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高昂三人來到了烏蘇裡鎮。
東北羣山高峰無數,山巔冰雪融化,彙集成江河,就是流經整個燕州大地的龍洛河。烏蘇裡鎮就在龍洛河的邊上。
如果說龍洛河是一條晶瑩剔透的白玉帶,那烏蘇裡鎮就是鑲嵌在玉帶上的那顆璀璨的明珠。
此時秋風初起,將清澈的河面吹出一團團的漣漪,帶着金黃色的銀杏葉一波接一波的盪漾開去。河邊堤岸上的銀杏樹基本都已經黃了,將整個長堤印染成了一條金帶子,在初秋清晨的陽光底下,隨着秋風搖曳出迷人至極的金色光輝。
一條長長的青石板路接着河堤,蜿蜒着向遠方延伸,青石板路兩邊蓋滿了小樓,高低不一,差不多都是白牆青瓦。這些小樓都有好些年頭了,青瓦已經變成了青黛色,但白牆卻依舊是那麼白,籠罩於淡淡的炊煙薄霧裡,在高遠的初秋清空之下,在遠處高低起伏的羣山掩映之中,猶如一幅無法形容的黑白山水畫,是那般的優雅,那般的令人迷醉。
這就是烏蘇裡鎮,美麗的烏蘇裡鎮。
不過可惜的是,青石板路上行人寥寥,鱗次櫛比的小樓也有些殘破和被摧毀、焚燒過的跡象,看來奴真人的鐵蹄也曾踐踏過這個美麗的小鎮。
高昂微微嘆息一聲,沒有在這裡多做逗留,找到馬行買了三十匹馬,然後繼續北上。
這裡北上之國土,都經常遭受奴真人的搶掠,一路上未必再有馬行,所以高昂一口氣買了三十匹馬,上一次他孤身北上百勝關就是沒有考慮到這點,最後不得不耗盡靈力施展靈貓步疾馳。
離開之時,雲思雨頻頻回頭,然後對高昂說道:“高大哥,我很喜歡這裡。”
高昂點頭,道:“這裡很美,我也很喜歡,可惜我們沒有時間。”
“沒關係。”雲思雨美目迷離,充滿了憧憬的說道,“我們以後再來。高大哥,烏蘇裡鎮最美的並不是這十里銀杏長堤,而是它背後的羣山。我知道那裡有一個很迷人的山谷,山谷裡每到春天秋天就開滿了無數不知名的小花,鮮花一直往山裡開,沿着花兒走,就可以一直走到西北部和塞外的草原。只是可惜我之前實力不行,不敢沿着山一直走。”
“高大哥,你以後帶我去好不好?”
“我……我儘量。”高昂沉吟一下然後迴應道。
他不敢答應,萬一這又成了蕭峰的塞外空許約呢?他真不知道自己沒有這個時間或者能不能等到那一刻。
這次爲雲思月艱苦療傷,他經過其中的艱苦磨練,昨夜打坐恢復靈力後,境界竟然自動恢復到了煉氣大圓滿,簡直令他哭笑不得也惶恐不已。
回到煉氣大圓滿之後,誰知道哪天他就突然觸動契機要晉升築基期了呢?雖然大部分練氣修士晉升築基都要服用珍貴的築基丹,能夠靠自己觸動契機引動天地靈氣灌注自身進行築基的修士不多見,但如果他就是那部分不多見的修士之一呢?
別的煉氣修士是千想萬盼的要晉升築基期,他現在卻偏偏害怕晉升。
事實上,他在昨夜恢復到煉氣大圓滿後就應該放下一切,馬上前往極寒冰原,只要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確保他的生命安全。
從厝國去極寒冰原四萬五千多裡,就算他能夠每天騎馬極限跑六百里,直線到達也要七十五天,七十五天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這七十五天內他會不會觸動晉級的機緣誰都說不準,但至少已經是他逃離這個被禁錮了的世界的最快選擇。
他在厝國呆的時間越長就越危險,因爲就算他刻意不修煉,混沌靈根也會自動緩慢修煉,由不得他控制,是否有機緣晉級也由不得他。
而且,要通過那個遠古陣法的薄弱出口也不是沒有危險,一個不慎就會和榮帝一樣的下場,他還需要時間好好準備,倉促行事極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重新回到煉氣大圓滿的那一刻他不是沒有猶豫,也非常的重複認真考慮過是不是給雲氏姐妹留下一些交代就立刻動身去極寒冰原。
但到了最後,他終究還是決定先留下來。
因爲他已經沒有辦法說放下就能夠輕易的放下了。
在這個世界裡,他已經有了太多的牽掛,太多的事情還沒有做,如何能夠輕易就放下?
