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棋一下便是一整日,直到王幼宜打了個哈欠,才停手告辭。
王幼宜打發了無聊時間,從此一有閒暇便去閻羅殿找衛燭下棋,接連幾天,樂此不疲。
天庭遲遲未收到冥界回信,狐族等不到消息,族長再也坐不住,親自登了門。
王幼宜從牛頭馬面嘴裡得知了這消息,精神一振,等了那麼多天,都快發黴了終於來了個找事的!
於是迫不及待地去了閻羅殿,剛一進去,就聽到一老匹夫激動的聲音:“如今音兒修爲全廢,變成普通白狐,連人形都無法化成,你們真是好歹毒!若是不給個合理的交代,我族必定掀了你這閻羅殿!絕不會善罷甘休!”
王幼宜心底冷哼一聲,這塗山氏族的妖怪都這般是非不分,直接忽視了那三百多條人命,若真要論歹毒,他們可歹毒多了。
王幼宜走進去,故意弄出了聲響,惹得狐族族長朝這邊看了過來。她眉梢輕挑,悠哉道:“不知是何人闖我冥界,竟也不打聲招呼。原來是狐族族長,身爲王族,連禮數也不懂麼?”
塗山律便是狐族族長,他一共帶了八個族人前來,每一個都穿得金貴不凡,聞言全都皺着眉頭看着王幼宜。塗山律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極爲不悅的表情,聲音像是幾百年沒喝過一口水的乾涸沙啞:“你有何資格開口?”
他將姿態端得極高,彷彿多同王幼宜說一句都拉低他的身份。
冥界一直沒落,妖族也與冥界中人沒什麼來往,塗山律對王幼宜的身份一無所知,此刻只當她是微不足道的鬼差,看她自然像看螻蟻一般。
王幼宜微微一笑,當着他們的面坐到了衛燭旁邊,撐着下巴道:“閻君,這可如何是好?我看狐族族長一點都沒把我放在眼裡呢。”
她語調散漫,眼角眉梢都是漫不經心,就這樣定定地看着衛燭。
衛燭握住茶杯的手動了動,片刻後啓脣道:“塗山族長若是想要本王給個交代,那便先問問這位姑娘的意思吧。”
那八位族人想要上前辯駁,塗山律擡手一擋,陰沉的看着衛燭,“你二人一唱一和,戲耍我族,無非是不願放人罷了。”
衛燭面色淡淡,不置可否。
王幼宜懶懶道:“老孃看你不是狐狸,是隻山雞,真是一毛不拔,一點表示也沒有。就你這態度還想將人領回去,簡直癡人說夢。竟然還敢威脅要毀了閻羅殿,若冥界當真把事情攤開說法,鬧到天帝面前去,你又佔幾分理?”
橫豎都是塗山音犯錯在先,他們不過依法行事,刑法重了些,那又如何?天帝再怎麼怪罪衛燭,不也沒立馬就把那監視人的仙君派下來麼?狐族先行找上天庭,卻又趕在天庭來之前來問罪,天帝接下來樂不樂意管這事都另說了。
塗山律果然被戳了心窩子,“你!”氣急一聲,卻‘你’不出個所以然來。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子,仗着衛燭寵愛便敢對他如此說話!
塗山氏族當中一族人發話道:“不論如何,此事如何定奪都該由閻君決定,你一女子,休要妄言!”說完他便看向衛燭,欲求得一句解釋。
衛燭此時卻是想,方纔他已經說了聽王幼宜的意思,這羣狐狸卻像是聽不懂人話似的,費腦筋。
於是帶了些不耐道:“本王認爲她言之有理。”
塗山律快被這對狗男女氣死了!可音兒的命還掌握在他們手中,他只能壓下怒氣,儘量商量道:“音兒確實頑皮,擾亂了人間太平,可罪不至貶爲原形,如今她的修爲盡廢,已得到懲罰,你我各退一步,放了音兒,我族也不找冥界麻煩,如何?”
他到了冥界以後才發現閻王是西海龍太子,之前再多的囂張氣焰都被一盆冷水潑滅了。塗山氏族在妖界名聲再大,也不可與龍族相比,若他今日敢在殿前放肆,明日西海龍族便能將塗山夷爲平地,屆時他便成了塗山的大罪人,誰還願意理會他?
塗山律憋悶不已,堂堂一族之長,一口老血哽在喉頭,真真憋屈!
