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寧清止睜開眼睛，就看見沈芥已經坐在了桌邊。
桌面上是厚厚的好多本書，旁邊還陳列着兩個小瓶子。一個上面寫着洗髓丹, 寧清止認得, 另一個上面寫着脫塵丹, 沒聽說過。
“早。”寧清止看着這麼多東西, 心頭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問，“這些都是什麼？”
沈芥站起身來，將位子讓給寧清止：“結丹的情形千變萬化, 這些是我在書庫裡爲你選的有關結丹注意事項的書。”
這麼厚的書，光看着就讓人頭皮發麻了, 寧清止看着沈芥的眼睛, 試探着問：“這些都要看完嗎？”
沈芥的眼睛中完全沒了平日裡與她靠近的羞怯, 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正經的嚴肅。
“既然你找我做你的看護人，那我就要對你負責。這些書全部都要看完。”
準備齊全些也是好的, 寧清止接受沈芥的建議。目光從書上移到旁邊的兩個瓶子上，問：“那這些又是什麼？”
沈芥耐心解釋，“脫塵丹，在洗髓丹之前服下，可以幫助你在幻境中保持本心, 不要迷失在心魔之中。洗髓丹, 類似於築基丹的功效, 會比築基丹釋放出更多的靈氣, 利用好這靈氣, 你才能成功結丹。”
寧清止點頭，坐下來, 打開兩個瓶子，用手輕輕揮一揮，丹藥的香氣就傳入了鼻腔之中，果然都是最上等的品質。
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書。
“心魔乃心中執念，不得，不可，不能，亦爲結丹之難關……”
每一本書所講各有千秋，一點也不像寧清止之前所想的枯燥重複。看着看着，她伸出手，再從桌上摸，桌上的書居然已經沒了。
她竟然都看完了？
擡起頭，才發現，桌邊燭火搖曳，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沈芥呢？他何時點上的燭火？
回頭看，沈芥正盤腿坐在蒲團上打坐。
寧清止悄悄地挪近了，粉嫩的臉頰，櫻桃紅的嘴脣，高挺的鼻樑，好長的睫毛啊。
“書都看完了？”沈芥突然睜眼。
寧清止一驚，身體後撤半步，又故作鎮定地往前半步，“嗯，都看完了。”
沈芥嚴肅：“那你休息一會兒吧，明天會有門裡剛結丹的修士來給你講授經驗。”
“哦。”
寧清止的眼神從他泛紅的耳垂上移開，從儲物鐲中取出個蒲團，放在了沈芥旁邊，坐下，閉眼，打坐調息。
沈芥深呼吸一口氣，也閉上了眼睛。
寧清止的靠近，他不僅不討厭，似乎還有些歡喜。她每近半寸，他心臟的跳動就要快上幾分，身體就要熱上幾分。
他這是……心境不穩了？
萬萬不可，他既要做寧清止結丹的看護者，必定要從容不迫，心境穩定纔是。
沈芥在心中默唸，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
結丹準備的第二日。
沈芥帶寧清止去了天芥峰待客的大廳，裡面有一排修士站着，見沈芥和寧清止來了，紛紛俯首作揖。
“沈長老好，寧長老好。”
寧清止當然算不得天縱門正兒八經的長老，只是因爲沈芥道侶的身份，得了一個長老的虛稱而已。
到了大廳之後，沈芥就在一旁坐下，開始看自己的書，讓寧清止和他們交流。
十年之內結丹的修士，人在門派內的，都在此處了，不止有結丹成功的，來講授成功經驗，還有結丹失敗的，來講授失敗教訓。
寧清止聽了受益匪淺，包括昨日在書中看到的一些疑惑的地方，問了他們，聽了他們的回答，也皆有茅塞頓開，恍然大悟之感。
尤其是結丹失敗的修士，雖然講起失敗教訓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但真正回答起問題的時候，反倒更全面，更有條理。
等那些修士都一一退下。
“沈長老，告辭。”
沈芥眼睛盯在書上，“嗯。”
“沈芥？”
哪個人這麼大膽直呼他的名字？
沈芥正在翻書的手一抖，擡起頭，想起來，他現在有一個會直呼他名字的道侶了。
大廳裡只剩下沈芥和寧清止兩人了。
將書蓋在桌上，沈芥問寧清止：“感覺怎麼樣？”
“感覺很好，比之前更有把握了。”寧清止好奇地問沈芥，“你結丹的時候也是這樣做準備的嗎？”
腦海裡突然出現當初盤龍鎮上那個老人家講的爬樓梯的故事，有天賦的人還這麼努力認真，難怪能成爲天下第一大英雄呢。
“沒有，我都是順其自然。”沈芥想了一會兒後，說道，“這些書我倒是平日裡都看過。”
寧清止：“……我想調息兩日就結丹了。”
沈芥點頭：“可以。”
寧清止盯着沈芥的眼睛，問：“你真的覺得我可以嗎？”
與她過招的築基圓滿的修士都說她太快太急切了，那位金丹修士也說她做夢，只有沈芥相信她可以。她不是癡人說夢，是真的感覺自己已經摸到了金丹的門檻，可以結丹了。
沈芥懷疑地看着寧清止：“不就是結丹嘛，多大點事，想結就結嘛。”
寧清止：“……”
一切準備就緒，寧清止就正式開始結丹了。
