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被摔得頭昏腦脹的,使勁喘了幾口氣,才掙扎着道:“我不是醒來記得的,我是在夢中記得的。”
龍穆皺了皺眉,不明白李玄的意思。
李玄:“沒有人醒來後還能記得昧爽的模樣,夢中雖然知道,卻無法告訴別人,所以,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昧爽什麼模樣,是不是?”
龍穆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樣。
李玄:“我卻想出了一種方法,能夠在夢中告訴別人!”
龍穆冷笑:“除非你有昧爽的力量。”
李玄搖頭:“不,你不知道,我有個壞習慣,我一緊張的時候,這個壞習慣就會出現。但恰恰是這個壞習慣,卻讓我解開了昧爽的真面目。”
龍穆沉吟,究竟是什麼習慣,竟能破解夢魔昧爽的神通?
李玄:“夢話。”
他笑了:“這就是夢魔神通的唯一破綻。夢中的人醒來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卻可以借夢話告訴別人在夢中看到的東西。我看到的就是,夢魔的面容跟你一模一樣。我將封常青頭懸樑、錐刺股綁在寢室裡,就是確保他一定能聽到我的夢話。”
他面容猛然一冷:“我在夢中見到昧爽時,叫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你——龍穆!”
龍穆臉色頓時一變,這自然未能逃過李玄的觀察:“我本就奇怪,夢魔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爲什麼你一入摩雲書院,就出現了呢?沒有人知道夢魔棲身在哪裡,也沒有人見到夢魔是怎樣織夢的,只因你並不住在宿舍裡,你住在浮空島中,根本沒有人能知道你的行蹤!”
他緊緊盯着龍穆的臉,步步緊逼:“真正的王子,怎會濫殺無辜?怎會惹事生非?親愛的王子,其實你根本不是萬民依仗的聖王,你和夢魔一樣,都只是從不將別人的性命放在眼裡的魔鬼啊!”
龍穆身子一顫,眼眸猛然擡起,厲盯着李玄。
“下賤的愚者,你終於惹怒了我!你的話跟你一樣,都罪該萬死!”
李玄慘叫一聲,急忙躲閃。
但龍穆背後的孔雀乃天地初闢時就誕生的上古異禽,修煉了何止千年萬年。大日至尊者當日以無上神通,用苦禪靜坐之法將它困住,整整耗費了十年,方纔收服。爲此甚至錯過了太初四寶的出世之日。是以紫極老人有玄陛天書,雪隱上人有千佛珠,大日至尊者卻身無一寶。後來四極逍遙劍被石星御得去,九靈御魔鏡落入定遠侯之手,都是一時俊傑,無人能奪。而大日至尊者十年苦禪靜坐,竟自虛中悟出真如,脫卻金身,自由遨遊,修成了大乘佛身。紫極老人與雪隱上人雖然有太初四寶之助,但大日至尊者御孔雀而敵,竟也不相上下。這位孔雀明王的修爲,可見一斑。
龍穆身上穿的那件孔雀翎,便是千萬年來明王身上脫落的尾羽織就。大日至尊者閉關之後,囑咐孔雀明王守護龍穆,是以明王將身、心、魂都寄託在孔雀翎上,與龍穆形影不離。它早就藉着大日至尊者的佛法與龍穆心靈相通,無上威力演爲碧氣,隨着龍穆一動念便沖天而起,向李玄當頭罩下。
這哪是小混混李玄所能抵擋的?忙不迭地一陣亂竄,滿空碧氣暴雨般落下,將他打得一陣慘叫。
龍穆眼中怒氣激烈,沒有一絲憐憫,看來是鐵了心要將李玄斃於掌下。
猛然,天色驟然黑暗。
一團巨大的火光,卻倏然在天際出現,瞬間,大地、天空一陣劇烈轟鳴!
龍穆隱隱覺得一陣不妙,忍不住擡頭觀看。
他臉色立即慘變!
那座浮空島正立於他的頭頂,但島上卻是一片火海!
