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那東西叫什麼。”雁丘問
“魂燈”
“魂燈”
兩人同時答道。
“你也見過?”雁丘睜大眼睛問道
他寂寂無聲,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十二年前,見過一次。”
她眉頭輕蹙,爲何又是十二這個數字
“也是在長寧?”
鳳蕭淺笑搖頭“不,是在玉梨山南,忘川上游,只是記憶不甚清晰,只能想起這些密麻如珠的魂燈。”
雁丘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某個念頭突然綻出
“這東西不會是塔爾國人帶來的吧?”
鳳蕭揮袖斬斷道路兩的荊棘“可能。”
她笑了笑,看來這傢伙也不是對那國家一無所知嗎?
三人帶着一隊護衛向着山林深處走去。
彼時
洛城丞相府。
陳懷鏡今日有些精神恍惚,昨日突然接到了一封神秘人的來信,言辭古怪……更有些狂放,讓他一時竟然摸不着頭腦。
他本人於統治北燕國而言,一無崇尚軍事的趨向,二也沒有改造社會,提高人民生活水準的宏願。
他陳懷鏡當政的宗旨便是隻在於維持大部分的人民不爲饑荒所迫,正所謂的黎民不飢不寒的低標準下以維持長治久安。
陳懷鏡明白,所謂的皇帝,不過是一種制度所需要的產物,一旦登上那那種位置,必然有受種種約束。
他嚮往權利,卻不喜約束,嚮往呼風喚雨,卻不希望四邊不靠,自幼在其父陳江雲的影響下,習得道家、法家、陰陽家的謀術,憑藉其精心策劃,終於在北燕歷史上名流青史。
當然這青史也得是能保得住這榮耀的份了,他很聰明,當然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便是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的行徑,但那又好何,真要向他的父親一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嗎?
他陳懷鏡做爲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怕是做不到。
帝王何其薄倖,縱然那顧遊夙當時依靠自己,難免以後翅膀硬了來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行當。
對於那千萬人所向往的東西,他真的是唾手可得,比如近在咫尺的皇位,然他並不稀罕,因爲整個皇宮無人得知,他這個當朝丞相併沒有生育能力。
要這萬卷山河有何用?
自昨日忽然接到那封信,陳懷鏡開始有些猶豫了,他在牀上靜靜的躺了一整夜,一整夜阿,眼睛都沒眨一下,手中緊緊的握着那張不知是什麼人留下的言語。
若放在往日,他大可一笑置之,或是着令飛鷹騎全城搜捕這張造謠生事的人。
可是如今他卻不敢輕易妄動了。
他躺在牀上輕輕翻了翻身,手中那張帛書便輕輕疊放在枕邊,西窗未關,一陣風吹來,卷帶金鉤琳琅作響,那帛書一角被掀起,只見那墨跡隱隱裡,寫着一副治療生育的方子,以及某種語言的秘術口訣,那藥方之下竟然是一封新傳的火漆密函:西樑使者遇不明襲擊,現已失蹤。下面還有一排極小的符號之類的語言。
若是放在往日,他早已急的口舌生瘡,而今日竟然淡定的躺在牀上,重新將這局勢琢磨着。
世人皆知霍淵揭竿而起,割據了半邊北燕國土,卻不知那個真正的霍淵早已在三個月前,便被他囚禁於地宮之中,如今那個,哼哼,想來那傢伙不過是個假冒僞劣,自己手中掌握着的東西,便可輕而易舉的將那叛黨逆賊顛覆,不動手的原因不過是想給西樑找那麼一點麻煩罷了,人若太閒了,就容易找事。
他回頭看了一眼睡在他身旁的中年女子,早已起了微微的鼾聲,他也掩口打了聲哈欠,半瞌着眼睛側身躺下。
一陣風起
窗戶吱呀一聲被吹開了,垂地的帳幔鼓起一個波浪之後,隨即恢復平鏡,西窗下那盞銅製鑲紅玉的琉璃盞香爐裡的青煙徐徐,隱於那絲的鏤空裡,可見的斑點星火閃閃。
忽然那火星一炸,發出一聲微響,一絲泛着淡金色的煙緩緩而出。
陳懷鏡一驚,那聲微弱不堪的聲響,讓本就有些失去睡意的他更清醒了些許。
他轉身坐到了牀沿上,這一擡首不要緊,當即嚇的三魂丟了七魄。
他喉嚨上下滑動,不停的吞嚥着口裡的唾沫,顫抖的手指指着那面某個暗處
“你、你……是何人?”
