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龍冷笑一聲道:“放了他們!”黃衣漢子和綠衣姑娘又搧了那兩個小乞兒幾個耳光才各自退了回來。
秦一龍笑罵道:“兩個臭娃兒,滾罷!叫禇天傑多管教一下你們!”
兩個小乞兒忙爬起身朝外跑,在衆人的噓哄譏笑聲中仍硬嘴罵道:“老頭等着!等禇大哥來收拾你!”“糟老頭!餿老頭!小狐狸精!臭丫頭!……”
罵聲中,兩人一溜煙似的穿過了幾條衚衕,來到了一座石橋下。橋下鋪着一些乾草和破布。稍大一點的一下躺上去道:“終於到家了!”敢情這裡就是他們的窩兒。小一點的也喘着氣道:“今兒個真倒黴了!太丟臉了!……”大一點的接道:“吃人家笑話還不算,今兒個拿什麼孝敬禇老大?!孃的,那個糟老頭,想起他老子就來氣!……”正說間,忽聽得一陣“咕咕”之聲,原來是二人的肚子在叫起餓來了。
小一點的道:“蛇哥,該去填填肚皮了……”大一點的撫mo着肚皮撇了撇嘴道:“哪來的錢弄吃的?又去討飯我可不幹,好久沒有吃山珍海味了……”說着,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流出的涎水。小一點的嘻笑着拍了拍腰,只聽一陣嘩啦作響,他從腰裡抓出一把錢幣兒,嘿嘿笑道:“你看這是什麼?!”大一點的瞪大了眼看了好一會兒方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被打得這麼慘了你還不忘順手撈一把……”小一點的得意洋洋地道:“其實我只是裝作爬不起來的,暗地裡我卻掃了一大把這些寶貝兒進腰裡!”大一點的笑道:“上哪裡?”小一點的也笑了:“當然是禇大哥的老朋友‘名記酒家’!”笑聲中,二人追打着奔出了橋底。
洛陽的繁華,可想而知。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吆喝聲,叫賣聲,討價聲,吵鬧聲,車輪滾滾聲……到處都是一片忙乎的景象。
兩個小乞兒在人羣中被推來搡去,好不容易纔擠進了一條衚衕,又拐了幾道彎,穿過一條小街,過了一道水溝,“名記酒家”的招牌就已盡收眼底了。
“名記酒家”雖然地處偏僻,旁邊交叉的兩條小街卻也時時有車輛穿行,人來人往,也不是安靜得下來的地方。
兩個小乞兒剛到門口,守在門口的店小二就已經笑了起來:“二位公子爺來啦?”大一點的小乞兒道:“這回保證不是吃白飯!”小一點的小乞兒忙拍了拍脹鼓鼓的腰間,又探頭探腦地向門裡望了望,問小二道:“禇老大沒有來吧?”小二笑道:“放心吧,今兒個沒什麼生意,你們上樓去好了!”二人進了裡面,但見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客人在用飯,果真沒什麼生意。二人又上了樓,只見樓上也沒有什麼客人,只有三個人圍成一桌,背朝着他們的像是個大家公子,對面卻坐着兩位非常美貌的姑娘,小一點的年齡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那個稍大一點的最多也不過十六、七歲。
聽見腳步聲,那公子頭也不回地道:“怎麼有兩個人?不是他!”那兩位姑娘本來是半低着頭的,這會兒擡頭一看,只看見兩個這樣的小乞兒——浮腫的臉上滿是泥灰,而且紅一塊、紫一塊、青一塊、黑一塊,鼻子下還掛着兩條長長的白帶兒,衣褲又破又爛又髒。小一點的那位姑娘臉一沉,似乎要發作,那大一點的姑娘忙拉了她一把道:“算了,等他來了後再說!”
那大一點的小乞兒心想:“他?他是誰?!當然不會是本公子,本公子這不已經來了麼?!”邊想着,邊和他的夥伴兒在窗邊一張桌旁坐下了。一會兒,小二端了兩碗饅頭、一碟牛肉和兩碗熱茶放在兩個小乞兒面前的桌上,一邊笑道:“老一套——兩位公子慢用!”又轉向那一男二女道:“三位還要不要加點什麼?”那男的道:“不用了,你下去罷!”說話的時候,身子動都沒動一下。小二躬了一下腰,自顧下樓去了。
兩個小乞兒早就餓得不耐煩了,一人一隻手抓起大白饅頭就啃,一邊用另一隻手抓着牛肉吃,把筷子冷落在了一邊。那邊那位小一點的姑娘向這邊瞟了一眼,馬上偏過頭去輕輕“呸”了一下。
不一會兒,饅頭、牛肉都已被一掃而空了,兩個小乞兒心滿意足地端起熱茶呷了起來,一邊欣賞着窗外的景色,一邊輕輕撫mo着肚皮,還不時哼着些不知名的小調。
二人看見樓下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有一位姑娘正自慢慢地走來走去,走到這裡呆一會兒,又走回去,不不時朝酒樓窗戶這邊望一下,然後好像嘆息一聲低下頭,一會兒又開始走來走去。這位姑娘看起來約摸十八、九歲,身子纖細瘦弱,面目卻看不甚清,好像甚爲秀麗。
大一點的小乞兒忍不住道:“那個女子好生奇怪!”忽瞥見那邊的兩位姑娘向自己狠狠一瞪眼,他趕忙緊緊閉上嘴巴,又欣賞起窗外的景色來。
不多時,忽聽一陣“噔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朝樓上傳來,隨即見樓下上來了一位年輕公子,武生打扮,身形優美飄逸,容貌俊秀儒雅。那兩個小乞兒卻認得他是“洛陽四公子”中排名第一的“行飛鏢局”局主的大公子夏侯靈。
那坐着的公子緩緩轉過身來,冷冷地盯着夏侯靈,冷冷地道:“你終於來了!”只見這位公子年紀也不過二十二、三,容貌之俊美不亞於夏侯靈,但他的眼神卻很陰沉,像毒蛇吐着的毒芯,叫人看了不寒而慄。
“諸葛龍生,咱們的事該做個了結了!”夏侯靈道,“暗雲呢?!她在哪裡?!”那兩位姑娘早已一左一右奔到了夏侯靈的身旁,大一點的那位眼圈兒都紅了,癡癡地盯着夏侯靈,幽幽地道:“夏侯大哥……”夏侯靈看都不看她一眼,口中仍道:“暗雲在哪裡?!”