終南山後山上破開了一個大洞,洶涌的地火從洞中猛烈涌出,在佛座金身的毫光指引下,向浮空島怒飛而去。在金身法力空御下,整座浮空島上全被熾烈的岩漿充滿,一人正頭圍八寶猁圍巾,指揮着金身吸攝更多的地火。
李玄狂笑了起來:“你以爲我真的打不過你?我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在我跟你廢話的時候,封常青早就圍着你給我的圍巾,悄悄摸上了浮空島!你說的不錯,要炸掉這座浮空島,的確需要很大很大的火山爆發,會引起天地浩劫,造成無邊殺孽。但若是這座火山就在浮空島上,而浮空島又在離地幾千裡的天上呢?”
他猛地一吹口哨!
封常青一舉八寶猁圍巾,浮空島上的金身猛然一陣淒厲的梵唱,化作一道流星,向上怒飛而去。
龍穆忍不住一聲清嘯:“回來!”
浮空島眨眼間飛得不見了蹤影,猛然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從頭頂傳來,整個天空化成了一片火海!
萬千碎片裹着火石碎屑紛紛落下,龍穆猛地一口鮮血噴出,身子搖搖欲墜。
李玄大笑道:“我早就知道浮空島跟你元靈相合,炸掉浮空島,你的元神必然受到極大的損傷!怎麼,你還敢跟我鬥麼?”
龍穆彎下腰,用力扶着頭,身子急劇地痙攣着。他用力發出一聲清嘯。
李玄搖頭:“不用再招呼你的手下了,我想玄冥常傅正在跟他們做遊戲。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遊戲,但想必不會來救你了。”
龍穆霍然擡頭。他的臉頰上閃動着一絲觸目驚心的殘紅,厲盯着李玄!
他一字一字道:“我,要,殺,了,你!”
李玄:“可惜。”
他指了指地上。
地上,是廢墟,殘片。龍穆精心壘就的菜畦,種好的花苗,全都在方纔的打鬥中變得一片狼籍。盡剩餘的那些,也被浮空島上落下的劫灰掩埋,不會再有未來。
李玄:“你親手毀了你最珍貴的禮物。昧爽,你究竟要作多少惡?”
龍穆的眼睛在看到那些花苗時,有一瞬間,他泛起了一陣痛楚的哽咽。他像是要彎下腰去,憐惜地觸摸這些花苗,但他隨即猛然擡頭,狠狠地看着李玄:
“我,要,殺,了,你!”
李玄搖頭:“抱歉,你殺不了。”
他輕輕拍了拍手。
石紫凝,龍薇兒,鄭百年,胡突幹從山後轉了出來,站在他身後,他們一起面對着龍穆。
龍穆臉色蒼白。
李玄:“我在來找你之前,先找了他們。我並不是讓他們幫我,而是讓他們看着,看看我的推理究竟是不是正確。”
“我的結論是,我在夢中看到的昧爽,就是你。”
龍穆傲然不語。
龍薇兒忍不住道:“龍穆哥哥,你就說麼,夢魔昧爽是個大壞蛋,我相信你不是的!”
胡突幹:“你怎麼這麼肯定?”
龍薇兒:“因爲龍穆哥哥這麼好看,肯定不是個壞人!”
胡突幹:“……那我呢?”
龍薇兒:“你肯定是個壞人!”
胡突幹:“……”
李玄見龍穆面色蒼白不答,忍不住問道:“你若是有什麼辯解,不妨說出來。否則,摩雲書院是不會放過你的。”
龍穆倏然發怒,厲聲道:“我不必!”
他雙手展開,背後孔雀明王長聲鳴叫,雙翅飛舞,將他護在中間。他彷彿以明王那雙巨大的翠翼飛舞一般,冷笑道:“你們若認定我是夢魔,那又怎樣?不是要我將你們全都殺死麼?那就來吧!”
碧氣猛然暴旋,形成一條巨大的龍捲,瘋狂地向李玄等人衝了過來!
