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金淼佔領仙界自立爲王的消息便傳開了。
除了凡人不知曉這消息,上至修仙門派,下至妖界衆族, 皆是一片譁然。
紛紛感嘆, 這天要變。
在鎖妖籠裡的塗山律也從幻妖那裡聽來了消息, 一口老血吐出來。他怎麼就偏偏被抓住了, 若不是那黃毛丫頭, 他現在可就飛昇成仙了啊!
可恨,可恨至極。
王幼宜幾人對此事有心理準備,因此消息傳開時, 他們也不大意外,只想着這金淼還有幾分能耐。
王幼宜覺得金淼此人忍着在天帝手下幹了那麼幾百年, 心底肯定早就變態了, 這回終於翻身做了主人, 不知道得高興成什麼樣。
金淼確實是高興,高興得過頭……
自立爲大帝第一日, 他捆着天帝去了滅魂殿,生生將天帝處置得神魂俱裂,化作一顆無用金丹,滾落在那積了灰的角落裡。
第二日,他將以往瞧不起過他的仙娥全納給了自己, 將她們安排在同一個殿中, 也不碰她們, 只時不時去奚落幾句, 精神上折磨她們。
第三日, 他幾乎將東海搬了個家。難得他還沒忘記鮫人一族,濯漣和九祁也‘沾光’在蓬萊仙島得了處小住宅。
至於那些仙官, 見天帝大勢已去,爲保狗命,紛紛對着金淼溜鬚拍馬,才險險保住自己的地位。
金淼也不是個完全糊塗的,他的地位可不就得靠人給襯托出來麼,要是將這些仙官全都抹殺了,他當個空落落的天帝又有什麼意思?
但衆仙官之中,還有一人,對金淼是完全不待見。姜澤自飛昇後便一直在天帝手下做事,天帝也一直重用他,對他不薄,他心中記着恩情,自然十分痛恨金淼的行徑。
趁着金淼大擺仙園盛會,慶祝自己登帝的這日,姜澤黑着臉從仙島逃了出來。
想也沒想,直接就來到了冥界。
但很不幸,他被卡在了鬼門關。
現在的鬼門關由西海龍兵把守,防衛比之前森嚴了許多,連隨便一隻生魂進入也得被百般排查,更不用說姜澤這渾身散發着仙氣,大名鼎鼎的雷神了。
姜澤皺着眉頭,不自覺地有高高在上的口氣:“放我進去。”
西海土生土長的龍兵可不吃他這一套,他們只認龍族的將領,哪怕這會兒是天帝來,他們也不會變得好說話。還是板着一張臉道:“不得命令,吾等不得隨意放行。”
站崗的鬼差偷瞄一眼,不動聲色地跑去閻羅殿通報,王幼宜得知後,當場就氣笑了:“他竟然還敢來?走錯地方了吧!”
殃離拽了太陽神君一把,“走咯,看熱鬧去。”
太陽神君一臉不願意,但奈何殃離力氣大,他根本掙脫不開,想想自己修爲上跟殃離的差距,默默放棄了掙扎。
衛燭牽住王幼宜的手,輕聲道:“去看看。”
四人慢悠悠到了鬼門關,姜澤看見失蹤的太陽神君,面色一沉:“叛徒!”
“會不會說話?”王幼宜冷然道,“你現在不也從天上跑下來了麼,他是叛徒,你是什麼?來我冥界也不知道客氣點,怎麼,還當自己是雷神吶?”
姜澤一噎,神色突地變得複雜起來。
過了半晌,他有些弱聲弱氣地道:“金淼稱帝,又有妖界狐族助陣,以後三界必然不會安寧。現下能與之抗衡的也只有你們了,難道你們要任憑他繼續囂張下去嗎?”
殃離笑嘻嘻道:“金淼推翻了天庭,我們感謝他還來不及呢。”
王幼宜也道:“可不是嗎。”
太陽神君嘀咕道:“你倆唱相聲呢。”
姜澤皺了眉頭,看向衛燭:“金淼稱帝,接下來第一件事便是剷除西海的勢力,你當真不爲所動?”
