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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雨語氣冷然,面色平靜地回道:“探子報,蒼月、東隅昨晚於臨風關外三十里正式開戰,昨夜一役,東隅小捷。”
“糧草已經送達?”雖然知道這場戰爭在所難免,但想不到會這麼快。兩軍交戰,糧草先行,她卻沒有收到朝廷送糧的消息,今天卻傳來開戰的消息,這讓她很意外。
“還沒有,朝廷於昨日調配大軍將三個月的糧草送往臨風關。”
“昨日?”慕容舒清微微輕挑秀眉,看來朝廷也沒有預料到蒼月的主動出擊。輕點了一下頭,慕容舒清嘆道:“我知道了。你讓蒼素密切注意蒼月的動向,尤其是那個蒼月主帥尤霄!”這名主帥出現得蹊蹺,以前從未聽說過此人,現在卻是一國主帥,她讓沈嘯雲查了一個月,居然到現在還是毫無所獲,這人像是憑空出現一般,他怕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變數。
“是!”
炎雨在慕容舒清擡手輕揮時,微一躬身,迅速離開了裡屋。
三個月,朝廷只給軒轅逸三個月的時間,能速戰速決當然是最好,以軒轅逸的謀略和武藝來說,這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只是慕容舒清感覺到這次蒼月的舉動格外異常,讓人猜不到下一步要做什麼,她不免有些心緒不安起來。
若是戰爭不能在三個月內結束,那麼糧草就是一個關鍵問題,國庫不可能完全放空,戰爭持續半年以上,朝廷就會向民間徵糧了。慕容家首當其衝,她要開始打算了。
綠倚看到小姐又在爲那些瑣事煩惱了,每天小姐都要爲慕容家的生意傷神,現在還要爲戰事憂心。這時,她好像有些明白小姐說的話了,有時不懂也是幸福,以前小姐什麼都不懂就過得開心自在,可以無憂無慮,現在卻……心疼慕容舒清的身體,綠倚盛了一碗湯,端到慕容舒清面前,嘆道:“小姐,您先用些飯菜吧,都涼了。”
慕容舒清回過神來,接過綠倚手上的熱湯,笑着對身邊的綠倚和淨水說道:“好,你們也餓了,坐下吃飯吧。”
兩人對看一眼,靜靜地坐下來陪慕容舒清吃飯,看她們低頭不語,只顧着爲自己夾菜,慕容舒清放下已經堆成小山的碗,哀嘆道:“你們想讓我吃一頓明天就不吃了是嗎?”
兩人猛地擡頭,看到慕容舒清那已經堆不下的碗和哀怨的眼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三人笑笑鬧鬧下,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
綠倚趕緊收拾乾淨,和淨水退出了慕容舒清的房間,她知道雖然小姐不時和她們說笑,她是不想讓她們擔心。其實小姐心裡還在思考着很多事,只是她們不明白而已。既然她幫不了小姐,起碼可以不打擾她。
今天是第幾天了?!慕容舒清也記不太清楚了。眼前還是那片傲雪寒梅,還是那抹豔紅身影,她似乎已習慣了每日午後在這梅林邊上待上兩個時辰,只是這麼靜靜地看着眼前如畫般的人和景,什麼也不做。
那抹紅影大多時候都是背對着她,獨自一人,仰望天空,一站就是一天。有時,他也會飲酒作畫,卻從來沒有轉過身來。
寬鬆的紅衫,從未束起的長髮,讓慕容舒清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對他的欣賞。紅衣人應該也知道慕容舒清的到來,只是恍若未見。
一個從不踏入,亦不打擾,一個我行我素,孤傲獨行;一個依於菩提樹旁,一個立於傲梅樹下,兩樣的風情,各居一方。
太陽又快下山了,慕容舒清攏了攏綠倚特意爲她準備的厚錦袍,今天似乎更涼了,身邊的菩提樹葉子不時落下。相較於對面越是寒冷越是傲然的梅林,這片菩提樹林倒顯得有些蕭索。伸了一個懶腰,慕容舒清站直身子正打算轉身離去,卻見背對着她的紅衣人似乎也完成了他的作品。不同於一般人畫好之後多少會流連地欣賞一番,或修改,或題字,而他收筆之後,便不再看那幅他幾乎畫了一個下午的畫,隨意地靠坐在矮几旁,品茗賞景,好似他從未畫過。
看他飄逸流暢、自由揮灑地用筆,慕容舒清猜想他應該是在畫梅。爲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慕容舒清舉步踏進了這片她看了數日的梅林,只因那畫卷旁擺放着兩杯冒着熱氣的清茶!