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完成了才能夠轉身離開,漢龍族的邊疆大患是其一;基本完成平定天下的計劃是其二;必須要在歐陽冰和袁妙蓮臨盆之前,回到陳家莊好好陪她們一起度過女人一生中最艱難最期望自己男人陪伴的時刻是其三;對雲氏姐妹必須要有足夠的交待是其四。
漢龍族和四個心愛女子已經成爲他無法放下的牽絆,他必須要咬着牙冒險留下來。就算他每一刻都戰戰兢兢、非常害怕頭頂突然出現那一片恐怖之極的黑雲,然後噼裡啪啦的落下天雷將他轟成黑渣,他也要留下來。
他曾經認爲、也曾經害怕自己在面臨這個死亡選擇的關鍵時刻會因爲對懲罰天雷的劇烈恐懼而選擇離開,但真正面臨這一刻之時,雖然開始的時候的確非常恐懼非常猶豫,但到了最後卻能夠終於鎮靜下來,聽從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要求,做出了永遠都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他也明白自己爲何能夠抗拒這種無時不刻都存在的死亡恐懼,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絕對不能只爲了自己而活着。
除了爲自己而活着之外,也要爲他所愛的人和所愛的世界而活着。
高昂很短暫時間的默然不語,雲思雨卻是當高昂答應了,非常歡喜的道:“高大哥,我就等着那一天了。到時候,我要和你以青天爲被,鮮花爲牀,好好過一番野人的生活。我還要你帶我到那座五千多丈極高山峰之巔,看一看山上是不是住着仙人。”
高昂看着雲思雨喜悅無限的笑容,心中隱隱作痛,狠狠的咬了咬牙,說道:“好。”
一旁的雲思月卻是不幹了,笑道:“妹妹,你好啊,有了情郎,姐姐都不要了,你和高郎去,那我呢?就這樣把我給撇一邊去了?”
雲思雨也笑道:“我的好姐姐,你也可以要高大哥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啊,我保證絕對不弔在你們的身邊當尾巴,只會在家裡乖乖的等你們回來。”
我有什麼想去的地方?雲思月卻是臉色一陣黯然,這十多年來,她除了跟隨師父習武,就是爲太子奔波,腦子裡滿滿的全是如何助太子登上帝位然後平定天下中興大厝,哪裡想過要去什麼地方逍遙快活?
三人言語之中,胯*下的駿馬依舊風一樣的奔馳,除了夜裡睡眠兩三個時辰,其餘時候都在趕路。
一路上高昂都特意走官道,因爲按照時間推斷,稽安如果制服了雲崇武,或許此刻應該在回京師的路上,雙方應該可以碰上。
但不知爲何,一直到了百勝關下,高昂都沒有發現稽安的蹤跡,這一路上他不斷用神識延伸出去探視,但始終都沒有什麼發現。
得益於五行道髓數倍增厚了他的道基,他恢復煉氣大圓滿後,神識的有效探視範圍也大幅度增加,達到了五里,所以他並不擔心雙方會恰好錯過。
難道其中還有什麼變故不成?
高昂皺了皺眉頭,立刻施展神識,開始探視百勝關的情況。
百勝關乃是漢龍族第一大關,經過數代人的極力營造,規模非常之雄偉,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城池,兩邊都與高山山腰峭壁相連,以城爲關,關牆高超過十二丈,厚超過三丈。
內外兩堵關牆的長度都超過八里,兩堵關牆之間距離也接近八里,與兩邊的山峰形成了一個方圓八里左右的谷地,谷地之上就是號稱有四十萬士兵的北關邊軍的的軍營。
兩邊關牆上都有高大險峻的五座三層箭樓,頂層箭樓已經離地面超過十五丈,雲崇武此刻就在內關牆中央箭樓第一層的統帥堂議事廳之中。
探視到雲崇武竟然安然無恙,高昂的臉上自然露出了喜色,對雲氏姐妹說道:“思月,思雨,雲將軍沒事。”
“啊?真的?”雲氏姐妹頓時大喜過望。
“走!”
高昂沒有多說,抱着兩女直接飄到十多丈高的百勝關的箭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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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們是誰?怎麼上來的!”