石紫凝跟鄭百年同時一聲清叱,雙劍出鞘!
他們兩人的修爲乃是這一屆中最高的,雙劍齊運,頓時極其幾十片劍羽,破空飛舞,向碧色龍捲迎去。但那隻孔雀明王乃是上古異類,連大日至尊者都幾乎不能收服,何況他們幾位初出茅廬的生徒?
劍羽才與龍捲一接,立即被噬住,頓時失去了光芒。石紫凝與鄭百年臉色同時一變,齊齊後退,他們手中的長劍已黯然無光!
李玄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這兩人之聯手,竟會這麼不堪一擊!他早知道攜大日至之寵愛的龍穆絕不好鬥,但沒料想到竟會如此厲害!
看來,就算他找來了這麼多援兵,仍然擋不住龍穆一招!
幸好李玄早就想好了對策,他拔腿就向山頂跑去。
反正他有五雲戰靴,逃跑的本領一流。只要跑到紫極老人屋裡,難道這老頭真的會見死不救不成?只要他肯出手,龍穆再多寶貝也無用!
滿空孔雀長啼之聲不斷,李玄撒腿就跑!
突然,就聽龍穆一聲淒厲長嘯:“不!”
李玄百忙之際回首,就見滿空碧氣凌亂,龍穆雙手使勁捂着眉心,痛苦之極地俯下身。
他的雙眉之間,赫然清晰地印着一輪硃紅的彎月。
李玄腦海中猛地靈光一閃,大叫道:“大家小心了!夢魔昧爽就要現身了!”
衆人一驚,忍不住跳開一步,驚駭地望着龍穆。
孔雀明王一聲驚啼,碧氣千尋,圍繞着龍穆散開。但它卻無法讓龍穆平靜下來。一陣淡淡的黑氣漸漸匯聚,將龍穆包圍住。
宛如烏雲,包圍了一輪明月。
龍穆彷彿感受到徹骨的寒冷,身軀輕輕顫抖着,雙手使勁攥住自己的額頭。
那股黑氣卻越聚越濃,孔雀明王的碧氣化成七寶金幢,將龍穆緊緊圍繞住,但卻無法隔開這股黑氣。黑氣,彷彿是從龍穆的體內生出的,隨着他每呼吸一次,就濃一分。
孔雀明王悽聲啼叫。它雖然有無上神通,卻無法將黑暗從龍穆的心中抓出。
這妖異的景象,讓圍觀的學生們都暗暗心驚。
龍穆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猛然向後奔去。
李玄叫道:“不能讓他跑了!大家快追!”
孔雀明王怒啼一聲,七寶金幢猛然炸開!
它身後的七隻尾羽倏然豎起,尾羽上形似眼眸的花紋猛然睜開,分呈歡、喜、憂、愁、悲、傷、苦七種表情,瞪着李玄。李玄心靈一陣劇烈的振動,漫山遍野的碧氣彷彿潮水一般匯聚起來。李玄大叫一聲,卻發覺自己根本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彷彿全都被這七隻眼眸吸引,狂烈地向哞光交會之處彙集。連那萬條碧氣一齊,組成了一個濃縮的、熾烈的點。李玄情知不妙,顧不得招呼別人,連滾帶爬地向後逃去。
這個點轟然炸了開來。
終南山頂上亙古懸浮的紫氣猛然一陣大亮,隨着鈞天仙樂嘹亮聲中,崩塌而下,將那團爆炸的碧光緊緊裹住。倏然之間,整座終南山都被一聲巨響貫穿!
李玄離得最近,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眼前紫氣閃動,將他裹了起來。他不由得昏了過去。
等他再度醒來之時,他發覺自己正躺在睡廬的仙遊紲上。
紫極老人搖着頭、嘆着氣望着他:“你爲什麼老是喜歡惹麻煩?自從你到書院來,你知道你惹了多少麻煩?”