衛燭淡淡道:“那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姜澤自尊心極強,這回來冥界已是走投無路,現下被這般迴應,臉上再也掛不住,一點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本還想借着冥界之力,將金淼這賊子打入地獄,現在看來是一點希望也不給他,他深深看了四人一眼,轉身離開。
王幼宜卻將姜澤的話放在了心上。
是啊,還沒萬事大吉呢。金淼向來和衛燭不對付,現在有權有勢了肯定想着怎麼找衛燭的麻煩呢,光憑這一點,她也不能任由金淼當天帝啊。
王幼宜目光落在了太陽神君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有了個想法。
太陽神君被她瞧得渾身不自在,猶疑道:“姑娘你這是……?”
王幼宜:“凡人的供奉將你養得這麼肥,你應當是不忍心看着他們遭殃的吧?”
太陽神君:“……自然。”
王幼宜:“可金淼那人,你是知道的,你覺得他當天帝能造福百姓麼?”
太陽神君:“……不能。”
殃離聽着王幼宜這誘哄的調調,瞬間明白了什麼,偷笑着看太陽神君,小老弟要遭殃了啊。
衛燭也明白了過來,稍稍可憐地看了下太陽神君,撇過頭,決定不給他提醒兒。
王幼宜又道:“所以,你受了百姓的恩惠,應當守護他們吧,就算他們沒供奉你,這也是你的職責,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太陽神君隱隱感覺不對勁:“……對,對吧。”
王幼宜拍了下手:“好,既然你也有此覺悟,那咱們便說好了,待我們去收拾了金淼,你接任天帝的位置,好好運作天庭,流芳萬古!”
“…………”
“……?”
“……啊???”
王幼宜無賴道:“說好不讓百姓受委屈的啊,你要是不答應,那就是讓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啊。”
太陽神君木然一張臉。
請問冥界是什麼騙子窩嗎?現在後悔加入還來得及嗎?
“哈哈哈哈哈。”殃離笑得前俯後仰,邊彎腰邊勾住太陽神君肩膀,“老弟啊老弟,開不開心?當天帝呢!”
太陽神君撥開他的手,冷冷咬牙道:“滾。”
殃離根本不當回事兒,還笑得沒個正形兒,太陽神君真是當場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衛燭輕咳一聲,道:“你果真有行事的一套。”
王幼宜側臉看他,笑眯眯的:“你是在誇我嗎?”
衛燭:“嗯。”
王幼宜挽上他的手臂,用頭蹭了蹭他的肩膀,“也就你會誇我了,衛美人你怎麼就這麼好呢。”
殃離的笑聲戛然而止,轉而帶着怨念地看着二人。
太陽神君此時啐了一口:“呸,活該!讓你笑。”
殃離陰惻惻地盯了太陽神君一眼,立馬上手,二人又掐起架來。
王幼宜拉着衛燭的袖子走開,輕哼了聲:“別和他們待在一起,頑劣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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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易安聽說王幼宜攛掇太陽神君當天帝的事後,雙眼一瞪,連忙跑去找了太陽神君,然後勸道:“師父,您三思啊。”
太陽神君苦笑道:“我倒是想三思啊,你看那位幼宜姑娘給我自己決定的機會了麼?”
劉易安極力點頭:“魔女大人說得對啊!您三思,這可是大好的機會,千萬可別放跑了!”
太陽神君:“……”
太陽神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少年稚氣的臉上滿是堅定之色:“師父,我說,您一定要當上天帝。”
太陽神君愣了會兒,然後才問:“爲何?”
劉易安抿了抿脣道:“我自跟隨衛燭仙君來到冥界之後,才發現世上還有那麼多人在受着苦難,可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根本無法幫助他們。”他眼中忽而亮起了一點光,“可若是師父您當上了天帝,那就不一樣了。天帝可以做許多事,能差遣仙官維持人界秩序,能幫助人界百姓解決災禍,您瞧,這些事現在不都是魔女大人在做的嗎?可這些,本該是天庭的職責啊!”
