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衆小乞兒到名記酒家吃飽喝足了,便又一起回到了破屋,閒談了個多時辰後便各自矇頭大睡了。
如此過了幾日,馬威雄找到了禇天傑一再催促,要張天蛇和趙地鼠跟他們到長安去。
於是,在禇天傑的籌備下,張天蛇、趙地鼠和二癩子等一衆小乞兒紛紛改了裝扮,要隨馬威雄一行人到長安去。
只見衆小乞兒個個生得眉清目秀、脣紅齒白、清純可愛。就是二癩子,戴了一頂羊皮帽兒也顯得神氣十足。歪脖子雖然脖子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歪,但整體看起來還是讓人覺得蠻順眼的。
馬威雄請禇天傑跟他們一起去,禇天傑因有要事待辦,推辭不肯。於是衆人跟禇天傑依依而別,往長安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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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幾日,衆人便已來到了長安。
長安八條大街,雖沒有京都洛陽二十四條街多,但仍具有非凡的氣勢。
這日正好趕上大集會,長安五十多萬人大多出了來趕熱鬧,馬威雄他們第一天擺場子便收了數十萬錢。到了夜晚,他們一行人在東市的一家大客棧暫時歇息下了。
用過了晚飯之後,衆人分成了幾批出來趕夜市。
張天蛇和趙地鼠這幫小乞兒自是一批。他們行到街上,東瞧瞧、西望望,但見街上盡是車馬行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街道兩旁更是燈火燦爛、金碧輝煌,比起洛陽來,別有一番風味。
張天蛇買了幾十串烤羊肉,分給了衆人,衆人邊吃邊說笑着向前行去。
正走着,忽見前面一家酒鋪擠了很多人,裡邊有人大聲叫道:“快給我打酒來!……”
一聽這個聲音,張天蛇不由心裡一動:“這聲音好耳熟!”又聽裡邊一人罵道:“你這死無賴,吃了這許多酒菜不給錢也就罷了,竟還想加酒,給我轟了出去!”
但聽得一陣吆喝叱喊之聲,只見幾個酒保架着一位披頭散髮的人丟了出來,然後又狠狠地各踹了這人幾腳才拍着手罵咧咧地回到了酒鋪裡,圍觀的衆人也紛紛散開了。
張天蛇他們走近一看,但見這人衣着襤褸不堪,一身盡是油污泥垢。待得他擡起頭來,更是嚇了衆小乞兒一大跳——但見這張臉已不像是張人臉了:左邊似被火燒的,黑漆漆地突兀着無數的小肉瘤;右臉被劃出了數十條道深深的疤痕,顯得無比的猙獰醜惡;鼻子被割去了右邊的一半,露出一個黑洞來;上嘴脣已不見了,一排黃牙耀眼森立。
這人爬起來坐在地上,左手還抓着一個酒葫蘆。但見他的雙手也被燒成了枯槁色,兩個小指亦被割去了。他灌了一大口酒,衝着酒鋪狠狠啐了一口,大聲罵道:“神氣什麼?!不就是要銀子麼?!大爺這兒有的是!”說着,右手在懷裡摸索了老半天,最後摸出了一個玉如意來。他緊緊地盯着這個玉如意,死灰的雙目突地變得活了起來,兩行清淚滑落臉頰,一點一滴地滴在了玉如意上。
他將玉如意輕輕地貼在臉上,然後又拿到眼前瞪着它出了一會兒神,最後還是將它小心翼翼地納入了懷中。他抓起酒葫蘆又灌了一大口酒,歪歪斜斜地爬了起來,漠然地看了看張天蛇等一行人一眼,又踉踉蹌蹌地地向後轉身行去,口中邊大聲唱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詞曲兒,不不時地猛灌一大口酒。
一看到那雙眼睛,張天蛇馬上就想起了一個人來。他幾步追上了那人,急叫道:“夏侯公子,請暫留步!”
