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樊府,就好像一頭巨大無朋的怪獸。府宅佔地極爲寬廣,房屋林立錯致、高大宏偉,精雕細琢、粉鳳刻龍,氣勢非凡,就連皇宮內院也不見得有這般架式。
此刻樊府上上下下燈火闌珊,珠光寶氣輝煌四射,到處都有人影在晃動,顯得熱鬧異常——這是樊府每個月初六必辦一次的盛大夜會,許多樊宏的同僚、當地的富豪、各地的名士俱都來到樊府,與樊宏共度盛會。
來爲這個夜晚賣歌獻藝的,是大江南北****的絕色美女,還有許多做官人不常見的江湖朋友,他們玩的是些新奇古怪的把戲。
樊府旁邊有一個寬闊的陂塘,長十里,寬五里,人稱“樊陂”。此時的“樊陂”看似平靜,但在其地下卻正有很多人在忙碌着——這“樊陂”以及其附近的三百頃田莊表面上看來是養魚、飼畜、植花種樹培草的所在,實則在它的地下卻是一個巨大的宮殿,就好像皇宮一樣,分了好幾個宮、殿,有宦官,有宮女,還有不少武功高強的侍衛。更重要的是,這裡有大批來自天下各地的能工巧匠,是被樊宏“請”來打造兵器械甲的——他們沒日沒夜地辛勞苦幹,打造出了大量精良的器械,只等時機一到,便可派上用場。
除了每月初六,樊宏幾乎每晚都會龍袍玉帶在地下宮殿過夜,做着他當皇帝的美夢。這裡他也設立了文武百官、三宮娘娘,但卻沒有太子、公主,只因這個所在是他的兒女們所不知曉的。
此時的樊府自是一副熱鬧景象。樊宏坐在看臺的前排,旁邊是一個書生打扮的老者,正是“無形君子劍”諸葛無形。另一邊是一位面目猙獰、滿頭紅髮的老婦,手拄一根龍頭柺杖,正是來自西域的武林高手“毒龍婆婆”金烈英。再兩旁是一些長安的富豪、各地的文人,還有諸多朝中大臣。四周林立的則是戒備森嚴的帶刀侍衛。
衆人俱都興味盎然,一邊欣賞着那些輕裝婀娜的優美舞姿,一邊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菜、大聲大聲地划拳行令談天說地,或搖頭晃腦吟詩哼曲、或以箸擊碗自唱小調……
樊宏掃了四周一眼,悠然地飲了一口酒,微側首對諸葛無形道:“諸葛兄,人生若能常得如此,豈不羨煞天上神仙?”
諸葛無形捻鬚微笑道:“我知樊兄更向往的卻是統霸天下、稱雄寰宇的壯舉,而斷然不會沉迷於酒色之中……”
樊宏大笑道:“知我者,無形兄也!”又朝“毒龍婆婆”金烈英道:“金妹子,你看我這人是否真有點帝王之相?”
金烈英嘿嘿一笑,卻並不答話。
正此時,衆人只覺有一連串的幻影迎面撲來,正待有所行動,忽聽哈哈一陣大笑,眼前赫然已多了一位手搖文士扇的老儒生!但見他不由分說便擠在了金烈英的旁邊坐下,順手抓起面前的酒壺灌了一大口酒,又拈了幾顆葡萄吃了起來,邊吐着葡萄皮邊對金烈英道:“金妹子,這般好看的夜會怎地不叫我一道來?!”
樊宏大笑道:“樂兄,你錯怪金妹子了!她見你睡得正香酣,不忍心叫醒你——倒是方纔見樂兄的身法太過奇特奧妙,想是樂兄的‘鬼影神功’業已大成了罷?”
原來此人就是“假夫子”樂河。但聽他微微哂笑道:“樊兄知道的倒真不少!”
樊宏正待答話,忽地正扭腰擺臀的那羣舞女中有一名女子越衆騰掠而起,飛身直衝他撲來,手上一柄寒光幽閃的匕首直取他的咽喉,口中一邊叫道:“樊賊納命來!”
這一變故太過突然,兩旁的侍衛們只驚得目瞪口呆,忘了上前救護。衆賓客只來得及喊一聲“啊”,匕首已堪堪捱上了樊宏的喉嚨!旁邊的諸葛無形眼皮都沒眨一下,樂河更是更是悠然地飲了一口酒。
只見匕首剛要刺進樊宏的皮膚,樊宏的右手突地閃電般探出,二指輕輕捏住了匕首的前鋒,這匕首便再也動不得分毫。樊宏左手中指在這匕首主人的手腕上輕輕一敲,便將匕首奪了過來,同時連向她數處大穴點去。這女子臨危不亂,一個倒縱,飛起兩腳朝樊宏當胸踢去,腳尖赫然裝藏有利刃!怎奈樊宏武功太過高強,出手迅雷不及掩耳,這女子剛一縱身,數處大穴已然被點中,整個人頓時像木頭一樣跌落在了地上。
衆人驚呼聲中,事情已然了結。衆賓客驚恐之餘不忘向樊宏拍馬屁,諸如“王爺武功高強、洪福齊天”,“王爺長命百歲、永垂不朽”,“王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等等之類……
樊宏臉色鐵青,向地上的女子沉聲道:“你是什麼人,膽敢行刺王?!快說,是何人指使你來的?!”
這女子咬牙切齒罵道:“樊賊,十年前你殺我父擄我母,姑娘我恨不得將你抽筋剝皮、碎屍萬段!”