太陽神君被他的話震得心底一痛。
是啊,這些,本是他們的職責啊……
這麼幾百年來,天帝早就忘記自己的責任是什麼,連帶着他們這羣仙官,也逐漸迷失了自己。
人間的秩序,竟是靠着幼宜姑娘一人苦苦維持的。
他們,竟還連一個女子都比不上!
太陽神君的聲音有些啞了:“易安,你是個好孩子。”
劉易安眼神清明,眸子中有別樣的,屬於少年的光彩,“師父,您一定要當上天帝。”
太陽神君輕輕點頭,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七日後,乃天庭例行的上朝之日。
王幼宜四人早在頭一晚商量好了,就在上朝的這日,帶領西海龍兵和冥界衆鬼攻上天庭。
他們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金淼和狐族的兵力。
仙官們心中對金淼有氣,到時候說不定還幫着他們對付金淼,就算有人忠於金淼,那也是極少數的,不足爲慮。
王幼宜想着霞姝這蠢貨沒了爹,大發善心地將她從菸斗裡放了出來,再親口告訴了她近日發生的事。
霞姝就如五雷轟頂一般,先是滑倒在地,半個時辰後哭得驚天動地,一個時辰後蒼白着一張臉,竟主動要求參與攻打天庭的計劃當中。
王幼宜漫不經心道:“你可想清楚了,就算這回你幫了忙,我也不會忘記你當初怎麼對待冥界的。此戰贏了,冥界還是與你勢不兩立。輸了,你還得被金淼惦記上,你真要去?”
霞姝悽楚一笑:“他殺了我父君。”
王幼宜話中帶刺道:“你被我抓了時,你父君可沒有捨棄一切來救你。”
霞姝眼眶一紅:“那時父君身後有天庭,有所顧忌。我現在卻是什麼都沒有了,賤命一條,不必多勸。”
王幼宜不想再看她這可憐樣,隨她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這會兒長風領着千名龍兵整齊地聚集在鬼門關,殃離也召喚出了一大堆妖魔鬼怪,太陽神君站在其中,怔愣半晌,當真有種奇幻的感覺。
衛燭等着王幼宜來,遲遲未下命令,王幼宜到底是沒讓霞姝參與進來,吩咐宋秋月看住她,才放心地趕到鬼門關。
王幼宜滿意地看了一眼他們的陣仗,道:“都準備好了?走吧。”
殃離難得正經,揮手化出大片彼岸花海,瀰漫至烏壓壓一片的龍兵、妖兵和鬼兵腳下,他手憑空一握,花海便將兵將全都託了起來。
殃離朝他們道:“上去。”
王幼宜和衛燭一同踩上花海,太陽神君和長風也沒墨跡,一陣風聲呼嘯而過,待看清周圍景象時,他們竟然已經到達了仙島。
看到幾人驚訝的表情,殃離得意道:“我厲害吧,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崇拜我,收起你們的小眼神。”
殃離雖然人有點吊兒郎當,實力卻是不容置喙的,衛燭此時真心將他當做了前輩,誠心道:“厲害。”
殃離頓時臭屁得恨不得跳個舞。
要知道衛燭這小後輩平時怎麼都看他不順眼,動不動就對他有莫名的敵意,今個兒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別犯傻,正事要緊。”王幼宜說着,一套流水般順暢的操作將門口的天兵打暈,然後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
殃離偷撞了下衛燭的肩膀,小聲道:“我說龍族小輩,瞧瞧這小姑娘多兇,你怎麼就喜歡上這樣式兒的了呢?”