那人身子劇烈一震,眼中透出幾分驚惶和疑惑之色,但隨即就消去了。他朝張天蛇一咧嘴道:“小兄弟,你是何人?爲何攔住我?快些讓開,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張天蛇不理會他的話,只是關切地問道:“夏侯公子,你怎地變成這副模樣了?!是不是姓諸葛的那小子害的?!”
這人身子又是一震,隨即高舉雙手哈哈大笑道:“夏侯公子?!什麼狗屁夏侯公子?!我不認得他!我不認得他!……”說着,扒開張天蛇,朝前疾奔而去。
驀地,他身子一下就定在了當地,雙肩一身劇聳。
張天蛇追上去一看,只見前面已多了一位白衣人,正是“長安第一公子”諸葛龍生!
諸葛龍生衝這人一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夏侯兄,久違了!”
這人正是“洛陽第一公子”夏侯靈。他伸手指着諸葛龍生,渾身劇烈地顫抖着,喉嚨咯咯作響,兩眼死死地盯着諸葛龍生,目中盡是憤怒而又恐懼的神色。
諸葛龍生將雙手負在背後,悠然一笑道:“怎麼,夏侯兄,不認得兄弟了麼?”忽地又爆出一陣大笑,隨即緊盯着夏侯靈冷笑道:“天下聞名的‘洛陽第一公子’,也會淪落到今日這個田地——哼,跟我作對的人,是決不會有好下場的!”
夏侯靈仰天一陣狂笑,指着諸葛龍生破口罵道:“你狠!你狠!你夠狠!你爲何不乾脆殺了我?!”
諸葛龍生哂笑道:“殺了你?你此刻連死都不如,我爲何要殺了你?留着你的狗命,看你像條瘋狗一般滿街亂躥豈不是更有趣?……”
張天蛇再也忍耐不住,衝至諸葛龍生面前大聲罵道:“姓諸葛的,你真是丟盡了你們祖先的臉!你這恬不知恥、狼心狗肺、豬肚雞腸的小畜牲!你將人家害成這般模樣也就罷了,卻還要來奚落人家!我真不知你老子是怎麼**你的!……”
諸葛龍生雙眉一豎,目中暴射出兩道冷厲的寒光,緊盯着張天蛇一字一字地道:“原來是你這條不知死活的小狗!你該死,禇天傑也該死!”說着,撲身上去就是一掌拍向張天蛇的胸口!
張天蛇不及細想,擡手跟他對了一掌。但聽“砰”地一聲巨響,諸葛龍生“噔噔噔噔”連退了四、五步,又驚又怒地瞪着紋絲未動的張天蛇,沉聲道:“好小狗,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今日你斷難生離此地了!”言際,雙袖間驀地飛出了兩道寒光,卻是兩柄短劍。他大吼一聲,身子騰空幾個盤旋,兩柄短劍一高一低交錯疊幻刺向了張天蛇的頭頸!
張天蛇眼疾手快,避開了這勢如毒蠍甩尾般的攻擊。卻不料諸葛龍生身子突地一沉,一柄短劍斜挑他的下陰,另一柄橫斬他的腰身!
張天蛇手忙腳亂地斜斜滑出一丈開外,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驚魂未定,諸葛龍生手上的兩柄短劍已幻化萬道寒光,挾着“哧哧哧哧”的銳響,鋪天蓋地般罩向了張天蛇的全身上下!
張天蛇大叫一聲,轉身飛掠逃竄而去。
諸葛龍生高聲叫道:“小狗留下命來!”叫聲中緊跟着張天蛇疾追而去。
張天蛇用盡全身力氣向前狂奔,耳中盡是厲風的呼嘯和諸葛龍生的叫喝。
如此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張天蛇已不知跑到什麼地方了。但聽得諸葛龍生的叫喝聲漸漸弱了下來,片刻後已一點都沒有了,張天蛇便不由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大跳——但見皎潔的月色下,諸葛龍生咬牙切齒、一聲不吭地在他身後如魑魅般緊緊跟着,手上的雙劍在清冷的夜色中泛着幽厲的寒光!