在矮几前停下,慕容舒清的目光被那墨跡未乾的畫卷吸引。他畫的確實是一幅傲梅圖,只是沒有一朵豔梅,有的只是一枝枝蒼勁的梅枝張狂地生長着,或糾結盤繞,或獨傲一方。整幅畫構圖散亂,似隨意慵懶,又似野性不羈,看不出主題,又處處抓人視線。
拿起畫卷前未乾的狼毫,慕容舒清輕擡皓腕,在這幅另類的畫卷正中央留白處題了兩句詩,靈秀輕逸的字體,配上肆意冷傲的寒梅倒也相得益彰。慕容舒清剛放下筆,身後傳來一個略帶沙啞,卻如同低聲吟唱的聲音,“清風自有神仙骨,冷豔偏宜到玉堂。好句。”
突來的聲音讓慕容舒清微微一怔,剛纔還看他坐在旁邊,一眨眼的工夫,這人就已經站在她身後了。緩緩轉身,她終於看清了這紅衣人的臉——
如深潭靜月般深邃惑人的眼。
如冰雕玉琢般潔淨無暇的臉。
如紅梅豔色般瑰麗飽滿的脣。
……
慕容舒清被眼前這張臉奪去了所有的心神,一時間也不知該用何種語言形容這張臉——完美無缺,亦男亦女,有着清風竹露的風姿,也有着嚴冬傲雪的張狂,他超越了性別的定論。
如此對視了一炷香的時間,慕容舒清才恍然回過神來,撫額輕笑,想她“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一樣容易受迷惑。輕咳一聲,慕容舒清輕嘆,“我失態了。”
紅衣人習以爲常,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輕勾脣角,懶懶地回道:“起碼你還能說話。”
低低淺淺的聲音,似乎在笑卻又讓人覺得冷淡。不是那種冷若冰霜般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也不是桀驁張狂的讓人無所適從,那種清清冷冷、淡漠無視的疏離就足夠讓人不知道如何與之相處。
慕容舒清收回視線,她應該爲自己見到這樣的仙姿妙容還能說話而感到驕傲嗎?拿起矮几上溫度適中的清茶淺酌,慕容舒清忽然眼前一亮——是極品泉葚!這種茶只產於東隅靈泉山上,產量少,難以尋覓,基本上都是野生的。她也是在年前尋得一些,想不到在這兒竟能喝到。
“清兒!”只可惜慕容舒清才淺嘗了一口,一聲嚴厲的男聲打破了這美麗的斜陽美景。
還來不及放下手中的清茶,祁睿頎長的身影已經迅速來到慕容舒清身旁,抓住她的手腕,急促的語氣中夾雜着惱怒和擔心,“我說過不準進來,你聽不明白嗎?跟我走!”說完向那紅衣人輕點了一下頭,留下一句抱歉,拉着慕容舒清匆匆離開這片梅林。
紅衣人也未說話,無所謂地轉身繼續倚在矮几旁,看着斜陽落日,只是眼光掠過那幅墨畫時,冷漠的脣輕輕揚起。
慕容舒清可以說是被祁睿拖着出了菩提樹林,只是她現在想的卻是可惜了那一杯上好的泉葚。
一路急行,祁睿終於在淨水雅絮前停下了腳步,雙手緊緊地握着她的胳膊,臉上的表情嚴肅冷凝,他不容置疑地說道:“從今以後,不許再踏入梅林,聽見沒有?”
沒有掙脫這雙已經抓疼她的大手,慕容舒清淡淡地說道:“給我一個解釋。”
“沒有解釋,你只要記住不許再進去。”祁睿生氣地低吼,不自覺收緊的雙手讓慕容舒清疼得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很快一個黑影迅速地閃過,慕容舒清的手重獲自由。
祁睿雖也是練武之人,但是卻不是炎雨的對手,幾招過後,他已是被逼得退到慕容舒清五米以外。
輕揉手臂,慕容舒清低聲說道:“炎雨,夠了。”
一記重拳將祁睿擊出甚遠,炎雨才收了拳腳,閃身後退並沒有隱退,而是站在慕容舒清身後。強行接下這黑衣冷酷男子的最後一拳,祁睿只覺得虎口處劇痛。這人武功之高,遠非他所及,看他護衛清兒的樣子,莫不是她的侍衛?
