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過三山(上)

第二日,早上正用飯時,洪一突地猛拍了一下大腿,大聲道:“我真是老糊塗了,怎地連他都沒有想起?!”

萬揚忙問道:“前輩何事?!”

洪一道:“我想到了一個人,倘能把他請出山來,剷除樊賊將指日可待!”

秋快來道:“這人是誰?”

洪一道:“‘南海神君’陳織錦!”

秋快來微皺了皺眉道:“哦,這個老怪物?”

萬揚奇道:“怎麼,秋兄與他有舊麼?”

秋快來苦笑道:“實不相瞞,小弟此番來既爲公也爲私……公者,自是與諸位合力剷除樊賊!爲私麼,乃是因小弟犬子秋小牛被‘南海神君’掠去爲徒,而小弟錯怪是‘開山神掌’秦一龍害死了犬子,與秦一龍定了十年之約,如十年之內他仍無法找到犬子的話,就在江南與小弟作個了斷……唉,秦一龍命喪我手,小弟如何面對他的後人?故此番事了後,小弟將一死以謝秦家後人!”

禇天傑微嘆道:“秋兄,何必如此看不開?江湖中人,本來就是弱肉強食,更何況秦一龍昔年爲盜時殺人如麻、無惡不作,秋兄殺他也算是爲武林除了一大害……”言罷,舉起碗向秋快來勸道:“來!秋兄,我敬你一碗!”

秋快來默然無語,舉碗一飲而盡。

萬揚又道:“如能請得陳老前輩固然甚好,只是聞說此老性情怪異,恐輕易不肯出山……”

禇天傑笑道:“這有何難?!如讓我這幫小兄弟出馬,陳老前輩恐怕是非來不可的了!”

另一桌的趙地鼠笑了:“萬大俠,你放心,憑油嘴巴的三寸不爛之舌,還有二癩子的死皮賴臉功夫,嘿嘿……”

油嘴巴已叫了起來:“什麼三寸不爛之舌——想要我去做說客,哼,我可不想幹!古有蘇秦、張儀,今有油嘴、二癩,可憐我倆本事不比人家差,命卻不如人家好!唉……”他一邊嘆息,一邊作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兒,喝了一口悶茶。

衆人見他的模樣,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洪一笑罵道:“油嘴巴不愧爲油嘴巴!我告訴你,那陳老怪物最受不得激,你只要一激他,他保定會出山——事不宜遲,用過飯後你們馬上就動身!”

二癩子一撇嘴道:“這麼急啊?就去我和油嘴巴兩個?”

萬揚微一捻鬚,沉吟道:“依我看,你們一幫小兄弟還是一同去的爲好……”

趙地鼠喜道:“這敢情好——就是不知路向如何?”

洪一道:“你們從霸城門出去,一路而行,翻過幾座山,就有數座村莊,你們向村人打聽一下,就說‘南海神山’在何處,他們定會告知……”

於是,用過飯後,衆小乞兒略事休息,便收拾一下行裝,帶了些乾糧,一路向霸城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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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城門,但見一條寬坦大道直鋪無盡,兩邊翠鬱蒼松,頭上一片碧野晴空。衆小乞兒只覺心胸一闊,不由長舒了幾口大氣。

幾人順着大道,一路向前行去。過得一片樹林,約摸行了二、三十里路,忽見前面一座高山突兀而立,懸崖峭壁,寸草不生,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歪脖子歪着脖子望了好一會兒後仍歪着脖子道:“這山好險峻啊,咱們怎生翻得過去?”

趙地鼠嘆了口氣道:“看來只得我賣命了——”又對衆小乞兒道:“你們一個摟住一個的背,最前邊一個再抱緊我的腰——可千萬別鬆手,我帶你們上去!”

當下,衆小乞兒一個接一個地抱住了背,最後二癩子摟住了趙地鼠的腰顫聲道:“鼠哥,能行麼?”

趙地鼠不耐煩地道:“少囉嗦,抱緊了,上啦!”說完,他身形一起,帶着二癩子、油嘴巴、四柺子、歪脖子和狗尾草幾人一齊斜斜飛向了山腰。

剛到山腰,衆小乞兒只覺身子一沉,不由嚇得差點兒尿了褲子!趙地鼠卻伸出雙手緊緊貼住了崖壁,手足並用,不到一盞茶工夫便爬到了山頂附近,最後他大喝一聲:“呔!”氣貫雙臂,猛然一躍,幾人便隨着他飄落在了山頂之上。

這山頂卻是一塊幾十丈寬闊的圓桌樣的石頭,甚是平坦,活似一張蒼天巨人吃飯用的飯桌。此刻日正當空,衆小乞兒躺在巨石上,舒舒服服地曬着溫日,一邊取出乾糧吃了起來。

趙地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伸頭向山下一看,不由咋舌道:“這麼高啊,可真不知方纔是怎麼上來的!”

衆小乞兒也紛紛向下探頭,不由都驚歎不已——只見這山少說也有百八十丈高,在山下看時還覺不出,此刻再看的話還真有些嚇人。油嘴巴伸出大拇指讚道:“鼠哥可真行,弄不好咱兄弟們可都得完蛋了!”