那個被叫做諸葛龍生的年輕公子也不答話,突然雙臂一振,身子似大鳥般從樓邊一個窗口掠了出去,在空中幾個翻滾,人已在那位走來走去的姑娘面前飄然落下,然後一手輕輕托住那位姑娘的纖腰,雙足一蹬,二人立刻騰空而起,一下穿過窗戶,輕輕落在了夏侯靈面前。樓下的行人一片叫好,樓上的兩個小乞兒更是驚得合不攏嘴來,心裡均暗想道:“這小子可真他孃的厲害!”
夏侯靈微哼一聲道:“諸葛公子好身手!”當他的眼神一落到諸葛龍生旁邊的那位姑娘時,立刻就變得溫柔而且深情。他不眨眼地看着姑娘,柔聲道:“暗雲,跟我走罷……”那位叫暗雲的姑娘眼眸抹過一絲痛苦之色,垂首低聲道:“夏侯公子,我是諸葛家的人,我的一切都是諸葛家的……”
諸葛龍生微笑道:“聽到了吧,夏侯兄?暗雲是不會跟你走的,她的一切都已交給了我……”
夏侯靈臉色大變,緊盯着叫暗雲的那位姑娘,沉聲道:“暗雲,擡起頭來——這是不是真的?!回答我!”暗雲咬了咬呀,擡起頭來,漠然地看着夏侯靈,淡淡地道:“不錯,我是諸葛家的人,我的一切都早已給了諸葛公子……”
夏侯靈身子一陣劇烈地顫抖,聲音也在顫抖:“不管怎麼樣,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們可以到夷洲,到天涯海角,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
暗雲的身子微微顫慄了一下,卻突地冷笑起來,微昂着頭道:“夏侯靈,你以爲你是什麼人?!你到哪裡與我有何相干?!我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把你放在心上,甚至沒瞧在眼裡!我是諸葛公子的!……”說完,她微笑着依在了諸葛龍生的肩膀上,她的表情好像很滿足、很陶醉,但她的眼眶卻好像溼潤了。
夏侯靈突地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了來:“你胡說!你胡說!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知道!……”笑着、笑着,突地張嘴狂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另外那兩位姑娘急道:“夏侯大哥!”夏侯靈卻狂笑着推開了她們,身子飛掠出了窗外,在幾簇樹梢上一點腳已不見了蹤影。
兩位姑娘衝到窗邊,呆呆地望了半晌,那小一點的突然回身衝到暗雲面前罵道:“都是你這小狐狸精!”舉手就要給暗雲一耳光,卻被諸葛龍生抓住了手輕叱道:“小妹放肆!”這小姑娘甩開手坐下來,突然捧着臉“嚶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諸葛龍生微一皺眉道:“哭什麼?!回家去!”又向那位大一點的姑娘沉聲道:“大妹,你還在那兒發什麼呆?走!”
這時,那大一點的小乞兒卻突地大聲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鼻涕、口水一齊流了出來。那小一點的乞兒急忙拉了他一把道:“蛇哥!你怎麼啦?!”店小二也跑了上樓來,看着這小乞兒吃驚地道:“我的大公子,你該不會是發瘋了吧?!”
那小一點的姑娘“騰”地一下衝到了那小乞兒的面前,惡狠狠地道:“小雜種,你笑什麼?!”旁邊小一點的那個小乞兒似乎有些吃驚地瞪着這位小姑娘眼神怪怪的。小姑娘偏了一下頭,罵道:“你竟敢這麼看我?!”說着,“叭叭”就是兩記耳光抽在了這小乞兒的臉上。小乞兒默默地捂住臉,仍是怪怪地瞪着她,眼神中似乎有幾分惋惜之色。
那大一點的小乞兒卻仍然在笑,而且越笑越大聲,一邊咳着嗽、喘着氣,一邊笑道:“可笑啊!可笑!天底下竟然有這般好笑的事!”
那個被諸葛龍生叫做“大妹”的姑娘也走過來,瞪着他怒道:“好笑麼?!有什麼好笑的?!呆會兒姑娘叫你哭都哭不出來!”這小乞兒慢慢止住了笑,臉上卻依然滿是笑意:“也沒有什麼好笑的,只不過世上還有這樣的可憐蟲,硬要把不屬於自己的說成是自己的……”
諸葛龍生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冷森森地盯着這小乞兒,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兄弟,別人的閒事最好少管!”
但小乞兒卻仍不知好歹地笑着道:“大爺自笑自的,與你們有什麼相干?!”那大一點的姑娘怒顏作色道:“不知死活!”說着,擡手就要給這小乞兒一點“顏色”看看。這時,只聽一陣“嗖嗖”之聲,有一隻手將姑娘拉住了。姑娘大怒,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細細瘦瘦的黃臉漢子站在了她的面前,衣裳破舊骯髒,渾身散發出一股惡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