樊宏身子一震,目露兇光,厲聲笑道:“好啊,終於找上門來了!原來你是姓華的餘孽,今日本王就讓你們父女相會去罷!”說完,右掌一揮,向這女子擊去!
這一掌看似平淡無奇,但實是樊宏的得意絕學,名喚“摧心腐骨掌”,常人只要一沾掌風,必將心碎骨腐而亡。眼見得這如花似玉的美女子將死在樊宏的掌下,忽地廳外飛矢般掠進了四條人影,其中一條高大的遙遙一掌拍向樊宏,口中邊高聲喊道:“小賊看掌!”
這一掌正迎在了樊宏的“摧心腐骨掌”上,只聽一聲悶哼,樊宏身子晃了幾晃,另一條矮小的人影已伸手將地上的女子抄在了懷裡。
諸葛無形冷哼一聲,雙手一按坐椅,人已飛身離席,手掌作劍,頓時有幾股銳利的無形勁氣刺向那人!
那人也不出聲,“嗤嗤嗤”幾聲彈指而出,幾股陰柔而堅韌的勁氣迎上了諸葛無形的劍風。一聲悶響過後,二人各自悶哼一聲,諸葛無形厲聲道:“‘飛血木棉指’!你是萬揚?!”
先前那條高大的人影已飄然落地,樂河欺身而上,文士扇連戳他數十處大穴!
這人一掌向樂河拍去,嘴上邊低聲道:“你這臭酸丁湊什麼熱鬧?!”但見這一掌飽含陽剛之氣,無堅不摧、猛不可擋,樂河忙收扇退回,“咦”了一聲道:“是你這個死化子?!”話聲中,人幻萬道虛影悄然離去。
“毒龍婆婆”金烈英掄起龍頭柺杖向另一條高大人影劈頭蓋腦地砸去,虎虎生風,勁風四溢,令人窒息。這人大喝道:“來得好!”邊抽出腰刀硬碰上去,只聽一陣陣鏗鏗巨響,這人被金烈英震得連退了五、六步,口中兀自叫道:“毒婆子,好大的力氣!”
另一條矮小的人影道:“交給我了!”說着,翻身跨步貼近了金烈英的手臂,橫切豎劈或斜斬,變指變抓或變拳,弄得金烈英一陣手忙腳亂,暴退間龍頭柺杖大掄數圈護住身形後驚叫道:“‘搜魂手’!莫不成你是陳老怪物?!”
先前那條高大人影一邊向樊宏連發數掌,一邊沉聲喝道:“走!”叫聲中斜步滑出,左手攜起使刀的那人疾電般馳出了大廳,抱着行刺那女子的矮小人影緊隨而去,最後那位矮小的人影猛擊數掌,也隨即掠走。
樊宏連接數掌,氣血一陣涌動,眼見衆人要追將出去,忙大喝道:“不用追了!”
衆人一齊停下,不解地呆望着樊宏。
樊宏擺了擺手道:“這幾人武功太高,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也奈何不了他們……”又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散落的燈燭杯盤,喃喃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諸葛無形捻鬚沉吟道:“救人的那個使的是萬揚的‘飛血木棉指’,但好像還是個娃兒,而且功力也比萬揚高出甚多,不會是萬揚……”頓了一頓,又道:“跟你動手的那個好像是久不在江湖走動的‘三手神丐’洪一!”
“哦,是他?”樊宏目光閃動,“這個老不死的竟也來橫插一足?!”
金烈英收起柺杖,喘了一口氣道:“那個使刀的像是江南‘鎮海王’秋快來,那個矮小的使的是南海陳老怪物的‘搜魂手’,但又不像陳老怪,倒似一個娃兒,而且功力似乎不在陳老怪之下!”
諸葛無形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樊宏鐵青着臉道:“不管怎麼說,這事跟萬揚鏢局脫不了干係——走,咱們到下面去談!”隨即他向衆人大聲道:“諸位請回罷,今日夜會到此爲止!”也不管衆賓客怎麼唉聲嘆氣,領了諸葛無形與金烈英到了後院的一間書房,他伸手一按書桌上的一處,牆邊的書架“吱呀”一聲旋了一圈,露出了一個門戶——這是他地下宮殿的入口之一。
進去後樊宏馬上穿好了錦龍袍、戴上了紫金冠,在兩名宮女的扶持下像皇帝老爺一樣升起了朝來,諸葛無形和金烈英端坐在兩邊。
文武百官早已在殿上等着,跪拜着三呼“萬歲”之後,樊宏一擺手道:“衆愛卿免禮、平身!”待衆人起身站好後,他面容一肅,沉聲道:“事情越來越緊迫,小秀兒早對朕虎視眈眈,今日又出現了幾個身份不明的頂尖武林高手跟咱們作對,只有儘早動手事情才能辦妥!”偏頭向爲首的一名武將道:“艾將軍,準備得怎麼樣了?”
這姓艾的武將躬身道:“稟陛下,各地的人馬都已安排妥當,只等陛下一聲令下,隨時都會響應起來!”
“嗯……”樊宏點了點頭,“要隨時作好應變之措,這裡的兵器械甲盡數發放下去,那些匠人就地料理!”又向一名文官問道:“高愛卿,詔書、告示都擬好了麼?”
這名文官忙答道:“回我主,詔書和告示早已擬好,只等時機一到,便可揭示天下!”
樊宏滿意地大笑道:“好!好!好!很好!很好!”笑聲很大,很洪亮,但卻隱隱有一絲焦慮和不安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