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特許商會,發行債票……呵呵,果然是武好古,就是有辦法!”
開封府,瓊林宮,政事堂。紀憶拿着大宋駐天津的公使館發來的奏報,爽朗大笑起來。
這都是國際先進經驗了!大宋現在要師周變法,自強圖存。當然得學國際上最先進的殖民侵略經驗了。
什麼周學爲用,宋學爲體的,是根本沒有的。因爲大宋和大周根本是一個圈子。就好像法蘭西學英格蘭,俄羅斯抄德意志。根本沒有體用之辯的問題。
就算有,也是存在於理學派、天理派、理性派、實證派之間。都是儒家改革產生的分支,“體”都是差不多的,就是“用”不大一樣。
“特許商會還是有點過了吧?”太宰何執中連連搖頭,“難道要官家出錢入股,替殿下們買一個國王嗎?”
“怎麼會叫官家出錢呢?”紀憶笑着擺手,“咱們這裡又不是周國,人家是共和的,咱這裡是家國天下。這錢當然由國庫出了!”
何執中聽着這話好不變扭——國庫出錢和商人合股,去萬里之外奪人家蠻夷的基業給官家的王爺立國。
這事兒真的不會在歷史上留下罵名嗎?
紀憶皺眉:“太宰啊,周國可沒禁止我大宋的商人投資他們的特許商會……咱如果不跟進,周國就要用大宋的錢去開疆闢土,把南洋都佔領了!”
“跟……”何執中老臉都擰起來了,“必須跟!不能讓武好古太得意了!”
是啊!不能讓武好古得意!這是最高的政治正確,別的事兒都擱一旁。
至於史書上怎麼寫,怎麼也沒有誰來寫史書重要——如果讓周國吞併南洋,變得強大無比,那麼《宋史》多半就該讓武周來寫了!想想也知道周國的史官不會說大宋什麼好話的!
紀憶也顯得義憤填膺,“對!不能讓武周太得意了!”
他的目光在政事堂中一掃,宰執們都在點頭表示同意。
家國天下嘛,一家一姓的反動統治最要緊了!
“不過,現在朝廷沒有錢啊!”紀憶眉頭皺了起來,“今年的夏錢收了不到六成,商稅減少了三成,錢引也發不出去了……秋稅就算能收齊也沒什麼用。秋稅主要是糧食,今年的糧價跌了不少,賣不上價。”
問題很嚴重!
由於錢引危機引發的通貨緊縮還在繼續!
而且周國和交趾國(包括周國的安南行省)的糧食又連續豐收,開始衝擊宋國本土的市場。
造成了糧價下跌,使得農民獲取現金的渠道進一步萎縮。
對於沒有欠債,或者沒有欠錢(欠糧食問題不大)的農民而言,勒一勒褲腰帶還能過下去。
可是對於欠了錢的農民而言,那可真是雪上加霜,噩耗加上噩耗。
對了,還有噩耗!
就是土地價格在下跌!
這事兒多少是復古黨人整出來的。他們之前不是查隱田嗎?整了不少京畿地主。現在又有了一隸屬戶部的均田司!
專門負責在京畿路、京東、西路繼續查田和分配查到的隱田。
這下可把手裡有田的,後臺不硬的地主給嚇壞了。紛紛拋售土地,將資金轉往京東商市或天津商市……想要出售土地的小自耕農也跟着倒了黴,田價狠打了一個折扣!
與此同時,由於錢引銷售和資金持續流出,中原鄉村又出現了資金緊張和利率上升。想要借錢的貧下中農,變得更加困難了。
而要解決這一連串經濟問題,關鍵顯然是找到一種可以替代錢引的紙幣。
何執中兩手一攤,看着紀憶,“沒有錢怎麼辦?憶之,你有辦法就快說吧,老夫反正是束手無策了。”
“那就繼續以周爲師吧,”紀憶笑道,“周國現在不是在發行銀行券嗎?咱們也照葫蘆畫瓢吧。”
“銀行券?怎麼發啊?”
紀憶早就想好了,當下就笑道:“周國發行的是和銀兩幣掛鉤的銀行券。咱們可以發行和銅錢通兌的銀行券……當然了,在發行銀行券前,也得學習周國,先成立一個專管發鈔鑄錢的大宋銀行。”
“那可是太府寺的職權啊!”餘深立即提醒,“太府寺的爲宮內辦事的……”
紀憶苦苦一笑:“這不是周國的辦法嗎?要不咱們再等等?若是周國的辦法行之有效,咱們就借鑑一二?”
“不行,不行。”童貫搖頭道,“侵奪太府寺的職權可不是小事……要不就把大宋銀行歸在太府寺,由宮中參與管理?”