結丹的位置是天芥峰的一個山洞，山洞幽長僻靜，靈氣濃郁，沈芥說，這裡也是他修成元嬰的地方。
依照着那本陣法書上所寫，寧清止又讓沈芥幫忙，在山洞外設了一個防禦陣法。頂級陣法，配上頂級修士出手，就是元嬰修士也要好一會兒才能破開。當然，不包括沈芥這樣的頂級元嬰修士。
沈芥微微皺了眉，只說道：“你開始結丹，整個天芥峰就不許外人出入了，我也會一直在附近，有任何異動我都會察覺的。”
就是覺得這個防禦陣法不是很必要嘛。
寧清止瞥沈芥一眼，“您這麼忙，外面有什麼事情，還不是要離開？”
沈芥語塞，他確實不能給寧清止承諾。
“如果真遇到了非要我離開天縱門的大事，我也會拜託其他長老看護你的。”
寧清止早料到了這樣的答案，朝沈芥笑一笑，“那我進去結丹了。”
沈芥嘴角不由也跟着寧清止上揚，“好，我在外面等你。”
寧清止：“好。”
走進山洞，坐下。
整個世界彷彿都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微潮的氣息中，寧清止深呼吸一口氣，按照步驟，吞下脫塵丹，引導靈力在丹田中運行一週，再吞下洗髓丹。
澎湃的靈力噴涌而出，寧清止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不過經過這幾日的準備，她早有預料，與築基時截然不同，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引導靈力運轉。即便出現了一些小差錯，也早想好了應對之法。
靈力不知運轉了多久後，丹田裡順利出現了一顆小金粒子，然後，越來越多的小金粒子匯聚在一處，成了一顆滾圓的發光的金丹。
金丹修士的金丹成了！
就在這金丹成了的同一刻，寧清止身邊的一切發生了變化。
寧清止蹦跳着去找羅靜，羅靜問她：“你今日怎麼來了？”
她爲什麼來？寧清止想了一會兒，想到了，憨笑着說道：“餓了，來你這兒找點吃的。”
“你到底住在多偏遠的地方啊，連吃的都沒有。”羅靜無奈地揉了揉寧清止的腦袋，“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寧清止：“好。”
下一刻，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寧清止卻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
她一個人走在一條長廊裡，迎面走來一個男子，看見他的瞬間，寧清止向後瑟縮了一下，弱弱地喊：“師父。”
來人正是天縱門的大長老。他看着寧清止，似笑非笑：“築基失敗的廢物，還配喊我師父嗎？”
他一揚手，寧清止便到了一個囚籠裡，動彈不得。
“你就是個廢物，什麼都做不成！”
“沒有人需要你，你一點價值都沒有！”
不是的，她有價值的，也有人需要她的，可是，是誰，誰會需要她呢？
李玄棠不在了，寧岸之不需要她，她的師父也不需要她。活着有什麼意義呢，她不如死了算了。
“寧清止，寧清止……”是誰在耳邊呼喚她。
不是的，她的價值，人生的意義，不是由身邊有沒有人陪伴決定的，即便她孤身一人，她的人生一樣能有價值！
而那些做了錯事的人，統統都要付出代價！
寧清止睜開眼，體內憤怒的翻騰的氣息漸漸平復下來。她還是在那個山洞裡，感受丹田，丹田內的靈液已經變成了一顆圓滾滾的金丹。手動，周邊的靈氣動，她也能調動天地靈氣爲自己所用了。
走出山洞，一人一襲黑衣站在山洞口。
看見寧清止走出來，沈芥的嘴角微微揚起，“祝賀你成爲金丹修士。”
寧清止笑着和他說：“剛剛多虧你喊我，不然我可能真的要陷在心魔中走不出來了。”
她想起來了，剛剛那兩句呼喚是沈芥的聲音。
沈芥頭一回嘴笑得咧了開來，冰霜的眼睛也被人間的情緒浸染，一絲笑意，一絲寵溺，“那應該是脫塵丹的功效，是你腦海裡的我喊了你。”
在自己的潛意識裡，沈芥成了自己的救世主？
沈芥眼裡的那抹笑意，現在怎麼看都有幾分戲謔的味道。
寧清止報復性地瞥他一眼，上前一步。
沈芥嘴角弧度不變，低頭看在她的臉上，不動。
行啊，現在有長進了。
寧清止一把環抱住沈芥的腰，腰好細啊，仰頭，紅潤的嘴脣，踮起腳尖，還是微微偏了頭，將嘴脣印在了他的臉上。
如寧清止所願，沈芥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從臉頰到耳根都紅透了，心臟跳的飛快，震動隔着衣衫傳遞給了寧清止。
他低頭看着狡黠淺笑的寧清止，腦子停止了思考，手卻不由緩慢地搭上了她的腰，手指剛剛碰到衣衫。
“咳。”耳邊傳來一聲咳嗽。
寧清止和沈芥默契地偏過頭，呀，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多人。
畢安，福康，徐掌門，各位長老，怎麼都來了，他們怎麼會一點都沒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