衛燭微微笑道:“她不兇。”
就是表面兇而已,心裡可柔軟了。
“算了算了。”殃離吃了一嘴的膩歪,罵罵咧咧地走到後面去,“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豬油蒙了眼睛呀……”
這會兒所有的仙官都在正殿內,路上除了有些被王幼宜打暈的天兵,不見活人,沒人給金淼通風報信。所以等王幼宜他們動靜不小地走到正殿外時,金淼纔有所察覺,命人打開了殿門,一時間許多天兵從裡面涌了出來,瞧見了殃離,皆是又驚又怕的模樣,卻不得不硬着頭皮擺出防禦的姿態。
金淼給仙官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沉着臉,負手走了出來。
他已然是金袍加身,銀白色的頭髮梳成了高高的髮髻,長眉斜上,眼神睥睨,一步步都像是踩着螻蟻踏來,渾身都寫着‘高高在上’四個大字。
殃離和王幼宜不約而同道:“人模狗樣。”
金淼已經離他們這麼近,怎麼會聽不到這兩人說了什麼,當下眉頭一擰,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按道理講,相比殃離,金淼也算是小輩,可現在他瞧見魔尊,卻還是一副不大忌憚的模樣,王幼宜難免猜測他是不是憋了什麼大招。
畢竟天帝見到殃離之時都有些慌亂,這個僅有千年道行的龍妖,憑什麼來的底氣?
王幼宜忽地想到塗山律幫金淼收集精血一事,心底突突一跳,她怎麼忘了,金淼修了邪道,此時的修爲恐怕深不可測。
那和她修的煉惡鬼道不同。
需要殘害活人才能修煉的功法,是真正的邪魔歪道,這樣的功法可以讓修煉之人修爲暴漲,可同時也會讓修煉之人迷失心智,徹底淪爲殺戮的傀儡!
王幼宜沉聲問道:“他是如何想到修建蝕靈臺的,他又從哪裡找來的功法?”
衛燭思索道:“仙島之中有一處藏書殿,裡面收錄了三界典籍,典籍類別大且雜,什麼都有。或許金淼是從藏書殿裡發現的邪功。”
太陽神君這時道:“我記得一兩個月前,天帝罰金淼到藏書殿中打掃……”
王幼宜和衛燭對視一眼,王幼宜道:“上次我們到天庭擺了金淼一道,卻不想天帝對他的懲罰,竟導致了後面這麼多事的發生。”
殃離故作高深地說:“這都是天命註定。”
自覺威風凜凜,不屑一顧,高高在上的金淼:“…………”
這幾人還聊上了?
不僅王幼宜四人聊上了,長風和身後的龍兵也聊上了,探討着戰術,妖魔鬼怪們也互相纏繞在一起,嘴裡咿呀哇抓,根本沒將金淼的出現和那羣穿着銀甲的天兵放在眼裡。
好像他們只是來仙島遊玩的。
最後金淼忍無可忍,端不住那架子,青筋直冒:“給本尊拿下他們!”
天兵得令,渾身一顫,沒人踏出一步。
金淼長眉倒豎,厲聲道:“還愣着幹什麼?!”
“遵、遵命。”天兵頭子抖着聲音邁出了第一步,卻怎麼看怎麼慫,再對上殃離似笑非笑的眼神,一股涼意直衝天靈蓋,兩眼一翻白,居然直接暈倒在地。
空氣瞬間安靜了幾許。
半晌,殃離摸着下巴道:“我有這麼嚇人麼?”
王幼宜挑眉看向金淼,嘲諷道:“看來帝君才上任,還沒鞏固好自己的地位呢,連天兵都使喚不動,嘖,不得勁啊。”
金淼磨了磨牙,對着身後殿內的一衆仙官怒道:“廢物,還不快出來?!魔頭魔女都攻上天來了,你們這是在看戲?!”
衆仙官心虛地垂下眼。
可不是在看戲麼。
反正天庭這會兒已經破敗成這副模樣了,再混亂一點他們也不介意。
見前一刻還拍着自己馬屁的仙官這會兒竟然裝起啞巴來,金淼怒不可遏,心中頓覺荒唐不已,眼中利芒一閃。
好,既然這羣廢物要裝死,那他便讓這羣廢物如願!
