等待答案的三人笑道:“你們也嚐嚐看?”

三人面面相覷,各自拿了一枚,放進嘴裡——

“天啊,好酸哦!!”綠倚一張臉瞬間全皺在一起,連忙將口中的酸梅吐了出來。拿來杯子,爲他們倒了三杯茶之後,自己也趕緊喝了一大口,纔算把嘴裡的酸味沖淡。

祁睿也是酸的眯了眼,喝下半杯茶,對着閒閒坐在一旁,笑看他們叫苦連天的慕容舒清笑罵道:“清兒,你太壞了,這麼酸還叫我們嘗。”他對梅子本來就不感興趣,真不該好奇去嘗,這丫頭,越來越精了,自己吃了虧,也不讓別人好過。

慕容舒清挑眉淺笑,一臉無辜的回道:“你們不嘗怎麼知道是酸是甜。”

她還振振有詞呢!祁睿寵溺的輕輕搖頭,將那盤梅子推到桌旁,現在光是聞到它的味道,他就覺得酸。淨水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看着這一大盤梅子,想到廚房裡還有很多,也發起愁來。想了想,淨水起身說道:“這麼多梅子,丟了也可惜,我去拿些糖來。”

淨水已經走到門邊了,慕容舒清才忽然想到什麼,對她說道:“淨水,拿半碗糖,半碗鹽過來。”

要鹽做什麼?雖然不明白,淨水還是應道:“是。”

待淨水拿來了糖和鹽,慕容舒清將梅子分別裝在兩個碟子裡,一個加糖,一個撒上了一層薄薄的鹽。

綠倚不解的問道:“小姐,您這是?”加糖她可以理解,可是爲什麼要加鹽呢?又酸又鹹,這多奇怪啊?!

慕容舒清輕輕攪拌了一下,沒有解釋,將兩個盤子推到他們面前,笑道:“你們再嚐嚐。”

這次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了,三人不約而同的選擇加糖的酸梅,雖然加了糖,沒有那麼酸,可是仍然感覺到酸澀的口感還是充斥着舌尖,吃了一顆就不願意再吃了,至於那盤加了鹽的梅子,光是想象那又酸又鹹的味道,就讓人望而卻步。

最後,還是綠倚鼓起勇氣,拿起一顆,咬了一口。

細細嚼了一下,味道很特別,沒有想象中的難吃。酸澀的感覺還在,只是加了鹽之後,反而中和了一部分酸味,隱隱的覺得有絲絲的甜味可以回味。綠倚將整顆梅子放入嘴裡,好奇的看慕容舒清,說道:“這個味道很不一樣呢?”

慕容舒清笑問:“好吃嗎?”

倚想了想,點點頭。其實說不上好吃,就是味道和以往的水果不一樣,很新鮮,也很特別。

祁睿和淨水看到綠倚居然說好吃,她還一連吃了幾顆。兩人的好奇心又被挑起了,最後,也拿了一顆,吃了起來。嘗過以後,兩人都是眼前一亮的感覺,有酸有鹹,還有若有似無的甜,加了鹽之後,居然讓這一盤酸梅有了如此豐富的口感。

其實這是她以前到南方旅遊時,看到當地人吃某些水果獨特的方法,確實風味獨特。今日讓他們嘗試,目的也不是僅此而已。慕容舒清看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葉,淡淡的說道:“覺得酸,我們一般都會加入糖,因爲它們在世人眼中是絕配,可是其實加鹽也別有一番風味,所以世間的事,沒有所謂的配與不配。”

她說這些,並不奢望淨水會忽然走出自己的心理障礙,只是希望對她是一種啓示。

淨水也感覺到了慕容舒清的意圖,她再次低下了頭,不語。

祁睿則是朗聲笑道:“說得好。”

慕容舒清好笑的看着祁睿就差沒有舉雙手錶示贊同,忍不住調侃道:“既然這麼好,這一整籃酸梅就讓你帶回去慢慢享用吧。”

