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穆豐、彤城兒兩人樓的背影,樓下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
三人、五人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不獨是樓下大廳,不一會兒的功夫二樓三樓也傳來低聲交談。
不知何處響起了一聲低呼:“高陽家浚公子似乎在蘭桂坊!”
瞬間,議論突然聲變大,甚至有些鬧市的嘈雜樣子。
三樓梅香居內有人走出來,低聲問了兩句然後退了回去,不一會兒梅香居也響起一片喧譁。
青黛院有八位名妓,二樓四位,三樓四位。
梅香居也是跟蘭桂坊一樣,都是頂級名妓的閨房。此時葉玘剛剛撫完琴,屋裡有一羣客人在那閒聊,談論着葉玘的技法如何如何。
心是一位裝束襤褸面目清瘦的老翁,狹長的雙眼似開似闔似睡非睡,單薄的嘴脣,一撮山羊鬍微微翹。
在他四周圍着四位老儒,正襟安坐派頭十足,眼簾低垂,聽着身旁幾人高談闊論。
他們時而傾聽,時而頷首,時而轉過頭跟老翁微笑着辯談兩句。
看的出來,這位貌似窮困的老翁纔是心,不只是這些儒者,連名妓葉玘也是如此。放下瑤琴,翩翩而來,雙手捧起酒壺,親手爲老翁斟滿美酒,然後輕聲請教起技法來。
“葉玘這杯酒不好吃啊!”
老翁端起酒爵,搖頭笑了起來。
這句話音剛落滿屋儒者都笑了起來:“來青黛院多少回,葉玘親手奉酒時可是不多,釣翁這杯酒可是不能白吃!”
老翁笑着指了指他們:“你們啊,是不怕亂子大。”
然後端起酒杯看着葉玘道:“按欲入木方爲本,彈如斷絃世稱。”
話音又頓了下道:“音宜古淡,節宜清晰,你的手法輕靈、指法優美,連形體配合都美輪美奐,看去賞心悅目,讓觀者不自覺融入期間。這些根本無需老翁品論,但你要入大家之門,老翁卻能說出個一二來。”
瞬間,所有人腰身都挺直起來。
甚至連葉玘都屈身危坐,俯身傾聽,做出弟子狀態。
老翁也不說什麼,把酒一飲而下,然後正色道:“你現在最大的桎梏是技法,是太注重技法,手法、指法嚴格按照規矩施展,匠氣太重,完全沒有自我。”
葉玘身子微震,周圍儒者也同時皺起眉頭,仔細思索起來。
老翁笑道:“老頭我親眼見過琴聖曲妙無、才子言無玉、酆琴三位大家鬥琴,他們揮灑天地,一指一弦自然放鬆,與天地渾如一體。該託時託,該抹時抹,該撥時撥,該撮時撮,道法自然,看不道一絲技法。”
靜靜的,整個梅香居只有沉重的呼吸,沒有一人說話。
許久,老翁才笑道:“要想成大家必須有獨創風格,不落窠臼,自我,帶着鮮明的自我,沒有人能學得來的自我,纔是大家。”
葉玘身子再度震動,然後深深的跪伏在地。
真傳一句話,可謂師矣。
有時候,傳千般法,不如道一句話,尤其是達到她們這個層次的人,已經很少有人能夠教導,甚至連有用的說教都很難。
即便是有,也未必會傳,像老翁這般直言不諱的人,太難遇到了。
遇到是機緣。
以後,葉玘遇到老翁必須以師禮之,這是必須的,也是當世人認可的,否則是忤逆、不道。
老人甩了甩破爛的袍袖,沒有伸手而是示意她起來。
葉玘盈盈而起,滿臉欣喜的捧起酒罈,再度要給老翁斟酒。
而這時,外面突然掀起一陣喧譁。
緊接着聽一聲朗笑從蘭桂坊內傳來:“來呀,吟詩作對,什麼都可以。”
幾人臉色一變,低聲道:“是浚公子...”
瞬間有人走到門口,推門向外望去。
梅香居跟蘭桂坊正面相對,認真算起來是青黛院排名第二的名妓,在這裡正好能清晰的看到蘭桂坊裡發生的事情。
那裡,穆豐面色淡然的從蘭桂坊走出,彤城兒小臉氣得鼓鼓的,雙手攏着大夏龍雀,似乎是想說什麼又被穆豐憋了回去。
蘭桂坊,因爲門口有斑竹屏風,兩側懸掛碧紗簾幕,所以看不清裡面到底有誰,更別說第一名妓妤汐了。
可對面人卻清晰的能看到屏風掛着半首詩,還有幾行對聯,以及屏風前橫着的小几,小几有筆墨,旁邊還侍立着一位侍女。
明眼人立刻明白了,這是用詩在爲難客人。
名樓名妓的確有這種傳統做法,那接待客人不是你有錢可以,如果心有想法或是不想接見,可以十分含蓄的用題擋人。
這種辦法十分儒雅,不僅給客人面子,也備顯手段。
不過那是普通人的做法,像今天,穆豐這般模樣的無論過關不過關,都折了面子。
因爲過關了,是穆豐的能耐而非高陽博的面子,不過關自然進不了蘭桂坊,高陽博的面子更是被踩在腳底下。
而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果穆豐硬闖,鬧出的笑話更大了。
高陽浚這般手段的確厲害。
梅香居里人面面相覷,不由心底暗自挑起大拇指。
世家弟子果然沒有弱者,個頂個的厲害。
只不過第一名妓妤汐參與進去,真的好嗎?
不過,妤汐身爲第一名妓自有她的地位,還不至於因爲這點手段怕了高陽博。
再說不是還有高陽浚嗎?
可惜,他們的想法是好的,穆豐卻不會在意這些,他來青黛院是來做事的,又不是真看第一名妓的。
只見穆豐朗笑一聲:“吟詩作對是儒家的玩意,穆豐一介武夫,玩不來這些,不獻醜了。”
說着身子一翻,從三樓飄然而下,穩穩的站在清樓大廳央。
彤城兒身形一閃也落在穆豐身側。
“穆統領,這樣退卻了,好嗎?”
穆豐退卻了,高陽浚還不放過他,站在門口俯視樓下兩人,嘴角噙着一絲譏諷,淡淡的把手往身後一背,趁勝追擊。
誰知穆豐毫不在意他的模樣,回手順彤城兒懷扯過大夏龍雀,淡淡道:“閉門羹吃過了,不如你再去取兩罈好酒配菜。咱花了錢看不到姐,總不能吃不到酒吧?”
彤城兒眼眸精光一閃,呲着牙露出潔白的八顆牙齒:“好的。”