趙地鼠聽得好不受用,昂首傲然道:“這麼點芝麻小事,算個啥?!”

油嘴巴嘻嘻笑道:“對!對!對!鼠哥就是有本事,呆會兒自然還得再帶我們幾個下去……”

“什麼?!”趙地鼠叫了起來,“好你個油嘴巴,帶了你們上就算了,還要帶你們下啊?!”

油嘴巴撇了撇嘴道:“怎麼,鼠哥,不是說你挺厲害的麼,難道只這麼兩下子就不行啦?!”

趙地鼠沒好氣地道:“誰說不行?!馬上就下!”說完,左手提了油嘴巴,右手拎起二癩子,腳尖點地,幾步已趕至山頂的那一邊。向下一看,但見這邊下山的路並不比先前上山的路好得了多少,趙地鼠一咬牙,縱身向下躍去,腳尖連點,身子輕飄飄地向下飛落,接連十幾個起落便已到了山下。

隨即,趙地鼠又向上掠去,腳尖點在崖壁的突巖兀石上,不幾下工夫便又回到了山頂。這會兒他左臂攜了四柺子、右手提了歪脖子、右肋挾了狗尾草,毫不停留地又向下躍去。

又是十幾個起落,趙地鼠一下落在了地上,一把將四柺子等人丟下,大喘了一口氣道:“好傢伙!你們幾個可真是越來越重了,真把我累得夠嗆的——下回再碰到這樣的大山,我可不管你們了!”

油嘴巴慌道:“鼠哥,你可千萬不能這樣,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你不管咱兄弟們了,那咱兄弟們還不得等死啊……”

趙地鼠哼了一聲道:“死了活該——走啦!”

當下,衆小乞兒唉聲嘆氣東倒西歪地又向前行去。

約摸行了半個時辰,隱隱約約可見前面又有一座大山。待又走了近半個時辰,幾人方看清楚了這座山的面貌——但見它雖然高大連綿,坡度卻不是很大,山上一片翠鬱蔥綠,無數參天大樹片片相銜,其間雜草叢生,野花星綴,不時還有飛鳥穿梭掠行。

二癩子見狀不由大喜道:“這山容易上!”

狗尾草嘿嘿笑道:“景色也不錯!”

四柺子一臉正色地道:“別說廢話,快上吧!”

一邊說笑間,衆小乞兒手足並用,拔開茅草荊棘,踏着綠茵黃毯,不多時便已爬到了山腰。

稍感疲累,幾人便坐在一塊大石上歇息了下來。狗尾草朝四周望了望,鼻子一陣抽動,微皺起眉道:“我怎地總覺得不大對勁!”

油嘴巴撇嘴笑道:“有啥不對勁的?!別不是這兒狗尾草太多了吧?!”

狗尾草喜道:“可不是麼,我好久沒吃這東西了!”說着,向近處的一叢野草行去,剛伸手採下一把狗尾草,草叢中突地“撲哧撲哧”飛出一隻小麻雀,隨即向一棵大樹掠去。

狗尾草不由一嚇一愣,塞了一把草籽進嘴裡,一邊罵道:“他孃的,嚇老子一大跳!”

正說之間,幾人忽地嗅到了一股子臭腥味。隨即這股味道愈來愈濃,緊接着周圍的花草樹木亂搖亂擺了起來,似颳起了一陣狂風,幾羣鳥兒驚慌地尖叫着衝其它地方飛去。

幾人只聽得一陣陣“呼哧呼哧”之聲,忽地見頭上岩石上伸出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蛇頭來——但見這蛇頭足有水桶般大,倆眼像燈籠,嘴裡的紅芯“唏唰唏唰”地吐出縮進,好不嚇人!

衆小乞兒直嚇得魂兒都出了竅,個個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緊接着又露出了五、六個蛇頭來,俱都高高昂起,衝着衆小乞兒直遊了過來!待看清楚它們,只見七條巨蟒個個都是頭大如桶,身子比桶更粗,長有十幾丈!

二癩子和油嘴巴幾人嚇得全身直打哆嗦,牙關戰戰,腿肚兒發軟。

趙地鼠畢竟藝高人膽大,很快就回過了神來,朝二癩子和油嘴巴他們幾人沉聲道:“你們快躲到我背後去!”

二癩子臉色發青,顫聲道:“鼠、鼠哥……全、全靠你了……”說着,想躲到趙地鼠身後去,但卻怎麼也邁不動腳,其他幾人也均是如此,倒是趙地鼠站到了他們的前面去。

只見當頭一條巨蟒張開了血盆大口,直衝趙地鼠迎面撲來!趙地鼠一聲不吭,擡手就是一掌拍在了它的脖子上。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這巨蟒的巨頭向後猛地一震,卻只晃了兩晃,隨即又氣勢洶洶地向趙地鼠昂然撲來!

趙地鼠心道:“了不得!我這一掌足可開山碎石,這畜牲倒一點事都沒有……要是蛇哥在就好辦多了……”正想着,幾頭巨蟒忽地一齊向他們撲了過來,他趕緊運足功力,大喝一聲,身形連動,“砰砰砰砰砰砰砰”給了每頭巨蟒各一掌。

巨蟒們被掌力一震,各自退後了丈許,但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向衆小乞兒撲了過來!

