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阿·傾城 大夫元咺
周襄王十九年秋,衛國楚丘,
“這把劍……究竟爲什麼那麼名貴?”衛公問他身旁的祭司,他將他面前的劍摸了又摸,聞了又聞,卻不敢將劍出鞘——就像是一個男人面前躺着一個絕色美女,可是這個美女是屬於這個時代的霸主的,於是這可憐的男人只能過過眼隱。
“凡是關於歐冶子的傳說都是很玄的。”
“哦?”衛公沒有擡頭繼續貪婪的打量着那把劍。
“傳說他是先聖燧人的弟子,他打的劍都有神力附在上面。而且更重要的是,歐冶子已然成名百年,可是他的劍卻傳世不多。他最後一次出現的劍是晉國介子推的龍淵劍,四年前介子推被晉公燒死,世上就再也沒有歐冶子的劍了。
所以此次泰阿出世自然受到世人注意,而且泰阿被歐冶子稱爲‘王者之劍’——人們都覺得那是歐冶子預言得到它的人可能稱霸天下。
更何況相傳歐冶子的劍彼此都會共鳴,也就是說,得到了一把劍就有可能得到歐冶子所有的劍!”
衛公聽完祭司眉飛色舞的講完後,沒有特別的高興,相反的他顯得很失落。他又瞧了半晌,“你說這真的是泰阿劍?那個少年沒有騙我們?”
祭司想了想,說道:“這……說實話,這把劍真的太普通了……根本不像是王者之劍。”
“那這是假的?”
“這個……可是隻有那個少年活着從劍冢裡出來了。”
“那到底是真是假?”
祭司看了看衛公,走到衛公跟前,“其實是真是假都不主要,楚國要的不過是霸主的面子罷了。”
衛公聽了,眼睛閃過一絲狡黠,低聲道:“那我調個包如何?”
祭司聽了嚇得不敢回話,衛公思量半晌,頹然道:“罷了,我要不起那面子。”
對於泰阿劍的傳說總是神之又神的,甚至有人說那把劍是當年黃帝所鍛造的神兵,得到這把劍的人可以稱霸天下。
而如今它就靜靜地躺在衛公的王案上,衛公也知道劍很快就不屬於他了。當他聽說泰阿劍在他管轄的沫縣出現時,就感覺到災難似乎要來了——他不知道應該用寶貝去討好哪個大國,後來介攸止爲他做了決定。
衛公正想將劍獻給楚國時,楚國就來了求親的信函,爲王孫熊侶求親,這表示楚國有意籠絡衛國,衛國自然很樂意靠上楚國這棵大樹——自己的女兒嫁給楚王的孫子,雖然如此一來衛公會比楚王矮一輩。當然信函中還提及到要用泰阿劍作嫁妝,至於哪位公主嫁過來楚國倒不是太在意。
衛公將介攸止送來的劍看了又看,卻也沒有看出這把劍有什麼與衆不同的。當然,這把劍還沒有出過鞘,劍上還留着那金鑄的劍封。衛公暗自想這把劍一定是鋒冠天下,可惜他不敢出鞘,他害怕破壞了劍封楚王會怪罪,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抽出王者之劍的氣度和膽量。
攸止被安排在衛國大夫元咺的府上,自從攸止將泰阿從封劍山上取了回來,她就一直住在這裡。她聽歐冶子的指點來衛國快四年了,她在衛國忍耐了四年,聽到泰阿出世的消息之後,她知道機會來了。
可是自從她將泰阿劍帶回來之後,衛公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不過他並不着急——她忍了四年,不在意這幾日。
元咺府上的偏院裡有幾株楓樹,此時正是晚秋,楓葉紅的正好。攸止一個人在院子裡看着這些楓樹,那楓葉能讓人平靜,平靜的有些壓抑。
“介公子好悠閒啊!”一個尖刻的聲音,與這院子裡的景緻極不和諧。
攸止回過身來,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原來是元大夫。”
此人正是大夫元咺,元咺笑了笑,“今日朝上公上宣佈出使楚國的人選。”
“哦?”攸止只是淡淡問道,她實際上很反感這位大夫,尤其是他的眼睛。元咺的眼睛很細,細的像是用劍輕輕抹出來的似的。眼睛雖然細,眉骨卻很高,細細的眼睛深深的陷在眉骨下面,讓人無法知道元咺在想着什麼。不過據攸止多年來的瞭解這個元咺不過是個貪財的弄臣罷了。
“公子不關心?”