張天蛇暗罵了一句:“好狠的小子!”腳下更是不顧一切地向前疾縱飛掠,似風馳電掣。
又過了許久,張天蛇再回頭看時,只見諸葛龍生已落在了十餘丈開外,但身法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張天蛇不由向後大罵道:“小子,你他孃的還真行啊!”不見諸葛龍生回答,他便猛提一口氣,身形又再加快了許多。突見前邊有一口大湖,他沒想那麼多,憋足了勁兒,大吼一聲:“呔!”身子驀地騰空斜斜拔起,腳下幾個虛點,已躍過了這個十幾丈寬的大湖。再回頭一看,只見諸葛龍生竟似蜻蜓點水般用雙腳連連點着湖面,不濺一絲水花,轉瞬間也疾快地過了湖,但二人之間已拉開了二十多丈遠。
張天蛇沒法兒,只有仍舊沒命地跑啊跑啊跑啊,沒有再回頭看諸葛龍生怎麼樣了。
又這樣約摸奔了個多時辰,張天蛇再回頭一望,身後已不見了諸葛龍生的蹤影。他心下微微一寬,腳下卻還是不敢停留,猛一提氣又奔了大半個時辰,感到有些疲累了,便將腳步緩了下來,不時回頭張望一下。
如此緩行了不知多久,仍不見諸葛龍生追上來,張天蛇心道:“這小子力氣沒我大,但仗着有兵器,招式又陰損狠毒,若我也學得一些厲害的招式便不怕他了……”邊思忖着邊藉着月光向四周一打量,他才發覺自己已身處一座深山之中,四周盡是高大的樹木。
再行了片刻,張天蛇覺得甚是疲累了,正想往地上一躺,忽聽得前邊有水浪衝擊之聲。他循聲向前又行了裡多路,再下了一個大坡,只見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個巨湖,月光下粼波盪漾,盪漾間似曼歌輕語——好一個美妙的所在!
張天蛇運足目力望去,但見這巨湖活似一片汪洋大海,不着邊際,少說也有十幾裡寬長。他坐在湖邊,覺着腳下的沙石沁涼舒適,便躺在上面睡起了覺來。
待到第二日正午邊,張天蛇方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他向旁一看,不由嚇了一大跳——只見左邊地上竟有一個怪老頭正死死地盯着他!
這怪老頭頭髮枯黃蓬亂,遮去了大半個面孔,只有一對爍爍發光的眼睛露在外面,身上裹着一張污爛破損的虎皮,半蹲着一動不動。
張天蛇向後縮了一縮,驚疑地問道:“你、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
老頭桀桀一笑道:“老夫怎麼會在這裡?笑話!老夫不在這在哪?!這裡就是老夫的家!娃兒,你又是什麼人,怎麼會到了此處?!”
張天蛇定下了神來,微一苦笑道:“我姓張名天蛇,我也不知怎麼會來到了這兒,反正就是稀裡糊塗地就到了來……”
老頭哈哈一陣大笑道:“好一個稀裡糊塗——你來得正好,老夫正愁沒人來這裡呢!”頓了一頓,又道:“娃兒,我來問你,你今年多大了?是何處人氏啊?”
張天蛇老老實實地答道:“我今年十四歲了,是洛陽人……”
“洛陽人?!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頭無限欣喜地叫道,“洛陽‘行飛鏢局’的夏侯靈公子你可認得?!”
張天蛇道:“當然認得——莫非老人家你也認得他麼?!”
老頭嘆了一口氣道:“他,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張天蛇“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還沒有請教老爺子你尊姓大名呢!”
老頭微笑道:“老夫姓陳名織錦,人稱‘南海神君’,也有人叫我‘南海老怪’的……”
張天蛇不由大驚叫道:“可是‘武林三聖’的老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