“清兒……”祁睿哀怨的低喚,又惹得小屋裡傳出一片愉悅的笑聲。

夜裡不斷襲來的夜風,寒冷而霸道。吹得燭焰忽明忽閃,似乎在宣告冬的腳步更近了。放下手中的書卷,慕容舒清靠着身後厚厚的羊毛軟榻,有些疲倦的閉上了雙眼。

阻礙在淨水和祁睿中間的,是淨水的自卑和輕微的自閉,要治好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而治好她的臉,是目前重建她自信心很重要的一個環節。但是那個楚吟……想起那炙豔的紅,還有那冷漠的xing子,慕容舒清低嘆,要得到他的幫助,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還有目前祁家的情況也讓她擔心。大舅雖然中了一劍,還好沒有生命危險。老爺子看似平靜的每天喝茶下棋,可是祁府的暗士頻繁出入,已經告訴她,老爺子一定知道了什麼,也在部署什麼,現在怕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慕容舒清忽然張開了眼睛,窗外有人!微微擡手,讓炎雨不要輕舉妄動,這人來了有一會了,只在窗外張望,卻沒有下一步的舉動,是敵是友還未可知,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仍是靠在軟榻上沒有動,慕容舒清緩緩的閉上眼睛,如睡着般,感覺到黑衣人推開了窗戶,可是他卻沒能進來,另一個黑影截住了他的去路,很快院子裡傳來了打鬥聲。

慕容舒清起身,炎雨立刻出現在她身後,原來她以爲是炎雨擔心她的安全,不讓人踏進屋內,可是現在看來並不是。既然不是炎雨,那外面對打的人又是誰?慕容舒清走到門邊,放眼看去,並不明亮的月光下,只見兩個糾纏的黑影打得難捨難分。

第六十九章火花

月se太暗,慕容舒清只得走到院前,才勉強看得清打鬥的兩人。炎雨則是緊隨其後,其他保護慕容舒清的暗士也紛紛現身,分立在院內各處,將慕容舒清保護在最中心。誰也沒有出手,只靜靜的觀察着院中的兩人。

那兩人中,有一人並未蒙面,慕容舒清微微眯起眼,月影輕搖間,仍是看不清楚長相,但是那雙冰眸讓慕容舒清一眼就看出,他是莫殘。沒有人的眼睛冰冷得讓她看了就會不由自主的心顫,不是因爲害怕,而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冷然會讓她覺得揪心。

蒙面人的武功也不弱,只是幾招下來,蒙面人已經漸漸的招架不住了,閃躲走避,也顯得狼狽起來,莫殘一招擒拿手,將蒙面人右手困住,轉手施力,骨骼錯位的聲音在這暗夜中顯得格外清晰,蒙面人疼痛的悶哼了一聲,這不大的聲音卻驚得慕容舒清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上前幾步,那修長的身型,那烏黑墨發,那雙明亮的杏眸,還有剛纔那聲壓抑的輕呼,老天,是她——

蒙面人另一隻未被束縛的手仍不服輸的回擊,讓莫殘冰眸裡略過一絲不耐,一記重拳就要落下。

“不要!!——”

慕容舒清大聲驚呼,讓他瞬間收了力道。第一次見這女子大驚失se,就是在被赤煉所傷,遭脅迫挾持時,她也能淡定而笑。跌落深潭,獨立深山時,她也能平靜以對。這蒙面人卻能教她神se大驚。

莫殘一瞬間的失神,讓蒙面人有機可乘,拔出腰間的匕首,向莫殘刺去,莫殘一個旋身,躲過了蒙面人致命的一擊,同時,他也亮出了赤煉,暗紅的幽光,輕顫的劍身,都像在渴血的鳴叫。

慕容舒清見識過赤煉的鋒利和冷殘,心裡爲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捏了一把汗。她絕不可能是莫殘的對手,她也絕不能有任何損傷!不然麻煩就大了。情急之下,慕容舒清對身後的炎雨說道:“救她!”

慕容舒清話音剛落,炎雨已經飛身而出,剛好截下刺向蒙面人的致命一劍。蒼素不在,炎雨武功雖高,可是他一人仍然不是莫殘的對手,然而這次莫殘也無意爲難他。收了長劍,莫殘深深的凝視慕容舒清一眼,深沉的冰眸中仍是看不出情緒。慕容舒清剛要開口,黑影在眼前一閃,莫殘已無蹤可尋。

慕容舒清輕嘆一聲,他們的相見,似乎總是這樣匆匆。不是刀來劍往,就是落水受傷。不知道下次又會是什麼?!

蒙面人就這樣坐在院中,也不起來,慕容舒清快步來到她身邊,想起剛纔那聲脆響,慕容舒清有些擔憂的問道:“你傷到哪裡了?!”

只見蒙面人素手輕揚,將臉上的面巾扯了下來,一張明豔傾城的臉露了出來。雖然臉上已經滿是薄汗,臉se也略顯得蒼白,但她仍是滿不在乎的笑道:“除了手斷了之外,沒什麼事!”

果然是西烈月!怎麼說她也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看她毫無形象可言,甚至是有些耍賴的坐在地上,慕容舒清頭疼的苦笑道:“你這是要給我驚喜嗎?”