他慌忙之上退身到了牀角,這一退不要緊,更加恐懼起來,身後的人呢,他的夫人呢,明明剛纔還在此處。
對面某處月光照不見的陰影裡,有衣袍輕微動了動,那陰影處的人稍稍動了動,喉嚨裡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
陳懷鏡忽然背部涌起一層寒意,這人是誰?爲何出現自己房間裡?自己的夫人去了哪裡?爲何院外的飛鷹騎沒有攔截?
一系列的問題,他甚至來不及一一考證,只覺得這人出現後,周身便像是被某處無形之力束縛一般,渾身不得輕鬆。
他稍稍平復下紊亂的呼吸,心想這人既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此,卻又不沒動手殺自己,那定然是有事相求,亦或者有別的目的,那麼是否可以認爲自己現在是安全的?
這麼一想,陳懷鏡便清了清嗓子,拿出自己久居朝堂高位的姿態,對着那暗影處的人道
“敢問閣下有何要事?爲何不聲不響來到我陳某人房間?在下的夫人去了何處?”
許久,空氣彷彿凝滯一般,陳懷鏡覺得略有些尷尬,那人竟然不搭理自己。
片刻,那暗影再次動了動
“給你的藥方可看到了?”
那聲音有些空蕩蕩的,似隔了遠山,又似在深谷,虛無飄渺隱隱現現。
陳懷鏡聽不出那聲音的年齡,只纔想起自己昨日收到的那東西
“收到了,閣下這是何意?”
那聲音再次輕笑一聲,像是鼻息裡發出的不屑,那鼻音讓陳懷鏡心頭涌上一股屈辱
“閣下笑什麼?”他有微帶怒意的問
“既然收到了,爲何不讓這府中的大夫來瞧瞧,來辨別下此方的價值。”
陳懷鏡一時語塞,那段不爲人知的事件之後,他曾遍尋無數名醫,吃了近三十年的藥,多年來潛心鑽研醫術,自己早已算是半個醫生,若問那藥方的價值,他又何嘗不知?
“不必着人來瞧我也知道,只是那冰魄雪蓮,龍蛇酥兩味藥材只於天殘醫書中見過,這九洲大陸上並沒有這兩種東西,可見是爲杜撰。”
暗影裡那人輕蔑一笑,稍稍起身靠前一些,月光透過窗紗正照於那人身上,只見一身銀紅的連帽風衣,那人縮在風帽裡,看不清楚長相,只有那隨着氣息而起的風帽處,仿若才知那有個活人。
“其他地方沒有不代表塔爾沒有?”
陳懷鏡一驚,當即要大呼,難道眼前這神出鬼沒的人是塔爾國的人?
他顫抖着手指了指着他
“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笑了笑“我是你想像中的人?”
陳懷鏡握掌爲拳,死死的扣住了牀沿上的板木
“有何貴幹?”
“你可知那西樑來的使臣的真實身份是誰?”
陳懷鏡道“當然,十一皇子鳳英。”
對面那人冷哼一聲,言語極其不屑“愚不可及,那十一皇子今年不過舞勺之年,如何能行使這般差事,那使臣是當朝七皇子,也是如今的西樑真正的掌權者秦王鳳蕭!”
陳懷鏡一驚,是他,轉念一想,是誰又何妨,與眼前這人什麼關係?
他擡了擡下巴“不管是十一皇子,還是七皇子,都是我朝貴賓。”
那人哈哈一笑“陳懷鏡,在我面前你不用裝了,若你真的沒有想法,在看到那封火漆密函時爲何沒有行動?我給你留了一夜的時間,想來你該考慮的差不多了。”
陳懷鏡長呼一聲,心想,這人應該就是送那藥方之人不假了,只是不知道那東西是否真的能夠讓自己育有子嗣呢。
“我今日來,便是送你一個大禮的,只是你那髮妻早已過了生育年齡,若想有所出,必得另選擇她人。”
陳懷鏡高聲道“你把君兒帶到哪裡去了?”
那人笑了笑“送去清淨的地方呆幾個月,等你這邊有了好消息,她自然會回來。”
陳懷鏡登時一怒“你到底是誰,快把君兒還給我!”
