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敖貴仕
成子玉辭了屈完,帶着四個隨從,要回到了汝水關的行營。由於每個武將都有自己帶兵的手段,對於一個武將來說,這些手段是不容別人知道的。所以成子玉不會住在汝水關大營。
成子玉的行營離屈完的大營有三裡多地,路上成子玉卻想着屈完送自己離開時的話。
片刻之前,屈完將成子玉送到帳門口,成子玉謝道:“老將軍多禮了。”
屈完嘆道:“若敖一脈自古就是楚國棟樑,將軍又是若敖氏最年輕的將領,想來前途無限……不過須知一個道理……”
成子玉躬身問道:“請將軍賜教。”
“水滿自溢,月盈必虧。”
成子玉默唸幾遍,忽地問道:“此話是對我的,還是對我若敖一族的?”
屈完臉色一青道:“不但對你,也對若敖氏,也對我屈氏……還對整個楚國!”
成子玉五人回到行營,各自下了馬。
“屈完的架子還挺大啊,一個副將居然讓我們將軍下馬。”那個方臉軍官道,他叫鬥宜申,鬥氏也是若敖氏的一支。
“是啊,他們屈氏如今依然不得大王信任了……”一個矮胖的軍官符合道,他卻被身旁那個有些陰沉的軍官打斷,“鬥勃,不得胡說!”
鬥勃回頭看了看他,冷笑道:“越椒,你少裝孫子,老子知道的,你的心比誰都大。”
那個陰沉的鬥越椒陰陰問道:“好啊,鬥勃你說說我想些什麼?”
鬥宜申忽地插進嘴道:“你根本不服族長將大權交給子玉,你覺得若敖氏下一任再掌大權的應該是你!”
鬥越椒心中似乎被震了一下,手緊握着佩劍。忽地,鬥越椒的手似乎被誰拍了拍,他一看,正是成子玉。
成子玉笑道:“都是若敖氏的子孫,你們這是幹什麼?”
鬥越椒鬆開了劍,不止因爲成子玉的聲音很有震懾力,還因爲成子玉的佩劍正抵着他的背部。
一直在旁邊的白麪青年人忽地大笑了幾聲,成子玉縐了縐眉,還是施禮問道:“蒍賈兄笑些什麼?”
蒍賈淡淡道:“沒什麼,你們爲了家族的權力都爭得面紅耳赤……那我要問了,這楚國大權爲何就到了你手裡?你憑什麼當楚國令尹!”
成子玉剛要答話,帳內有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憑軍功,可以嗎?”
蒍賈冷笑道:“除了滅夔國是他爲帥,其他的戰役他都是和我們一樣,都是當參將,憑軍功?”
帳內的老人有冷冷道:“就憑他是若敖氏!”
蒍賈沉默了,老人又道:“子玉你進來。”
“是。”成子玉進了大帳。
帳內一個白髮的老人也在看着羊皮地圖,成子玉忽然覺得他和屈完很像,而且更巧的是他看得也是晉國的地圖。
“事都辦好了?”老人問道,
成子玉半跪下去,“是的,已經合符,明天就去點兵。”
“屈完交出虎符時沒有脾氣嗎?”
“沒有,老將軍似乎早就知道要交出虎符了。”
老人點了點頭,“嗯,不愧是屈完……”
“不過……”成子玉有些猶豫的說道,
“什麼?”老人收起地圖。
“屈完似乎覺察到這次對宋國的行動……”成子玉說的很小心,時不時擡頭去看看這位族長。成子玉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少年爲帥,這和自己顯赫的家世分不開。而此刻,成子玉面對就是自己家族的一族之長。這個老人是楚國唯一能和屈完比肩的人——若敖氏的族長,作了三十多年楚國令尹的鬥谷於菟。
鬥谷於菟笑了,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覺察到也沒有關係,這次對宋國的行動是王上親自謀劃的……”
成子玉還是跪着,“還有一件事……”
鬥谷於菟這次倒是微微愣了一下,他站了起來,扶起成子玉,問道:“還有什麼?”
“屈完要求此次帶上自己的副將宛春。”
鬥谷於菟笑了笑,轉過身去,“你覺得屈完是什麼意思?”
“我想他是希望用宛春來約束那一千人,若是我沒有什麼出軌的舉動。宛春隨時會帶走那一千人,我也會成爲光桿元帥。”
鬥谷於菟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啊,不愧是我若敖族的白兕將軍!可惜屈完不知道,這次對宋國的行動,不會用他的嫡系,而那一千人不過是個幌子……”
成子玉心道:“若敖軍……”若敖軍是若敖氏最引以爲傲的資本,是若敖氏的嫡系部隊。若敖軍雖然是王軍的編制,但是實際上它是不受王權所限的。成子玉有看了看帳外,猶然說道:“學生還有一件事……”
鬥谷於菟笑道:“因爲蒍賈?”
成子玉點頭道:“是,鬥宜申鬥勃和我私交甚好;鬥越椒雖是有些陰沉,但畢竟和我一族,討伐夔國時,我們也一起出生入死。但是蒍賈……”
“我爲何選蒍賈,你不明白嗎?”
“族長希望拉攏蒍氏,打擊屈氏和伍氏。”成子玉非常明白蒍賈是蒍氏族長蒍呂臣之子,可是行軍大事卻是不可兒戲的。
鬥谷於菟又問道:“你覺得蒍賈很不適合帶兵嗎?”
成子玉想了想道:“此人自視甚高,頗爲孤傲,但確是將帥之才。”
鬥谷於菟幽幽道:“這就行了,你多給他戴戴高帽子,其他的三個副將又都是我們若敖氏的人。”
成子玉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是還是默認了,“那宛春如何處置?”
“讓他留在鄭國吧?”
成子玉一驚,手在脖子上虛抹一計,道:“族長的意思是……?”
鬥谷於菟哈哈大笑道:“怎麼敢如此呢?這次從鄭宋邊境走,你自己掂量吧……”
“是!”成子玉正要出大帳,忽地鬥谷於菟又道:“你記着,此次出征不是以楚國爲重,而是以我若敖氏爲重!”
成子玉回頭看着鬥谷於菟,鬥谷於菟一捻白鬚道:“只要若敖氏不倒,楚國自然不會倒。”
翌日,
成子玉五人到屈完大營,宛春已在沙場等着,屈完並沒有到場。
成子玉打馬上前,“三軍何在?”喊聲響徹沙場。
宛春回道:“三軍齊備,左中右三軍各三百人,輕甲長戈。儀仗一百人,軍鼓旌旗,都已完畢!”
“好!大軍開拔!”
周襄王十九年秋,楚國大軍開向鄭宋邊境。而這年冬天,成子玉帶兵攻宋,一場決出春秋時代又一霸主的爭戰由此展開,史稱城濮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