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燭走了,王幼宜也沒心思繼續待在閻羅殿,把玩着菸斗回了鬼府。
鬼府有一寒池,是王幼宜從前修煉的寶地,她把濯漣和九祁放了出來,待二妖入了寒池,她問:“可有感覺好些?”
濯漣在池中游了一圈,銀髮在煙霧中穿梭,最後露出一張傻笑的臉,“這裡比菸斗還要舒服。”
九祁相對穩重,但還是忍不住甩了甩尾巴,驚歎道:“這寒池實在神奇,尾巴竟在自行癒合。”
要知道他們尾巴上的鱗片都被剝除,本應該永遠都無法修復的。
九祁雙眼熠熠生光:“大人心地善良,神通廣大,大恩大德,小妖沒齒難忘!”
王幼宜最愛聽人拍馬屁,一下子高興地合不攏嘴,“你們且在這裡修養,有什麼事情讓門口的牛頭馬面傳信給我,知道了嗎?”
濯漣和九祁用力點頭,“知道了。”
和牛頭馬面交代一聲後,王幼宜去了趟奈何橋。
奈何橋上終於沒再出現生魂排長隊的景象,孟婆正手把手地教宋秋月熬湯。二人都極爲認真,認真到王幼宜在旁邊盯着看了許久,二人也沒有發現她的到來。
王幼宜將一錦囊扔給了宋秋月。
錦囊裡裝滿了塗山律給的靈石。宋秋月在冥界待了已有半月,還是沒有投胎的心思,王幼宜見她勤勤懇懇的跟在孟婆身邊學習,也就打消了逼迫她投胎的念想。她想着這些靈石能助宋秋月修煉,便過來給她了。
錦囊正好落入宋秋月懷裡。宋秋月擡頭,連忙停下手中動作,擦了擦手,捧着錦囊道:“大人,您怎麼來了,這是給我的嗎?”
王幼宜直接按住她的腦門,感受她體內虛實變化,魂魄的確比剛來的時候強大了好幾倍,甚感欣慰:“看你修煉那麼刻苦,發點獎勵。”
宋秋月聞言一笑,解開錦囊,看着裡面閃閃發光的靈石,開心道:“大人您太好了,我一定要給您當牛做馬!”
王幼宜:“……”
小姑娘家家的,成天都是當牛做馬,腦子裡能不能想點別的東西?
孟婆聽兩人說的話,輕笑了聲,柔柔的開口:“話說回來,最近多虧了那新來的小判官,我這裡纔不至於忙活不過來,不然你今兒來這裡,還是會看見許多生魂。”
王幼宜才腦子裡回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小判官是誰,是那隨衛燭一同下界的仙君後代劉易安。王幼宜贊同道:“那小子確實有一套,做起事來不馬虎,有條理。”
“難得見你這麼捨得夸人。”孟婆輕輕掩了下嘴,“看樣子你是和新上任的閻君相處得十分融洽了,否則怎會不牴觸他手下的人呢。”
宋秋月把自己屁股下的石凳讓了出來,“大人,您坐。”
王幼宜也不客氣,一撩衣襬,順勢坐下,感嘆一聲:“這衛燭嘛,一開始我是挺討厭他的,他下界那日我便氣沖沖地去拆了他的閻羅殿,怎料,唉。”
聽到此,孟婆點點頭,含笑看她,“這些我都知曉,怎料什麼?倒還平白學會弔人胃口了。”
王幼宜鬱悶道:“怎料他長得好看,都怪他長得好看。長得好看已是叫人生不起氣,偏偏他脾氣還好,一點也不怪罪我撒潑。”
孟婆眼中帶了些調侃之色,又問:“還有呢,僅此而已嗎?”
王幼宜沒瞧見她戲謔的神色,老實道:“他還說了一大堆有道理的話,什麼和我和平共處,什麼不搶我的權利……還有還有,他是被天帝貶職到冥界來的,本是無心,我不應當怪罪他的。”
“噢——”孟婆狀若明白的點頭,尾音拉長,笑眯眯的,“原來如此啊。”
王幼宜這纔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當即一惱,耳根發紅:“你什麼意思!”
宋秋月在一旁插話道:“織瑤大人是在套您的話呢。”
王幼宜一記眼刀過去,“你皮癢?”
宋秋月訕訕一笑,閉嘴。
孟婆拉了拉王幼宜的袖子,“你就喜歡欺負小孩子,活了這麼長時間了,一點也不穩重。”
“我老怎麼了?”王幼宜撇撇嘴,“活了五百年又怎麼了,誰心裡還不是個十八歲的妙齡少女啊!”
“不提這茬了。”孟婆望向遠方,道:“你瞧黃泉路上的曼珠沙華,敗了好幾百年,再也沒有開過,你沒想過要再嘗試恢復它們嗎?”