剛落到箭樓面前,他們就被衛兵發現了,唰唰唰,幾十只強勁手弩就馬上上了弦,通通對準了他們。
“我是上將軍的女兒雲思雨。”
雲思雨趕緊拿出一個令牌遞給了衛兵,那是她父親雲崇武給她的百勝關關卡通行令。
至於雲思月的令牌,在被銀角黑蟒追殺逃跑之時已經遺失在帳篷裡面了。
爲了安全起見,雲崇武身邊的衛兵會經常調換,這一批衛兵並不認識雲氏姐妹,其中衛兵頭領接過令牌,細細看了看,然後道:“在這裡候着,我去通報。”
片刻之後,衛兵頭領就走了出來,並沒有因爲確定雲思雨的身份而突然變得恭敬和討好,依然面無表情的正常行禮道:“上將軍請你們進去。”
“這衛兵不錯,不前倨後恭,不卑不亢,由此可見,雲將軍的確是大將之才。”高昂暗中點了點頭,就隨雲氏姐妹走進了統帥堂。
雲崇武並沒有坐在主帥的位置上,而是站在巨大的地圖之前,正細細的研究山川地形。聽到雲思月三人進來他也沒有轉過身來。
雲思月帶着妹妹和高昂站在一邊靜靜的等候,大約半刻時間之後,雲崇武才轉過身來對雲氏姐妹說道:“你們怎麼來了?”
雲思月不是癡男怨女,並沒有絮說離情,也忘了應該馬上介紹高昂,而是直入正題的問道:“父親大人,我聽聞太子派稽安前來宣旨擒拿您回京師,不知稽安可曾來過,事情如何?”
雲崇武哈哈一笑,道:“稽安的確帶着兩個先天后期侍衛來過,要將我鎖拿回京師,龍牙衛、龍爪衛和暗龍衛駐紮邊關的先天高手都袖手旁觀,兩不相幫,但恰好你長孫伯伯在,已經將稽安這等禍國佞臣關押起來。”
言語間,雲崇武這才發現女兒所帶的高昂自己竟然不認識,訝然問道:“這位是?”
“哦,他叫高昂,是女兒的朋友。”雲思月這纔將高昂簡單的介紹給父親。
“嗯,不錯的小夥子,一表人才,就是太白了一點,不像是一個爺們。”
雲崇武對自己的女兒還算比較瞭解,當然能夠聽出來雲思月介紹高昂時言語中的隨意和親近,就好像在說親人一樣,更能夠看得出女兒看高昂時眼神之中的柔和,他這個高傲的女兒何曾用這種眼神看過年輕男子?所以他對高昂非常感興趣,盯着高昂好好的看了一番,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模樣。
高昂被說得有點苦笑不得,只好認真施禮,恭敬的說道:“晚輩高昂,見過上將軍。”
“什麼上將軍?你又不是軍中之人,叫世伯就好。來,別站着,過來喝茶。”雲崇武親熱的招呼高昂坐到條案邊,親自爲高昂斟起茶來。
高昂哪裡能夠讓岳父大人親自斟茶?趕緊接過茶壺轉過來爲雲崇武斟茶,雲思雨看到這一幕,偷偷的對高昂眨了眨眼,然後伸手去接高昂的茶壺。
茶壺的手柄並不大,高昂沒有把茶壺放下雲思雨就伸手去接,雲思雨的小手當然就摸到了高昂的手背。
一旁的雲崇武看見雲思雨摸到高昂的手背竟然沒有半點忸怩之意,甚至還很自然,而且身體還似有意似無意的挨着高昂,馬上就忍不住心頭一跳,大呼糟糕:這怎麼回事?難道說我兩個寶貝女兒都喜歡這小白臉?
已經和高昂親暱慣了的雲思雨並不知道父親已經起了疑心,心情非常愉快的爲父親和高昂表演起茶藝來。
茶是粗茶,茶具也很普通,但泡茶之人是絕世大美女,而且精通茶道,姿勢優雅,動作行雲流水,絕對的賞心悅目,看得高昂心中直叫好,暗暗的對雲思雨豎起了大拇指。
雲思月卻不喜茶道,喝了杯茶,依然問起稽安之事:“父親大人,稽安如何處置?”
雲崇武歡喜的臉色慢慢的黯淡下來,緩緩的道:“我爲了邊疆大局着想,迫於無奈纔將稽安扣押下來,但稽安終究是朝廷命官,又有皇命在身,我如此行事已經觸犯了國法,犯下了抗旨不尊的大罪,等邊疆大事一了,就親自回京師向陛下和太子請罪。”
雲思月苦笑一聲,然後道:“父親大人,萬萬不可!這番事情正是太子謀劃的……”慢慢的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的說了出來。
雲崇武聽完之後,頓時大驚失色,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