金淼手中掐訣,無數個水龍捲從地底冒出,朝着殿內直搗而去。仔細一看,還能發現那水龍捲中帶着一股暗紅色的血光,鼻尖也能聞出一絲血腥氣。
衛燭皺眉道:“他果真是修了邪功。”
王幼宜臉色也是變了,想到人間被塗山律殘害的無辜百姓,氣不打一處來,抄起菸斗朝金淼的方向打去一道鬼霧,順帶攛掇仙官道:“金淼把你們當狗養着呢,你們當真甘心他當天帝,對你們頤指氣使?”
這話說得仙官們心中一動,半晌,羣情激憤。
“就是啊,他以前不過和我們平起平坐,現在把我們當什麼?”
“趁着這機會,推翻了他!”
“再強又怎麼樣,有東海龍將輔佐又如何,殃離那上千的魔軍,金淼他抵擋得住嗎?!”
“他想殺了我們,可真是狠毒至極!”
最後,衆仙官都是一臉憤懣之色,紛紛施法抵擋住那水龍捲。
金淼徹底惹了衆怒,仍是拂袖一甩,冷笑一聲。他嘴中唸了句咒,不知從哪處來的海浪瞬間鋪天蓋地襲來,伴隨着鏗鏘的金石之聲,整齊的兵隊從海浪之中冒了頭。
王幼宜幾人定睛一看,瞳孔頓縮。
連殃離都驚了一驚。
這兵將的數量,至少也得以萬計了。
東海竟有如此大的兵力?
衛燭顯然也未料到金淼這隱藏的實力,略沉重道:“西海還有五千兵將駐守,若魔尊能再開一個傳送陣,倒也來得及支援。”
殃離道:“那些兵將雖數量上佔優勢,修爲卻大都不高,問題不大。我們要注意的是金淼。”
殃離忽然放低聲音道:“我正面會他,你們三個繞後攻擊。長風就帶着龍兵和魔兵抵擋東海的兵將,那羣蠢仙應當也會加入其中。”
說罷,不等幾人答應,他便飛身到半空中,風騷地一勾手指頭,朝金淼道:“小後輩,五百年前的仇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如今逮着機會了,你可別嚇得屁滾尿流哦。”
殃離故意說這麼一番話,果然激怒了金淼,只見金淼白髮飛揚,一聲龍吟,雙手化作龍爪朝着殃離直衝而去。
長風立即動身,帶着西海精英兵攔住上萬的東海的龍兵,衆仙官端詳了下局勢,決定先暫時站在冥界這頭,動身幫忙。
王幼宜和衛燭也只能聽殃離的指揮,順帶拉着太陽神君,偷偷繞後,準備伺機而動。
太陽神君提議道:“我能借助日冕之力灼燒海水,金淼主修水術,此舉能對他進行干擾。”
“行。”王幼宜點頭,“那我放鬼霧迷惑他的視線,你專心施法。”
衛燭手心凝聚出火蓮,道:“金淼與我水火相剋,我助太陽神君施法,應當能起到雙倍之效。”
三人商量好後,等到金淼注意力完全被殃離吸引去的那一刻,迅速施法。霎時黑霧四起,炙火翻涌,金紅的光亮瀰漫在整個天際。
金淼操控海水不如之前那般得心應手了,這才察覺有人搗鬼,轉頭一看,對着三人怒目而視,揚聲罵道:“下作!”
王幼宜也不示弱:“你罵自個兒呢,蠢龍。”
收集活人精血供奉蝕靈臺的人是誰?還好意思罵他們呢,可真夠不要臉的,呸!
金淼怒極,頓時也沒再耗下去的心思,將自己的功力毫無保留地施了出來,濃郁的血腥氣立即瀰漫開在這片天地,刺得人鼻子發疼,噁心至極。
王幼宜捏住鼻子,皺眉罵道:“這缺心眼的不怕薰死自己嗎?”
金淼哪裡會嫌棄這味道,他雙眼泛紅,露出了狂妄的笑容,嘴角大大咧開,像是被惡鬼附了身。
他一字一頓地道:“今天,你們,全都,得死!”
眼看着他就要威力大發,戰局邊緣處突然冒出兩條魚尾巴,緊接着便見兩個俊美的鮫人抱着個青色黑紋的大鼎奮力往王幼宜這邊游來。
濯漣和九祁邊遊邊興奮道:“大人,大人,我們偷了他的蝕靈臺!”