祁睿再次看向黑衣男子,除了那一身暗夜勁裝外,微側的臉看不清長相,冷殘逼人的氣勢始終威脅着他。剛纔他居然絲毫沒有感覺他的存在,收時恍若無蹤,放時氣勢凌人,想不到清兒身邊還有這樣的奇人。
握了握依然疼痛的手掌,祁睿走向慕容舒清,低嘆道:“清兒,大哥這是爲你好。”
慕容舒清依然不語地看着他,平日裡帶笑的眼堅持地直視祁睿,她不接受這樣的解釋。
慕容舒清的不妥協讓祁睿有些挫敗,今天不說清楚,她不會就此作罷。思量片刻,祁睿才鄭重說道:“好吧,裡邊的那個人很危險,他隨時可能要了你的命。”雖然清兒身邊有武林高手,可是那人喜怒無常、冷酷絕情,他還是爲她擔心。
“他是誰?”這是慕容舒清現在最想知道的。
“他叫楚吟,你也許不知道他是誰,可是——”祁睿才說了兩句,就被慕容舒清的驚歎聲打斷。
“邪醫楚吟?”慕容舒清難以置信,剛纔與她品茗對飲、談話賦詩的人就是讓江湖中人又敬又怕,談之色變的邪醫楚吟
?她知道他是因爲沈嘯雲,據他說派出去追查邪醫的人,要不就是沒有找到,要不就是有去無回。傳言此人完全沒有醫者的仁心,救人全憑喜好,人命對他來說一如草芥。可是他的醫術卻是出神入化,江湖傳聞,沒有邪醫救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救的人。
“你知道他?”祁睿驚訝於她這個閨閣千金竟然知道那樣邪肆的江湖中人,但是看向她身後那不離左右的暗黑身影,他徹底地相信,舒清再也不是他認識的舒清了。但是不管怎樣,她仍是他最珍愛的妹妹,他不能讓她有任何的意外。祁睿再次走近慕容舒清,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着慕容舒清的肩,輕哄道:“你既然知道他就應該瞭解大哥的用心,凡是闖入梅林的人,還沒有可以活着出來的。你今天雖然可以全身而退,可是那人如此地喜怒無常,下次就不一定這麼幸運了,所以以後別再進入梅林了,知道嗎
?”
肩上飽含溫情的輕撫,百般叮嚀,都讓慕容舒清想起了遙遠的哥哥們。小時候,他們也是這樣一遍遍囑咐她放學要等他們來接,可是現在他們卻只能遙遙思念。掩下微微溼潤的眼睛,慕容舒清閉上了傷感的眸,低下頭讓心中那瀰漫的思念慢慢褪去。
祁睿看慕容舒清忽然低下了頭,以爲是自己太過嚴厲,輕輕地讓慕容舒清靠在他的肩上,安慰地輕揉着她絲緞般柔滑的長髮。慕容舒清輕靠着祁睿寬闊溫暖的肩頭,待思緒慢慢平復,才站直身子,問道:“他會出現在這兒,是因爲淨水?”上次聽他說已經找到可以治療淨水胎記的人,應該就是楚吟了吧。
“是,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尋找他,兩年的時間懇求他,可是他仍然沒有答應給淨水治臉。”說起這個,祁睿臉上佈滿了陰霾。自從得知邪醫可以治好淨水那天起,他就沒有放棄尋找他,只是用盡了方法,卻還是一無所獲。最後,竟是在自家別院的後山,遇到愛梅成癡的邪醫楚吟,本以爲可以順利請求他幫淨水治臉,誰知兩年過去了,仍是不得其門而入,怎不教人抑鬱。
通過這兩年的觀察,楚吟雖不像外間傳言的那麼可怕,但是也絕對是個危險的人物。想到這裡,祁睿再一次鄭重地對慕容舒清說道:“清兒,答應大哥,別再進去了。”
三年尋找,兩年等待,她這個傻大哥對淨水是情根深種了。“我餓了,吃飯去吧。”慕容舒清沒有正面回答祁睿,而是拉着他的手,走進了那溫馨淡雅的淨水雅絮。
進了前廳,慕容舒清就看見淨水在桌前張羅着飯菜,誘人食慾的香氣迎面而來,慕容舒清走到她身旁,笑問道:“淨水,做了什麼好吃的?”
淨水一邊擺放碗筷,一邊回道:“糖醋魚、香酥雞。”
深深吸了一口氣,慕容舒清讚道:“好香啊!”轉身對身後的祁睿說,“你今天有口福了。”
“好啊!”淨水看到他後馬上變得拘謹的臉,更是讓他沮喪。他和她,難道註定要這樣相對無語嗎!
淨水低下頭,不再看向祁睿,一雙手假裝忙碌地擺放着碗筷,一會兒沏茶,一會兒端菜,就是不讓自己停下來。慕容舒清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淨水,別忙了,吃飯吧,我餓了。”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故意地無視祁睿,就越表示她的心裡其實是非常在意他嗎?
“小姐,我……”淨水站在慕容舒清身邊,就是不肯坐下。
“淨水,坐下吧。”綠倚走到她身後,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把她按到座位上。真不明白淨水在彆扭什麼,大少爺對她的情意再明顯不過了,她對大少爺也是芳心暗許,明明相互愛戀的兩個人,何必彼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