塗山律認爲自己已經做了足夠大的讓步,可王幼宜完全不這麼認爲。
這老狐狸的話怎麼她都聽的不得勁。
什麼罪不至貶爲原形?什麼叫各退一步?什麼叫狐族不找冥界麻煩?可笑至極!贖人的是他們,摳搜的也是他們,王幼宜嗤笑一聲:“山雞就是山雞,還是學會了倒打一耙的山雞。”
不把人命當命已是過分,竟還想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般將塗山音帶走,天底下可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王幼宜傳音給衛燭道:“我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衛燭贊同:“嗯。”
這邊兩人坐着,還有閒情逸致喝茶,殿前站着的塗山氏族人臉色黑成了鍋底,恨不得手撕了二人。
塗山律怎會不懂王幼宜的意思,思索再三,扯出一張黃紙,沉着臉在上面舞了一行行字出來,擡手將黃紙送至衛燭面前,極不情願道:“老夫已將贖金列下,放人罷。”
衛燭看也不看,順手拿給王幼宜過目,“你看合適與否。”
王幼宜雙手接過,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
靈石上千,地界一方,塗山特有的靈草種子百株。
她撇撇嘴,“你們狐族的公主就值這麼點?”
塗山律吹鬍子瞪眼:“你還想怎樣!”
“罷了。”王幼宜很沒興致地擺擺手,“就當是賣你們狐族一個人情了,按你寫的東西送來吧,一手交人一手交貨,別妄想老孃提前放人。”
狐族幾人瞪眼,她竟然還好意思說賣他們人情?無恥!屬實無恥!
塗山律擔心王幼宜反悔,立即捏了信傳往族內。不一會兒殿前就出現了一個傳送陣,旋渦一陣嗡鳴後,地契、靈石,靈草種子便從中蹦了出來。
塗山音失去靈元,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隻白色的小狐狸。她還處於昏迷當中,被長風抱來了閻羅殿,塗山律幾乎是像奪一般將她抱了過去,手顫顫巍巍地撫上她雪白的毛髮,“音兒啊……”
塗山音自幼喪父喪母,一直是身爲爺爺的塗山律將她帶大。如今塗山律親眼見到她這副模樣,比聽到她遇害的消息還要更難受百倍。
塗山律眼中狠厲一閃而過,他一定要讓這對狗男女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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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族討回了人便匆忙離開了。
王幼宜對長風勾了勾手指,長風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王幼宜道:“我怎麼想都覺得這事解決的太容易了些,你和你主子,究竟是龍族裡什麼人?”
長風爲難道:“這……”主子是讓說還是不讓說啊。
衛燭仿若沒聽到王幼宜發問,顧自喝茶,一言不發。
王幼宜道:“我聽聞龍族分佈在東西兩大海域,在人間之時衛燭使了炎術,你們應當屬西海龍族吧?”
西海一族都是炎龍,她應當是沒猜錯的。
長風答道:“是。”
王幼宜道:“塗山律乃王族之人,他對你們有所忌憚,所以你們也是王族之人。”
長風硬着頭皮道:“……是。”
“嘖嘖嘖。”王幼宜搖搖頭,看向衛燭,“不得了啊不得了,我冥界竟來了如此一尊大佛,我就想不通了,你好好地放着仙君不當,跑來我冥界湊什麼熱鬧?”
衛燭終於開口:“是天帝旨意,無法違抗。”
王幼宜撇撇嘴,“仙家衆多,爲何要派你下界?不怕惹怒了龍族嗎?”
衛燭道:“天帝疑我有奪權之嫌,便將我貶至此。”
他這話說得風輕雲淡,好像被天界帝君懷疑是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無法影響他似的。
長風忍不住插嘴道:“太子分明心思都不在那權利之上,又何來奪權一說,還不是那龍海龍王小人讒言,才害得太子落到如此境地!”
“太子?”王幼宜一瞪眼,指着衛燭道:“你說他是太子?”
長風看了眼衛燭,低下頭道:“……是。”
王幼宜:“……”
原來她一直肖像的美人來頭有這麼大,以後她若再想要調.戲他,豈不是在老虎頭上跳舞,自尋死路嗎?如此看來衛美人脾氣當真是太好了,她多次無禮,他都默默受着,真是……令人感動。
王幼宜擡眼看向衛燭,眼波流轉,欲言又止,衛燭嗆了口茶水,拂袖擋住半張臉,別開臉躲開王幼宜炙熱的視線。
可王幼宜什麼人?生前喜歡逛花樓的浪.蕩.女子,臉皮厚了五百多年的老鬼,當即一攬衛燭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邊帶了帶,豪氣萬丈道:“兄弟,你放心,只要你聽我的,我必讓那天帝老兒沒果子吃!”
衛美人是被冤枉纔來的冥界,換句話說他也是受害者。她早先就不該在他的閻羅殿撒潑,多麼可憐的一隻龍啊,她後悔那日那般蠻橫地對待他了。
長風被王幼宜猝不及防的舉措驚呆了,傻傻地站在原地。
衛燭身子極其僵硬,臉上有一瞬的茫然。
等他回過神,擡手擋住王幼宜,後退一步,淡淡道:“不必。”
他好似波瀾不驚,眉梢的窘迫之色卻出賣了他。
他心頭想,這姑娘,好生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