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上,韓忠彥舌戰曾布、安燾,好不容易贏下一場黨派較量的時候。
武好古正呆在“家”中,靜靜地看着一個女子在爲他準備午餐。
他所在的“家”並不是開封城內的武家大宅,也不是城外的梨花別院,而是擷芳樓附近,白飛飛的那座樸素的小樓之中。
大概是因爲前世的屌絲心態還在發揮作用。和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的梨花別院相比,這座小樓反而給武好古更多家的感覺。
而白飛飛這個總是顯得清淡素雅的風塵女子,也讓武好古感到特別的親切——這是一種和一個淡雅的美人兒居家過日子的感覺,的確非常愜意,讓人放鬆。
武好古是一大清早就過來的,就像個一家之主一樣,享受了白飛飛親自做的早餐後,又吩咐白飛飛派人帶着自己的書信去不遠處的都亭驛請蕭保先前來。
蕭保先是武好古不方便見的人,他是遼國的使臣嘛,武好古這個大宋的官僚怎麼可以私自和他見面?不過白飛飛卻有辦法聯絡他,因爲白飛飛是開封府青樓行的行首嘛。蕭保先到大宋是當賀正旦使的,又不是來當和尚的,找妓女牽手這事兒太正常了。
白飛飛打發自己的女僕去送信之後,就在廚房裡面給武好古和將要來訪的蕭保先準備午餐。
今天的午餐是扁食,在宋朝扁食指的是餃子,是豬肉餡的餃子,剁餡,和麪,包扁食,都由白飛飛一個人完成。
武好古倒是想去幫忙的,可白飛飛卻怎麼都不讓他沾手,還真像一位賢妻良母似的。不過也沒有把武好古從廚房趕出去,而是讓他看着自己勞作。
廚房裡的爐火早就點燃了,非常暖和,窗外雪花紛紛揚揚,極富詩意。
可惜拜了蘇東坡爲師的武大郎仍然沒有什麼詩才,否則倒是可以吟上一首了。
調好了餡料,和好了麪糰,開始包扁食的時候,傳來了拍門的聲音。
“官人,有客人來了。”白飛飛放下手中的活兒,用一塊乾淨的布巾擦了擦手,笑道,“你且去廳堂裡坐着,奴去開門。”
“娘子,有勞了。”武好古也笑着回答。
這兩人明明是露水夫妻,卻玩得跟真的一樣,而且還是相敬如賓……
來客不是旁人,正是遼國賀正旦正使蕭保先,由一副才女打扮的徐七七陪着。徐七七打着把畫了梅花落雪的紙傘,而一副文士打扮的蕭保先手中還捏着一把摺扇——大雪天的,這扇子有啥用?
“蕭留守,可還記得開封武好古嗎?”看到蕭保先和徐七七走來,武好古便上前唱了個肥喏。
“如何不記得?”蕭保先一笑,拱了拱手,“聽說你拜入了蘇門,成了東坡先生的弟子?”
這蕭大留守是蘇東坡的粉絲,對偶像的情況還是非常瞭解的。而且武好古拜入蘇門這件事兒,也被刊登在了《文曲星》雜誌上,所以知道的人是頗多的。
“卻有此事。”武好古笑道,“都是恩師看得起,才收了我這個末學之輩。”
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分賓主在一間簡樸得沒有任何裝飾的廳堂裡面落座了。
白飛飛行了個福禮,就說去包扁食,便和徐七七一起離開了。
“那是你的……”蕭保先看着一副家庭主婦打扮的白飛飛很有些疑惑。
這裡難道是武好古的家?他不是超級有錢人嗎?這房子好像有點破舊啊。
“一處外宅。”武好古淡淡一笑。
“哦。”蕭保先點點頭,心說:武好古的這外室瞧着還真舒服啊,雖然不施粉黛,穿着也素得很,但還是掩不住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媚麗。素雅和嫵媚算是完美結合在了一起……等自己回了析津府也要搞一個這樣的外室纔好。
不,外宅應該放在界河商市,最好找個宋朝的女人……這纔有情調啊,
“留守,”武好古這個時候又開口了,他沒和蕭保先兜什麼圈子,就直入正題了,“日前下官回開封府的時候遇到了高麗國兵部郎中吳延寵。”
“哦?”蕭保先再也沒心思想“良家”了,表情一下嚴肅起來了。
雖然契丹和北阻卜的漫長戰爭告一段落了,但是更大的危機卻正在靠近大遼國——皇帝耶律洪基染上了重病,很可能將不久於人世。
遼國內部的激烈鬥爭,馬上就要開始了!
在關門內訌的時候,自然沒功夫去對付正在崛起的女直和蠢蠢欲動的高麗國了。
而這兩方面一旦決出了勝負,那麼大遼就將面臨一個新的強敵了。
“他說高麗國馬上要和女直人開戰了,”武好古說,“這可是一場兩虎之鬥啊!”