李玄這個氣啊,噌的一聲跳了起來,指着紫極老人的鼻子就開始咆哮:“死老頭,你還敢怪我!我這不是在替你出力嗎?我哪裡惹上夢魔了?還不是都怪你!”
他把玄陛天書往地上一甩,天書爺爺一陣慘叫,李玄憤憤道:“不幹了!做了這個大師兄,寶貝沒有一件,黑鍋倒是背了不少!這次說什麼也不幹了!”
好像是紫極老人求着他幹似的。
紫極老人道:“這次你的確錯了。龍穆不可能是夢魔。”
李玄:“爲什麼?”
紫極老人:“因爲你還沒死。”
李玄:“臭老頭,你說什麼?”
紫極老人:“你想想看,既然你被夢魔選爲替身,那麼,你若沒死,夢魔就沒有復活。夢魔既然還沒有復活,他就只能存在於別人夢中。既然只能存在於夢中,他又怎麼可能是龍穆這個人呢?”
李玄怔住了,忍不住搔搔頭:“你說的也是。可是,我明明在夢中看到,夢魔長得跟龍穆一模一樣,否則,我不會叫他的名字的!”
紫極老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夢魔早就知道了你這個計謀,因此,他故意變化成龍穆的模樣,將你引入歧途。”
李玄:“他這樣做又有什麼目的了?無非就是讓我跟龍穆打一架而已。”
紫極老人:“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
李玄:“臭老頭快說!”
紫極老人:“他早就料到,你若跟龍穆一戰,必定會鬧出極大的聲勢來,甚至連我跟六常傅都會出動也說不定。龍穆容易衝動,而你又不肯認輸,你們兩人打起來,真可能將整個摩雲書院都掀過來!這樣,大家就會全被吸引過來。”
李玄:“那又怎樣?”
紫極老人:“你算算,他已經殺了幾個人了?”
李玄:“崔翩然、崔藹然、盧家四兄弟——不好,他已經殺了六個了,只差最後一個!”
紫極老人慢慢點頭:“他的目的就是這樣,當大家全都被你們兩人一戰吸引住的時候,他就可以毫無干擾地殺死最後一人,在夢中復活!”
李玄大驚:“臭老頭,現在該怎麼辦?”
紫極老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想出他要殺誰。”
李玄:“我怎麼知道!”
紫極老人:“方纔你們大戰時,誰不在現場?”
李玄苦苦思索,猛然失聲道:“崔嫣然!”
紫極老人慢慢點頭。李玄心急火燎地向外跑去。紫極老人淡淡道:“不過你去了也未必有什麼用,因爲夢魔的力量是將潛藏人心底的恐懼化爲噩夢。而只有一種人不懼怕噩夢。”
李玄:“什麼人?”
紫極老人:“死人。”
李玄顧不得跟紫極老人鬥嘴,一陣風般衝下了後山,砰的一腳踢開崔家姊妹的宿舍,大叫道:“夢魔,你不要囂張,我來啦!”
一聲尖叫,幾乎叫得李玄昏了過去。接着,一個銅臉盆直接敲在他的頭上,將他幾乎敲得昏了過去。
李玄大叫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被狠狠一腳踢了出去。
他一頭栽倒在地上,良久沒有恢復過來。
宿舍裡面一陣忙亂,崔嫣然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提着寶劍飛身出來,厲聲道:“淫賊,你夜闖民居,意欲何爲?”
李玄嚇了一跳:“你可千萬不要這麼說!咦?你怎麼會沒事呢?明明你一定會有事的!”
崔嫣然惡狠狠地道:“你這淫賊,當然盼着我有事了!”
說着,提着寶劍狠狠紮了過來。
李玄大叫:“你聽我說!”
崔嫣然:“不聽!”
李玄:“事情是這樣的!”
崔嫣然:“不聽!”
李玄:“我是來救你的!”
崔嫣然:“不聽!”