“看不出你這樣賣主求榮的人,竟然還如此重情重義,既然如此我答應你,待你有了後嗣,我必然將她親自送回。若是沒有……”
“我有無後嗣,與你何干?”陳懷鏡怒道
“當然有,因爲我需要你來做這個皇帝!”
“你到底要如何?”
那人一笑,忽然從起身,衣袖一揮,便如淡淡影子一般瞬間移動到自己自邊。
陳懷鏡當即睜大眼睛,甚至還未看清楚那人是如何過來時,便覺得全身一股冰涼之意,侵股涼骨,滲入骨髓。
身體竟然定在那裡,全身上下只有兩隻眼睛可動。
他試圖擡頭看清楚那人相貌,奈何頭絲毫動不了,只覺得有一根手指隔空放在自己脊背後的骨髓之上,輕輕移動,隨之而來的竟然是某處淤塞渙然冰釋一般快感。
那些經年累月被淤塞的經脈,在那指尖輕劃過後便順流而下,某處因外傷而導致的殘缺似也在悄悄生長,癒合。
不過瞬息之間,那人又瞬間移動回了那處暗影裡,指了指桌上
“你要的東西都在那盒子裡,十日後我會再來爲你診治一次,但這一月之內,你必須多納幾房妻妾,否則,你知道的……”
一陣靜寂,陳懷鏡忽然覺得周身那股束縛消失了,他起身向着對面那人剛剛坐過的地方走去,桌上的茶盞似被動過是熱的,他又復匆匆跑到書桌前,打開那突兀出現的紫檀木箱子。
箱子一開,便嗅到一股冰甜的清香之氣,隱隱還有淡淡的白煙,那香氣散盡,便見一朵似冰,似蓮花的淡藍色透明的花靜靜躺在了箱子底下。
陳杯鏡一聲驚呼,長吸一口氣
“真的是冰魄雪蓮!真的是!”
他趕忙打開那蓮花旁一小盒子,只見五彩斑斕絲線如雲針般排落在一起,那色澤呈漸變形狀,上面似有粘液,一股腥臭之氣附着於上。
“龍蛇酥!傳聞是龍蛇所吐之涎,這天下當真有如此奇物。”
他當下高興的抱着箱子圍着房間轉了兩圈,又復將那箱子放在了牀上,將枕頭下那個機關暗盒打開,拿出多年前無意間搜來的天殘醫書,輕輕點了上紅燭火,翻到了那被摸的捲了角的一頁……
次日
一條新聞爆炸似的在洛城的達官貴人圈裡傳開了,千年不開花的老鐵樹陳懷鏡突然嫌棄自己的髮妻不生育,一連納了三房小妾。
說來也奇怪了,陳懷鏡的那髮妻竟然也沒母老虎發威,竟然還默許了此等事情的發生。
全洛城的百姓都知道,陳懷鏡年方四十了,膝下沒有子嗣,只單單一個女兒,還是從堂兄弟那裡過繼過來的,卻近二十年未曾納妾,一直都守着他那個不會下蛋的母雞過日子,這在當時也算得上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自陳懷鏡與其髮妻朱世君這類事情發生之生,當地那些因七出之中,妻子無所出而休妻的人羞愧不已,紛紛將已趕出門的媳婦重新迎了回來,這在當時也算得上一樁美談。
但是如陳丞相這般終日只守着一個無所出的妻子過的男子,真真是鳳毛翎角上的那一絲毛阿,畢竟在當時,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男權社會裡,這是個了不敵的大事。
後來百姓們也都習慣了,畢竟人家丞相大人與我等百姓是不同的。
哪曾想,這傢伙到了四十歲睡了一覺突然看開了
真真是洛城第一奇聞也。
然這第一奇聞終究是沒能傳到那被迫隱匿行蹤的一隊人裡。
雁丘自見了那白色的魂燈後,便開始不定期的發燒,時不時還夢見一些奇怪卻有熟悉的場景。
但是這些場景有些夢幻,在她解釋來看,有些不符合實際情況,比如那看見一些劇烈倒退的場景,比如像上次昏迷時夢見的那條涌長黑暗寂寂無聲的長河孑然一身撐船獨行。
有時有夢到那般像美國西部龍捲風,平地而起的漩渦裡,自己身如鴻毛般飛起,在空中還帶螺旋的打轉……
大爺的,老孃什麼時候如此輕如鴻毛過,真是當地球重力不存在,藐視自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