王幼宜面色一喜,忙朝他們招了招手。衛燭笑了,頓時不再擔心局勢,太陽神君也鬆了口氣。
殃離挑眉,朝着那方一指,對金淼道:“小後輩,你瞧瞧那是什麼?”
金淼擰着眉頭看去,看清自己東海的鮫人抱着什麼東西時,當即一個瞪眼,傻了。
“???”
“!!!”
濯漣和九祁感覺到那道殺人的目光,頓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游到了王幼宜身邊,將青色大鼎塞到了王幼宜懷裡,鄭重道:“大人,只要您將這蝕靈臺毀了,龍王的修爲就會一落千丈,不再是咱們的對手。”
九祁往金淼那邊看了眼,催促道:“大人,最好快些!”
王幼宜尋思這兩個都會說‘咱們’了,頓時覺得當初沒救錯人,欣慰道:“辛苦你們了。”
濯漣和九祁長時間潛伏在東海,此次偷取蝕靈臺,風險可是相當的大,這麼重要的東西金淼不可能沒派人把守,他們能偷來一定是花了些心思的。
金淼眼看着王幼宜就要毀掉蝕靈臺,差點失聲,驚呼:“不要!”
他化作原形,碧藍色的巨龍捲起大片浪花,橫衝直闖而去。
“咔嚓——”
在金淼離王幼宜不到十寸距離時,她直接施法震碎了蝕靈臺,大鼎碎片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音,就如金淼的心一般……
王幼宜一臉無辜道:“我也沒想到這玩意兒這麼好破壞,我還使了好大的力呢。”
金淼這一條巨龍頓時跌在地上,龍腦袋上的圓眼珠子瞬間失去了光彩,他如一條廢龍癱在地上,龍鬚微顫,喃喃道:“我的心血啊,我的心血啊……”
“不是,那什麼。”王幼宜轉頭看向衛燭,“你勸勸他?感覺怪可憐的。”
衛燭:“?”
太陽神君:“……”姑奶奶,你捏碎蝕靈臺的時候怎麼不見可憐他?
金淼幽怨地看了王幼宜一眼。
王幼宜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欺負了什麼小姑娘。
金淼一倒,那邊的東海龍兵就跟失去了主心骨似的,紛紛走神,長風和西海龍兵的尾巴齊齊一甩,便將他們撂翻,倒下的兵將瞬間砌成了一個小山堆。
殃離飛到這邊來,道:“小輩,趕緊用你的鬼霧鎖鏈捆住他。”
王幼宜聞言立即施法,給金淼來了個五花大綁,金淼這會兒也不掙扎,任由她動作,只是一雙龍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很幽怨很幽怨。
“……”王幼宜將鎖鏈一頭塞到衛燭手上,“我受不了他了,你來吧。”
長風那頭處理好了龍兵,這邊處理好了金淼,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又浩浩蕩蕩地準備回去冥界。
太陽神君這時道:“仙官們怎麼辦?”
他話剛落,幾人就見另一邊,幾十名仙官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們。
王幼宜扶額,“忘了這茬。”
王幼宜將太陽神君往前一推,指着他笑眯眯地對那羣仙官道:“太陽神君你們都認識吧,他替凡人治理了旱災,這會兒人間全是他的廟堂,你們不正好缺個頭頭嗎,我看他就很他合適,他會留下來同你們商議後事的,我們就先走了啊!”