“兩虎?”蕭保先呵呵一笑,“充其量就是兩犬而已。”
“哦?”武好古笑着,“留守真是這麼看的?
那麼在下就如實去稟報我國的官家了。”
“這是大宋官家讓東門來問本使的?”蕭保先有些不確定地問。
武好古笑而不答。這時徐七七已經端來了熱氣騰騰的扁食,給了武好古和蕭保先一人一碗,然後又識趣的走了。
武好古笑着拿起筷子,對蕭保先道:“留守,嚐嚐我家飛飛的手藝如何?”
“好啊,”蕭保先還真的有些餓了,看了一眼放在自己眼前熱氣騰騰的扁食,“看着不錯啊!”
“豬肉餡的……”武好古用筷子夾起一隻扁食,也不沾醬料,直接塞進了自己是嘴巴里,大口咀嚼了起來。
蕭保先也夾起一個扁食,放進嘴裡,有點燙,裡面的餡料非常鮮嫩,一點都不比羊肉餡的扁食差。
“高麗人和女直人都準備大幹了,”武好古吞下了嚼爛了的扁食,“最近都在拋售藥材、毛皮還有其它山貨……另外,他們都在找路子購買鐵器。”
高麗國是能夠鍊鐵的,但是和高麗國其它的手工業產品一樣,鐵器的產量也不大多,需要從宋國和遼國進口——歷史上甚至有高麗國用耕牛和糧食向曷懶甸女真人換取鐵器的記載。
當然了,女真人自己也不能鍊鐵,他們的鐵器都是從渤海人那裡搞來的。
在生女真和高麗國關係日益緊張的時候,鐵器流入高麗的渠道自然被阻斷了,高麗人就需要從宋國獲得補充了。
“你們大宋不是嚴禁鐵器出境嗎?”蕭保先反問。
“不是嚴禁,”武好古一笑,“只是有些管制罷了。”
鐵禁在宋朝並不嚴格,因爲西夏和遼國這兩個宋朝的主要敵人都會鍊鐵,而且他們生產的鐵料都比宋朝的要好……
“你們想援助高麗國?”蕭保先的語氣已經放沉了。
“怎麼叫援助?”武好古連連搖頭,“不要錢的纔是援助!留守,你不會以爲我國會白白給高麗人東西吧?”
這事兒如果真拿到朝廷上去討論,或許真的會得出“不要錢”的結論——大宋的君臣一直對高麗國抱有幻想。
不過武好古卻更願意聯遼……今天他和蕭保先會面,就是要商量怎麼宰高麗人的。
蕭保先又夾起一隻扁食,“那麼說武東門你也認爲高麗和女直是兩隻惡犬了?”
“高麗是惡犬,”武好古笑着,“女直卻是老虎!”
“老虎?”蕭保先笑了笑,“對你們漢人來說,女直也是老虎,可對我契丹而言,也是惡犬罷了。”
典型的打腫臉充胖子!武好古腹誹了一下,又道:“便是惡犬,多死幾隻也是好的。
留守,我們兩國現在是兄弟之邦了,不如聯個手,讓女直人和高麗人多打幾年,打個兩敗俱傷怎麼樣?”
蕭保先將剛剛夾起來的扁食塞進嘴巴,緩緩咀嚼,卻嘗不出什麼滋味了,因爲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品味武好古說的話兒。
不管高麗、女直是虎是犬,多死一些對契丹來說總是好的!
現在需要的,只是宋人會不會利用這場戰爭,扶植高麗國做大?
兩犬相爭,不一定是兩敗俱傷,有時候也會出現勝者吞併敗者,做大成虎的局面!
“留守,”武好古又開口了,“這事兒您且考慮則個,利害關係總是能想清楚的。
另外,今日下官請您過來還有一件小事兒要您幫忙。”
“是何事?”
武好古笑道:“都亭驛很舊了,一百多年總有了,留守是不是覺得破舊不舒適?而且下官還聽說都亭驛附近鬧鬼。也不知道留守有沒有見過鬼?”
“啊?鬧鬼?真有這等事情?”蕭保先愣了愣,“武東門,你到底想讓本官做甚?總不會是幫你們捉鬼吧?”
“鬼自有別人去捉,”武好古笑道,“但是得有人將驛站破舊鬧鬼的事情上報啊。留守……能幫這個小忙嗎?”
“可是本官並沒有聽說鬧鬼啊。”蕭保先還是沒明白怎麼回事,不過他說話的時候卻想道:大概是我帶在身邊的那本陛下(指遼道宗)賜下的《金剛經》有法力,宋朝的鬼害怕遼國的皇帝,不敢來犯吧?
武好古笑着拿出了一本詩集,“留守,這是家詩的《和陶詩集》,是我師父的親筆(其實是米友仁代筆)。留守若幫在下這個忙,這本詩集就送給留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