趙地鼠暗暗咬牙:“這些東西皮粗肉厚,再重的掌力也傷不了它們——看來只好用萬大俠教我的‘飛血木棉指法’來對付它們了!……”心念動間,氣貫十指,但聽“嗤”地一聲,一股銳利無匹的勁風已然洞穿了一條巨蟒厚大的脖頸!

這巨蟒死頭不死尾,一條大尾巴四處亂甩,砸得花殘樹斷、碎石飛濺,眼見就要甩到了二癩子等人身上,趙地鼠忽地一下魚躍而起抱住了它淌血的脖子,用力一扔,頓時將它龐大的屍身重重地扔到了山腳下,任由它怎麼甩都好。

另幾條巨蟒似是被激怒了,齊地喘着粗氣直奔趙地鼠一人而來!

趙地鼠左右十指連點,“嗤嗤”聲中,幾股柔韌而又剛勁的內氣似無情的利劍,洞穿了兩條巨蟒的頭顱!

“好厲害的指法……”趙地鼠心下也不由暗自感嘆,又抱了一頭巨蟒扔至山下。正待抱另一條時,爲首那頭最大的巨蟒忽地擡起它那巨大的尾巴衝趙地鼠橫掃過來,趙地鼠忙提氣將身子一躍,直升起三丈多高,那蛇尾也跟着擡高,從他腳板底下掠了過去,“轟”地一下重重掃在了一塊巨石上,直將這巨石擊得四崩五裂、齏粉紛飛。

趙地鼠剛落到地上,又有幾條巨尾向他拍來!他急忙伸手抱起那頭死了的巨蟒用力一掄,“啪”地將這巨蟒的尾巴甩在了另幾條巨蟒的尾巴上,直將這幾條巨蟒震飛到了半空中!

他將死蟒扔到了山下,那幾頭巨蟒已安然無恙地落到了地上,又惡狠狠地齊向他撲了上來!

趙地鼠不再多想,運足全身功力,十指紛出,數十道剛利的無形銳氣迸射而出,一瞬間便已將餘下的幾頭巨蟒盡數擊斃!

接着,他將巨蟒們的屍身全部扔到了山下,方纔盤膝坐下、運氣調息。

過了盞茶工夫,衆小乞已回過了神來,紛紛叫道:“鼠哥可真厲害!……”“孃的,這些長蟲可真大,都快成精了吧?!”“要是蛇哥在的話,准將它們給收服了,往後就供咱們玩耍……”“你行了吧,這麼大的蛇你敢耍麼?!……”“不敢耍拿來嚇人還不成麼?!……”

他們正說間,趙地鼠已調息好了,站起來伸伸手臂、舒舒懶腰,長吁了一口氣道:“這些長蟲可真是大得不得了啊,我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

油嘴巴接口道:“可不是麼,我差點兒沒被嚇死!”

二癩子道:“幸虧鼠哥厲害,要不然咱們都得沒命了!”

四柺子突地一拍腦袋,大聲叫道:“哎!我好像聽蛇哥說過,這種巨蟒的膽若吃了可使人延年益壽、增很大的力氣,練功夫的人吃了更可增長几十年的功力呢!”

趙地鼠大喜道:“還有這回事?!……嗯,我好像也想起來了,蛇哥是曾說過這樣的話來着——你們等着!”說完,身子向後一縱,空中一個大翻轉,幾個起落後便已掠到了山下。

二癩子幾人瞧着趙地鼠飛鳥般地穿來掠去,各自心下都不由好生羨慕。

歪脖子嘖嘖道:“瞧鼠哥多威風!要是這蛇膽真能長力氣那該多好,咱們也可以威風威風了!”

狗尾草不屑地道:“就你那歪樣兒,力氣再大也什麼好威風的!”

正說間,趙地鼠已自山下掠了上來,懷裡抱着七個黑漆漆、圓圓的、拳頭般大小的東西,一邊說道:“每人一個,等我先吃了,若沒事的話,你們再吃!”

當下幾人各自拿了一個,翻來覆去地把玩個不停。

四柺子道:“蛇哥,還是我先吃吧,要是這東西有毒的話……”

趙地鼠道:“我先吃——有毒我也不怕,憑我的功力足可將毒逼得出去……”說罷,幾口幾口便將一大顆蛇膽吞吃了下去,只感覺一大股苦水直衝腸胃,隨後一道洶涌的熱流在丹田內奔騰開來,他趕忙盤膝行功,將這道熱流緩緩融合進自己的功力當中,隨後又任由其行走各處經脈。

過了頓飯工夫,幾人只見趙地鼠頭上冒出了一陣陣白霧,身上大汗淋淋。正擔心間,驀見趙地鼠猛然睜開眼來,“呔”地大喝一聲,隨即霍地站起身來,舉起右手朝十幾丈開外的一棵大樹遙遙一掌虛空劈去,只聽“轟”地一聲,那棵大樹竟被攔腰震斷,上半截斜斜翻飛到半空中後方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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