殃離很默契地召喚出了花海,帶着大家傳送離開。
獨獨被留在蓬萊仙島的太陽神君,面無表情,心中罵道,狗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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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冥界,王幼宜立即命人修了個能容納得下金淼的鎖妖籠,將金淼扔了進去。
至於東海的龍兵,奉命行事,本質上沒有大錯,更沒害什麼人,王幼宜將其放回了東海。沒有頭頭的兵將是一盤散沙,她也不怕他們捲土重來。
濯漣和九祁幫了大忙,王幼宜沒什麼可感謝他們的,只能將自己曾經用過的所有能幫助修煉的法寶、修煉書、藥材全都送給了他們。
待一切事情大致處理好,幾日後,王幼宜帶上劉易安和霞姝再次去了趟天界。
衆仙官發現太陽神君的實力大漲,心中都頗爲驚訝,加上太陽神君對他們的態度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模樣,對他也不牴觸,這幾日也漸漸習慣了聽從他的安排,現在將仙島收拾得也像個樣子了。
仙島經歷了第一次殃離的搗亂,還有第二次的上門討伐,四處破破爛爛,就在前幾日還沒眼看呢。
看着修葺好的仙島,衆仙官心中無端生出了一股風雨過後,歲月靜好的感覺。
霞姝一到天界,便直奔滅魂殿,找到了天帝的金丹,小心翼翼地捧着,縮在角落,淚目嗚咽。
王幼宜和劉易安去了正殿,太陽神君問道:“你們怎的來了?”
王幼宜笑道:“天界已恢復正常,易安身爲仙人,自然是該回來的。”
劉易安本就懂事,對王幼宜帶自己上天界的事一直沒多問,這會兒聽到她這麼說,緊張道:“大人,我不能繼續掌管生死簿了麼?”
王幼宜點了下少年的額頭,“你可是神仙,整日待在冥界算怎麼一回事,忘了當初是被貶下去的嗎?”
劉易安垂下眼,“可……我喜歡冥界啊。”
到了冥界之後,他才知道了自己存活於世間的意義,才明白了自己應當做些什麼……
太陽神君明白他的小心思,道:“待在天界一樣可以幫助凡人,只是需要做出點犧牲,你可願意?”
少年巴巴地擡頭,“犧牲?”
太陽神君:“如今混亂之後,天帝之位空缺,你又難得有一顆赤子之心,天資極好,若你即位,想必是不會有人阻攔的。”
他太瞭解天庭這些神仙了,平日裡這個看不慣,那個瞧不順眼,實則心底跟明鏡似的,只要不打擾到他們的安穩日子,頭上的人是誰都無所謂。
他們那般排斥金淼,不過是知道金淼不會善待他們罷了。
隕落的天帝從前好歹一個巴掌後還給一顆甜棗,金淼卻盡是給他們巴掌,他們能不鬧麼。
還有,太陽神君也是有私心的。
他認爲天帝這樣的位置,就不該他們這樣的老神仙去坐。一個個都只想着養老,只想着自己的日子過得舒坦,誰去關心凡人?
可劉易安不一樣,他的年歲即使放在人間,也是正當的少年一枚,還對這世間充滿着好奇,充滿着熱血,大好河山,當是屬於這樣的少年的。
劉易安一臉糾結,心中想,他當真能勝任嗎?
王幼宜在一旁道:“你們仙家的事,你們自己決斷。霞姝我帶回來了,這會兒在滅魂殿,想怎麼處置也都隨你們。這次來主要是想查閱一下天典。能借我翻翻嗎?”
“當然。”太陽神君說完,帶着王幼宜去了藏書殿。
當王幼宜捧着天典時,手還是控制不住地有點顫。
馬上就可以得知父親母親的去向,她卻有點不敢翻開看了。
父親母親已經轉世投胎了麼……
王幼宜深吸一口氣,翻開天典,順着父母的生辰八字找去,在厚厚的書頁中,停留在了一處,她看清上面記載的文字後,手指彎了彎,無意識地抓緊了書角。
怎麼會,怎麼會!