李玄:“……”
李玄只能落荒而逃。
崔嫣然一直追出了十里地。
好不容易,李玄終於擺脫了她的追趕。偶然擡頭望時,只見夜色已經極爲深沉。漆黑的天空中沒有半點星星,那輪滿月卻無比醒目地掛在天空中。
月亮呈妖異的血紅色。
月亮極大,極圓,極紅,但所有的光彷彿都被吸進了它的身體裡,沒有一絲泄露出來。雖然有這麼大的月亮懸空,夜色卻依舊漆黑,猶如腐敗軀體中滲出的血。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兩種顏色,漆黑,深紅。
李玄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這輪紅月吸引,再也挪不開。他心中升起了一陣不詳的預感,彷彿有件極爲悲慘的事情要發生。
他用力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不要再看這輪紅月。
他實在想不通,他與紫極老人的推理哪裡出了問題。
夢魔一定在籌劃什麼陰謀。這件陰謀一定會他的復活有關,也就是說,他一定是想引開大家的注意力,好輕易地取得第七個人的魂魄。
但,李玄卻猜不出來這第七個人究竟是誰。
這讓他煩躁無比,他有種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身邊的人死去卻無能爲力的感覺。
不是催嫣然,那究竟是誰?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猛地,他的心急劇地一顫。
他想起了,當時不在場的還有一個人。
蘇猶憐。
難道,第七個人,竟是她?
李玄仰頭,天空中的紅月深如血。
他心中的不安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猛然轉身,向蘇猶憐的寢室瘋狂地奔了過去。
他絕不能,讓夢魔取得她的魂!
但他迷失了方向。他被崔嫣然追殺了十餘里,跑到了不知什麼地方。天色漆黑,幾乎辨識不清道路,也不知道該向何處走。他忙亂地四下奔跑着,心裡的慌亂越來越重。
終於,他看到了終南山的影子。山頂上依稀透出一點光華,指引着他的方向。
他大喜,用盡了所有力氣往山頂上奔去。
他不能讓夢魔殺夠七個人!
他奔向那點光,因爲,終南山上,只有摩雲書院中才有光。
隨着他奔近,那點光越來越亮。宛如最純淨的雲波,繚繞在天之盡頭。
那是亙古已有的夢幻,是人類仰望但不能取得的光輝。
李玄衝進了山門,風一般掠過長長的階梯,他的腳步卻猝然頓住。
他赫然發現那光芒,並不是燈火,而是來自於一個人。
蘇猶憐。
她背對着他站立着,然而,她的身形卻是那麼肅穆、安寧,天上天下的風都沉靜着,彷彿不敢驚動她。她雙手擡起,一襲羽衣緩緩降臨在她身上,將她輕輕裹住。於是風便從她的身下輕微地飄去,她的身體就像羽毛一樣輕盈,慢慢飛了起來。
她身前,停着一輛巨大的馬車。珠與玉裝飾着車身,十六匹健壯的駿馬拉着馬車。那些馬全都是雪白色的,脖子上生着鱗片,背上有兩隻白色的翅膀緩緩垂下來。它們噴着響亮的響鼻,靜靜等着蘇猶憐向馬車飛過來。
當她進入馬車後,那團光芒強盛到了極點,形成一簇雪白的柔光,將馬、車、人全都包裹了起來。
天地是如此靜穆,就像是嬰兒將要降生前的一瞬。十六匹馬全都嘶叫了起來,它們一齊忽閃着白色的翅膀,強壯的後蹄使勁蹬地,飛了起來。
馬車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飛向天空。
飛向那輪血紅的圓月。
李玄彷彿從迷夢中驚醒一般,大叫道:“不!”
他奮力催動着五雲戰靴,向馬車追去。他拼命呼喊着蘇猶憐的名字,希望她能夠回答他。但蘇猶憐的面容是那麼安詳,她安坐在馬車的正中央,羽衣宛如飛翔的羽翼,將她縛住。她像是刺在荊棘中的翠鳥,無聲地唱着血染的歌。
空中那輪圓月,越來越大,像是一隻巨大的口,慢慢張開,等待着吞噬她。
然後,惡魔便會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