“這個……”紀憶想了想,“還是由官家聖斷吧。”
由宮中的內侍去當中央銀行行長是有點不妥,不過找個進士出身的文官去當行長也強不了多少。
人才的問題,始終是擺在大宋新政面前的一道坎兒。
與此同時,東南商市那邊又有大量的新政人才沒有出路,對朝廷也怨言頗多,說不定還要鬧革命……
一想到這道繞不過去的坎兒,紀大相公就有點腦仁疼了。因爲他非常清楚,只要科舉不廢,新政人才在官場上就沒有什麼上升通道可言。而官場的中上層只要被傳統的科舉出身的文官把持,新政就會阻力重重!
可是要廢科舉而大用新人,紀憶也是不敢的——這可是同全天下讀書人爲敵的事情啊!
而且現在新式學堂的數量非常有限。如果不算軍學,整個大宋的高等新式學堂只有區區幾所,而且除了青城學宮之外,都集中在京東、上海兩家商市之中。
而和新式大學配套的新式書院,同樣集中在開封府和沿海幾大商市之中。而新式大學的課程又和傳統的儒家教育大相徑庭,沒有讀過新式書院的儒生根本沒法上大學。
如果廢科舉而用新學,至少在新式教育普及前,天下三百數十州的寒門士子,就沒有上升之途了!
真要這麼個搞法,沿海商市是滿意了,可天下三百數十州就該揭竿而起了……
……
兩府集議還在進行的時候,武好文和武好德兩兄弟,聯袂步入了崇政殿。
崇政殿中還有一隊父子,便是大宋官家趙佶和剛剛改封東海郡王的趙楷。
趙楷和趙佶長得很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而且很有才氣。
無論是騎馬射箭還是書畫琴棋,不管是儒家經典還是新式學問,全都有所涉獵,在許多方面還堪稱天才。如果由他繼承趙佶的皇位,那麼趙佶的“古今帝王才藝第一”的地位,恐怕就得讓給兒子趙楷了。
等武好文、武好德兄弟行過揖拜之禮,趙佶就笑着招呼二人落座。
這個待遇可真是有點特殊了,武好文好歹也是重臣,他現在是東海相,正奉大夫,龍圖閣直學士。地位相當於尚書和九卿,在官家跟前賜個座也沒什麼。可武好德不過是個東海郡王府伴讀,儒林郎,而且還沒有進士出身。怎麼也賜了座?
不過武好德卻一點也不覺得不妥,他早就習慣這種特殊的寵愛了……
趙佶溫言問武好德道:“好德,你二哥和你說過擔當送親副使的事情了?”
他給武好德安排了一個送親副使的臨時差遣,職責是送慶德公主出嫁,而送親正使則是東海郡王趙楷。
蘇東坡的長子,現任的鬱州雲臺學宮司業蘇邁也會同行,不過他的臨時差遣是和親使,職責是替東海郡王趙楷和武好古的女兒武美娘保媒。
至於東海相武好文,則受命東去建立東海國——別看東海國的地盤很小,差不多就是一縣之地。但是人口衆多,經濟繁榮,地理位置又特別要緊。而且東海國還是實證派、理性派思想的起源之地,又是和天津市並駕齊驅的資本主義萌芽之地,一度還是宋朝官場鬥爭失敗者的流浪之地。
因此東海國不僅有迥異於大宋絕大部分地區的,接近於資本主義的經濟,而且還有相當自由的思想。
所以武好文這個東海相可不容易當好!
“陛下,臣已經知道要陪東海王去天津了。”武好德和趙佶非常熟悉,說話的時候一點都不緊張。
趙佶點點頭,又問武好文道:“聽說你那侄女有些不尋常,同開封府的大家閨秀很不一樣,倒和易安居士有點像?”
“陛下過譽了,美孃的才氣如何可以和易安居士相比?”武好文笑道,“不過她和我朝官宦人家的閨女的確不大一樣……這也是天津的風氣感染,只要到了東海國,好生管教,還是可以改過來的。”
趙佶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可不相信武好文能管住武好古的女兒……他想了想,又道:“武卿,東海國事務繁雜,也迥異天下三百數十州。你去了以後,一定要妥善處置,不可貿然行事。
另外,東海國中有云臺、格致兩所大學,還有新式書院、學院落幹,新學人才濟濟。你一定要善加任用!所以朕就不給東海國多派老舊官吏了,國中的官職,就緊着雲臺、格致的才子學士吧。”
趙佶這個君雖然有點昏,但他也是新學到巨頭。所以也知道新學才子在官場上蹉跎,怨言日多。可是大宋的基石畢竟是科舉士大夫!因此設立東海國在趙佶看來,就成了給新學學士安排出路的機會了……給個官養起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