“自然關心。”攸止笑道,卻沒有看元咺一眼。
“當日公子說要取劍,而報酬只是要出使楚國,我以爲公子是對仕途有興趣。如今看來,似乎不是。”
攸止散坐在院子的草蓆上,“元大夫知道我來衛國幾年了嗎?是四年……如果這四年裡我連衛國有哪些人物都摸不清,那我也就別想什麼仕途了。”
元咺上前一步,冷笑道:“如此說來,介公子認爲除了你,衛國沒人能出使楚國了?”
攸止看了看元咺,起身拜道:“這個自然還是要大夫費心了。”
元咺捻鬚笑了笑,“明日公上要見你,也許會賜些賞賜,聽說是些玉器……”
攸止接道:“在下一屆布衣,怎配的起玉器。啊,不如大夫爲我鑑賞鑑賞。”
元咺哈哈一笑,“明日楚國將軍成子玉要來迎我衛國的和泰公主,公上讓你參加大典。哦,我爲公子準備了一身緇色的禮服。”
“和泰公主?”攸止來衛國四年,沒有聽說過這個公主。
“哦,那些夫人生的公主都嬌貴得很,不願遠嫁。這個公主……是新封的,連她的母親是誰公上都忘記了。”
攸止聽了沉默了片刻,卻沒有時間替別人傷感什麼,謝道:“如此就麻煩大夫了。”
晚上,攸止吃過飯依舊在院中看楓葉,等待的一個多月裡,飯是元咺府上送來的,當然攸止每次小心的嘗過了,飯菜沒有問題。況且攸止覺得連狐偃的荒原魂都沒有迷倒她,何況一個貪財的元咺?
“咚,咚。”有人扣着院門,攸止開門一瞧是兩個侍女。
侍女手中衣服,帽冠,說是元咺大人吩咐送來的禮服。本來侍女要服侍攸止穿上衣服,但是攸止不願暴露女兒身,就讓她們走了。
攸止看着那衣服帽冠做的極是精巧,尤其是那玄色紗冠,還有股清香味。攸止到底是少女心性,見到這樣華麗的衣服,雖然是男裝,也忍不住想要試試。
攸止關上門,脫下一身布衣。多年以來,她爲了不惹人注意,從不敢穿些華麗的服飾。這次她要出使楚國,穿的自然不能太寒酸,更何況攸止還希望能夠乘機在楚國出仕,以便將來與晉公一戰。
攸止將裹着胸部的布帶解了下來,白兔似的**彈了出來。她長年練武,**變的結實而又有彈性,小腹平坦,雙腿修長。
攸止對着銅鏡穿好禮服,挽好髮髻,帶上紗冠,看着銅鏡中的自己長嘆了一聲。她爲了報仇而耽誤這美好的青春時光,殺父之仇,可是他對自己的父親又有多少了解了呢?
她沒見過母親,從記事起,她就是和祖母躲在晉國綿上山上度日。可是她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高潔之人,因爲他是龍淵劍的守劍之人。
“咚咚。”門外又有人敲門,“元咺深夜來訪。”
這次居然是元咺,攸止有些意外,不過卻不好讓他站在門外,畢竟要出使楚國還要靠此人。攸止開了門,只見元咺居然配着一把劍。
攸止來衛國四年,從沒聽說國元咺居然會用劍,不過一個貴族配一把劍多也沒有了不起。
元咺看着攸止穿上禮服如此風采,讚道:“介公子當真是人中龍鳳啊。”
“元大人謬讚,請。”攸止側身,讓進元咺。
元咺進了院子,卻沒有進攸止的屋子。元咺看了看四周,笑道:“介公子這一個月裡沒有出去看看?”