越看,她眉頭皺得越緊。
太陽神君見她這樣,心中微嘆。
已經猜到上面記載了什麼。
若是父母已經轉世,她應當高興纔是,若是父母沒有轉世而魂魄尚在,她一定會立即尋去。
可她這樣,只能說明,她的父母已魂飛魄散,不在世間了。
想來五百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戰害死了多少凡人,也就只有王幼宜一人從萬鬼窟中走出來了,剩下的,不是魂飛魄散,就是失去神智成了惡鬼,根本無法再重見光明。
太陽神君喉頭動了動,無奈道:“節哀。”
“我沒事。”王幼宜聲音有些沙啞,合上典籍塞回木架上,“我先走了,多謝神君。”
說罷,也沒給太陽神君說下一句話的機會,乘着鬼轎離開了。
太陽神君當即傳信給了衛燭。
接到來信,一想到王幼宜知曉父母魂飛魄散後的難過,衛燭就心下一揪,三步做兩步去了鬼門關。
生怕她傷心得不回來了。
還好,鬼轎不久後就落了地。
衛燭上前撩開轎簾,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淚流了滿面的臉。
王幼宜沒哭出聲,就靜靜地,模糊着眼睛看他。
衛燭見過她潑辣罵人的模樣,也見過她狠厲揍人的模樣,唯獨沒見過她哭的樣子。
心中一窒。
手足無措,愣在原地,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王幼宜見了他,像是遇上了救命稻草,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輕輕地道:“我等了五百年,終於等到天庭倒閉了,可我的父親,母親,都不在了……”
她爲什麼能堅持等上五百年,不過是因爲心中尚存希望,以爲自己父母的魂魄還遊蕩在人間,可現實卻狠狠地給了她一擊。
她一下子好像找不着方向了。
她不明白自己這麼久的堅持是爲了什麼。
爲了,得到這個殘忍的消息麼?
衛燭心疼,只覺得心裡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撕咬着。可他知道,眼前的姑娘比他更難過。
他頃身,動作很輕地將王幼宜從轎中帶了出來,再將人攬到自己懷裡,手撫上她的後腦。
“你還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
不一會兒,他便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浸溼,卻將人抱得更緊了。
衛燭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在意。
她難過,他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殃離和長風走出來便看見了這一幕,他們也知曉了王幼宜父母之事,長風嘆息一聲:“魔女大人真是命苦,先是家破人亡,再是掉入惡鬼窟,又苦苦忍了五百年,最後卻……唉……”
殃離沒想到這小輩竟活得這麼曲折。
但他自從彼岸花裡蹦出來就沒愁眉苦臉過,最見不得人苦哈哈的,於是快步過去哈哈大笑兩聲:“小輩別難過啊,冥界這麼多鬼陪着你呢。你瞧瞧外面那些人多忌憚我,我卻站在你這一邊,你多招人羨慕啊!”
長風忙追上去,想堵住殃離的嘴。
“以後日子還長着呢,跟着我混保準你天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
長風堵不上他的嘴,已經是一臉麻木。
“你要是看誰不順眼,一聲令下,我都給你滅了!”
殃離越喊越來勁兒。
“毀天滅地,不滅幼宜!”
王幼宜本來真挺傷心的,但被殃離這一通吼,從衛燭的胸前撐起來,紅着眼睛盯着殃離,從嘴裡蹦出來一個字:“滾。”
殃離無所謂地一扭腰轉身:“滾就滾,我最會滾了。”
衛燭:“……”
長風:“……”
長風跟上了殃離。
王幼宜一抹臉,將淚擦得乾乾淨淨,甕聲甕氣道:“讓你看笑話了。”
衛燭摸摸她的腦袋,棕色的眸子認真地看着她,“沒有。”
王幼宜伸手,揪住了他的半邊臉,往外扯了扯,強硬道:“你以後不許離開我,更不許多看別的姑娘一眼,不然我下地獄也要拉着你一起!”
見她有了說話的力氣,衛燭輕笑出聲:“好,都依你。”
王幼宜鑽進他懷裡,蹭了蹭,悶聲道:“衛美人,我只有你了。”
衛燭愣了愣,隨後胸腔涌入一陣熱意。
鬼門關忽然起了風,吹得黃泉路入口的彼岸花沙沙作響。
星河驟降,明月懸空,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落在二人身上,像是鋪了一層糖霜。
“幼宜啊。”似無奈的輕聲低嘆,他輕輕在她脣邊落下一吻。
斜眉微揚,眸子若星河般璀璨,他笑得惹眼:“不管還有多少個五百年,你都會有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