西烈月知道自己現在一身的狼狽,可是她並不以爲意,坐在地上,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嘴裡還不忘調侃道:“你都不來看我,我只有夜探香閨了。”若不是因疼痛不斷滲出的薄汗和那隻已經不能動彈的右臂,她那愜意的樣子,你會誤以爲她是坐在高貴的牀榻上與你閒聊。

“不錯,還能調侃,看來你確實傷得不重。”慕容舒清好笑的搖搖頭,到底還是君王命,再怎樣的狼狽,仍是尊貴逼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將她帶到屋裡的軟榻上坐下。西烈月的手不治不行,可是若回京城請大夫,這一來一回,沒有三四個時辰怕是到不了。她這筋骨錯位的傷,炎雨應該也可以治。

慕容舒清想了想,無計可施下,只得對炎雨說道:“炎雨,你給她看看吧。”炎雨立在門邊,並未回答,筋骨錯位對他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只是他本來並沒有打算替西烈月治療。現在慕容舒清既然已經發了話,炎雨回身走到西烈月身邊,查看她的傷勢。

炎雨擡起西烈月的手臂檢查錯位的關節,突然襲來的疼痛讓她皺起了眉頭,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待疼痛稍稍平復了一下,西烈月躺在軟榻之上,低聲問道:“你認識那個男人?”

這樣傷筋動骨的疼痛,就是尋常男子也要承受不住吧,西烈月從始至終都沒有叫過一聲。這樣的堅毅和韌xing,也是成爲一國之君從小就必須磨練的吧。慕容舒清輕嘆,爲君不易,爲明君,就更是不易了,那無上的權利與尊貴背後,付出的是常人看不見也想不到的艱辛。

輕輕爲她拭去額上的汗,慕容舒清淡淡的回道:“算是吧。”

有時候,她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和她,似乎認識了很久一般,從第一次見面,她就莫名的相信他不會殺她。那種感覺很微妙。

西烈月忽然笑了起來,饒負興味的說道:“冷傲狠絕,長得也不賴,我喜歡。”尤其是那雙眼,讓她想要抹去那層寒冰,看看他染上如火的熱情會是什麼樣。一邊說着,西烈月還一邊揶揄的打量爲她檢查傷勢的炎雨,嘖嘖嘆道:“你身邊的男子都是出類拔萃,怪不得你這麼挑!你這個侍衛就很不錯!”

話音未落,炎雨一個用力,將錯位的骨頭接了回去,再也懶得看西烈月一眼,轉身出了裡屋。

“嘶——”毫無防備的劇痛,讓西烈月疼的呲牙咧嘴。

慕容舒清卻毫不同情她,誰讓她一副se女的樣子,她以爲所有的男人都是沒有爪子的貓嗎!炎雨沒有給她一劍就已經是很客氣了。她的手應該沒事了,慕容舒清也懶得再理她,爲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懶懶的靠在矮几旁笑道:“這裡不是海域,你可以不用這麼肆無忌憚。”

西烈月輕輕轉動一下手臂,基本上已經接好了,除了還有些疼痛外,已無大礙。起身來到慕容舒清身邊,劫過她手中的茶,一口飲盡。西烈月大方的侃侃而談:“在你面前我不需要僞裝,其實你和我一樣,對於自己想要操控的東西絕不會妥協,不同的是我要掌握在手中的,是我的國家,而你要掌控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慕容舒清微怔,擡頭對上西烈月自信瞭然的眼,她是第一個知道她想要什麼的人。

兩個各具風華的女子相視而笑,有時真的不需要說太多,盡在那寥寥數語,眼神交會間,便已經彼此明瞭。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知己吧!

西烈月看了看天se,月已西斜,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我走了。”

“你的手纔剛剛接上,休息一會再走吧。”從這裡回到京城,快馬也要兩個時辰。

西烈月沒有停下腳步,走至院中,纔回頭對身後的慕容舒清無奈的笑道:“今夜我若是不回去,後果你也知道。”有時她也想任xing妄爲,只是人總有自己的責任需要承擔。

是啊,西烈月身份特殊而敏感,容不得一絲差錯。瞭然的輕點了一下頭,慕容舒清已不再挽留。

“走了,三日後,東郊凌山,我等你。”說完,西烈月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淨水雅絮。

慕容舒清苦笑,她還是這麼張狂,讓你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有時候她會想,若是西烈月有個軒轅逸這樣的將軍,是皇上被氣死?!還是將軍會吐血?!

“炎雨,派兩人暗中護送她回去。”慕容舒清伸了伸腰,不自覺中,庭前的菊花已不再明豔,在冬日陣陣寒風中,也顯得憔悴和無助起來。冬天算是真正的到來了吧!起風了,夜也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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