攸止跟在元咺身後,答道:“以後想出去的時候再出去吧。”
元咺解下佩劍忽地道:“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吧?”
攸止眉尖微顫,問道:“大夫此話何意?”
元咺把玩着劍,撫摸這劍鞘上的紋飾,“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一個滿身抱負,空懷武藝的人要是被有些人當作一個貪財的傢伙……那真的很冤枉。”
攸止手按青銅古劍,“大人在說自己?”
“你覺得呢?”此話剛出,元咺的劍鞘已經向攸止砸了過來,攸止二指一拈,將劍鞘收在指尖,那力道並不大。攸止冷笑一聲,送上劍鞘,“大夫的劍鞘。”
元咺乾笑兩聲道:“介公子好功夫,其實我此來是想爲介公子武一段劍,也好切磋一番。”
“舞劍?”攸止不知道元咺想要做什麼,不過以元咺的功夫來說,攸止覺得元咺他對自己做不了什麼。想到此節,攸止一哂,坐在席子上道:“那我就欣賞一下大人的劍技。”
元咺走到院中,他背後就是那幾株楓樹,楓葉在月光的映照下猶如鮮血一般。元咺將鞘擲到了地上,那劍鞘攸止拿過,本來不重。可是元咺一擲的動作卻顯得那鞘重逾千斤。在這空曠的院子裡,劍鞘擲在地上的聲音也很大,攸止甚至覺得腦子被震了一下。
“介公子,看好了。”元咺冷冷道,那聲音不知道爲何,像是從攸止顱腔發出的一樣。
攸止小心起來,用內力護住心脈,“大夫,請。”
元咺用劍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劍尖掃過,地上所有的楓葉都飛了起來——劍勁之強令人佩服。元咺的劍法不只是力道強勁,每當楓葉快要落下時,元咺輕輕一點,那楓葉又飛了起來。如此反覆,那疊紅楓葉猶如一羣紅色的蝴蝶圍繞元咺飛舞。
攸止漸漸的看的癡了,元咺似乎也消失了,院子只留下一抹紅色的風。那風越轉越快,攸止的眼神也似乎迷離起來,似乎覺得整個院子都轉了起來。
“噗!”攸止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去。
“你何時下毒?”攸止跪在地上怒道,
“我沒有下毒。”元咺拾起了劍鞘。
“是飯裡……?”
元咺打斷道:“飯裡你嘗過了是吧,還嚐了一個多月……”
“對了,是那紗冠裡?”
只聽元咺冷笑一聲道:“飯裡沒毒,紗冠裡也沒有毒。不過……”
“兩樣合起來就是毒?”
元咺哈哈大笑,“這種粗劣的手段我不用!”
“那是爲什麼?”
“你看到這幾棵楓樹的位子了嗎?你不覺得這幾棵樹看久了很壓抑嗎?”
攸止聽了,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只覺腦眼昏花。
元咺續道:“這幾棵樹是按着我的風水秘術排列的,你看了一個月,血氣自然有些滯脹。不過,這還不夠,你看了我剛纔舞得劍,就像是就被壓抑的血氣突然之間爆發了一樣。若是我猜得不錯你的父親就是介子推吧,我這套飛英天璇劍就是介子推來了也一樣要倒……”
攸止心裡叫苦,他沒有想到元咺會是個如此厲害的角色,這時候攸止只覺得腦袋一重,倒在地上。迷糊中,攸止聽到元咺說道:“我不會殺你,只是有人託我不讓你去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