曼珠沙華自五百年前仙魔大戰之後,便再也沒開過了。
王幼宜試過許多法子,也束手無策。
王幼宜道:“塗山律那老匹夫贖塗山音的時候給了兩百株靈草種子,我叫人栽種試試,彼岸花不開,別的花總能開吧。”
孟婆道:“我比你在冥界多待三百年,有些舊聞你都不知。今日正好得空,我同你講講。”
“好,你說便是。”
“八百年前,在我繼任孟婆之位時,上一位大人告訴我,曾經冥界有一位名號響徹三界的魔尊,覆手便能毀天滅地,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王幼宜來了興致,“還有此等厲害人物,我確實未曾聽說過。”
孟婆:“我記不太清這位魔尊的名字了,只知他是從曼珠沙華中而生,吸收天地日月之靈氣,伴隨強大的鬼氣出世,從而招來天界忌憚,於是遭到天妖兩界封殺。”
王幼宜皺眉道:“妖界於我冥界本是妖魔一界,怎麼胳膊肘還往外拐呢?後續呢,魔尊怎麼樣了?”
孟婆道:“魔尊自曼珠沙華而生,如今曼珠沙華殘敗,你如何看?”
“他隕落了。”王幼宜得此結論,皺着眉頭道:“可你這消息是八百年前聽的,我五百年前剛到冥界的時候,曼珠沙華都還開得盛呢。”
孟婆:“你可還記得五百年前也有場仙魔大戰?”
王幼宜:“這我當然記得,不是那場大戰,我還不至於淪爲枉死惡鬼。”
孟婆:“那你可記得,在你到冥界後不過十日,曼珠沙華便凋謝了。”
王幼宜:“……不是吧。”
難不成曼珠沙華凋謝還是她的原因?
孟婆一看便知她想歪了,嘆氣道:“我是懷疑五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也是針對魔尊而來。一千年前天界封印魔尊不成,幾百年後他們便又對魔尊進行第二次討伐,恰好曼珠沙華凋謝,世間再無魔尊音訊,魔尊應當是在那時……隕落的。”
王幼宜的菸斗忽然劇烈震顫起來,脫離了她的控制,在空中盤旋飛舞,鬼霧四散,彷彿在叫囂着什麼!
王幼宜心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下一刻便聽孟婆道:“有一事我一直未告訴你,你從忘川河裡撈出來的菸斗,便是從前魔尊的貼身鬼器。”
“……!”王幼宜從石凳上跌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是什麼驚天秘聞,居然讓她給撞上了?難怪她修煉以來就一直看天界不順眼,會不會是菸斗的傳染給她的情緒?
不對不對,她就是因爲仙魔大戰而死,天帝本就有責任渡她輪迴,卻不管不顧,她本來就是痛恨天界的。
宋秋月將她扶起來,小心翼翼道:“大人,您還好吧?”
王幼宜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怎麼不好。這對我來說是好事啊,難怪這菸斗用起來這麼順手,感情真是個大寶貝,魔尊遺物,多威風啊,別人想要還得不到呢。”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鬼轎,試探地問孟婆:“我那坐騎……”
孟婆笑道:“那不是魔尊的。”
王幼宜鬆了口氣,還好不是。菸斗已經讓她有心理負擔了,要是再來個鬼轎,她恐怕都無法在短時間內直視這兩樣寶貝了。
她運氣也是真夠好的,隨便跳跳河,也能挖出這等厲害之物,果真是冥選之子,她完全就是爲冥界而生吶!她不當冥界領袖誰來當?
想着王幼宜又高興起來,這菸斗她用了幾百年也沒出什麼毛病,再用下去又有何不可?
王幼宜手一攤,菸斗在空中掙扎了下,便乖乖回到了她的手心,紅麥穗從指縫中穿過,緩緩飄蕩。
王幼宜拍拍菸斗,“放心,跟着老孃不會委屈你的。”
菸斗朝她的臉上噴出一團鬼霧,也不知是贊同她還是嘲諷她。
王幼宜別好菸斗,道:“織瑤,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孟婆斂了笑意,嚴肅道:“我本不打算告訴你這些,徒增你心事,但現在你與天界中人有接觸,我擔心有心之人拿菸斗做文章,你一定小心些。”
王幼宜神色糾結,“你是叫我提防衛燭?”
孟婆道:“他倒不必……你別忘了天帝前些日子的諭旨,另一位仙君快來了。”
王幼宜聞言嗤笑:“我管他什麼仙君不仙君,只要他敢來,我就能讓他灰溜溜的滾回去。”
孟婆看她狂妄囂張的模樣,搖了搖頭,不知她這份天真是好是壞。
“好啦,耽擱夠久了。”王幼宜目光落到遠方黃泉路上,“我去撒了這靈草種子,讓黃泉路邊不再只有灰白之色,既然彼岸花開不成,那便換一種花開。”
彼岸花枯萎了那麼久,魔尊該多孤獨啊。
這樣,也算是對他的一種祭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